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原上“溜达”

夏秋之交的草原，有一种特别的美。湛蓝的天，洁白的云，清新的空气，夏日的清凉，无垠的绿色自由的种子在这里发芽、生长……。草原的绿色中多了微黄，只见野花遍野，更是“风吹草地见牛羊”，收进眼里的尽是迷人的草原风光。马头琴的音弦在草原上回荡，毡房外铃铛声悠悠四起，怎一个浪漫了得？

那年的九月，我随市文化局组织的基层文化干部赴内蒙古学习考察团一行，来到了呼和浩特。在呼和浩特完成了学习考察任务之后，根据日程安排，还要在辉腾锡勒草原考察几天，了解一下民间文化以及牧民们生活和劳动的一些情况。这个内容，让我和同行们着实很兴奋，我们可以在草原上“溜达”几天，亲近接触、感受大草原。因为其中很多人是没有见过大草原的，我虽然见到过，但那是在冬天，所见到的是被严寒冻伤的枯萎草原，基本上没有什么绿意。能够在夏秋之交的草原上“溜达”几天，这对于我们从小就生活在南方的人来说，的确是一种“奢侈”，一种享受。

辉腾锡勒系蒙古语，意为“寒冷的山梁”。辉腾锡勒草原，位于内蒙古自治区察哈尔右翼中旗中南部，是典型的高山草甸草原，西距呼和浩特13公里，天然湖泊星罗棋布，素有“九十九泉”之称。这些天然湖泊，点缀在碧绿的草原上，既有牧区草原苍茫雄浑的格调，又有江南水乡明媚清秀的色彩。是一处真正美丽壮观的原始大草原。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苍穹，笼罩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见牛羊。 ” 这是我小时候老师曾经给我们朗读并解释过的一首民歌。亲临一望无际美丽的草原，也是我儿时的梦想，总幻想着有一天能在草原上策马奔腾，任凭驰骋。青青的草原，蓝蓝的天，白云轻轻的飘，带着我的思念，来到了梦中的草原，骑着或温顺或狂野的马，从缤纷的草原野花中穿行而过，或许还会唱一路豪迈苍凉的藏歌，任碧空中丝丝云彩在歌声中颤栗着飞行……。还有那绝美的草原落日，各式的蒙古包，美丽的格桑花，香醇的马奶酒，热情好客的牧民，都是那么让我怦然心动，楚楚动人，令人向往。这次，我来到广阔的草原上，仿佛是被《敕勒川》这一细微的声音吸引。那是自草原底层所发出的，牧草舒络筋骨的声音；也是被风吹袭时，草尖与游云相互拥舞的声音。那是人声交错的世界里听不到的微语，人的眼眸与耳识总是停伫在尘世的荣华上，遗忘了草原上有更深奥的交谈。

我们走进了辉腾锡勒草原，微风偶尔轻轻吹过，看见了草原上成群的马羊，让我们体会到了诗人笔下的“风吹低见牛羊”的情景。远处蒙古包里升起的袅袅炊烟，为这绿色的草原平添了一种恬淡的气息。蔚蓝的天空像水洗过一般，上面还悠悠地漂浮着几朵轻纱似的白云。云端上，是几只展翅高飞的天鹅。蓝天白云下，一望无垠的草原，数不胜数的羊群，欢快自在的人儿……尽收眼底。日出日落，月缺月圆，绿色开始渲染草原，起初是嫩绿，接着是浅绿，在浅绿向深绿再向微黄转变过程中，班驳地点缀出一些耀眼的小花儿，和风送暖，草原的夏天即将过去，秋天悄然而至了。

在草原上溜达的这几天，走访牧民，了解蒙古包和敖包，是考察学习的一项重要内容。大草原上，有很多牧马人，他们牧养着许多匹马，近年来，随着旅游业的不断发展，这些牧马人也转变了思想观念，将牧马与旅游有机地结合起来，吸引游客骑马，实行骑马收费。牧马人的马群有大有小，大的有几百匹，小的有十来匹。来到大草原的人，大部分都想尝试骑马，骑马虽然让人充满向往，但对于我们这些初次骑马的人来说，除了屁股痛之外，还有一种恐惧感。

尽管这样，我们当中许多人还是想骑。我们选择了一个马匹比较多的牧马人，三十多人中，有十八、九个人敢骑马，同牧马人讲好价钱，每人每匹马一百元，最多可骑两个小时。我选择了其中的一匹枣红马。这匹枣红马长得俊俏，精神抖擞，我打心眼里喜欢。我们按照牧马人的要求，左脚插进马镫，踩住了后，很顺利地坐上了马鞍。先是拍了几张骑马的照片后，就开始向草原深处走去。养马人让我坐稳，搂住缰绳，之后便和马一起跑了起来。开始确实有些恐惧，走出几十米以后恐惧感便荡然无存了。骑马奔跑的感觉真好，就像影视剧里的草原王子一样，驰骋在草原，马蹄踏花香。

我骑马骑了一个多小时以后，感觉屁股有点痛，决定返回将马匹交还给牧马人。马的主人，姓李。在草原上，难得有聊天的时刻，我趁他有空隙时间，就与他交谈起来。牧马人很健谈，他做着自我介绍，不时的拍打着身上穿的迷彩服。我还以为他当过兵呢。他说：“他没有当过兵，很遗憾。他年轻时，想去当兵，但是体检不合格。二十年前外出打工，之后做生意，他在呼和浩特、北京、太原等地呆过，给人家开大货车了，挖过煤，干过边境贸易等。赚了一点钱买了一百多匹马，干起了牧马人的行当。这几年草原旅游业不错，于是又将牧马与旅游结合起来。他有一百多匹马，还有一百只羊。现在一匹马一万多元，除去成本，一年下来，也可以赚上三十来万。对于我们五口之家，也还算是可以吧。”我说，“你干得很不错！一年纯收入有几十万，不用说是在草原上生活得很不错，就是在城里生活也很潇洒。”他点了点头，轻轻地摸了一下马的头，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拽拽缰绳，吆喝着其他的马，这时候有人过来交马，我们的交谈也结束了。

草原骑马活动结束之后，我们乘车去一个蒙古包餐厅用晚餐，并在附近的几个蒙古包酒店住宿。这时，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分，草原上笼罩起金色的寂静，远处山峦披上晚霞的彩衣，那天边牛乳般洁白的云朵，也变得火带一般鲜红。草浪平息了，牧归的马群、牛羊群从远方草原走来；只有那些夜间也不回返的骆驼群，还在那柳林附近的湖边上游荡着……。勾勒出草原最美的风景线。金色的夕阳把人影拉得愈来愈长，草原顿时绚丽空旷起来！空气中散发着满满是青草的味道，它的黄昏也是一个色彩缤纷的迷人世界。

这是一间带有“农家乐”性质的蒙古包餐厅，我们预订了两只烤全羊。草原上圆形的蒙古包，大多用条木做成网壁与伞形顶，上盖用绳索勒住，中央有圆形天窗，容易拆装，是蒙古族同胞居住的地方。我们走进蒙古包，服务员随即递给我们每人一杯奶茶，还上了几盘奶豆腐。奶茶是掺和着牛奶或羊奶的茶，是蒙古族同胞敬客最重要的饮料。奶豆腐是用牛奶制成的凝固食物，盛在盘子里做点心，并不是豆腐。手抓羊肉蒙古族同胞习惯把羊肉切成大块，烤熟或煮熟了吃。吃的时候用刀割，用手抓，叫“手抓羊肉”。我们就餐时，热情的餐厅老板，教我们怎样切割羊肉。挂在蒙古包的“哈那”墙上，有一把醒目的乐器马头琴进入了我们的视线，群众艺术馆的一位老师，走近它来细细的观看。那制作简单的马头琴，会令你心中生出无限的遐想，这位老师在征得餐厅老板的同意之后，便从“哈那”墙上取下马头琴，十分熟练地演奏了一曲“美丽的草原我的家”，由此拉开了汉蒙民族蒙古包大联欢的序幕。餐厅老板和服务员都是蒙古族，能歌善舞，我们一行人中也有许多人多才多艺。大家你一首歌我一个舞蹈，接连不断。就这样，本来是一个晚餐，结果演变成一个联欢晚会。

草原的夜晚宁静安详，天地都溶入一片墨色，和着草叶与花朵的清香，慢慢地在空中飘散。由于我喝多了一点酒，在房间里睡不着，于是，躺在草原上仰望漫无边际的星空。此时，一轮弯月，挂在星河的边缘，星星们一闪一闪好像灯光下的钻石。星河又像一条银项链挂在天空上，挂在那轮弯月旁。我躺在草地上和小草交谈，小草告诉我，它们很卑微，一岁一枯荣是它们生长的周期，如果是遇到野火，它们很可能面临灭顶之灾，尽管如此，它们的生命仍然很坚强，待到来年的春天，它们又重新焕发生机。我体察这大草原上的小草，卑微的生命里蕴含着怎样的从容和高傲。

在城市里，在车水马龙中间，我常常会感到孤独。我躺在空旷寂静的草原夜色里，心灵却是那么的温暖祥和。我默默无语，草原也默默无语，可是，它给我展示了它的星空、流云和清风，它们陪伴着我，让我感受到了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仰视着天际的北斗星，真想时光就此停留，再也不入凡尘，若得埋骨于此又何尝不是人生一大快事？“草原夜色美，九天明月总相随，晚风轻拂绿色的梦啊，未举金杯人已醉，晚风唱着甜蜜的歌啊”！

我躺在草原上，仿佛觉得在缓慢的时间里，草原不断向后移动，但阻挡不了我眺望的目光，我能看到远处的苍山，却看不到近在眼前的历史以及藏在暗处的往事。好像听到北魏皇帝上朝听政奏报的声音，也好像听到蒙古大军大帐的听令声音。依稀看到皇帝的行宫、大汗的大帐，军马、商贾、勒勒车和现代的游人相互拥挤、冲撞甚至交叠着穿行在同一草原，有人向南，有人向北，有人走进，有人走出……时而狼烟四起，时而古道安宁，时而卓绝艰苦，诠释了跨越历史的悲壮？都如草原的野草一样，有时浩渺地葳蕤起来，有时又悄无声息地枯萎下去。草原的灯火，依次亮起，又依次湮灭。多次的幻想着，自己就像一个勇士，手持弯刀，骑着骏马，在草原叱咤风云，驰骋纵横，尽情着演驿着自己的霸气，享受着辉煌历史的片刻。我还似乎还听到更多的是草原的翻腾与喘息，也听到自己以及自己内心发出的声音，一切疲累和烦恼都被草原的纯净和美丽所淹没。

第二天，我们便去寻找敖包，敖包对我们而言，既好似被哈达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又像一面面旗帜召唤。几十年前，有一首歌是当时的年轻人最喜欢的歌曲之一，这就是电影《草原上的人们》歌曲《敖包相会》“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哟！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呀，你为什么还不到来哟嗬？……”因该歌词情真意切旋律朗朗上口，传唱多年。敖包又叫鄂博，蒙语“堆子”的意思，敖包最早本是用作道路或界域的标志，后来演变成为祭祀山神和路神的地方，和汉族的土地庙大概差不多。每一片草原上都有这样的敖包。敖包一般是堆石成台，沙漠中则用柳条堆成。敖包相会意思就是：牧民们每年在六七月间祭敖包，仪式结束后，举行传统的赛马、射箭、摔跤、唱歌、跳舞等娱乐活动，姑娘和小伙子则借此机会躲进草丛里，谈情说爱，互诉衷情。这便是敖包相会。据说，只要你拿一块石头，围着敖包转三圈，再把石头扔到最上面，说出自己的愿望，这愿望就一定能实现。我们找到了几个敖包，胆子大的几个男同胞，还真的按照这个传说，拿一块石头，围着敖包转三圈，再把石头扔到最上面，说出自己的愿望。我不知道他们的愿望是否真的会实现。

宽广、美丽的大草原，孕育着神奇和力量。蓝天、白云、绿草，折射着纯洁的魅力；小河、山岭、树林，展现着博大与丰硕。草原渗透一种自然的谐美以及竞争的哲理。草原是一首赞美的颂歌，草原上的每一点、每一处是赞歌中跳跃的音符。草原是花枝招展的少女，脉脉含情，草原是娓娓道来的老者，语重而心长，草原是那慈祥老阿妈期盼儿子归来的眼神，蕴藉着伟大而崇高、细腻而深厚的爱。草原是极容易满足的，只要有丰沛的雨水，就会还以丰满的绿、美丽的花，诱人的景色！

草原有父亲的包容，她坦荡无垠，给人以安全、温馨的感觉。小草们软如金丝，互相忍让着、拥抱着，皆尺余高，没有巨人，也没有侏儒，平等得让人叹为观止。限制着自己，承认着别人，使柔弱的生命凝聚成浩瀚的绿海。草原有母亲的仁厚，她宽阔的胸襟，可以让马蹄在身上敲鼓，让灰鼠在土里打洞，仿佛是一把绿色的鸡毛掸子，轻拂去人们心中的委屈和困惑。“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是唐代诗人白居易的成名作《赋得古原草送别》中的几句诗。古原草的特性就是具有顽强的生命力，它是斩不尽锄不绝的，只要残存一点根须，来年会更青更长，很快蔓延原野。此诗通过对古原上野草的描绘，抒发送别友人时的依依惜别之情。它可以看成是一曲野草颂，进而是生命的颂歌。

几天的草原“溜达”，我逐渐明白了，其实人世的生灭故事早已蕴涵在大自然的荣枯里，默默地对人们展示这一切，预告生生不息，也提挈流水落花。很多人必须穷尽一生之精力才能彻悟，但对这草原上每一棵草而言，春萌秋萎，即具足一生。人没有理由夸示自己生命的长度，人不如一株草，无所求地萌发，无所怨侮地凋萎，吮吸一抹草该吮吸的水分与阳光，占一株草该占的土地，尽它该尽的责任，而后化泥，成全明年春天将萌生的草芽。人应该学会在不同的环境里，坚强地生存。也应该像大草原上的小草那样，有宽阔包容的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