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社会,人们的生活节奏加快,功利欲望较强,许多人心情比较浮躁,少有人有闲情逸致,这也许跟社会大变革有关。吾辈可能是另类,跟不上时下那么快的生活节奏,显得与世无争,比较注重闲情,有时尽管工作很忙,也会忙里偷闲。偷闲时分,“节目”也不少,看书、收藏、种花等内容都有。在这些“节目”中,放松心态,享受闲情。
闲情两字很有意思,分开解释与不分开解释,有不同意思。分开解释,闲,今义表示可有可无;可是后面还跟着情,情者,欲之化身及羽翼也,有大力,于是可有可无就常常变为必有而不可无。闲情两字合在一起,意思则是不追赶,不慌张,不功利,不浮躁。是时刻聆听心之呼吸,任凭人生山高水远,一颗心依然枝上花开。闲情,由心生。可以与山水林木共欢乐,伴鸟兽禽鱼同悠游;也可以临窗小坐,太阳慵懒地晒在脸上,闭上眼睛,暂时放空自己的心;也可以是现在,两个并不相识的陌生人一起共论何为闲情。
说到闲情,免不了要谈及历史上一些文人墨客。唐朝诗人皎然《酬乌程杨明府华雨后小亭对月见呈》诗:“夜凉喜无讼,霁色摇闲情。” 宋代诗人梅尧臣《和公仪龙图忆小鹤》:“闲情且与稻粱饱,寄语休将鸡鹜驱。” 大文豪陶渊明对闲情更是独有情中,干脆写上一篇《闲情赋》,推销其所喜欢的闲情,他在其《闲情赋》中写道“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馀芳……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共说了十项,虽然自己希望“终归闲正”,可昭明太子还是不谅解,说是“白壁微瑕,惟在闲情一赋”,可见一沾“倾城之艳色”,本可无伤大雅却会惹来不少麻烦,于是闲情就变为多事。文学家苏轼的短文《记承天寺夜游》,喜欢文中的潇洒与闲情。文曰:“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更有古人,突然兴起,雪夜行数十里寻友,到家门口了,并不进屋,兴尽而返。真是性情中人,随心随性,好不快哉。清代候方域《管夫人画竹记》:“抑文敏夫妇借以写其'彼黍离离'之感耶?何其有闲情而为此也!”现代作家、“山药蛋”派领军人物赵树理《小二黑结婚》:“除了几个老光棍,差不多都没有那些闲情到三仙姑那里去了。”
其实,闲情不是无事,不是不思进取,或者自甘堕落。它是生活里的一味调剂品。在匆匆从指间划过的光阴里,依然可以看见曾经的繁花似锦,丰子恺,是最具闲情的人。生逢乱世,迁落荒村。困顿不堪,却种菜养鹅,自得其乐。他写文,月白风清,闲逸淡雅;他作画,淡定从容,妙趣横生。林清玄,是最懂闲情的人。他在草木山水间品得浮生,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透过世人焦灼浮躁的心,感知生命的真谛,情调和温暖。
世上可乐之事,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全然在乎你个人的心境和那份闲情逸致的情怀。用一颗悠闲的心或一双爱的眼睛去看世界,你会发现世界是如此美丽。我的闲情逸致便在养花、赏花之上。闲心赋予闲情。不论运道如何、环境如何、名利如何,醉于萧萧木叶,石桥流水,美人俊画,总是别有一番风味。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把自己变成工具活在世上又有何意思。
我钟情闲情,闲暇之时,喜欢与文友打交道,喜欢与花鸟鱼虫对话,喜欢与文房四宝交流。几年前,我在一古玩市场,看到两方端砚,虽不是老坑料,却因其雕工考究、精细,石质润滑,让我心动,我仔细看了几遍,由于价格太贵,拿不定主意,老板是肇庆人,见我似乎像文化人,主动跟我谈起了端砚。他说:“他的家乡就在肇庆市东部的烂柯山,是端砚石的主产地,端砚的历史悠久,石质优良,雕刻精美。古时已十分名贵,更因几大名坑砚材枯竭封坑,砚资源越来越少而越来越名贵。汉族传统文化中的文房四宝,砚为其一。在中国所产的四大名砚中,尤以广东省端砚最为称著。端砚以石质坚实、润滑、细腻、娇嫩而驰名于世,用端砚研墨不滞,发墨快,研出之墨汁细滑,书写流畅不损毫,字迹颜色经久不变,端砚若佳,无论是酷暑还是严冬,用手按其砚心,砚心湛蓝墨绿,水气久久不干,故古人有"呵气研墨"之说……`”
我听他说了一大通,目的是希望我买下这两方端砚。对端砚我不陌生,去肇庆几次,看了好几个端砚生产作坊,多少也有一点了解,家中也有一方比较普通的小端砚,平时写字经常用。我对卖主说:“老板,你这两方端砚好是好,不过不是老坑料,而且价格太贵,五万多元,价格难以接受。”卖主听我这么一说,他又开口“先生,一分钱一份货,这样好的端砚以后是越来越少了,你开个价吧!”于是,我出了一个价,他说少了一点,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这两方端砚终于成交。
之后,我效仿昔日读书人之颦,以暇时暇资收集砚台并欣赏之。有端砚、歙砚和洮砚等几种,犹以端砚见多,这可能与吾辈身居珠三角有关。砚在昔日是书写的一种工具,昔人也称为砚田,因其可以供笔耕。世上的东西,如果与文人墨客沾上了边,就会花样百出,要么成为艺术品,要么成为古董兼艺术品。砚也是如此,砚,也称“砚台”。汉族传统文房用具,始于汉代。文房四宝之一。以笔蘸墨写字,笔、墨、砚三者密不可分。砚虽然在“笔墨纸砚”的排次中位居殿军,但从某一方面来说,却居领衔地位,所谓“四宝”砚为首,这是由于它质地坚实,能传之百代的缘故。
中国四大名砚之称始于唐代,它们是端砚、歙砚、洮砚,红丝砚。宋代澄泥砚兴起,今日称之为四大名砚的是端砚,歙砚、洮砚、澄泥砚等。在砚之外,可以为砚作歌赋诗。在砚之背,可以为砚刻铭,还可以刻上几个字,表示这砚是谁用过或谁收藏的。宋朝著名诗人张九成曾赋诗赞赏端砚道:"端溪古砚天下奇,紫花夜半吐虹霓。"苏轼是个藏砚大家,藏砚很多,世人只知他赠人礼品为砚,唱诗赞颂多砚,究竟藏有多少,无人得知。苏轼藏有唐代许敬宗砚,在黄州沙湖民家时得吕道人沉泥砚,苏轼说:“砚之美,止于滑而发墨,其他皆馀事也。”绍圣二年(1095年),苏轼写信给黄庭坚:“或谓居士:‘吾当往端溪,可为公购砚。’居士曰:‘吾两手,其一解写字,而有三砚,何以多为?’”苏轼有诗纪念亡友石昌言:“非人磨墨墨磨人!”
经过很长时间的历史,砚台已早已不再是单纯的文具,而成为了集雕刻,绘画于一身的精美工艺品,成为文人墨客收藏的对象。北宋末何蘧《春渚纪闻》记载宋徽宗召米芾写字,米芾看到皇帝桌上有名砚,一写完字,就抱上砚台跪请曰:“此砚经臣濡染,不可复以进御,取进止。”让皇帝把砚台赐给他,皇帝答应他,米芾舞蹈以谢,又恐皇上后悔,便急着把砚台抱回,连衣服都染黑了。徽宗叹气说:“颠名不虚得也。”明末吕留良有嗜砚之癖,自言“予幼嗜砚石,所蓄不下二三十枚。”,黄宗羲曾赠给他一方八角砚,这砚台是梅朗中从传教士手中得到的龙尾砚。康熙时林佶、余甸皆嗜砚,余甸题有〈中洞活眼砚铭〉:“莫精于中洞,粹然者其出水之芙蓉,莫良于眸子,然者晓星之当空。”明代曹学佺在一方竹节形端砚上的一段话说得好:“香山养竹记云:竹本固以树德,竹性直以立身,竹心空以体通,竹节贞以立志。是故称为君子,一日所不可无也。今固之以琢研,又一日所不可少。以不可少之物,而貌不可无之象,趣熟甚为。”这段话秉承了古人把竹子人格化的传统,使之成为文人精神上不可无不可少的东西,简而言之就是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明清时士子曾以燕子石制砚,所谓的燕子石其实是寒武纪时期的三叶虫化石,风韵别致,且易于发墨,深为书家所珍爱。王渔洋《池北偶谈》载:“邹平张尚书崇祯间游泰山,宿大汶口,偶行至汶水滨,水中得石,作多蝠(福)砚。”张延登死后,其砚落入浙抚张勄手中。孔尚任对多蝠砚咏赞不绝:“张家两中丞,得失如轮转;一砚供二贤,前后荷殊眷”。
小时候我看过一本小人书叫《包公掷砚》,包公在端州任知州的时候,清正廉洁,离任时群众送他一方好端砚,书僮偷偷藏到船上,包公是读书人,自然喜欢好砚台,可他不带走,扔到河里了,这的确让人心痛,当时就有人想跳到河里把这个宝贝捞出来,可是没人敢这样做,事后有没有人去捞就不得而知。年幼时看《包公掷砚》,只知道故事,不知道端砚有什么价值,到了成年时,才知道端砚除了在文房四宝中可用于盛墨、磨墨之外,还可以成为古董和艺术品。于是就开始留意端砚了,但时至今日端砚也还没有成为我的收藏主打项目,仅是在文房里写字消闲之用。
乙末羊年的一个星期天,有一个喜欢书法而且毛笔字写得很不错的朋友,从远处前来吾寒舍拜访,我们寒暄了一会儿后,他提出要看我的书房,他听别人说,我的书房有几个,藏书好几万册,在藏书界是大名鼎鼎,我说:“哪里哪里?虚有其名。”他看了我的第一个书房之后,来到第二间书房参观时,他发现我的写字台上摆放了两方端砚,且里面还有干墨,他大吃一惊,说:“这么好的端砚,就把它当作普通的文房用具,实在有点可惜。”我说“这也是物尽其用,砚台本来就是用于盛墨、磨墨之用嘛!”
这位朋友对此不以为然,他说“:端砚位于四大名砚之首,历来为文人学士所珍爱,其“呵气成墨,滑如肌肤”的品质堪称绝顶。端砚就是这样一个“天下奇珍”,特别是有眼端砚,更加少见,故被古董行家称为“眼多一个,价高一倍”。而绿端更是端砚里的异数。端砚在宋朝时就大名鼎鼎,列为贡品。《端溪砚史》记述:“圆晕相重,黄黑相间,翳睛在内,晶莹可爱……”清末潘次耕的《端石砚赋》更是生动地描述:“人唯至灵,乃生双瞳;石亦有眼,巧出天工。黑睛朗朗,碧晕重重;如珠剖蚌,如月丽空。红为丹砂,黄为象牙;圆为鸲鹆,长为鸟鸦。或孤标而双影,或三五而横斜;象斗台之可贵,唯明莹而最佳。”写得惟妙惟肖,淋漓尽致。最名贵的端砚是紫端,号称“紫云”。绿端出现的少,颜色嫩绿,如春天河岸的一抹草色,生机盎然,文人墨客见到此砚,便文思泉涌,胜似红袖添香。如果拿人物来比喻,紫端是《天龙八部》里的乔峰,威风八面;绿端就是大理公子段誉,俊雅精灵……”
看来这位朋友对端砚了解的还真不少,似乎是一位端砚收藏家,我专心听这位朋友的高谈阔论,他说完后,对这两方端砚仔细察看,仿佛有爱不释手之意,我在一旁观看他的神情,觉得他有打我这两方端砚的“主意”。果然不出所料,这位朋友看了老半天,开口了 ,他说:“朋友,你这两方端砚转让给我怎么样?”我摇了摇头说:“不可以。”他急了问“为什么?”我说这端砚是我用来盛墨磨墨的,转让给你,就变成了古董收藏品了。”他说“成为古董收藏品有什么不好?”我看他急的样子,心里明白,这位朋友是真的看上了这两方端砚,这两方端砚似乎是“在劫难逃”了,没等我说什么,朋友说“你这两方端砚多少钱?你开个价,我不还价。”他这口气真大!我心里想难道我开价一百万,你也不还价吗?
我知道他有钱,财力雄厚,但真的转让的话是要有一个公平的价位,他要转让两方端砚,我办不到,但要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还真比较难。一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出现,送他一方端砚,另一方端砚继续留在我的书房里发挥作用,看这个办法行不行?于是,我同这位朋友说:“端砚你出多少钱我都不转让,但我送你一方端砚。”这位朋友听我这么一说,大吃一惊。“这么贵重的端砚,你送给我,我不收。”我说:“这东西你不要把它看得太重了,它本来就是一个文房用具。什么时候我也去参观你的藏品,说不定也有我喜欢的东西,到时候你送一件给我,不就得了嘛!”朋友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就挑了一方端砚,嘴里不停地说“谢谢!谢谢”。
现实生活中的端砚,真正使用端砚研墨的人也少了,随着人们对大自然的向往和对艺术品的追求,不少人加入了收藏端砚的行列。藏者喜爱的东西,从造型、工精艺巧保留传统精刻工艺,汇入新时代的构思,做到与时俱进,精益求精。也许使用端砚的人少了又少,可是收藏端砚的人是多了又多。端砚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收藏价值和人文价值,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机械生产冲击着手工端砚制作,传统记忆的传承方式导致工匠后继乏人,只有认真解决了这些问题,才能切实保护和延续传统端砚制作技艺。
一方端砚,自古以来,并与闲情逸致相连。并赋有一些人生之寄托。无以起承,用何转合。但论烦忧,苦自心间。无以为题,用甚情爱。尚无半百,强言赋愁。研世为墨,挥倦而迹。凝秋为忧,温酒为忧。宋朝的包公把砚扔了,那是廉洁,王安石没扔,他把心爱的绿端砚赠送给丁宝臣,并作诗云:“久埋瘴雾看犹湿,一取春波洗更鲜;还与故人袍色似,论心于此亦同坚。”现在端砚的资源越来越少,端砚之物弥足珍贵。收藏就是收集自已喜欢的物件,集砚用砚所得,有唯物、唯心两个方面,物是置于书房案头之砚,心是寄托了闲情,没有寄托是一种苦。闲会引来寂寞和无聊,有一种精神上或一物品的寄托 ,定能摆脱寂寞和无聊。
有人说“闲情,玩物丧志”,在我看来未必是这样,历史上很多人玩物,如王世襄、马未都等。但他们并没有丧志,而且还玩出了一些名堂。砚是文房之物,知足于文房,吾辈之闲情,闲暇之余会与砚之类物品交流、对话,乃以求一种寄托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