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田螺

那天在老家，一位亲戚从田里捡来了大半桶又肥又壮的田螺，送到我父母家，大的比鸡蛋还大，说是让我这位久离家乡的“外地人”吃一顿田螺大餐。这么大的田螺我很多年来都没有见到过了。我们老家出产的这种田螺个头特别大，老家人称之“土田螺”，学名叫中华圆田螺。

家人将亲戚捡来的田螺用水养了大半天，在装有田螺的桶里滴几滴香油，同时加一勺盐和几块生鲜姜片，让缺氧的田螺吐出体内泥巴和杂质。庚子年的新冠状病毒疫情，使人们对食用传统餐桌上的动物包括田螺在内也格外小心了。四十多年前可不是这样的。

怎样将田螺加工制作成一道美味佳肴也颇有讲究。亲戚捡来的田螺，用香油、盐和生鲜姜片“消毒”之后，家人用钳子钳掉尾部，将洗净的田螺放入红锅爆炒，加点油盐辣椒，葱姜蒜大料佐料一起上，一道香喷喷辣呵呵的美味佳肴便呈现在我们眼前。炎热的夏天吃这道菜，辣椒辣出汗，高温的天气也出汗，吃的我们一个个满头大汗，还真有点过瘾。不过，吃相就有点难看。田螺的足肌特别发达，且韧性十足，很有嚼劲，用嘴吸不出田螺肉时就用牙签将它挑出来。还有人喜欢用嘴对着尾部拼命吮吸，吸到一点汁水和味道。

吃田螺有味，捡田螺也蛮有意思。

少儿时代，捉鱼、抓螃蟹、捡田螺等是我们在水中玩耍的几项童趣。五月的湘南老家，已进入初夏，白天十分炎热，热得知了蹲在大树上从早到晚地叫过不停。老家是“鱼米之乡”，盛产水稻和鱼虾，连片的水稻田里有许多泥鳅和田螺。村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是不损坏禾苗，在水稻田里抓泥鳅和捡田螺是允许的。

   捡田螺的时间要么就起早，要么就摸黑。因为田螺怕热，太阳一出来它们就缩到洞里去。不管是早上还是晚上捡田螺，都要去得早，因为捡的人太多，迟了就没你的份。清早起床去捡田螺比较折腾人，由于没有睡够，我常常是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背着鱼篓像游魂一样出门。不过，一下田就来了精神，手里捡起这个田螺，眼睛又盯着那个田螺，忙得不亦乐乎。一个小时的工夫，最少可以捡半鱼篓的田螺。

夏夜里，田野蛙鸣虫欢，清风习习，父亲常常去“照鱼”(老家一种捕鱼方式)。他一手提着铁丝制作的火笼灯，一手拿着鱼叉，腰系一个鱼篓，背后还背着一个装有松木柴片的背篓，如同一个全副武装奔赴战场的军人。父亲去“照鱼”，而我有时候也会跟在他身后，借机去捡田螺。夜晚捡田螺，不同早上，光线微弱。我得借着父亲“照鱼”的余光寻找田螺。燃烧着松木柴片的火笼灯，随着父亲手臂的摇晃摆动发出“呼呼”的响声，一烧到有结巴的柴脑木片时，冷不防地发出类似于鞭炮“啪啪”的爆炸声。

   我们借着火笼灯昏黄的火光，轻轻地行走在稻田里。脚下是烂泥，田里是禾苗，“照鱼”和捡田螺都要小心谨慎，以免伤及禾苗。父亲走在我前面“照鱼”，我跟在他身后捡田螺。“扑哧扑哧”的声响中，一条条光溜发亮的泥鳅被父亲的鱼叉所击中，发出了轻微的唧唧声。父亲很娴熟地将鱼叉上的泥鳅放入鱼篓里。水波在我们深一脚浅一脚深中晃动开来，也晃动了轻摇触须的田螺。受了惊吓的田螺，赶紧将身躯蜷缩进了它那黑色的布满青苔的壳子里，顺着晃动中的水滑落到我的脚下，或者是踩过的脚窝里。我集中注意力，瞅准地方，在余光中抓住时机，弯腰伸手一摸就是好几个。火笼灯摇过之处，可以看到一些田螺，这些水波还没有触动过的田螺，似乎还在悠闲地张望着美丽的夜空。殊不知它们很快就被我收入“囊中”。

夜幕下，我们走过了一丘丘水稻田，西边的玄月回家了，父亲背篓里的松木柴片差不多烧完，原来空空的鱼篓里，显得比较沉重起来。我们也该打道回府了。经过一两个小时的劳作，父亲收获的是泥鳅，而我的劳动“成果”是田螺。

干塘捡田螺，也是一件爽快的事情。每逢干塘通常都会引发全村人的关注，从早上开始，生产队便会派人给鱼塘放水、抽水。当鱼塘里的水越排越少的时候，也差不多到晌午后了，村民们吃完中饭后，根据分工，三三两两兴奋地来到鱼塘里帮生产队抓鱼。当水放得差不多的时候，村民们便开始行动。一条，二条，三条…...不一会儿，那些在泥水上面蹦跶的鱼，就抓得差不多了。

   但是，还有一些躲在泥巴里面一动不动，偶尔呼吸时才稍微动那么一下的鲫鱼、泥鳅，以及田螺、河蚌等。泥鳅难抓，且不属于生产队放养的鱼类，田螺、河蚌等生产队集体不会要这些东西。待大人将主要的草鱼、鲤鱼、鳙鱼、鲢鱼、鲫鱼等抓上岸之后，村里的小孩们纷纷下到鱼塘，拿个桶，撩个篓子，在鱼塘和大人一起捡田螺、摸河蚌，捉泥鳅。捉泥鳅，泥鳅光溜溜，有点难度系数，需要点技术，我不太会，但捡田螺还是有点经验。于是，我的主要精力集中在捡田螺上，当然遇到一些躲藏在泥浆中的鱼儿是不会放过的。半天下来，鱼篓里会装满大半篓田螺。塘里的田螺，个头是挺肥美的。不过这些肥美的田螺，是要被我母亲拿到集市上去换钱的，用于补贴家计。

捡田螺，不仅是一种童趣，收获了快乐，而且还是一份自然恬淡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