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墨故纸中寻幽访古的“两种美”

十九世纪末至二十世纪初的英国哲学家、美学家鲍桑葵曾经认为艺术的美有两类：一类是“容易的美”；一类是“艰难的美”。我想在故纸铅墨中寻幽访古，买书、藏书、读书的过程，虽然不是什么艺术，但也可以套用一下。读书是一种“容易的美”，而买书、藏书，这应该是一种“艰难的美”。

先说买书、藏书。要读书，先得有书，获取书籍的渠道有几种：买、借或者是别人赠送。大多数情况下，读书人是自己掏钱买书，当然也有一些人自己很少买书，去图书馆借书，图书馆的书虽然有很多书，但借书的人也很多，往往会出现这种情况，当自己坐车到图书馆借书时，发现自己喜欢的书被别人借走了，白跑了一趟。所以，很多爱书之人大多还是自己买，除非买不到，才会考虑去借。有别人赠送书，这当然是好事，不花钱财，但别人赠送的这些书籍，不一定是自己喜爱的书。

买书、藏书是体力劳动，似乎是“劳民伤财”的。花钱不少，还得流很多汗。买书的过程是有点艰辛的。少量的几本书，手提不会觉得怎样辛苦，如果是几十本甚至上百本，那就麻烦了，手是难以提得动的，只能是用肩扛。特别是在一些古旧书市场，运气好的话，能够在几个摊位买到自己心仪的书，这种情况下，心里会犯愁的。买这么多的书，怎样才能弄回家？现在虽然物流业发达，但物流公司是否会追随你到古玩市场和古旧书店，还是一个未知数。多数时候，还得需要自己手提肩扛地去书物流公司办理托运手续。这一过程往往是一个汗流浃背和腰酸腿疼的过程。

为了追求那种“艰难的美”，三十多年来，我曾经浪迹过许多书店、书摊和古玩市场。有意思的是，我发现每个有趣而独特的书店、书摊和古玩市场，都有它的故事，都有它的成长与坚守。它们总是带着纸本墨香，静静等候知音的到来；它们不仅已成为城市的颜值担当，更会在不经意间带给你无穷惊喜。

我去开封淘旧书，发现了这可能是国内唯一条以书店命名的街道，即开封的书店街。这条书店街可了得，距今有近千年历史，可追溯至北宋年间，《东京梦华录》提到的与大宋皇宫毗邻的高头街便是。大清乾隆年间，这里因经营书籍及文房四宝闻名，正式被命名为“书店街”。屈指一算，作为名副其实的书店街，近三百年的历史，沁润着墨香。而世界上另一著名的书街日本东京的神田书街，比这里晚了一百多年。多少年来，这条老街以它超凡脱俗的魅力和韵味，吸引着古城的市民和一批又一批来这里寻幽访古的人。同时，也引来了我这个“书痴”。

每次去上海，如果有时间的话，我都会在上海著名的“出版一条街”绍兴路上走一走。这条路上可谓是买书人、藏书人和写书人，十分关注的地方。既有上海新闻出版总局、上海文艺出版总社、上海人民出版社等出版机构，又有上海昆剧团、汉源书店，还有特色咖啡小店和神秘的画廊遍布，使这条五百米长的小马路充满了文艺气息。有一次，我走进了绍兴路的巷弄里，发现有许多神秘的旧书房隐藏在幽静的绿荫深处，这里充满着未知，每一次走进，都能在不经意间发现惊喜。在这里会有很多铅字印刷的版本，其实我自己收藏书的感觉而言，你拿到铅字书的感觉，特别摸上去的那个凹凸的纹理，还是很不一样。每次都要买上十几本甚至几十本书，塞满行李箱，有时候行李箱不够用，只能是用塑料袋装起来，一手推行李箱，一手拎塑料袋，很沉很沉的，完全是自找“苦”吃。

旧书店、书摊和古玩市场，这是一个经常能找到惊喜、惊艳的地方。这些地方，往往是一个会让你不知道会遇到哪本你心目中喜欢的书，经常会有意外的收获，所以会特别高兴。当我走出书店，走出旧书摊，走出古玩市场，手里拎着沉甸甸的书，内心有一种踏实、安然的“成就感”。也深深感受到那种“艰难的美”。

我称自己是一个爱书之人，去过很多城市大大小小的书店、书摊和古玩市场淘旧书，家里的几间大小不一的书房堆满了几万册书。自己的藏书太多，虽然无法全部精读，大部分只是粗略看过，但每逢遇到自己喜欢类型的书还是忍不住要买回家。这可能是每个爱淘书的人的通病，很少有人能够把自己拥有的书都看完，甚或有些书讲的什么故事自己都不清楚，但肯定是放在手里粗粗翻过无数次的。

读书，读古旧书，是一种“容易的美”。特别是那种“无功利”的读书，更是“容易的美”。沉迷在书的世界里的爱书人们，对手中之物爱不释手。我也是如此。常常沉溺在自己的书房。携一卷书，泡一壶浓茶，茶香伴着书香，书页的翻动之中，文字已浸润心灵，岁月在指缝间滑过。读一本好书如品佳茗，唇齿留香、韵味无穷。于氤氲的香气之中体会人生的冷暖，于萌芽脆叶舒展沉浮之中感受世事的沧桑。嗅着淡淡的墨香，让心飞扬在书海中，当翻看着泛黄的纸页，那扑鼻的墨香吸引着我寻幽探胜；那淡淡的复古味、怀旧感，那凌波微步明眸善睐的洛神令我惊羡，那疏影横斜暗香浮动的梅花让我沉醉。

优秀的古旧书籍，是民族的骄傲、文学的经典和诗美的宝库，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文化源泉，也是奔波忙碌在百丈红尘中身为现代人的我们驻足休憩的精神家园。掸落几缕春色，染一方青花生墨凝香，将入髓的词儿，倾在眉梢，惹月含水。在淡淡墨香里驻足停留，浅吟低唱，斟酌把玩，方可理解纳兰公子“赌书消得泼茶香”的那份伤感与思念，寂寥悠长的雨巷丁香姑娘的为何那样的哀怨与忧伤。恍惚之中已走近秦砖汉瓦，越过六朝古都，感受魏晋风流，看大唐的盛世繁华，听南宋战场上岳家军的厮杀……曾为“秀口一吐便是半个盛唐”的李白折服，也曾为怀抱“致君尧舜上”的政治理想却生不逢时的杜甫感伤，更为“一蓑烟雨任平生”历经宦海浮沉却豁达洒脱的苏轼叹服。苏东坡在《和董传留别》一诗中说：“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芸芸众生，有多少人既已知晓而能不欣赏苏东坡的这一名句呢？莘莘学子，有谁不希望自己能饱读诗书而气质高华呢？阅读与欣赏古典诗词，既是一种含英咀华、悦目赏心的审美过程，更是提升当代人之人文涵养与丰富当代人之精神世界的重要途径。“秀才不出门，也知天下事。”在淡淡墨香里驻足停留，从一个角度解读，读书还能够开拓我们的视野。

在墨香中寻幽，在词章中怡性，拈花微笑，宠辱不惊。剪下一段烛光，将岁月点亮，留一抹墨香，让时光芬芳。我沉迷在书香之中，感受着书带给我的那份沉甸甸的厚重感、踏实感，找寻着那片属于自己的心灵栖息地、归属感……在墨香中我放飞着翅膀，追寻着心之所向……久远的文字依然会感动我们，那些微微泛黄的书页仍会打动我们，我们喜欢并乐于去推动这些科技的发展，有些东西我们却执着地想要保留，或是一本旧书，或是一种生活方式。铅墨故纸中寻幽访古的“两种美”，使我的人生阅历更丰富，也使我的内心世界更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