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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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稻子，一年两熟，每逢烈日炎炎的盛夏，或是凉爽的秋天，就是收获的季节了。水稻是土地上的旗语，经幡挥动。水稻在日月悠远中起伏，起伏中仿佛司母戊铜鼎发出古老的韵音，起伏中水稻经历了数千年，起伏中，水稻从容淡定，平静中，水稻心藏金戈铁马，抑或濡染得文气十足，水稻精神饱满，荡气回肠。水稻时而又含情脉脉，低眉温柔……
“稻田也是资源”。这年月，什么都讲究创新，连祖辈们种植了数千年的稻田也要创新。这不，位于湘东南的农业大县——安仁，也在耕种稻田方面有一个新“花招”，搞了个稻田公园。那年“五一”小长假，我与太太带着刚满两岁的小孙子，回到了安仁，这个三十年前我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刚安顿好，亲朋好友们便说，安仁的稻田公园值得一看。
据了解，此公园是我国目前唯一的集生态农业、科普教育、观光旅游、休闲娱乐于一体的“农业公园”。由中科院院士——“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先生为稻田公园题写了园名。还包含万亩茶园、万亩果园、千亩荷花园、生态庄园、观鹭园、稻香村、水上乐园、滨江游园、农耕博物馆等，可以说是园中有景，景中有园。在保持原生态、原生产模式不变的前提下，将公园元素融入稻田，与永乐江、神农景区、熊峰山国家森林公园融为一体，山、水、田园浑然天成，流连其间，恍入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这里天蓝、水清、山绿，四季瓜果满园，月月花儿飘香。春有油菜花，夏有映日荷，秋看金色浪，冬赏田园雪。既能领略刀耕火种的传统农耕文化，又可参观机械化标准化的现代农业示范，既是农业项目的综合展示，又是观光休闲的旅游胜地，引来游人如织、车水马龙，每年油菜花开接待游客超过20万人。为此，我们一家几个老小，不顾长途旅行的疲劳，在亲朋好友的陪同下，还真的在这个稻田公园里游玩了一天。
时值春末夏初，油菜刚刚收割完毕，农民又开始犁田种水稻了。连日来，拖拉机在田间轰鸣着忙碌翻田，里面的虫子、蚯蚓等成为白鹭的美食。它们成百上千只围绕拖拉机，一会飞舞追逐，一会落下觅食，形成了人与拖拉机、白鹭和谐相处的田间美景。远远望去，平平整整一望无际，一块块稻田似乎是一位巧妇把褶皱的衣服熨烫平整后铺展在田野。土地是农家人的命脉，每一寸土地他们都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那般呵护。有几只飞鸟盘旋在稻田上空，啁啾声萦绕。仰望春光明媚，缕缕春光洒下暖暖地温情抚摸着大地。此时的稻田公园，蓝天、白云、青砖、灰瓦和碧绿的稻田连成一片，天然绘成一副诗意栖居的乡村画卷。
稻田公园的戏曲广场，矗立着一组有着浓郁地方特色的铸铜雕像，“安仁舞龙灯”“草药炖猪脚”、“安仁舞狮”、“春分药王节”、“抖椒钵”、“风车摇呀摇”、“安仁米塑”、“烫烫皮”、“天下第一钵”，无不把安仁的文化习俗诠释得淋漓尽致、活灵活现，令来自省内外的众多游客赞赏连连、称奇不已。
在稻田公园里游玩，也的确感受到安仁县官方在农业与生态旅游方面下了很大的工夫，虽然还存在一些不尽人意的地方。但通过新建稻田公园这一举措，不但最大限度地保护了基本农田，而且提高了稻田的生产能力，更重要的是增添了旅游、休闲和娱乐功能。稻田公园通过土地流转，使公园内的耕地集中在农业开发公司与农民专业合作社。公司采用现代企业管理办法，坚持集约化、规模化、机械化与信息化相结合的农业生产经营方式，为流传数千年的刀耕火种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稻田公园虽然由普通的农村稻田摇身变成了像城市一般绿化美化的旅游、休闲公园，然而稻田的根本属性却没有变。其农业生产能力甚至比建设公园之前更强大，土地利用率和复种指数更高。如今的稻田公园粮食产量更高，油菜质量更好。正因为如此，袁隆平教授还在这里建立了院士工作站。稻田公园开创了现代农业和新农村建设的先河，是落实中央美丽中国和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举措，在稻田公园中，集农业示范、农耕体验、科普教育、旅游观光、休闲娱乐于一体，通过用农业推动旅游发展，用旅游业反哺农业，并拉动相关产业链的形成和发展，同时推动美丽乡村建设。
由安仁的稻田公园，我联想到少儿时在老家农村，与父母和村民们曾经一起耕耘过的稻田。那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事情。那年月是农村大集体的时代。
一年之计在于春，望着明媚的春光，村民们黝黑的脸上也绽开了笑颜。“春不种，秋无收。”接下来的农活就是为下一步春耕做准备了，村民们开始忙于疏通田间的沟渠，加固田埂。站在田埂上望着依着沟渠汩汩地注入稻田的清水，那清滢滢的水宛如一面面水镜静静地躺在一块块方形的稻田里。春风轻轻拂过，波光闪闪又像是春姑娘明亮而透彻的眸子那般晶莹。当稻田里的水继续润泽着每一块稻田，紧张忙绿的育秧苗工作已经井然有序地铺开。
农谚说：“秧好一半禾，苗好七分收。”勤耕细作的村民自是懂得秧苗是多么的关键。村民们把精挑细选的优良稻种用净水浸泡几天，这种方式也叫浸种。等到浸泡过的稻谷悄悄露出幼芽便把它们撒在事先选好的秧田里。此时需要耐心等上近30天左右的时间，而有经验的种田老把式却不会清闲，时不时地会到秧田徘徊看看，围着秧田转上那么几圈才可放心。或是坐在秧田旁的田埂上，眼望着秧苗一天天生长，抽上几袋旱烟，吧嗒着旱烟的味道。其实也是在巴望着秧苗茁壮成长，希望有一个好的收成。
端午时节，稻田已经变成了绿色的海洋，微风吹过，禾苗如波浪般一层盖过一层。端午时节也是涨大水的季节，瓢泼似的大雨肆虐着万物，如小树般的玉米都被虐得遍体鳞伤，但小小的稻子却泰然自若地站在水田里，如一排排待命出征的士兵。正是抽穗灌浆时节，稻谷已经有了明显的轮廓，一株株的，似乎有用不完的力量从土壤里倾泻而出，拔地而起，互不相让的向上使劲儿窜着，它们就要趋于饱满成熟了。
夏天的稻田，有着生命的律动。随着盛夏来临，知了聒噪的鸣叫，太阳如火般燃烧着大地，稻花开了，一丝丝风夹着热浪送来微甜的稻花香，稻田一眼望不到边，连田埂都被覆盖了。唯一没有被盖住的就是那些梯型的稻田，一弯一弯的，上下连接的田埂边上。金黄饱满沉甸甸的稻穗垂下头、笑弯了腰。远望一望无际的稻田，风吹稻浪滚滚，恰似金色的海洋波浪层层叠叠。经历了春耕、夏育生长的稻田，一缕缕稻花香传来一份份喜悦，村民们把早已磨得锃亮的镰刀拿出来瞧一瞧，巴望着开镰收割水稻的日子早点来。晴好的天，禁不住要去往稻田溜达一圈，望着丰收在望的稻田随风一波波地金浪滚滚，稻花香扑鼻沁人心脾，一脸喜悦。每年都是放完暑假不久，就开始进入了农村中一年最忙碌的时候――“双抢”，所谓的“双抢”，就是早稻要收割进来，晚稻秧苗要栽下去。这个时候，人最累，牲畜也是最累。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大集体解散，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我们家分到了几亩稻田。一个空气清新的清晨，父亲说涯雁下边田里的稻子黄了，今天天气不错，可以下镰了。于是，我便在朦胧中被叫起床，背着草帽，提着禾镰，睡眼惺松地跟在父亲身后。清晨的田野一片宁静，东方还是鱼肚白，小动物们都还在睡觉，晶莹的露珠，闪闪发亮地挂在草尖。
到了田里，父亲起了第一排，飞舞禾镰，向前一路割去。我还是跟在父亲身后，起了第二排，也飞舞禾镰，尽量跟上父亲的速度。不过几分钟后，我就逐渐跟不上了，再过半个小时，父亲又起了一排，开始在后面追赶我了。我直了直身子，看看前面还有好一段才到头，一阵沮丧袭上心头，躬下腰继续飞舞禾镰。等到我割完后，父亲已经将割完的稻子，放在打谷机边，开始打禾了，而此时的我已是腰酸背痛，摊倒在田埂上。经过十来天，全家人的辛苦劳作，七、八亩的早稻收割完毕，晚稻秧苗也赶在“八一”前全部插完。
金秋时节，天高云淡。金风细细，似纤纤玉手在轻轻抚摸。秋阳和煦，似母亲的目光安静祥和。一片树叶从高高的树枝落下，斜斜飘进一片稻田，像是燕子滑过碧蓝的天空。高低错落的稻田浩浩荡荡，金碧辉煌，散发出成熟季节特有的迷人气息。一切都美妙得令人心醉，仿佛听见一群精灵在快乐的呻吟。已进深秋，田野里，一株株稻谷被岁月压弯了腰，依然露出灿烂的笑容，绽放它最后一束金色的光芒。稻子们已一种饱满的姿态呈现在眼前，沉甸甸的弯下了头，难道她们还害羞么？我想应该是丰收的喜悦吧。风微抚过，稻子们轻轻摆动，犹如别样的浪花泛起层层的波涛，又仿佛听见她们都在呵呵的笑，是为那清风在笑、为那白云在笑、还是为那勤劳的人们在笑。
秋天的稻田，秋高气爽的时节，不似夏季那般炎热，对于农民，不用在骄阳底下割稻，自不是“惬意”两个字能形容得了的。凉风袭来，此时的稻田，一如夏季刚插下的秧苗，任那风儿抚摸，挑逗。金黄的稻子，让收获的人体会到了无尽的喜悦。那一粒粒稻谷，是汗水的结晶。古代诗人李绅《悯农》“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描绘了在烈日当空的正午农民田里劳作的景象，时常会在我的脑海里出现。我曾经割过稻子，从农民收获时那绽放的笑脸上，我读到了许多……那米香里沉淀着多少农民的辛勤和汗水。从翻地到播种，从插秧到施肥，从拔草到灌溉，从收割到归仓。哪一步里不是充满了辛劳和汗水的凝结？我享受着的，正是那一群勤劳，善良和带着淳朴情怀为我们创造和提供食物丰沛与充盈的农民。
水稻，大地的骨肉。水稻的生命，没有华丽的轨迹，只是朴实，直率，赤诚。水稻用最原始的爱的表达，保持着纯真质朴的情感，水稻不会示爱，水稻没有矫揉造作，但是一旦水稻付出了真情，便是世界上最淳朴的没有杂质的爱情。一代代农民，虔诚地和你相恋，满怀深情为你劳作，这种恋情持续了千万年。美丽富饶的稻田，承载着我的快乐，感谢稻田的馈赠。稻田赐与我们太多太多了，我们不仅感叹，中国农田只占世界耕地的1/9却养着世界上1/5的人口。2000多年前神农尝尽百草发现水稻，现代科学家袁隆平先生不断研发水稻良种，这位水稻之父是中国的骄傲也是世界的骄傲。稻田里能长出我们的一日三餐，稻田里也长出我们的天之骄子。
生态农业模式成为当前农业发展前景广阔的农业模式，在我国形成了观光生态农业等丰富多样的形式。其中，观光生态农业模式以农业为基础，强化农业的观光、休闲、教育和自然等多功能，形成具有第三产业特征的一种农业生态经营形式。安仁的稻田公园，只是观光生态农业的其中一例。
每一株水稻都可以化作一个人的生命，是活生生的一个个的肉体，是痉挛不已现在和远去的魂灵。水稻，朴素的叶、挺俊的茎、饱满的籽，钢骨铮铮，生生息息！面对水稻，才知道我们的血液透出一股抹洗不掉的泥味、汗味和稻花香的味道。稻田里，我们期待着丰收的前景，期待着致富的梦想，更期待着人与自然和睦相处的良好生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