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花开别样红

二0一九年的五月，正是石榴花盛开的时节，按约定，我要去探访一位三十多年前相识的老乡。

五月，初夏来临，百花争艳的春天已远去，留给大地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去探访老乡的山路旁，零散地出现一些翠绿的石榴树。那茂盛的枝叶里藏着无数颗类似红“星星”的花。鲜艳红火，热烈奔放，如霞光耀眼，极富火热的青春气息。蝶舞满身粉，蜂绕一树香。那些红星星似的花朵探出脑袋，睁大眼睛看这多彩的季节。这种如同红“星星”的石榴花开得比较大，又特别多，枝枝丫丫全是，大的让人惊奇，多的让人叹服。石榴花有的站在枝头，象是这个季节最美的裙，满眼的裙在风中微微颤动，使得蝶儿、蜂儿为之倾情。有的躲在叶间，似乎是这个季节最美的眼，闪闪烁烁望着叶外的世界，眸间全是粉，轻轻地将这个季节覆盖。石榴树，给人们的视觉带来了美的享受。

我探访的老乡，是我曾经住过的房东老李家。三十多年前，也即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湘南某县委成立农村工作队，帮助乡镇解决农村集体经济发展问题。我是工作队的成员之一。由于年轻，被安排离县城较远的一个乡，当时乡政府住房十分紧张，乡干部自身住房不够，少部分人在外面租房子住，我们工作队两人也要到老乡家里租房，乡政府帮助安排我租住在一位李姓的老乡家里。

  老李全家五口人，他和老伴抚养着三个小孩，大的是个女儿，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在家里帮助干农活，老二也是个女儿，正在上初中，老三是个儿子，正在上小学，老伴长期有病。祖上传下来有上下两层八间砖瓦房，庭院面积较大，有一千多平方米，房屋后面还有二十多亩山地，家里的居住条件相对村里其他人来说还是比较好的，但由于老伴有病，又要供三个小孩上学，经济十分困难。庭院里种了一些树木，其中有两棵直径为二十多公分的石榴树，给我的印象最深。这两棵石榴树，树高大约有六、七米，每年的五月是石榴花开的季节，当初夏的微风，轻轻掀起了她的盖头，露出了娇艳的容颜，又开始了她新一轮的娇艳。

去探访老乡家的车行驶在比较弯曲的公路上，三十多年前这是一条十分简易狭窄的沙石路，坑坑洼洼、崎岖不平，两车相会一不小心就会碰撞，五十多公里的路程要走三个多小时，现在变成了一条拥有四车道的柏油路，听司机说去老乡的那个村一个多小时。我们的车行驶了大半个钟，距离老乡家越来越近，我要司机关闭空调，摇下车窗，想呼吸一下山里的新鲜空气。果真，迎接我们的不仅是新鲜空气，还有那伴随着泥土气息的微风，将沁人心脾的一阵石榴花香也飘进车里，熟悉的味道让我不禁闭上眼睛，刹那间三十多年前在老乡家租住的时光，像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里不断涌现。

当时房东老李家居住环境虽然还比较好，但经济十分困难，我思索着帮他寻找解决贫困问题的办法，虽然这个问题不在我的工作之列，我的工作重点是帮助乡政府发展集体企业。于是建议他充分利用自身拥有二十多亩山地的资源优势，种植石榴，因为我当时了解到石榴在周边农村没有什么人种植，而在邻近的几个城市好卖。以前，只知道石榴是一种水果，怎么种植？是否具有药用价值？一概不知。我查阅了有关石榴的资料，它是一种落叶灌木，果实像个球状，内有很多籽儿，不仅籽儿的味道鲜美，而且籽儿上面的肉还可以吃，其根和表皮还可以入药，有止泻治痢的特效。

起初，老李还有一些犹豫，他家的庭院里虽然也种有两棵石榴，但不是他种植的，是祖辈们种的。他担心种植技术不过关，担心种出来之后卖不起价钱，我对老李说这两个问题都不要担心，我会帮他想办法解决。在我的一再鼓励下，老李才下定决心，种了十多亩石榴，我帮他联系了树苗，从县林业局请来了专业技术人员，手把手地教他种植技术。几年之后，老李家的石榴硕果累累，呈现出一派丰收的景象，那年老李家单卖石榴就收入三万多元，当时能有这么多钱的农家可以称得上富裕家庭了，他们全家人心里都乐开了花。为此，老李还专门进城来到我家，向我致谢。我对老李说：不用谢我，是你们全家努力的结果。并要他一定要让他家的老二、老三好好念书，想方设法读大学，有什么困难我能帮助解决的我一定会帮助解决。老李点了点头，说一定会按照我的意思去做。之后，由于我工作调动，与老李的联系就中断了。要不是上次参加原办公室几个同事的聚会，有人告诉我老李家的情况，我还真没办法促使这次的成行。

我们的车到了村的牌楼门口，老李在那里等候我们，我下了车向老李走过去，只见老李满头白发，如果不仔细看，几乎认不出来了。老李见了我，赶紧走过来握住我的手，说：“想不到过了三十多年，你还来看我，你真是我一生中遇到的大好人、大恩人。”我马上纠正了老李的说法，说我不是什么大好人大恩人，我只不过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一点事。我们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地到了一幢中式乡村别墅处，老李告诉我，这是他家，是在原来旧房子拆掉的基础上重新建的。三十多年来依靠我帮他种的石榴，走上了致富之路，有钱建新房子。对此，我大吃一惊，这样的房子就是在县城也要好几百万元，要是在大中城市，那就更不得了。

老李引我们走进客厅，他的老伴忙着倒茶水，我们坐了一会儿，也不见有其他人，于是，我便问了一下他家三个小孩的情况，他说：老大在家帮他种了几年石榴便去深圳打工，后来赚了一点钱在省城开了一家服装店，老二、老三相继考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后，老二在省城工作，老三在上海工作，家中只有他们俩人，也就是现在最流行的说法，是“空巢老人”家庭。说完他便大笑起来。我对老李说，你这家庭十分不错，我们都很羡慕。老李连忙说是托我的福，一再说我是好人、恩人，说我帮了他家很多，种石榴种出了一条致富之路，谢谢谢谢！说过不停，说得我真的不好意思。其实，我也是举手之劳。

时光过得很快，几个小时一眨眼功夫就过去了，我们在老李家吃了晚饭，就要往县城赶，因为次日我要回中山。老李夫妻俩则执意要我留下来，在他们家里住上一晚，后来我拿出已购买好的火车票给他们看，这样他们才放我走。临行前，老李往小车上塞了很多土特产，如石榴、腊鱼腊肉、干竹笋等等，我说带不了，老李说带不了也要带。没办法只得听老李的，返回县城再将部分土特产转送亲戚朋友。告别时，我坐在车里，老李走上来，眼眶里闪动着泪花，紧紧地拉住我的手说，一定要抽空来看看他，多走动。我点了点头说：一定一定，这时司机已经起动了发动机，小车慢慢地向前滑行，车走了有几百米，老李和他的老伴还在向我招手，我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人间四月芳菲尽”，而到了五月，只剩下这“榴花初染火般红”了。石榴花艳红似火，有着火一般的光辉、火一般的性格，于是人们尊其为五月花神。就是这样的“花神”使老李家脱贫致富，使其有钱供几个小孩上得起学，老伴看得起病。站在老李家的禾坪里，遥望他家后山上的石榴林，在青青欲滴的翠绿中，一朵朵鲜红的小花迎风而动，像一个个小精灵，惹人的可爱。石榴，不愧为人们的寄情之物。看到这娇人的红，我想起了宋代韩愈的《咏张十一旅舍榴花》诗云：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可怜此地无马车，颠倒青苔落绛英。”他在其诗中解释了石榴花为什么“照眼明”呢？因为它在绿叶丛中，开得如火如荼，红绿对比鲜明，叫人眼花缭乱。

石榴树作为一种果树很普通。石榴花也并不妖娆，但它豪放不羁的性格更贴近自然，在花开的短暂时间里，它毫不吝啬地舒展着，任凭狂风暴雨，也要从怀里捧出一颗红火的心来，向人们展示来年的丰收希望。石榴花，她能够经得起风吹雨打，在雨中她依旧绽放，片片花瓣错落又紧致，不像玫瑰，缺了一片花瓣整朵花也会很轻易的“散”了。石榴花瓣围绕着花蕊紧致的排列，她们个个忍受着风雨的摧残，仍坚定的不留出一丝的缝隙。 石榴花开便结果，石榴果使身处山区的老李家走向致富路。

三十多年前在房东老李家，虽然租住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年时间，但我对这位朴实、善良、勤劳，遇到困难绝不低头的农民，有了很深的了解。现在，每当我看到石榴花，我就会想起房东老李，想起我在山乡做工作队员的日子。

石榴花开别样红。火红的五月，是石榴花盛开的季节，是燃烧的季节，是美丽的季节，也是孕育希望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