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我看了一本由陆步轩先生所著的《北大“屠夫”》之书,陆步轩先生是北京大学语言系毕业的高材生,他以北大之荣自诩,以屠夫之名自嘲。陆步轩作为北大语言系毕业的,写一本书不是什么难事。他的这本书语言风趣幽默,引经据典,不失文字功底。虽然有些地方写的比较冗杂、乏味,但是总体还是可以接受。也不愧才子之称,毕竟他拿起屠刀放下笔多年。书名取为《北大“屠夫”》,与其说是北大屠夫不如说是屠夫自传,无非就是屠夫毕业于北大。对于这本书的详评不属此文主要内容,之所以言及是有关“屠夫”的话题。
屠夫,是指宰杀牲畜或整理牲畜肉淮备出售的人,亦指卖肉商人。比喻血腥杀害无辜者的人。受那句成语“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影响,未成年时,我对屠夫的印象都不太怎么样。原因有两个:其一是屠夫全身布满了杀气。在宰杀猪时,有一整套用具,长的杀猪刀,弯曲的刮毛刀,挂猪的钩子,捆猪的麻绳等,一双忙于宰杀,开膛破肚的手,布满痛的锯齿。缝隙里,满目疮痍的,不是血色浪漫。而是,在死亡气息里,求存的凝重。其二是一个家喻户晓的那个“胯下之辱”的故事。《史记·淮阴侯列传》是这么记载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的:淮阴屠中少年有侮信者,曰:“若虽长大,好带刀剑,中情怯耳。”众辱之曰:“信能死,刺我;不能死,出我袴下。”于是信孰视之,俛出袴下,蒲伏。一市人皆笑信,以为怯。对于年少时期的韩信,被一个屠夫所侮辱,最终受到了钻过对方胯下的奇耻大辱。在经历“胯下之辱”后,让人敬佩的是韩信并没有自暴自弃,而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在练得一身本领之后,韩信在秦朝末年参加反秦斗争。韩信成功后,如何对待当年让他钻胯的那个屠夫?对于当时击败项羽等诸侯,被刘邦封为楚王的韩信,杀了一个屠夫没有任何意义,当屠夫听说韩信发迹之后惶惶不可终日,差一点想要自杀。但是,韩信并没有这么做,反倒提拔他当了个小官。屠夫感激涕零,到处宣扬韩信的大度和品德。
我读小学和中学时,家里每年都要喂养一头肉猪。母亲吩咐我要做一些家务活,其中有一件事就是“寻猪菜”,也即采摘猪饲料。每当学校放学,我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寻猪菜”。一放学就拎着竹篮到田野里割猪草,生怕它吃不饱、吃不好。开始时喂萝卜菜叶、紫云英、番薯藤等粗饲料,等到过年时,从小猪已长到长成膘肥体壮的大肉猪,此时的我心里还充满了一种成就感。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养猪是那个年代农家的主要经济来源,由于家人喂养得很上心,有的时候,除了一天三餐喂养外,间中还要加料,撵着猪快上膘,猪也随人愿,几乎每年进了腊月门,就长到了二、三百斤,看着膘肥体壮的,也好看了,这时候我就想起一句成语叫:“人怕出名猪怕壮”,猪长到既肥又壮的时候就该宰杀了。每到春节来临前,杀猪的便多起来,那时农村家家户户都养猪,屠夫忙得不可开交,似乎是一个热门的行当,常常是上午在张三家杀猪,下午就去李四家,晚上还可能去王五家杀“夜猪”。如果哪家要杀猪的话,还得事先预约,否则的话很可能要排到年三十除夕。
农家的孩子最喜欢过年,除了可以穿新衣,有压岁钱,放鞭炮,有好多好吃的东西之外,还有就是看屠夫杀年猪。家里我们可以大口大口吃肉,使得平时肚子里没有什么“油水”,似乎可以从家里所杀的那头年猪中补回来。尽管屠夫杀年猪比较残忍,场面血腥,但如果是没有屠夫杀年猪,我们哪能吃得上猪肉。大多数农家平时就喂自家种地里种的蔬菜或从乡间田野打回来的猪草,到了年底或者杀了吃肉,让孩子们过上一个大饱口福的幸福年,大部分猪肉会被卖掉获得一笔现金,使家里的经济支出宽松一点。
每年的腊月,一过腊八节,此后的二十几天,就是杀年猪的高峰期。我家也是这样。临近春节的某一天,父亲便会同村子里的屠夫相约,来我家杀年猪。等到了预定杀猪的这一天,父母很早就起床了,忙活着做好杀猪的准备,父亲便去请屠夫,帮着屠夫把杀猪的工具拿来。母亲就把大铁锅里舀满了水,把灶膛里填上了柴火,柴火烧得很旺,等屠夫到了,水也就开了,父亲便在门口将两条长木凳摆好,然后再铺上一块木门板,木门板被擦得干干净净的,等待屠夫将屠宰完了之后的猪肉放在上面。
杀年猪仅有屠夫是不够的,还得叫上几个亲戚或者是乡亲帮忙,等帮忙的人都来了,我父亲便走进猪栏里将猪赶出来,猪见了生人害怕,让它先冷静下来,先瞅着猪,选准了时机,喝着号子。猪很愣,人一靠前,它就跑着、跳着、叫着,我父亲就一边唤着它,一边喂着它,等到它老实了,众人再一拥而上,有揪着耳朵的,有扯着猪尾巴的,有捉着前腿、后腿的,把它按倒在地,一人逮住猪尾巴提起来,屠夫捂住猪嘴,一起用力按倒在长凳上,开始宰杀,猪在长凳上痛苦的挣扎着,帮忙的人齐心合作,执刀的,端盆子接血的,还有一个人狠命的摁着猪头。屠夫看准时机,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手起刀落,肉猪的鲜血“哗哗哗”地沿着刀背流向大钵头。肉猪垂死挣扎,四脚乱蹬,嘴里发出“欧嘞嘞”的嚎叫声,不一会儿工夫,就只在胸腔里哼哼着,渐渐地,“哼哼”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弱,再后来连哼哼也哼哼不出来了,直到悄无声息,一命呜呼。
听一些长辈们说,宰杀年猪必须要做到快准,在最短的时间里将一切结束,如果时间拖延得久,那么将有不幸的事降临在主人的头上,为此必须做到一刀毙命。这种说法不知道有什么依据?我想还是人们的心理作用罢了。
猪血放完了,屠夫便用杀猪刀在猪的身上正反两面都擦一下,父亲便将一个大木盆放在地上,架两根粗大的木棍或扁担,几个帮忙的亲戚或者是乡亲,一起将这头已经杀死的肉猪摊开在大木盆的木棍或扁担上,等待给猪褪毛。我和母亲急忙把烧开的冒着热气的水倒在猪的身上,反复倒了几次开水之后,屠夫拿出刮猪毛的工具,一边刮着,一边冲洗着,越刮越好看,把看起来脏兮兮的猪被刮洗的干干净净,一个白光光的猪呈现在人们眼前,看着与刚才未腿毛时大不一样了。然后便是用两根麻绳分别绑住猪的两只后脚,悬挂在早已经好了的两根大的木丫枝上,等待屠夫开膛剖腹了。
大概是屠夫杀猪多了,动作很娴熟,几刀下来,猪的内脏全部裸露出来,屠夫就像把猪当作心仪的工艺品一样,在上面雕刻,先将猪的心、肺、肝等内脏割下来,挂到架子上,再将猪的大肠、小肠、猪肚掏割下来,就开始翻肠,把猪的肠子反过来,倒掉里面的粪便,用盐和碱来回搓揉,几遍下来,再用清水清洗几遍,觉得差不多了,再把它翻回去。屠夫心情好时,他会把猪尿泡掏割下来给孩子们玩,那时小伙伴们都等着、争着要,得到了猪尿泡的小孩自然高兴,得不到的就会跟在拥有猪尿泡孩子的后面,讨好这个孩子,以求得过一回玩猪尿泡的瘾。家里杀了猪之后,经屠夫之手大部分猪肉卖给食品站或者是乡亲,自家留下一小部分用于过年或腌制一点腊肉。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忙碌,母亲便要屠夫割一些猪肉和内脏给她,她要给家人和前来帮忙杀猪的亲戚或者乡亲,弄上两大桌好菜,让大家品尝新鲜年猪肉的味道。大盘的猪肉,大盘的猪杂、大碗的猪血等等,端在桌子上。人们喝着酒,吃着肉,说着唠着,其情融融,提前感受过年的氛围。
屠夫是一个有着上千年历史的古老职业,屠夫,他关注的是刀刃割破皮肤的声响,锋刃游离于经络的顺畅,骨和肉的分离,垢与净的清理生与死的区别。在屠夫眼里,只有牲畜和肉的区别。他的工作,他的所作所为,是一堆堆按部位分解的肉,是人间烟火的熏蒸, 是人间百味的和解。屠夫,他用自己的罪,滋补万千人的生活。没有人在吃肉,喝汤时,会提及他这个带血腥味的人。
随着时代的变迁,现在杀猪,大都是把猪拉倒屠宰场宰杀,很少看到过去的杀猪场面了。尽管在一些乡村山寨,还可以看到屠夫杀猪的场面,但真正以屠夫为职业的人是越来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