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平时很少吃芋头,只有逢年过节时,太太会去农贸市场买几斤芋头做菜吃,她把芋头菜做好以后,端在餐桌上,就会念起她那句“名言”——“今天过节吃点芋头,大家愉快愉快!”芋头这种普通的农家菜,在太太的心目中,却是一种愉悦心情的象征。
吃了芋头,心情是不是真的愉快?这似乎难以解释清楚。不过有一点,我可以从芋头的“芋”字,在我们老家的方言里面与愉快的“愉”字同音里面找到答案,原来是一种象征性的意念。
前些年,我曾经闹过一次笑话,那次有朋友前来拜访,我在向朋友介绍自家院子里的花木植物时,误将滴水观音当野生的芋头,指着滴水观音说“这些是我家花基里生长的一些野生芋头”,朋友是花卉业的行家,一看便微笑着摇摇头说:“这不是野生的芋头,是滴水观音。”我对自己所闹的笑话显得十分尴尬。朋友为调和气氛,说“不单是你对滴水观音有误解,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并顺水推舟地告诉我滴水观音又称海芋,是一种既能够观赏以后能够入药的植物,它的药用价值也是非常高的,能够生长在潮湿或半干燥的环境下,适应能力比较强的一种植物,海芋有毒,如不知情的话,常被当作芋艿或香芋误食。
芋头是多年生块茎植物,常作一年生作物栽培。叶片盾形,叶柄长而肥大,绿色或紫红色;芋头它外形似“荷叶”的身影,肉肉的枝条,翠绿翠绿的椭圆形的叶子,叶片不同位置的颜色也有讲究,虽然不大明显,却十分微妙:越靠近中心点的颜色越深,然后慢慢向外淡去,仿佛是有一种能量从心底涌入全身的感觉,浑然天成。再配上那纤细却挺拔的茎,一株芋头便像是一位有着江南韵味的富家小姐。夏天雨后,或有晨露的时候叶子上常有圆圆的水珠,晶莹透亮,极富有诗情画意之感,最是喜人。
老家盛产白芋和槟榔芋,槟榔芋是芋头中的上上品,颜色系咖啡红。记得我小时候,父母每年都会在自家的自留地里种一些芋头。芋头粗生,在水田、低洼地或水沟,只要水分充足,土壤不是太贫瘠,都能生长。几乎不生虫子,但生长期较长。春天,芋头长得跟我一样高了,茎叶茂盛,挨挨挤挤。夏天里,太阳大,我常常是摘一片宽大的叶子遮挡头顶。
挖芋头时,一定得当心手痒,芋头梗“嚯人”,如果不小心碰到了芋头梗,那就会痒了起来,手、臂、脸、脚,凡是裸露的地方,没有一处不痒。用手去挠,越挠越痒,越痒越挠,本来不痒的地方,变得痒了起来。父母亲有止痒的绝招,把孩子们招呼到灶膛边,烤一下火,身上的痒就神奇地消失了。尽管夏日烤火当好受,但为了止痒也得这样做。挖出来的芋头,往往会出现这样一种现象,集结在一起的芋头犹如钵头那么大块。少则一斤,多则有几斤,他们以芋头为中心,你挤我靠紧聚一团。掰开了就是一大堆,它可以分为外表有褐色蓬松的粗毛和细毛的芋头。老家人称那些又圆又大的芋头叫“芋头娘”,环绕在它身边的茸茸小芋头叫“芋头崽”。一个芋头娘,往往围着三四个小芋头崽,就像母亲拉扯着我们。到了冬天,父母亲用篾箕挑回好几担芋头,堆在谷仓旁边,可以储藏很久也不腐烂。冬天寒风凛冽,除了能吃到萝卜、白菜等少数蔬菜之外,其他的也只有芋头和坛子菜了。
芋头,确实是一道老少皆宜的好菜。南宋美食家林洪的《山家清供》里有这么一句诗“煮芋云生钵,烧茅雪上眉。”这句诗别出心裁,独具一格,想象力是如此丰富,居然能从煮芋头时那热腾腾的蒸汽联想到天上的云朵。普通老百姓做芋头菜,虽然没有那种诗情画意的联想,但也能做出几个花样来。我母亲就能将芋头做成几道菜。如水煮芋头,将“芋头娘”“芋头崽”连毛一起煮。煮熟后,捞起来放凉,再轻轻撕去外皮,淡紫色的芋肉便露出来。芋头崽小,鸡蛋大,至多鸭蛋大,毛茸茸,剥开来,白白嫩嫩,滑腻如凝,玉脂如肪。“芋头娘”,大约因为哺育了芋头崽后,变老变涩了,直接吃麻口。这时的芋头煮娃娃菜,汤汁稠绵得粘嘴巴。“香芋扣肉”,将肉块和芋头块,逐块间接排放在深碗内,最表面铺上剩余的芋头蒸着吃。还有像红薯样的煨着吃;将芋头崽煮熟擂成稀饭样的,放上几根切断的绿绿的大蒜苗作馅料,非常可口下饭;或将“芋头娘”切成一丝丝炒牛肉吃;还有将芋头切成一小片状,放上剁辣椒和豆豉蒸着吃等等。
芋头,虽然“其貌不扬”,但经去皮烹调的芋艿食品,名目繁多,曾经给人以香、柔、滑、糯之嗅觉与味觉享受。随着时代的变迁,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餐桌上,芋头的身影也渐行渐远渐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鸡鸭鱼肉和其他一些菜肴。芋头好吃,最终抵不过时间的更替,岁月的轮换,敌不过各种时尚新鲜蔬菜的“诱惑”。不管怎么样?我家过年过节,它还是会出现在餐桌上的,不为别的,只为我太太的那句“名言”——“今天过节吃点芋头,大家愉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