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时节,时隔三十多年,我再次登临岳阳楼。之前,我也曾经来过,但那只当岳阳楼是一个旅游景点,纯属走马观花式的游览,没有什么感悟,最多也就是顺口诵一下老师教过的那句名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其实,岳阳楼远不止仅是一个旅游景点那么简单,千百年来,无数文人墨客在此登览胜境,凭栏抒怀,并记之于文,咏之于诗,形之于画,岳阳楼成为文学艺术创作中被反复描摹、久写不衰的一个主题。
岳阳楼,历史悠久,声名显赫。清以前修志皆谓“莫详其始”。清同治《巴陵县志》始据宋范致明《岳阳风土记》巴丘“郡城乃鲁公(肃)所筑”之说,推测“岳阳楼或曰鲁肃阅军楼”。光绪《巴陵县志》从之。后人亦多采此说。但亦有研究者持异议。熊培庚《岳阳天下楼》云:鲁肃系东吴横江将军,驻守巴丘,自可能筑城楼。但所筑很可能为“谯楼”。周祈《名义考》云:“门上为高楼以望曰谯……古者为楼以望敌阵,兵列于其间,下为门,上为楼,或曰谯门,或曰谯楼也。”当时岳阳地当要冲,需筑谯楼以望水域敌船。到了西晋代被称作“巴陵城楼”。唐朝中期,巴陵改称岳阳。因李白赋诗“楼观岳阳尽,川迥洞庭开”,从那时起,它就改称岳阳楼。与武汉的黄鹤楼和南昌滕王阁并称“江南三大名楼”。
骚人笔墨无穷乐,水调歌头不尽欢。登临岳阳楼,在岳阳楼上赏风吟月,与历代文人墨客对话,观洞庭湖浩渺湖水,听栖息林中鸟语,也是人生的一大享受。在江南三大名楼中,岳阳楼与南昌滕王阁、武汉黄鹤楼相比,其宏大气势和建筑规模都稍逊一筹,与现代高大建筑相比,岳阳楼更是毫无疑义地被比了下去。然而,岳阳楼在人文精神层面所涵盖的价值,却是独特的,也是其他名楼和大型建筑都难以超越的。在这个意义上,岳阳楼不仅是一座历史景观,更是一座人文牌碑。范文正公著岳阳楼记,巴陵胜状雄踞楚天。岳阳楼在让你看到其独特景观的同时,悄悄地把你带入深思,引你对人生观产生思考,一种对大众对社会先忧后乐态度的思考。
风月无边,似乎是洞庭湖的原唱,岳阳楼的伴奏。自古以来,登临岳阳楼赏风吟月的文人墨客、社会名流数不胜数。由他们作词作曲,日月星辰交响,帆影渔歌和声,韵律十足,醉意三分。游人看湖光淼淼,山色沉浮,随季节变更来一支变奏曲,邂逅一场风月仙子曼舞羽衣轻甩水袖蝶变的艳遇。诵名人之诗词,有八百里爱恋,千万种浪漫之感受。
岳阳楼虽然建于三国时期,但真正能让岳阳楼闻名天下的,还是北宋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庆历六年九月十五日,北宋著名政治家范仲淹在河南邓州的百花书院,面对老友滕子京的来信和随信寄来的《洞庭晚秋图》,先想景再抒情,继而言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岳阳楼记》的诞生完全是范仲淹想象的结果,因为他从未到过此地。尽管如此,范仲淹仍能用隽永豪迈的笔墨向世人展示了一幅气势磅礴的岳阳洞庭图。我清楚地记得,那“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此则岳阳楼之大观也。”对楼的描述仅这几字,却将岳阳楼的雄伟景象,描述的维妙维肖。虽然遇到“淫雨霏霏,阴风怒号”的恶劣天气,“日星阴耀,山岳潜形,商旅不行,”这时候登上此楼,不禁有“去国怀乡,满目萧状”的伤感,而“若至春和景明,波澜不惊”的好时节,登楼远眺,洞庭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静影沉壁,渔歌互答,”于是,“心旷神怡,喜气洋洋”。范公为此评论道,这两种情形都不好,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普通百姓处“江湖之远,应忧其君”,位居人臣,则要忧其民,更是劝诫为人官者,“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一口气读完,对这个一千多年前的老人肃然起敬。
我登临岳阳楼的顶层,凭窗远眺,仿佛有一种似古人那样赏风吟月的感觉,也领略了一番“衔远山,吞长江”的磅礴气势,在金秋里,欣赏着洞庭湖气象万千的湖光山色,青翠的群山,清澈的湖水,浑然一体,“水天一色,风月无边”。远远的望去,湖面上白帆点点,一只只小船好似一片片树叶在水面上飘动。突然刮起一阵风,就可以看见一个个小浪争先恐后的向岸边涌来,可又怕有人抓它似的,又马上退了回去,真是一幅迷人的画卷。由此,我不禁想起了刘禹锡写的《望洞庭》“湖光秋月两相和,谭面无风镜未磨。遥望洞庭山水色,白银盘里一青螺。”的诗句。
洞庭湖,水天一色,是那么的澄澈,那么的幽静,那么的空灵。把酒临风,思古今之贤圣:泛舟独飘,揽天地之灵气。人生在世,生也忧,死也忧。叹只叹,人生不能与天地共长久;忧只忧,宦海进退不能随人心愿。千百年来,在这湖平月静的秋夜里,有多少人能看到洞庭湖衔远山,吞长江的豪迈气势?在那些泛黄的诗文碎纸间,又有多少人能读懂自古仁人先贤的志向与品行?我在洞庭湖边的岳阳楼上寻找答案。
历史的风月,留下了许多英雄好汉、文人墨客和社会名流的曾经的痕迹。他们或激情满怀,或诉说怀才不遇的痛楚,或抒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世界观。
遥想东吴鲁肃当年,筑台巴丘山上,挥舞着战旗,操练着洞庭湖上的水军。他遥望着波涛凶涌的洞庭湖和秀美壮丽的山河,心怀着家国天下,肩负着保家卫国的重任。气势如巴蜀山脉,巍峨壮观,激情似洞庭波涛,凶涌澎湃。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见证了那个时代,一代英雄豪杰们的勃勃雄心壮志。
诗圣杜甫《登岳阳楼》“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丝丝感念中透露着诗人对坎坷多难人生真实描写,好在今生还能了却人生一桩心事。心中的喜悦之情随着登楼远眺,而激情奔放。“吴楚东南拆,乾坤日夜浮。”洞庭湖吞天纳地的气势,与诗人心系国家,挂念百姓疾苦的胸怀融为一体,在悲凉凄苦中。说出了自己怀才不遇,报国无门,一生飘泊无定的辛酸情境。
李白曾多次登临岳阳楼,有人说李白诗仙五次游洞庭湖,六次到岳阳楼,究竟有多少次难以考证。当时,在岳阳楼三楼的木壁上,隐约可见不知是谁留下的“一”和“二”两个字,由于年代久远,大家都不知道这两个字的具体含义。有一次,李白夜登岳阳楼,看到水天相接,明月千里的景象时,他脑子里灵光一现,把木壁上的“一”改成了“水天一色”,把“二”改为了“风月无边”。洞庭湖、六岳阳楼获李白青睐,且视为快意江湖,流连忘返,留下许多诗篇的,在诗仙游历里委实不多。如,《与夏十二登岳阳楼》“楼观岳阳尽,川廻洞庭开。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云间连下榻,天上接行杯。醉后凉风起,吹人舞袖回”等。李白是绣口一吐便有半个盛唐,洞庭湖、岳阳楼,经他用白银盘顺手这么一接,也是珠玑一把,青螺点点,风月无边。在他的诗句中,雄伟的岳阳楼,宽阔的洞庭湖,这是何等的惬意与豪迈。此后的岁月,孟浩然、白居易、李商隐、韩愈、元稹等大诗人,接踵而来,写下了成百上千语工意新的名篇佳句,给岳阳楼披上了一层浓厚的文化意蕴。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感物而动,因物悲喜虽然是人之常情,但并不是做人的最高境界。古代的仁人,就有坚定的意志,不为外界条件的变化动摇。无论是“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忧国忧民之心不改,“进亦忧,退亦忧”。这似乎有悖于常理,有些不可思议。作者也就此拟出一问一答,假托古圣立言,发出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誓言,曲终奏雅,范仲淹老先生能写出留芳千古的名句绝不是偶然的。单说他在饶州(今江西鄱阳县)离任时,百姓感戴其德,万民空巷相送。一个封建社会的政治家如此受百姓拥戴,是他一生以先天下之忧而忧为己任的必然写照。与他同时的著名文学家欧阳修在为他写的碑文中写道,范先生从小即有志于天下,常自诵曰:“士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应该说,范仲淹的高尚境界,代表了历史上众多仁人志士的思想抱负和高尚情操。
孟子说:“达则兼善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这已成为封建时代许多士大夫的信条。范仲淹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正贬官在外,“处江湖之远”,本来可以采取独善其身的态度,落得清闲快乐,但他提出正直的士大夫应立身行一的准则,认为个人的荣辱升迁应置之度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勉励自己和朋友,这是难能可贵的。这两句话所体现的精神,那种吃苦在前,享乐在后的品质,无疑仍有教育意义。
岳阳天下楼,洞庭天下水。千百年来,波涛凶涌的洞庭湖水,见证了岳阳楼的盛衰兴亡。有形的是雄伟壮观的岳阳楼和寬广的洞庭湖,还有那些令人惊叹不已的诗词文章与绘画雕刻作品。而无形的是那些一代又一代的贤圣、志士、仁人们与天地共存,与日月同辉的高贵品质,以及在这里为这个民族所塑造的奋斗不息,积极向上的精神境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也忧,退也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湖在楼前纳三湘四水,楼居湖畔观气象万千。在这洞庭湖波澜壮阔的画面里,蕴含着许多动人的传说。浩浩长风英气在,滚滚湖水憾岳城。凭栏把酒邀谁饮?碧水倒影一空楼。美文也罢,美诗也好。读罢只能给人的心中凭添些愁绪,令人思之,令人叹之。人生就像这洞庭湖景,有时美的清澈透明,一碧万里,水天一色,令人惬意舒畅;有时如朝晖染云红,浓的鲜艳,重彩缤纷,令人赞叹不已。有时似阴雨绵绵,凄风苦雨打心头,令人愁肠白结,悲痛不已;有时如湖上云雾,迷迷蒙蒙,空灵浩荡,不知身在何方,心欲何往?令人身感欲退不能,欲进无路。
站在岳阳楼上,我默诵经典,凭栏观湖,八百里的洞庭浩浩荡荡,怎能不感慨万千。岳阳楼演绎着千年的灿烂文化,这就注定了岳阳楼的生命是永恒的。岳阳楼的血脉就像一条历史的河流,历史不灭,她就会永存;岳阳楼是雄浑的,雄浑得让金戈铁马黯然失色,让八百里洞庭湖水横无际涯;岳阳楼又是温存的,温存得如一个美艳绝伦的少女,用最敦厚的温情,将千年长河中的珍珠穿成迷人的项链。
岳阳楼的风月是别致的,登临岳阳楼赏风吟月,我似乎获得了更多深邃的感受与思想,更多独特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