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籽油的香味

很喜欢吃家乡的茶籽油，每次回老家探亲，总是想方设法带一桶茶籽油回中山。茶籽油作为一种食用油，在许多大型超市都有卖，我也曾经买过，但总觉得没有家乡的茶籽油好吃，没有家乡茶籽油的那种香味。换句话来说，也就是找不到舌尖上的那种味觉。

前段时间回了一趟老家，发现那个昔日长满了油茶树的山岭变了样，绿意葱浓的油茶树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低矮无力的小杉树。究其原因，我问了一下老家的亲人，他们告诉我说：“这片山岭被人承包了，承包人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村里无法干预。”可惜，实在是可惜，这片漫山碧绿，曾经伴随过我童年欢笑声的油茶树，还有那洁白如雪的油茶花，连同那美丽的童趣和梦幻，就这样无声地消失了，并且成为了历史的记忆。

油茶树在我的家乡叫茶籽树。油茶是一种古老的木本油料植物，公元前100多年就在中国开始栽种，它领略过汉武盛世之辉煌，阅尽了人间风雨沧桑，挺立于天地间，至今已有两千一百余年矣。油茶树是世界四大木本油料之一，它生长在中国南方亚热带地区的高山及丘陵地带，茶子油是中国特有的一种纯天然的高级油料。茶籽含油量较高，茶籽油具有很高的综合利用价值，供食用及润发、调药，可制蜡烛和肥皂，也可作机油的代用品。茶籽油还有减肥的效用。茶壳是一种良好的食用菌培养基。茶树的灰洗头可杀死虱子包括虫卵。油茶树，木质细、密、重，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很硬，是做陀螺，弹弓的最好材料。

茶籽油是一种非常有益于健康的食用植物油，素有“东方橄榄油”之称。但是用生茶籽油直接炒菜确有一股不好闻的味道，去掉这种味道很简单，那就是用茶籽油炒菜前先要把油炼一下，去掉味道。具体做法是先把炒锅烧干水分，再根据需要倒入生茶油，待茶籽油烧开后，锅里茶籽油会冒水蒸汽并产生泡沫，这是因为生茶籽油里面有水份和杂质，这时把火关小，让水蒸气慢慢挥发，泡沫慢慢减少直至消失。我十岁那年，有次趁父母不在家里，试着学炒菜，旁边还有弟妹“观摩”。我不小心，碰倒了灶台上的一瓶茶籽油，由于茶籽油的瓶盖没有盖紧，流出来一些，尽管抢救及时，但还是少了一点。当时，我心里十分紧张，这瓶茶籽油是外公送的，平时是舍不得吃，做菜是用猪膏油，只有客人来了，才会启用。如果母亲知道此事，一定会大骂我。想什么办法才能不被母亲发现，我看到了饭桌上的一杯冷开水，心想，往茶籽油瓶里加点冷开水瓶子里的茶籽油就不会少了。于是，我就真的往油瓶里加了点水，从表面上看，还真的看不出来。第二天，家里来了客人，母亲启用茶籽油炒菜，结果发现茶籽油入锅后有很多泡沫。母亲大惑不解，因之前她也用这瓶茶籽油炒过菜，没有出现这种情况。她大声地问我们兄妹几个，有没有人动过茶籽油？大家沉默了一会儿，见此状，我只好回答母亲说，我不小心碰倒了这瓶茶籽油。还没有等我把话说完，大弟就“举报”说哥哥往油瓶里加了水。全露馅了，好在家里有客人在，母亲强忍了心中的怒火，朝我瞪大眼睛说了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过了好几天，母亲心平气和地同我们兄妹几个解释为什么不能往油里掺水的道理。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除了茶籽油，榨了油后的茶籽油饼也是好东西，放在屋里长年累月不会坏，可以防蚊防虫，可以拿去水塘、沟渠洗水药鱼，可以煮水洗头。从圆饼上拿下一小块敲碎，放在热水中浸泡一会儿即可，洗了头发会很滑很顺的。村里女人用茶油饼水冼头不但止痒杀蚤，还洗出了她们的青春和亮丽。我常常见到母亲用茶油饼水冼头，洗完之后头发乌黑。

茶籽油是将油茶树所结的果子，通过榨油坊或者是榨油机的加工而形成的。油茶树在许多人的眼里是非常不起眼的，它没有完美怪异的的树形，没有奇丽色彩，它像一位的质朴的村姑，身穿的是农家自制的粗布衣裳，扎实着马尾辫，顶多插一朵家乡的野花，超凡脱俗，纯天然地生活在那片没有喧嚣的世界里。没有魁伟高大的身躯，树枝呈伞状，枝枝丫丫，伸展开来。叶片碧绿油亮，尖尖的，缀满在细长的枝条上。春天，特别是清明节前后，油茶树已长出了新绿，家乡的大地便披上了盛装。山山岭岭的翠绿像是水墨画中的景色被渲染过似的，青翠欲滴，捧手可掬，让你的心灵得到洗礼，脱尽尘埃。

小时候，节假日期间，我常常随父母走进油茶树林里，参加农村大集体的劳动。春天的时候，我们生产队会在油茶树底下的空隙地上栽种红薯和花生，似乎是不会放弃一块闲置地。仲春未至，被二月的春风一吹，油茶树刚发了新叶，最惬意的是，有时候还会发现那浓绿的枝头里，藏有白嫩嫩的大朵的茶耳和大颗的茶苞在和风中颤悠着，这使我顿感有了食欲，常常会情不自禁地去摘几个吃，虽然吃起来是甜中带涩，那种感觉让我至今也回味无穷。

秋天里，天高气爽，和风吹拂。也是挖红薯的好时机，我跟随大人们来到油茶树林里挖红薯，在挖红薯之余，我常常会深深地吸几口油茶林里的清新空气，沉醉在秋风与油茶树的缠绵中，沉醉在油茶花幽幽的芳菲里。

油茶树是“带子怀孕”的，茶籽的生长期整整一年，在摘茶球的同时，人们还可以欣赏那洁白的茶花，享受蜜蜂的哼唱。母子同树，抱子怀胎，花果相连，这实在是油茶树的一大奇观。油茶花儿来得早，秋去冬来，茶果刚刚采摘完毕，花儿就早早地追着春天的脚步，像雪片似的飞来，缀满枝头，碧海莽莽的油茶转眼之间就变成了花的海洋。初冬时节，油茶树便盛开出许多洁白的小花，一朵朵，白得耀眼。油茶花香气淡雅，花色纯白。洁白的花瓣，金黄色的花心，美丽至极。特别是花儿被露水清洗后在初升太阳的照耀下会显得更加亮洁。

淡淡的花香正在飘然地缭绕，偶尔，一阵微风吹来，风中还附和着淡淡地沁人心脾的茶花香，使人心旷神怡。小鸟醉了、丛林醉了、小草醉了，也醉了我的心灵。每年这个时候，花满枝头的油茶林，自然成了孩子们的乐园。孩子们在树林里奔跑，在花丛中陶醉。但吮吸花蜜才是最惬意的享受。油茶花的清香，也会引来很多蜜蜂嗡嗡地前来采蜜。而我们呢？也更不会闲着，等蜜蜂采完蜜，则会摘一朵又大又白的茶花，用嘴巴去吸吮茶花中的蜜汁，既清甜可口，又芳香醉人。特别是那大雪纷飞的日子，常常是油茶花与雪花交相辉映，雪花聚集在茶树枝头，油茶花在雪中怒放，不知道哪是雪花，哪是油茶花，但有一点相同，都是很美丽的。

初冬来临，当薄霜覆盖了山头的茅草，山涧寒风一丝丝吹来，油茶树枝头，早已布满了浑圆的果实，一个个，探头探脑，酱红色的果皮，如同村民的脸，迎着日光，在甜甜地笑。“霜降”前后，一颗颗茶果躲藏在绿叶之间，压弯了茶树的枝头，油茶树的果实，在我的老家被称之为茶籽，这时正是“检茶籽”的时候。于是，山野的油茶林里便沸腾了，村民们挑着箩筐，亨唱着小曲融入了缕缕的茶林，穿梭在颤抖抖的枝头间采摘果实，一树一树地采摘。摘下来的茶果，呈淡紫色，圆圆的，光光的，拽在手上，抑或滚在地上，有点像新编出来的童话，意趣十足。大约一上午时间，采满了两大筐，就挑起来，沿着蜿蜒陡峭的小道下山，真是惊心动魄。记得有一次，我挑着小担箩筐茶籽随村民们一起下山，一不小心，人仰马翻，圆圆的果儿便调皮的在漫山遍野跑起来。这时，我有一点恼火和怨气，但随即被同伴们的阵阵欢笑声所化解。当天摘回的茶籽果，都集中放在生产队的禾坪上晒。晚上，生产队便在禾坪上忙着掰茶籽果，我们也会参与其中。

晒干后的茶籽被村民们送进了乡村榨油坊。在窄小的空间内，经过榨油师傅的烘烤、碾粉、蒸粉、做饼、压榨、过滤共六道工序的传统加工制作，澄澈的茶籽油便一滴，两滴，三滴....哗哗哗地流下来了。就在澄澈的茶籽油刚被榨出的这一瞬间，那炽热的、带着清新田野芬芳的味道便会争先恐后的顺着鼻腔，充盈你每一个毛孔，刹那间，会使你忘记这是油，甚至会产生饱饮一口的冲动。而用它烹调出的菜蔬，也绝对是清爽不腻的。如今，传统人力榨油已经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乡村传统的榨油作坊也日渐稀少，但在这一滴滴金黄色光泽的茶籽油背后，不变的是延续千年的乡土人情。

茶籽油来源于油茶树上的油茶果。油茶树，它没有阿娜多姿的身材，没有垂柳的纤细柔软，没有梧桐的魁伟高大，但它朴实无华。它有良好的品质，给予人的多，向人索取的少。它从不向人们弦耀其花朵，更不会向人们弦耀它的果实。它有很强的生命力，只要有一粒种子，有泥土，有阳光，它都能开花结果。

一片琥珀沁人色，馥郁浓香茶籽油。茶籽油金黄澄亮，醇香甘润，慢品细尝中有一种山野的芬芳。茶籽油飘香，那是一种天然、纯朴、清新和健康的香味。茶籽油的浓香是舌尖上的乡愁，更是童年时代难以抹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