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平遥古城

有人说，一座古城就是一本厚重的古书。我认为言之有理。这本厚重的古书，把曾经的风雨烟云不动声色地嵌入字里行间，在临风开卷的时候，让身处其间的人们浑然置身在历史的瞬间，从时间的褶皱里品读沧桑和必然。我喜欢收藏古旧书籍，也喜欢去古城穿越和行走。

那年的初夏，我与市文化系统的同行们赴山西考察，首站便是平遥古城。初到平遥古城，就感觉到它的历史底蕴十分厚重。它是中国古代城市在明清时期的杰出范例，平遥古城保存了其所有特征。而且，在中国历史的发展中，为人们展示了一幅非同寻常的文化、社会、经济及宗教发展的完整画卷。也是中国仅有的以整座古城申报世界文化遗产获得成功的两座古城市之一。为此，在香港回归那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意大利那不勒斯召开的世界遗产委员会21届大会决定将平遥古城整体列入《世界遗产名录》。这是一幅活脱脱的集古庙、古街、古建、古宅于一身的立体“清明上河图”，也是研究汉民族璀璨文化的实物标本。

我们站在古城外，望着高大、威武的城墙，高大威武的城墙肃默着，像卫士一样，保护着古城。在现实与古朴的时光中交错，让人不禁徒生神秘与敬畏。而城墙上的砖头被风、雨侵蚀得坑坑洼洼，见证着古城岁月的沧桑。夏日里的阳光，火辣辣地照在古城墙上，同时，也泄落在古城边的西大街口上。

步入古城，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古朴的门店、巍峨的城楼交相辉映，这似乎是在诉说着这座古城昔日的繁华。剪纸、推光漆器、传统布鞋；平遥牛肉、平遥碗托、水煎包……古城居民承载并延续着祖辈人们的手工技艺和生活记忆。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群，让人眼花迷乱，抒写着这座城市今日的繁华与未来。使平遥古城不是一个冰冷的文化标本，而是一个既厚重又有温度的活态城镇。历史气息浓重的字号和传统风格的建筑，让我们的时空感仿佛穿越在辉煌的晋商时代。

平遥古城的厚重感，厚重在其古老的建筑上。城墙、民居、文庙及衙门等等古建筑都有着悠久的历史和文化底蕴。我们拾级而上，爬上了古城墙，凭栏远眺，顿觉心旷神怡，豁然开朗。正如清代诗人赵谦德遗诗云：“纵目揽山秀于东南，挹清流于西北。仰观烟云之变幻，俯临城市之繁华”。鸟瞰平遥古城，平遥古城形同一只欲行未动的乌龟，“龟”头南尾北，东西四门比拟为龟之四足，民间故有“龟城”之说。南门之外，古有中都河水蜿蜒而过，从而引发了古代文人“龟前戏水，山水朝阳，城之攸建，以此为用”的感慨。乌龟是吉祥、长寿的象征，“龟城”之说源于古人对“四灵”的崇拜，“龟城”寓意固着金汤，长治久安。岁月荏苒，它斑驳了青砖砌裹的城墙，剥蚀了朱红雕琢的城门，干枯了南门外的水井，佝偻了北面弯曲的“龟尾”，似乎一直在等待着我们这样一群来自南方的游客。这个龟背驮载着一个文化古城；驮载着一个“汇通天下”的繁华盛世。这也体现了一种思路：龟既是沉睡的象征，说明平遥人是重视内敛，不张扬，正合“谦谦君子，卑以自牧”的儒文化的儒商的理想；又是长寿的象征，说明富人希望子孙富贵绵长之意。

平遥古城自明洪武三年重建以后，基本保持了原有格局。平遥城内的重点民居，系建于清代。民居建筑布局严谨，轴线明确，左右对称、主次分明、轮廓起伏，外观封闭，大院深深。精巧的木雕、砖雕和石雕配以浓重乡土气息的剪纸窗花、惟妙惟肖，栩栩如生，集中体现了公元14至19世纪前后汉民族的历史文化特色，对研究这一时期的社会形态、经济结构、军事防御、宗教信仰、传统思想、伦理道德的人类居住形式有重要的参考价值，是迄今汉民族地区保存最完整的古代居民群落。

平遥古城墙总周长六公里多，墙高约12米，把面积约2.25平方公里的平遥县城一隔为两个风格迥异的世界。城墙以内街道、铺面、市楼保留明清形制；城墙以外称新城。城墙的四周有护城河，两端设有吊桥，在古代战乱的日子里，这的确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防线。尤其是东西四道有狭小的瓮城把关，防护能力非常强。就算有敌人攻入，也只能少数进入，并会立即陷入包围之中，成为瓮中之鳖。这样的设计十分巧妙。平遥城墙，始建于西周宣王时期为夯土城垣。明洪武三年重筑，由原“九里十八步”扩为“十二里八分四厘”（6.4公里），变夯土城垣为砖石城墙。明清两代先后有二十五次维修，城墙平面呈方形，墙身素土夯实，外包青砖，内墙砖砌排水槽77个。墙顶外筑2米高的垛口墙（又称挡马墙）取孔子弟子、贤人之数，设垛口3000个，敌楼72座，内砌女儿墙。平遥城有古城门六道，东西各二。建于城墙四角上的角楼，主要用以弥补守城死角即城墙拐角处的防御薄弱环节，从而增强整座城墙的防御能力。角楼分别指西北角的“霞叠”楼，东北角的“栖月楼”。西南角的“瑞霭楼”，东南角的“凝秀楼”。东城墙上有点将台，东南角城顶上筑奎星楼和文昌阁。

行走在厚重的城墙上，我感觉脚下的青砖承担了太多太多，防御敌人的垛口如今站满了慕名造访的男男女女，带来了喧嚣与噪杂。也许平遥已经习惯于面对摄影师的闪光灯和游客的评头论足。在我的脚下，这高耸，伟岸，墩厚，坚实，黑褐色中带着沧桑的城墙，历经了两千多年的风雨，这城墙没有倒下，没有坍塌，没有撕裂；然后一段一段，一截一截地累积，才有了这座叫平遥的古城。行走在古城的大街小巷，扑面而来的古风古韵，朴实无华的街道，静谧的院门，使我有一种不知在何年的感慨。往事越千古，恋恋风尘中，在古城游览这天，我总觉得这座古城始终冲着我们意味深长地微笑。

平遥古城的厚重感，厚重在其古老的衙门文化。从城墙上下来，我们走进古城门楼，沿着一条青石砖铺就的道路，来到了明清时期一条商贾云集的街道。街道两旁是明清时期，青砖蓝瓦雕梁画栋的老房子。那木雕的花纹和那精美的石刻艺术无不令人叹为观止。不过最让我欣赏的是平遥县衙，县衙坐落于平遥古城中心，始建于北魏，定型于元明清，保存下来最早的建筑建于元至正六年，距今已有六百多年的历史，整座衙署坐北朝南，呈轴对称布局，南北轴线长二百余米，东西宽一百余米，占地26000余平方米。平遥县衙作为中国现有保存完整的四大古衙之一，也是全国现存规模最大的县衙。“百载烟云归咫尺，一署风雨话沧桑。”当站在平遥县衙门前审视时，厚重朱漆的大门，高逾一尺的门槛，呲牙裂嘴的石狮，青白方正的照壁，森严和威武，让人不寒而栗。县衙整个建筑群主从有序，错落有致，结构合理，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岁月交错，衙门口的大狮子依然威武。在明清，县衙具有司法职能，如此重权在握，在民间一直素以“自古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而令人望而生畏。衙门东侧有大鼓，就是击鼓鸣冤之处。县令听见击鼓鸣冤即兴升堂，若案件细微，便会被责以重刑，所以这个鼓是不能随便击的。

徜徉在端正威严的平遥古县衙，环顾这长长短短的楹联，我突然发现衙门文化是活的，是有灵魂的。县衙大门口有一幅对联：“莫寻仇莫负气莫听教唆到此地费心费力费钱就胜人终累己，要酌理要揆情要度时世做这官不勤不清不慎易造孽难欺天”，这幅对联告诉百姓要体谅知县的为官不易，无事莫登三宝殿，也警告百姓进这门要慎之又慎，一个不留神，赔了夫人又折兵，吃亏的是自己。最有特色是亲民堂，民字多了个点，这个不要以为是写错了，这个的说法是“亲民多一点”，我不知道这个的说法是否真实。大堂的对联很不错：“吃百姓之饭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勿说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与此相对应的是二堂有幅对联：“与百姓有缘才来到此，期寸心无愧不负斯民”，这个“愧”字少了一点，意思是“民众愧疚少一点”。这些楹联匾额，是衙门文化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把中国古老传统文化中的辞赋、诗文、书法、镌刻、官衙建筑艺术融为一体，集衙门建筑、衙门文化、衙门楹联为之大成，它以凝炼的文句、精湛的书法、深远的寓意，传承着古老的文化、古老的艺术。不知道平遥历任县太爷生活履职在这箴联遍布、警钟长鸣的衙门，能否真正践行“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的为官信条，只怕这些楹联都是县太爷为标榜自己而撰写的冠冕堂皇的溢美之词。还让我有一个意外的收获，就是在县衙门口的一个地摊上，淘到了十几本古旧书，其中有几本是我寻找了多年也没有找到的书，还真有一点“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觉。

平遥古城的厚重感，厚重在其古老的金融史。在历史上大清国共有51家票号，山西有43家，平遥就有票号22家。俗话说：“进了平遥城，银子元宝绊倒人。”平遥的气魄缘于晋商，富可敌国的故事里流淌着现代金融的种子。由于这些大大小小的票号，使这座古城街被誉为中国的“华尔街”的美称，是这些票号使中国的银行有了雏形；是这些山西票号使中国的货币流通有了历史性的改革，它标志着中国近代的新型金融业在中国封建社会后期的商业和金融业机体中生成。平遥古城内，两步一钱庄三步一票号五步一镖局，可谓是“中国明清华尔街”。在这里，诞生了中国第一家私人金融机构—日昇昌票号，在这里，票号商铺林立，钱财堆积，车水马龙，持续百年繁华。素有“拉不完、填不满的是平遥城”，平遥人在这样贫瘠的土地上创造出“汇通天下”的奇迹，日升昌票号成立于清道光三年，名称取自“如日初升，繁荣昌盛”之意。“日昇昌”三字便成了“日日升日日”讨个好彩头。由山西省平遥县西达蒲村富商李大金出资与总经理雷履泰共同创办。总号设于山西省平遥县城内繁华街市的西大街路南，占地面积1600多平方米，用地紧凑，功能分明，是中国民族银行业的先河，一度操纵十九世纪整个清王朝的经济命脉。其分号遍布全国30余个城市，远及欧美、东南亚等国，以“汇通天下”著称于世。怪不得被余秋雨先生称之为，华夏大地各式银行的“乡下祖父”（余秋雨《抱愧山西》）。而后被介休、太谷、祁县等地所效仿。我驻足在“日升昌”金色的招牌前，禁不住自己纷飞的思绪，翻阅着古城的春秋，看到了清代的金融中心在岁月的舞台上不太华丽地谢幕。

平遥古城除了给人一种厚重感。似乎还有一点神秘感，她的神秘是让人捉摸不透的，似乎忍不住了埋藏了那么久的事。踏在平静的石板路上，感受这古镇犹如女子般的温柔，我想那应该是温柔和安静吧，这里静谧得仿若不存在，然而她的美，却又让人不容忽视。

一座古城，总是背负着太多的往事。历史深处吹来的风，还染着宣纸上晕开的淡淡墨色，深深的车辙，方正的城墙，重檐歇山顶的城楼，风水科学兼得的瓮城，书写着平遥的威仪。从城门出来，突然，我觉的就像穿过了时空隧道一样，从古代突然就变成了现代。平遥古城，虽表面破落，却内涵丰富。她的文化内涵也并非一朝一夕所能领悟通透。它的气质从每一座瓮城溢出，从每一条街道流出，从每一扇旧窗淌出，从每一道雕纹渗出，从每一位平遥贤士的才情里吟出……平遥敞开的大门，我轻而易举的走进，却在最朴素的风景中迷失，她的外在美并非一般的城楼所能替代。

“走进平遥，就如同走进一座大型的历史博物馆”。的确如此。两千多年的沧海桑田，历史在平遥这里浓缩，认知和延续我们的历史与文化，由此散发出底蕴彩最为醇厚。平遥的每一条蜿蜒的街道，都渗透着沉稳；每一块斑驳的青砖，都浸渗着古朴。让置身其中的生灵，撕开灵魂隔着平遥与历史相望。当目光碰触平遥，心瞬间变得开阔。平遥，不平常、不遥远。平遥古城，厚重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