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有四姊妹,父亲是老大,小姑是老满。小姑大我七、八岁。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我从学校毕业刚参加工作不久,小姑因生育第二个小孩导致大出血而病逝,时年才二十八岁。
小姑出殡那天,我同单位领导请假,回老家送小姑上山,看见装有小姑的棺材下葬,我泪流满面。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小姑了。
面对小姑的英年早逝,我伤心不已,很长时间都沉浸在悲痛之中。心里老是在问,为什么会是这样?如果小姑临产是在大城市的好医院,如果小姑不生育第二胎,如果……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可世上没有这么多的如果,这就是小姑的命。
在我的记忆中,小姑是除了我的父母之外,对我最好的一位长辈。记得我上小学二年级时,小姑上初中,我们在同一所学校东山学校读书,我们每天都是一起去上学,放学一起回。学校离我们家比较远,大约有两公里的路程。上学时,由于我年龄小,每天步行两公里,有时候走了一段路会感觉体力不支,于是,在小姑面前“耍娇”或者是“耍赖”,不愿意再走路,这时小姑会像一位姐姐那样背着我上学。爷爷奶奶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她会带一点给我,我表现好时,甚至还会给我一毛两毛零花钱。一年以后,小姑初中毕业了,没有再继续读高中,而是选择回生产队参加集体劳动,帮助爷爷奶奶挣工分,以减轻家里的经济压力。
有时候,我放学回家,小姑会带我一起去打猪草。有一次,我们穿着凉鞋到相邻的村子里的小河里扯水草,快到目的地时,突遇狗吠,但小姑一骂,那些狗就不吭声了。小河水有点冷,小姑担心我受凉感冒,让我坐在岸上鹅卵石上玩耍,她一个人在小河里扯水草。
几年之后,小姑长成了一个大姑娘,高挑的身材,长长的辫子,除了眼睛小了点外,可以说是一个活脱脱的大美人。常言道:一家养女百家求。小姑的模样引来了许多小伙子和“媒婆”的关注,给小姑说媒的“媒婆”们几乎是踏破了爷爷奶奶家的门槛,最后小姑选择了一位家在山下湾,人在东北沈阳当兵姓廖的小伙子。在小姑的心目中,军人是可靠的。
小姑与当兵的那位姓廖的小伙子关系确定之后,我也随小姑去过这位准姑父的家,他的家庭也很普通,甚至比我爷爷奶奶家还要穷,小姑的择偶标准看来是不注重什么家庭条件的。那时候,社会上的青年流行着军服戴军帽,我没有同小姑说过什么,可小姑还是送了一件新的两个衣兜的军服给我,这件军服我从学校穿到参加工作,前后穿了好几年。
谈了几年恋爱,不久,小姑便与那位姓廖的小伙子结婚了。
哭嫁,是早些年湘南农村的一个习俗。小姑出嫁前的那个晚上,奶奶就开始哭嫁。几十年前的湘南农村,一家嫁女是全村人的大事,村里的老老少少吃过晚饭后都会来女方家听歌看热闹。母女感情深,做母亲的就更舍不得了,就更会早早哭了。
第二天清早,小姑即将离家出嫁的时刻。准姑父家天刚刚亮就派人来接亲和抬嫁妆,他们一到我们村子里,放了一长串鞭炮。按习俗,过了好一会儿,奶奶才让那些来接亲的人进屋就坐,等候小姑的出嫁。这时候,奶奶又开始哭嫁,哭的歌词是“女是娘的心头肉,十月怀胎生养大。一朝出嫁哪舍得,叫娘如何放得下。人前欢喜人后哭,一直哭到女出嫁。”还有一些歌词我记不起了。小姑见到奶奶的哭嫁,她也开始哭了,而且哭得很动情。但是小姑她没有唱,只是哭。出嫁的时辰一到,小姑便着上新衣头戴纱巾,打扮得十分漂亮。我作为小姑她最亲的晚辈,按习俗打一把油布雨伞,陪伴小姑出嫁。小姑在亲人和同伴的簇拥中,拜别祖先与父母。这时候,奶奶哭得更难分难舍。我们这支送亲队伍与准姑父家的那支迎亲队伍汇集,一行二、三十人,高高兴兴地向准姑父家走去,从此以后,小姑便成了廖家的人。
小姑嫁入廖家一年之后,便生了一个女孩,小名叫“院花”,至今我都不知道小姑为什么会给她的女儿取这样的小名。
屈指数来,至今,小姑离我们已经远去了三十多年,可小姑在我的心里,却永远定格在明理、漂亮、善良、勤劳的形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