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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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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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屐高远湿脚纳凉

四、五十年前,许多南方人都有穿过木屐的经历,我也不例外。穿木屐的好处在《甲申志》有记载。古人总结得比较到位。《甲申志》云:“屐有五便:南方地卑,屐高远湿,一也;炎徼虐暑,赤脚纳凉,二也;所费无几,贫子省钱,三也;澡身濡足,顷刻遂燥,四也;夜行有声,不便为奸,五也。”

于我们而言,木屐,它就地取材,价钱便宜,经久耐穿,风雨无碍。穿上它,无论是沙地或泥泞,都可畅行无阻。脏了用水一冲又干净了;就算穿坏了,最后还可当柴烧,充分发挥自己的“余热”呢。春夏期间穿木屐干爽,凉快;走路时穿木屐不会像拖鞋那样把湿沙拖起溅污裤子,同时不会因潮湿而生'沙虫食脚'(又称'香港脚')等病,在春夏多雨的季节更显示出其优越性。

如今,木屐已经消失了好多年了,不知道为什么?每当下雨天,我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看到农人戴着雨具,穿着雨鞋去农田里干活时,我的耳畔就会响起“咯”“咯”的木屐声。

木屐,在我的湘南老家被人们称为“木板鞋”,简称板鞋。木屐,是木底鞋子的通称。是一种两齿木底鞋,走起来路来吱吱作响,适合在南方雨天、泥路上行走。时至今日,这种“木板鞋”在老家似乎是消失殆尽,就是有也被人们当成了古董。

小时候,我家里比较穷,兄弟姊妹又多,没有钱买雨鞋,那时候,称橡胶雨鞋为“套鞋”,几乎没有雨靴,是名副其实的鞋,很金贵,一般人家有一两双算是了不得,且都是大人下雨天劳动时必不可少的雨具。我们上学、干活,一遇到下雨天就十分麻烦,要么就穿上那双补了又补的烂凉鞋或者是那双破解放鞋,要么就光着脚走路。母亲很心疼我们,她对我父亲说:“你不是会做木工吗?你想想办法,能不能帮家人每人做一双板鞋?”

父亲是一个没有拜过师傅的木工,但人比较聪明,一般的木器他看一眼都会做,虽然手工一般,但做出来的木器也像模像样,比如家中的木床、衣柜、碗柜等等,很实用。做木屐我估计父亲是第一次,母亲从她娘家借来一双给父亲看,父亲看过之后说:“这些木板鞋很简单,我做得保证比这双木板鞋漂亮。”于是,他土法上马,就地取材,帮我们每个人做了一双木板鞋,这样下雨天,全家人就都有鞋穿了。木屐虽然比不上各种时髦的鞋,但在那深深的屐齿印上,却印出了父亲那深深的爱。

我曾经穿着木屐在地上走来走去,吧嗒吧嗒的响声好听极了。邻家的孩子和弟弟光脚到处乱跑,自由自在。我干脆也不穿了,在草地上追逐蝴蝶。在长满狗尾巴草丛里抓蚂蚱。木屐穿起来方便,免去了脱鞋换鞋的程序,只要连同布鞋一起穿进去,因没有鞋后根,不需要弯腰去“拔”,帮助脚穿进去,干净利索,穿上就走。加上底板的四个高高的支架,不怕因泥水的浸渍而弄脏了鞋。最有意思的是,走在村庄房屋间的青石板路上,特别是夜间,声音非常清脆。那声音伴着鸡鸣狗吠,如同万籁声中的一声声木鱼,让沉寂的乡村夜晚增添了一份温馨。

多少次,我走在乡村的小路上,穿着父亲亲手做的木屐,与湘南的雨一起,随着池塘边上的水翻车,一圈圈地碾动了岁月的车轮,慢慢地长大。雨声中,我反复聆听木屐敲击土地的声音,就在这颤抖的敲击中,我逐渐变得成熟起来。我曾经梦想过,自己长大以后,当一个鞋匠专做鞋。做许多鞋,让每个人都有鞋穿,从脚暖入心里。

木屐在我们中国,曾经是汉服足衣的一种,是最古老的足衣。据文献记载,中国人穿木屐的历史至少有三千多年。据《庄子》记载,春秋五霸之一的晋文公制作了距今已有二千多年的木屐。《庄子·异苑》云:“介子推抱树烧死,晋文公伐以制屐也。”南朝宋刘敬叔《异苑》提到,春秋战国时期,晋公子重耳为逃避迫害而流亡国外,流亡途中又累又饿,派随臣遍寻吃食不得。就在几近绝望之时,跟随重耳一同逃难的介子推从自己的大腿上割下了一块肉,煮了一碗肉汤让公子重耳喝了。一碗肉汤下肚,重耳渐渐恢复了精神。当发现所食之肉竟是介子推从自己身上割下的时候,重耳感动得流下了眼泪。十九年后,晋文公返国,赏从亡者,让嗒嗒作响的木屐之声时时提醒自己,不重蹈覆辙。木屐之声激励着重耳励精图治,最终使晋国成为了春秋五霸之一。“足下”也成为对人的尊称。

木屐由中国人发明,木屐是汉人在隋唐以前非常流行。特别是汉朝时期的常见服饰。其名来自中古音“屐屉”,常称作木屐,使用于室外。后传入日本,在日本流行至今。制作屐的材料主要是木料,故有“木屐”之称。所用木材有一定标准,以质地密致坚韧者为佳,常见者有桑屐,以桑木制成,屐是一种有齿之履。我父亲做木屐的用料是苦楝木和杉木。并且以原块木为宜。齿被安装在鞋履底部,前后各一,呈直竖状,多用于出行。鞋底设齿,为的是行走方便,因古代路面崎岖不平,有了双齿,就可减少鞋底与路面的接触,行走时就会显得稳当便捷。屐齿通常以木料为之,和一般的麻底之履相比,木齿更经得起磨损,木齿坏了还可以更换,所以特别适合外出旅行。由于装上了双齿,鞋底的高度有所增加,在雨天的泥地或长满青苔的山道上行走还不易滑跌。

我观察过父亲制做木屐的全过程。先开刨木块,依屐画线,以刀、斧、锯来劈成木屐大小的长度,再分别以大人或小孩的脚型尺寸大小为模制成粗胚,再以刨刀将中间的木材削掉,鞋头底较低,鞋跟处较高,用砂纸将粗糙的木材表面磨光。最后用布或胶、塑料片或牛皮等钉在木屐前方之上成船篷状,或蜂腰状,两头用小铁钉钉好,圆弧状,正好放进脚,即可穿用。

在我们村子里,村民们穿的木屐是男女有别的。大多数成年男子穿的,基本形状是前边稍宽,脚跟部分较窄。父亲的木屐也是这样的。据说这样做比较适合男人的宽脚板,穿着舒服而实在。而年轻的女子穿的,相对来说,做工就比较考究些,有的前掌略低,而后跟略高,前掌与后跟之间锯去一块形成坡度,就像现在的高跟鞋似的。

木屐在古代非常普及,不只是普通老百姓穿着,而且有许多文人墨客、达官贵人也都有过穿木屐的经历,或者是赋诗作文描述过木屐。据说孔子当年就穿过木屐。《太平御览》卷六九八引《论语隐义注》:“孔子至蔡,解于客舍,入夜,有取孔子一只屐去,盗者置屐于受盗家。孔子屐长一尺四寸,与凡人异。”说的是孔子周游列国,来到蔡国,投宿于客舍。按当时习俗,鞋履不能穿入室内,只能放在门口,没想来到第二天起来,木屐不翼而飞,原来在半夜里被人偷走了。论者以孔子之屐“与凡人屐异”,故遭失窃,实际情况未必如此,估计是人们出于对孔子的敬重,故将其所穿木屐当作宝物珍藏起来。南宋时期,木屐也成为文人、士大夫阶层喜欢穿着的风尚。叶绍翁在《游园不值》诗云:“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宋代王禹称《游灵岩山·响屐廊》诗云:“廊坏空留响屐名,为因西施绕廊行。可怜五相终死谏,谁记当时曳屐声。”唐代诗仙李白《浣纱石上女》诗中就有“一双金齿屐,两足白如霜”的吟唱,在《梦游天姥吟留别》诗云:“脚着谢公屐,身登青云梯。”宋张瑞义《贵耳集》:“东坡在儋耳,无书可读,黎子家有柳文数册,尽日玩诵,一日遇雨,借笠屐而归。”说的是苏东坡冒雨戴笠着屐而归的情景。更让人叫绝的是,晋朝大臣阮孚,他好屐,即有收藏木屐的癖好,并常常亲自给收藏的木屐清洁、打蜡。

古代的文人墨客、达官贵人穿木屐的感受与普通老百姓不同,普通老百姓当木屐为生活用品,文人墨客、达官贵人则对木屐有情怀。且同为木屐,不同的文人墨客和达官贵人穿着又会赋予它不同的灵魂。重耳穿的是怀念,孔子、苏东坡穿的是儒雅,谢玄穿的是潇洒,谢灵运穿的则是探究。“应怜屐齿印苍苔”,苍苔上的屐齿早已化于无形,但历史上的屐印依然历历在目。

屐高远湿脚纳凉。尽管穿木屐有一些好处,但由于穿着木屐行时发出强烈的声响,而给人们生活带来很大的噪音,因此木屐随着各种材质拖鞋的出现,也被逐渐淘汰。如今已很难寻觅,偶尔在乡间仍见到一些老人穿着自制的木屐。木屐,不,木板鞋,虽然渐渐地远离了我们的生活。但它仍然是我们这辈人所经历过的那艰苦岁月永久的见证和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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