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里的露珠

许多年之前的一个夏天，为了做好全县“七五规划”工作，县委组建了“七五”工作队，我被选中，抽去与其他几个来自县直机关的同志一道，负责全县山区的乡镇社会经济发展状况的调研工作。首站便是全县最边远的一个村庄。

由于这个村庄比较偏僻，属“老少边穷”的地方，没通公路，汽车不能进入，骑单车又因为小路坡陡弯曲，消耗体力不用说，还极容易出事故。为此，我们只能将小车停在山下的乡政府，步行进山村。我们选择在清晨进入山村，这样，一方面是因为早晨凉快，避开一天最炎热的时候，另一方面，也是主要的原因，应被调查方之约，尽量早点结束调研工作。

夏天的清晨，东方的鱼肚白慢慢的出现了，月光留恋嗔怨的隐去了身形，天光放亮，驱赶雾霭，融融暖意又开始当仁不让。山区旷野里，空气特别新鲜。此时，好像一切都未混进动物的信息，一切都纯净得让人心旷神怡，仿佛是一幅淡淡的水墨画，在这幅水墨画里，弥漫着诱人的青草香味。山林里有很多树木，枝叶繁茂，每片叶子上都有几滴晶莹的小露珠，它们像顽皮的小孩子似的，在圆盘上滚来滚去。叶子轻轻地摇动了几下，几颗小露珠就调皮地躲进了草丛，再也寻找不到它们了。

起初，我对这旷野里的露珠，还没有怎么留意，但当我们走过一片较大的草丛时，我开始留意、关注起露珠来了。我看见了聚在那鲜绿的叶片上的一颗颗小露珠，晶莹剔透，像一颗颗小珍珠撒在那翠绿的叶子上，我轻轻地踏进去，叶子轻轻摇动几下，几颗小露珠就顽皮地躲进了草丛中，再也寻找不到它了。

山林里，时常透露出一道道霞光，露珠反射着霞光，所有的植物都变得格外精神，连那些衰老的花草树木也都显现出生机。但凡雾气亲吻过的地方，留下了它的点点踪影，山林滋润，花草沾衣，大地潮湿，匍匐在大地最底层的草，身形渺小，最惧怕太阳的炙烤，凉爽的叶儿扯住了雾气不肯撒手。草与雾的肌肤相亲了，于是，凉热交替发生反馈了，一滴滴露珠挂在了草的身上，晶莹的露珠出现了。

经过几个小时的跋涉，上午十点左右，我们终于到达了这个小山村。此时，村干部早已经在村委会等我们，说是村委会，其实就是借村主任的一间旧房办公，极为简陋，连一张像样的办公桌都没有。虽然说是通了电，可是由于用的是水电，秋冬枯水期是无电可用的。村支书很惭愧地对我们说，“不好意思，条件太差，让你们见笑了。”村支书这样一说，我心里似乎有一隐隐约约的“伤痛”之感，农村基层干部真苦，特别是像这些“老少边穷”的地方。我们的调研工作很快就切入了主题，两个小时的座谈调研，我们取得了“老少边穷”农村的第一手材料，真实、准确。响午时分，我们在村支书家里吃中午饭，原本村支书的老伴要杀鸡给我们吃，被我们阻止了。我们要他随便弄几个菜即可。吃完中午饭，大伙就急匆匆地往山下赶，还要到乡政府撰写调研材料。

说实在话，我对露珠一点也不陌生。童年时期，为减轻家里的一些负担，我时常帮助父母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比如：牧鹅、打猪草、上山砍柴等等，经常是很早起床，或赶着鹅群走向田野，或提着竹篮来到河边，或肩扛扁担走进山林。细小、微弱、透明的露珠，在树叶上、草丛间，都能够寻找其透彻的足音，蔓延渗入内心动感的乐曲。

我们常常是在清晨发现旷野里有露珠，其实，露珠在夜晚就开始等待了。依偎月亮一夜的大地，把白日积攒的蒸腾，化作了郁闷的潮气，尽情的向外喧泄着，弥漫着。于是，天地间朦胧渐起，月光羞答答的忽隐忽现在浓雾间，山川大地被月光时断时续的扫描，房屋树影愈见模糊。只有大地在做着深呼吸，深情的沐浴着月光之精华，万物在静谧的吸纳着天地之灵气。在享受了月光的一夜温馨后，到了晨曦微露少许凉意袭来的时候，也就到了尽头。当启明星告知世间万物，太阳快要升起来了，这时的雾气急匆匆的规避着，稀释着自己，四散淡去。露珠，为了给我们一品清新的思念，它到的时间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早。

　“露水浓，太阳红，”这是人们总结出的农谚，早晨定是朝霞异彩，笃定又是一个艳阳天。趁着太阳还没有发威，一切都在潮热中起始。沾满露珠的草，知足的摇曳着，都说雨露滋润禾苗壮，草儿何曾不是如此呢？把‘雨’暂且放到一边，有‘露’就足矣了。颗颗露珠在草叶上闪着晶莹，仔细看，露珠有大有小的分布着，谁也不挤谁。当草叶轻微摆动时，其中的一颗露珠倾斜站不稳了，顺势拥抱了另一颗，那么这颗露珠就胀大了。随着惯性，露珠相互间碰撞了，体积愈发的胀大，顺着草尖向下滑落到地上。有的则不忍离开草叶的庇护，静静地坠止在草尖儿上。这是自然造化的结晶，这是不忍被蒸发离去的一滴滴清泪。

在乡村，每当天刚蒙蒙亮时，勤快的村民，便开始了日出而作的日子。他们吸着晨间的清新，望着耀眼的霞光，牵着心爱的耕牛，走在藏在草丛中的小路上。役使耕牛的农家人都知道，即使在机械遍布的今日，水网滩涂，层层梯田，大山深处，牛的作用是替代不了的。有经验的农家都懂得，沾着露珠的草，是牛儿最爱吃的，能起到清热败火增膘长肉的作用。我在牧鹅时，也发觉鹅特别喜欢吃那些有露珠的小草。牧牛时，青草蹭着如同我之类牧牛人的裤脚，须臾就被露珠打湿漉漉的。有一次，老牛四条腿上的毛贴得紧紧的，颜色暗黑，可它不管这些，低头贪婪卷食着挂满露珠的草，起劲的咀嚼着，几只蚱蜢欢快的跳出草丛，惊得老牛眨了眨眼，继而恢复了平静。

太阳越升越高，露珠被很快的蒸腾，迎着阳光望去，有些看不透的，还有些飘渺的白茫扶摇直上，我想这露珠的魂魄应该是飞到天上去了。抬头远眺，天边有一丝云，那缕白茫径直向着云儿飞去。可能明日下的一场雨里，说不定就有露珠的魂魄在里面，是的，肯定有。那滴滴降下的甘露，不就是晶莹的露珠吗？它到天庭得到了悟化，接受天谴又回来了，回来了。

沉沉的夜气造就了它的躯体，点点的繁星孕育了它的灵魂，最后，在晨曦微露的时候，它们跳上了小草的枝头。初阳升起的一刹那，它忽儿放射出千万条霞光.....朝阳升的更高一些了。露珠渐渐消融，渗透了枝叶，拂去了尘埃，滋润了整个世界。可它越来越小，直至消失，悄无声息。阳光和雨露本是自然造化，他们是那样地和谐，那样相得益彰，共同给予这个世界温暖和力量。

露珠身体很小，生命也极其短暂，但它却把一生都奉献给植物。当夜幕笼罩的时候，它像慈母用乳汁哺育婴儿一样地滋润着万物。每当黎明到来的时候，它又最早睁开那不知疲倦的双眼。为了小草不在胆怯黎明前的黑暗，露珠发光发电，照亮了乡间田园，为了晨曦舒爽，小草快乐成长，露珠变成了美味的营养。就算泪水淹没天地，也要执着下去。小小露珠却有如此执着的奉献，体现了价值，赢得了尊严。生命的长短固然重要，但还要看你是否去执着的追求，只有踏踏实实走过的路，才有最充实的过程，最美丽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