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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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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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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皮列车

最近,老家的一位朋友发来一条微信,十分伤感地告诉我,那辆开往三都小镇的绿皮列车彻底停运了。家乡的绿皮列车在郴州至三都的几十公里铁路上运行了大半个世纪,为当地的经济发展和沿线的群众出行作出了很大的贡献。现在彻底的停运,也就意味着这辆绿皮列车即将成为文物古董,静躺在火车的博物馆里,供人们参观与研究了。

郴州至三都铁路,是京广线的支线。修建于1937年民国期间,当时是为了开发资兴丰富的煤碳资源,由当时的四大家族之一宋子文投资,二年后也就是1939年建成通车,不过当时由于财力有限,没有现在我们看到的鲤鱼江大桥,而是采用轮渡的方式过河,很不方便。后因日本侵华又匆匆地将铁路炸毁,多处失修,涵洞倒塌,新中国成立后郴三线再次上马,当时打算修建到江西的赣州,因遇到罗霄山脉的阻碍,技术上的问题得不到根本的解决,不得不暂时下马,只修到了三都就停住了。建国后随着鲤鱼江大桥的建成全线拉通。文革期间开通衡阳到三都的绿皮客运列车,后停运。后来开通郴州到三都的客运,几年前停运后开通白石渡--郴州--三都交14次列车(也即供铁路职工上下班的列车)至今。谁知道连这趟交14次列车也停运了,从此,在郴州至三都铁路上,我们再也看不到这种运行了大半个世纪的绿皮列车了。这也就不难理解老家那位发微信朋友的伤感。

 “绿皮列车”曾是中国铁路客运的主力,深绿色的车身,低廉的票价,给不少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绿皮列车”价格便宜,是农民工、低收入者出行的首选。速度因车型而异,但没空调的一种老式火车客车车厢类型(只有高原新型绿皮车带有空调),价格和票价也因此而极其便宜。外表是墨绿色,故名。典型的有25B型客车、23型客车、22型客车、等系列的车底这些“老绿皮火车”都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之前运营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绿皮列车大部分车厢都是干净整洁,列车员对人很有礼貌,服务态度很好。到了八十年代,由于流动人口增多,列车数量有限,满足不了形势发展的需要,很多绿皮列车都不保养年久失修,存在这样或那样的问题。短途客车茶炉不及时烧水,旅客喝不上开水,有的甚至连洗漱用水都难以保证。炎炎夏日,有的车厢因电扇配置不齐或不能用,溽热难耐,成了名副其实的“闷罐”。“三九”严冬,车厢成了“冰箱”。这些老绿皮车基本上全都退役。但部分短途绿皮车使用新生产的车厢,车厢内设施完好,舒适度尚可。因为票价便宜,所以仍很受农民朋友们以及农民工朋友们的欢迎。

我对这种绿皮列车的印象十分深刻,有时在乡间的路上遇到绿皮列车,感觉到这是一种充满活力的绿,映在青山绿水之间,一声声鸣笛,让大地、蓝天、白云为之喝彩,向远方,一路前行。自我懂事的童年时代起,每年都要坐好几次绿皮列车去走亲戚。我有许多亲戚生活在郴三铁路沿线的小镇上,每当寒假暑假期间,我就会吵吵嚷嚷着让父母送我去亲戚家,父母一般都会满足我的要求。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那时很少有流动人口,我乘坐过的绿皮列车,干净整洁,宽松舒畅。记得我在新华书店买了一本《人民列车》的连环画,在列车上翻阅,还被一位年轻的女列车员借阅过。坐绿皮列车的次数多了,自己对买票、排队、乘车等事项就慢慢熟悉了,父母送了我几次坐车之后,就再也不要父母亲送了,自己独自坐绿皮列车去亲戚家里。火车站的月台到出站口要有一段很长的距离,火车冒着煤烟,拉着响笛慢悠悠的停靠在站台边。人们比较自觉地排队上车,一点也不拥挤。

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情况急变,从小镇乘绿皮列车出去务工经商的人员越来越多,来铁路沿线城镇做生意的人也不少。一时间,绿皮列车仿佛是一个杂乱无章的“农贸市场”。记得那年夏天的某日,我从小镇三都出发,到郴州中转去华南重镇广州,车一到郴州,此时的人们如大河决堤般,一窝蜂地向开往广州的绿皮列车门涌去。那些看起来很沉重的大包小裹似乎很轻便,为了及早上车往往是人还没有到车门,手里拖拽的包裹先到了,堵得门口严严实实。穿着制服的列车员似乎很无奈,声嘶力竭的呼喊着不要拥挤,但是无济于事。车厢里已经是人满为患,就连走廊里过道都站满了人,操着各个地方口音的人不停的说着话,整个车厢乱糟糟的,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各种诸如香烟味、酒味和汗味、体臭味交织在一起,不时地骚扰着我的鼻孔。

进入车厢,人们依旧在被迫摆弄出千奇百怪的各种造型。走错车厢的人,从这头走到那头,可窄窄的过道被其他正在找位置的人强占着,他就必须得紧贴别人的后背,手托着座位吃力地穿过,引得座位上的人一脸不满。也有的人试着推开前面的人,不过毫无用处,非得五官错位,身体尽缩为一张薄饼才勉强过去。熙熙攘攘的嘲杂声中,不乏夹杂着女人、小孩的叫声喊声。有个女人对着身后的男人尖叫着:“喂,你扣子卡住了我包”,小孩子则喊:“妈妈,我过不去。”“等一下,妈妈过来抱你。”……还有人要去厕所方便,求这个让让,求那个让让。每个人都在这拥挤不堪的空间里活动。火车的车厢闷热的透不过气来,不时传出的广播节目,介绍旅途常识和播放一些老歌曲。不时的还有推着小货车售货的列车员叫卖:“香烟、汽水烤鱼片了!”这个时候我想凑上前看看小货车里面有一些什么东西,可是人太多,很难走动,只能是打消这个念头。

我靠在列车员休闲室门边坐,这完全是因为我只能倚在我那笨重褪色的行李箱上。对面是一个较为宽敞的地方,稍往右一点就是两节车厢相接的地方,于无座者而言这片区域算是理想的天地了,总比站在狭小的过道里要舒服。不过,此刻已被三个成年男人占据了,一个姿态和我相似;另外两个坐在一个与其说是布制行李袋,倒不如说是布袋上面,填充其的应是衣物吧。火车咣当咣当地前行着,经过一段时间,风扇转转悠悠地显出它的乏力,不管是人还是什么,踏上这绿皮火车,全忘记了上车时那匆忙的情景,一切的节奏都变慢了,刚才还在吵吵嚷嚷,一会儿就变得缓慢而安静,满满的车厢里,坐着的,站着的,有年轻的,有年迈的,有外出打拼的,有外出上学的,此时它不仅仅是一趟旅途,而是人生,之前生命没有任何交集的人们,在同一列火车上,交谈着彼此的家乡、人生、孩子工作及自己对某东西或事件或社会的感慨等等,共同走过一段路,走向迷茫的前方,而之后,各奔东西,为生活,为生计。成为了人生的过客。

这是我第一次乘坐长途的绿皮列车,留给我的印象十分糟糕,非常拥挤,非常脏,空气污浊。硬座里的人天南地北的,许多人没有座位。六、七十年代的那种乘坐绿皮列车的好感荡然无存。

此后的一些年份中,由于没有买到有座位的火车票,我也曾在没有座位的绿皮火车上站过,经过许多小时,实在是坚持不住了,不管地上有多脏也要想办法坐下。于是,拿张报纸什么的,席地而坐。在过道上坐下后最反感的就是推着小货车来回叫卖的小贩,这些人有时候卖东西脾气很大。小货车来了,就是呵斥乘客,甚至用小货车推搡挡路的旅客。

可是,不管怎么样,随着岁月毫不留情的冲刷,时光机器“嚯嚯嚯”的打磨,那些残存的记忆可能越来越是模糊了,越来越淡了,那些在绿皮火车上说过的话与许过的诺言,很可能已经凌乱地散落在时间的隧道里了。绿皮列车在一天的许多时候,他都会在磨得发亮的铁轨上不停的奔波,从铁路的这一头跑到另一头,从清晨时刻跑到子夜十分,他像一匹老马,仿佛不知疲倦,毫不懈怠,其实,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每位乘客都能到达目的地。

光阴荏苒,斗转星移,泛黄的日历飞快的向后翻去,渐渐地我们都离一些东西越来越远,彼此的感情可能慢慢的消退。但也可能像爱得死去活来的恋人一样,对于那些远去的东西还是那么依恋,不论结果会怎样,都要和你走到时间的尽头。蓦然回首,那些在我们印象中依然是那样“笨重”,那样“简陋”的绿皮火车悄然开始淡出了每天忙忙碌碌的人群的视野,一步又一步的款款退出了那交通运输的滚滚链条。纵使新的铁道交通不断便利,地铁,轻轨,高铁,动车等在日益的改变着我们的生活,更快更舒适的高铁,动车固然把到达目的地的时间大大的缩短了,但是绿皮火车那特有的“哐当哐当”的声响,那规律晃动的车厢,那窗外斑驳的树影,那洒满车厢的暖阳,作为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交通工具,的确让人难以忘怀。

所有乘坐过绿皮火车的人,你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些现在看起来并不怎么完整的经历。身披着绿色大衣的火车“哐当哐当”的在或直或曲的铁轨上奔向远方,满载乘客或者货物。也许在大多数人看来,他步履些许瞒珊,寿命将尽,即将退出历史舞台。而他在我眼里却不然,他并不是一副冷冰冰的铁具,而是一位行者,他将我们的梦想、期待、祝福带向远方,他无私,他勤勉。尽管随着岁月的流逝,绿皮列车会淡出人们的视线,但我始终不会忘记那些年代我乘座过的绿皮火车,因为绿皮列车忠厚善良,任劳任怨,仿佛是一头“老黄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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