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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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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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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足行走

几年前,正在上幼儿园的小孙子,每天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把鞋脱掉,光着脚到处走。热天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可是冷天就麻烦了,地面冰凉,连大人都不敢光着脚在地上走,弄不好,就会着凉感冒的,因为“寒气从脚开始”。可是时下我这个三、四岁的小孙子,他全然不顾,仍旧我行我素。

我们针对他的这种任性,只能是给他穿上袜子在地上行走。可有时候,他居然偷偷摸摸地将袜子也脱了,继续光着脚到处走。碰到下雨天,他还打着小雨伞,光着小脚丫儿特意往院子里地面上有积水的地方走去,任我跟在他屁股后面喊他责备他,直到两只脚泡得发白起了皱褶,或者是被蚊子咬了几团,他才罢休,脸上还荡着快乐和满足。

对小孙子的这种任性,我还是比较理解的。因我的童年乃至少年,也经常是赤足行走,只不过是行走的地方不同,小孙子赤足行走的是地面光平的房间、院子,而我赤足行走的是窄窄的田埂、乡间小路或者是山中的羊肠小道。我望着小孙子赤脚在房间和院子里,调皮、任性地走着、跑着,或拆玩具做游戏,或追赶蜜蜂和蝴蝶,听着其轻微的噼啪噼啪脚步声,似乎伴随着一种声声亲切的呼唤,将我带回到了童年的时光。

我的童年和少年是在乡村度过的。那时候的夏天和初秋,我也经常是赤着脚走路的,不过那时候不是我不喜欢穿鞋,而是要参加生产队的劳动要干活,要挣工分,缓解家里的经济压力。加上夏天的鞋很少,就一双塑料凉鞋和父亲做的木板鞋。塑料凉鞋一般留着上学穿,木板鞋留着晚上洗澡后穿的。平时劳动是赤足,上山砍柴是穿草鞋。春夏之交要下到水田里去插秧,要去旱地里播种,要到河边的沙滩上嬉水。有时候还要进山里去砍柴。盛夏时节,要去稻田里搞“双抢”,金秋来临要去收割晚稻。这些都是赤脚行走所干的活。

那时候,乡间的田埂和小路,即使走上几里地,也很难见得到一块碎玻璃或是其他尖锐的塑料制品,只能看见一条条小路,一条条田埂,在满眼绿色的围追堵截下蜿蜒曲折着伸向远方。这些小路、田埂,其面上有的是用沙子或者是沙石覆盖的,有的是纯泥巴,人们可以尽情地提着鞋光着脚走。这些被无数个与我相同的人赤脚走过的路,雨天泥水会沾满裤脚,晴天还会飞扬起乡野的尘土。走到硬石子上,有的还是很尖的,搁得脚板疼,免不了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穿行。下雨的时候,我担心会把凉鞋弄脏,舍不得穿,也是光着脚在泥巴里走,泥巴很软,很滑,稀泥从趾缝里挤起来。有时候,脚上会沾上许多泥巴,尽管也会去河里冲洗,但总是会残留一些,等到发现时,这些泥巴在脚上已经结了壳,然后用手去一片片地掰下来,觉得也很有趣味。就是这样的路,时间久了,反而觉得那样度过夏天是一种天然的快乐、幸福和童趣。

乡村劳动,往往是日出而出,日落而息。但农忙时这个“规矩”会被打破。春末初夏,是抢插早稻的季节。盛夏七月是抢收抢种的“双抢”时节。每逢星期天或农忙假,我便同村里的社员一样,一大早赤脚走在田埂上有点冷,那赤裸的脚心把冷的感觉迅速地传导到身上,手臂上瞬间结满了绿豆大的疙瘩。我不禁打了一个哆嗦,然后加快了脚步。咚咚,叶尖上无数个太阳被我踩破了,发出沙沙声。有时候,为了赶季节,常常是伴随着月亮和星星回家。夜里的水露聚成晶莹莹的珠子,挂在田埂杂草的叶尖上,无数个太阳赶走了叶尖露珠里的无数个月亮,理直气壮地落在上面,泛出耀眼的光。

记得有一年初夏的一个星期天,我与几个小伙伴们一道进山里砍柴。去的时候,我们都穿着一双草鞋,谁知道,我们发现一处有干柴的地方,但要经过一小块湿地。我们冒险地走过去,到达了这个砍柴的地方,但是我们也付出了“代价”,我们脚上的草鞋都被湿地“吃”进去了。正午时分,我们完成了砍柴的任务,大伙都赤足行走在这寂静的山林里。阳光透过金钱松的松叶洒下点点碎银,枝叶上开着金黄金黄的球花。此刻我的双脚踏在这片无人走过的山路,感受到脚踩着大地的力量,内心踏实而笃定,平坦光滑的石头会很细腻,松针有点刺痒但松软,细沙的泥地会硌疼脚心,我觉察到阳光的温度,暴露在阳光下的山路很烫,浓荫密蔽的山路很凉,阳光透射的山路是温暖的,我的脚裸会时不时的受到野花的亲吻,一种轻松温柔的舒畅感油然而生。似乎将深陷湿地没有了草鞋的不快感,抛到了九霄云外。

在现代社会看来,赤足行走或坐立,人们觉得有些不雅观、不文明,于是穿鞋穿袜、穿好鞋好袜成为时尚。可是,时间久了,脚便生出了毛病。常言道,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脚为立身之本,脚部汇集了全身众多的神经,成为继大脑的又一个重要的神经中枢。双足作为我们人体重要的组成部分,它也是我们最累的部位,所以从小就应该特别的注重足部的锻炼与保护。赤脚走路不但能够有益排毒,还能缓解腰酸背痛。医学专家认为:人们应适当地赤足走路进行锻炼,理由是人类由于长期穿鞋,使地面与足底的直接接触被完全阻断了,导致人类脚部弹性不足、足弓陷落,甚至出现了小肌肉萎缩、平足等退化现象。人类对自然行走的适应性退化,常常会使其在各种情况下发生神倒、骨质疏松的现象。国外有种“赤足教育”,如我们的邻国日本,“赤脚”已成为一门正式的课程,登上了国立学校的大雅之堂。在日本的一些幼儿园和中小学里,常能看到成群结队的孩子在老师的带领下,光着脚绕操场或沿着走廊有组织地进行慢跑活动,这样不仅促进血液循环,增强免疫力,还能促进足弓发育,减少扁平足。

赤足行走,妙不可言。无论是田埂还是沙丘,是浅溪还是积叶,泥土与脚底亲密接触,叉开十趾的感觉,或松软温暖,或阴凉湿润,或坚硬如石,自由得似乎有点不知所措。此时,天高地大,天地之间,自己的双脚在走动,直接接受天元地气,仿佛是泥土中的一条虫,十分惬意。这种感觉不仅我有,历史上一些文人墨客也有。如唐代文学家韩愈离徐州去洛阳的途中,游洛阳北面的惠林寺,被美景所感动。于是,他赋诗作《山石》,其中写道:“山红涧碧纷烂漫,时见松枥皆十围。当流赤足踏涧石,水声激激风吹衣……”他穿行于松栎树丛之中,清风拂衣,泉声淙淙,清浅的涧水十分可爱。于是他赤着一双脚,涉过山涧,让清凉的涧水从足背上流淌,整个身心都陶醉在大自然的美妙境界中了。

六0后的我们,曾经用赤脚丈量过少儿时代。不仅丈量过大地,也丈量过贫穷与欢乐。随着社会的进步和发展,如今,我们很少有机会,自然赤足地行走了。鞋和袜把我的双足紧紧地裹着,鞋底挨着的是城市的水泥和柏油地,我们行走的路上难以看到像赤足行走在泥巴路上的那些足印。二十年前,我连裹着鞋和袜行走的时间也减少了,双足踩在各种车子的踏板上,车的轮胎代替我去接触大地。出行代步的是现代化的交通工具,这不仅给了我舒适与快捷,还载着我离故乡越走越远,离“童趣”也越来越远,赤足走田埂的机会自然也越来越渺茫了。近年来,我有一种回归自然的欲望,能步行走路尽量步行走路,有时候也会像小孙子那样,光着脚在院子里走几圈,尽力寻找赤足行走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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