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拱桥

老家申明亭有座石拱桥，有多个吼，大约有一百多米长，常年躺卧在洪波河上，夜夜不倦地听水清唱。洪波河碎碎的浪花欢呼雀跃，从村子的边缘处一路撒着欢，弹着无终曲的调，缠绵着季节的经年，往下奔突而去。灰色的桥身上，留下了斑驳的历史印记。

这座石拱桥历史不太长，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当时是为了开发周家垅里的煤炭资源，国家投资兴建了一条通往工矿区的简易公路，公路要跨越洪波河，为此，就建了这座石拱桥。石拱桥的材质比较普通，就是村民常用来建房子打屋脚用的青石。早些年，村民每天进山砍柴、种自留地，甚至钻井挖煤，都是从其身体上经过。有的村民踏着石拱桥的四季，从童声的响音走向沙哑沧桑，连蹦带跳的身影，从石拱桥上来了去了，笑了哭了，朵朵泪水绽开了生活的纠结，苦辣酸甜的人生滋味，在渐渐佝偻成弯弓的石拱桥一样的躯体里。石拱桥，尽管它的用处多多，可没有多少人注意它存在的时间，也没有多少人留意岁月已经把它催老。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老家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洪水，地势低洼的村庄被淹，据说洪波河的上游还淹死了一些人。这次洪水给这座拥有几十年历史的石拱桥，带来了致命的“打击”，洪水毫不犹豫地将其冲垮掉了，由此，给村民们出行带来了极大的不便，平时村民们常常是涉水而过，一遇到洪水，只能是望着对岸，一声叹息。好在当地有关部门关注了石拱桥被冲垮一事，没过几个月，在石拱桥的原址，重新修建了一座钢筋混凝土的桥梁。

老家这座石拱桥虽然被洪水冲毁了，但是它却深存在我的记忆中。从远处看，石桥就像一轮弯月，倒扣在河面上。没有钢筋水泥的结构，也没有彩灯的装饰，它只是安静的躺在那里，展示作为一座桥最原始的作用。岁月，在它的身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绿绿的青苔已经布满了整个桥身，桥面已被过往的人踩得不那么平整，有些坑坑洼洼，原本的石条护栏也显得有些残缺不全了。

我的童年时代是在老家乡村度过的。童年的天空很单调，就如河边的狗尾草，兀自摇曳，兀自凋落，没有多少人将目光萦绕。由于我是长子，加上家里人口多，经济条件较差，没有钱买柴和煤炭。小小年龄的我，常常在星期天和寒暑假，与村子里的小伙伴们一道，进山砍柴，以缓解家中的经济压力。此外，还要干割草、找猪菜等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由于这座石拱桥是进山砍柴和割草、找猪菜的必经之地，桥底下的洪波河，还是我们抓鱼、捉螃蟹的好去所。所以我对这座桥的印象也是十分深刻的。从这里引发出的故事，那是万道霞光的燃起，也是一个时代脉络的印记。

石拱桥的四季是不相同的。春天，万物复苏，成群结队的燕子，在河面上低飞戏水，追逐嬉戏。桥两岸的田野里盛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春姑娘一吹气，花香四溢。夏天，天气炎热，火辣辣的太阳直射桥面，把桥面晒得热热的，好像把一个生鸡蛋放在上面都会熟，人们都不敢在上面走了，只有几个调皮的小朋友在桥下面玩水﹑嬉戏。秋天，一片热闹繁忙的景象。一群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民们在桥上走来走去，好忙碌。站在石拱桥上，往远处看，大有王勃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意境。冬天，寒冬腊月正是过年时，石桥飘摇着亘古不褪的青色，绵延着殷殷不息的氤氲雾岚，从北方的粗犷萧杀中抽离，委婉袅娜，在拱桥的中央娉婷翩跹，在幽径弄巷中擎举着五彩斑斓的伞花，在微寒的娇喘中旋转出一婉婉清丽，石桥婉如一幅美丽的水粉画。

现实生活中，没有桥就捆住了人们双脚，有了桥人们就像插上了翅膀。修建一座桥就是打开了另一个世界，从一种方言走进另一种方言，从一种风俗走进另一种风俗。有了桥，目力所及的地方都可以踩在脚下。桥，是村庄拥抱外部世界的臂膀。桥上有声音把故事呢喃再呢喃，桥头有阵风把故事吟唱再吟唱，有颗心打开了窗，然后把一切美丽沉淀，紧锁。深具摩擦力的家乡石拱桥，时刻招引着在桥两岸田地间面朝黄土背朝天耕耘的村民们，牵引着他们那颗“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的心。

水是眼波横，“桥”是眉峰聚。河流，润泽田畴五谷，茂密着林木和百草野花，映照着炊烟袅袅，灵动了乡村，萦绕起乡愁。石拱桥，肩上行车过人，腹下渡水游鱼，流经岁月中，雕刻般地记录着家乡冷暖，记录着村民们土地上的行走。幽静地成了幅画卷。水代表着母亲，桥代表着父亲。老家的石拱桥，虽不如大理石那般的触之皆如少童肌肤般细腻温润，也不如山沟里的独木桥清静悠闲，人踩上去能发出“吱吱……”的有趣韵律曲，予夏日下一群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山民们，送来一丝舒爽清风。可是，我却喜欢石桥的那一份如“及时雨”的贴切与暖心，只终日干着重复单调却缺之不可的平凡事儿；喜欢它在磅礴暴雨下敲打出来的摇滚乐，在四季轮回间不断为两岸童叟滋生的无限乐趣；喜欢它在艳阳照耀下泛出的朵朵淡青色晕圈花。

家乡的石拱桥，如今虽然被一座钢筋混凝土的新桥所取代，但其曾经横跨在岁月的河流上，俯听流水淙淙，仰看日月星宇，承载着所有人的脚步，谦卑地迎来送往。任时光的流水，从脚下消逝，让胸膛里带着菜花香的习习河风，去抚慰岁月的苍凉。石拱桥的奉献便是生命的永恒，奉献便是其生命的价值。

被洪水冲毁了的家乡这座石拱桥，尽管它存在只有几十年的时间，可它守住了心底里那最美的风景，成为一种风度，宁静而致远；守住了记忆里最美风景，成为一种境界，悠然而豁达；守住了生命中最美风景，成为一种睿智，淡定而从容。由此，也使我想起了人心的那座桥。每个人心中的那座桥，都在支撑着一个不殇的灵魂，奋争在人生的旅途上。不管你年的年龄多大，能力、经历如何，这座桥，都会陪伴你一路走来，直至一息尚存。心桥需要心理坚强，意志坚定。心桥略有倾斜，人生之路将半途而废，一事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