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欢吃米粉肉,几十年来,一直改不了这个嗜好。米粉肉,在我的湘南老家被称之为“爆烘肉”。糯而清香,酥而爽口,有肥有瘦,红白相间,嫩而不糜,米粉油润,五香味浓郁。这种美味佳肴,让我见到便会垂涎欲滴。
记忆里对米粉肉的印象,定格在只有逢年过节时人们才能吃上。那时候,物质比较匮乏,农村很多家庭也比较贫穷,我们家里也是这样。人们没有什么钱买肉,要买肉也是买一些连皮带肥的肉。这种肉可以弥补一下农村人油水不足。逢年过节做的米粉肉,也不是一次性将其吃完,要留一点用来“歇客”,“歇客”是家乡土话即招待客人。平时突然来了客人,家里除了一点火焙鱼、米粉鱼之外,一时半截找不到像样的荤菜,唯有菜坛子里剩有几块米粉肉可以上桌面。这些火焙鱼、米粉鱼,是父亲利用工余时间去河里捕鱼,母亲将父亲捕来的鱼加工而成的,其中的大部分拿到农贸市场卖掉,换点钱,缓解家里的经济压力。
逢年过节时,我们小孩可以大口大口吃米粉肉,解馋几乎可以说是达到了极致,除了家里杀了猪会有这种感受,平时是根本不敢想象的。父母可不是这样,他们也吃,但没有像我们小孩这样大快朵颐,只能是吃一、两块,感受一下即可。平时来了客人,父母也会夹一块米粉肉放在碗里面假装吃,等客人吃完了,又放回肉碗里,留着给我们这些小孩吃。因为主人不吃的话,客人一般是不好动筷的。我原来没有注意到这点,后来我发现了这个“秘密”,我也像父母这样假装吃,事后母亲批评我不要这样,她说,“我是小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一些营养补充,她和父亲是大人,和我们不同。”我“接受”了母亲的批评,只吃半块,剩下的半块留给弟弟妹妹们下餐饭吃。
母亲做米粉肉的时候,家里会弥散着一股诱人的香味。我如果是没有什么事要做,就会帮助母亲打下手。为此,我对米粉肉的制作过程比较熟悉。母亲做米粉肉,喜欢将五花肉作原材料,原因是五花肉既有肥肉也有瘦肉,吃起来肥而不腻。母亲将五花肉洗净沥干,切成大小均匀的块状。把切好的肉放到一个大碗里面,把肉用盐和酱油腌一下,然后再拌入米粉。这种米粉可不是一般的米粉,是炒米磨成的。用大米,或者大米配三分之一的糯米,开小火,将米倒入翻炒,等到米已经滚烫颜色略有变化,再加入一点花椒和两颗掰碎的八角,继续翻炒直到香味出来即可。然后慢慢地将这些炒好了的米,用石磨磨成粉。磨粉看似简单,但也需要技巧,过于用力,米会从上面飞出,而出来的米粉也会比较粗糙。太慢也不行,时间等不及。米粉磨成粟米粒状即可。然后将米粉与腌好了的肉拌匀,再去烘烤。那时候农村里可没有什么烘烤机和电磁炉,我们家是用火盆烧柴炭,或用谷壳来烘烤,在火盆上罩一个竹篾盖,竹篾盖上在放一个用铁丝织成的四方网,将拌匀好了的米粉肉烘烤,烘烤成有一定硬度成型并变成了淡黄色的肉块即可。所以家乡人称之为“爆烘肉”。
这种米粉肉(“爆烘肉”)做成功之后,还不能够直接食用,还需要蒸熟才可以进食。蒸熟的方式有两种,其一是单独蒸,其二是煮饭时放在饭上蒸。如果是用餐的人多,就必须单独蒸,如果是人数少,两、三个人,则可以放在饭上一起蒸。米粉肉经过粉饭的吸蚀,油腻感荡然无存,外加煮饭时水蒸气的熏陶,便又自带了饭的清香,吃起来反倒比瘦肉更具一番风味。
吃米粉肉最爽快的一次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那次快过年了,家里杀了一头肥猪,大约有两百多斤重,除了一部分卖掉,另一部分留着自己吃。我们兄弟姊妹望着那块足有五、六十斤的猪肉,十分开心,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过年家里有这么多的猪肉。我不记得是谁向父母提建议,说是弄一些“爆烘肉”吃,母亲采纳了这个建议。
腊月二十九的晚餐,开饭在即,粉蒸肉如约而至。肉香、面香、饭香一股脑地席面卷来。我们四个兄弟姊妹围坐在餐桌旁,每个人手中都拿着筷子抱着碗,望着餐桌上那一大碗诱人的“爆烘肉”,几乎都要流口水了,下意识地将筷子向嘴里送去,翘首以待等母亲说“开饭”的那一刻。母亲将最后一碗菜红薯粉条端上桌,要父亲放下手中的活,坐在一起吃饭,待父亲坐好后,便说了声“洽饭”,于是,我们便将筷子第一时间伸向那碗肥瘦相间的“爆烘肉”,夹起一块“塞进”自己的嘴巴里,没有一点斯文相,要是平时有客人的话,母亲肯定会批评我们,可这次她没有批评,只是微笑着说要我们慢点吃,不要噎住了。我吃完第一块,还夹了一块放在碗里,只见米饭上沾满了不少包裹着“爆烘肉”跌落来的粒粒米粉,米饭也被晕染金黄,分外香醇。
参加工作,远离家乡后,就很少吃到母亲做的米粉肉了。不过结婚后,我幸得太太能干,家乡的“爆烘肉”得以延续,虽然太太做的米粉肉与家乡的“爆烘肉”有所不同,太太家乡安仁县称之为“扎芯肉”,但也大同小异,工序基本相同,只不过是省略了最后一道烘烤的过程。太太她还将米粉肉衍生出另外的一种米粉鹅肉。结婚三十多年来,不管是在湖南、还是在广东工作生活,只要我想吃米粉肉,太太都会满足我的要求。而且她最拿手的米粉鹅肉,已经成为我们家每年除夕年夜饭的一道大菜,似乎是百吃不厌。
米粉肉,扑鼻的浓香,缠绵的乡韵,舌尖上的回味,舌尖上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