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也即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很喜欢喝母亲做的甜酒糟,喝这甜酒糟,就犹如啜喝着浓浓香冽的汤汁,闭上眼静思,心里美滋滋的。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自从母亲早几年去世后,她老人家做的甜酒糟,也就成了我记忆中的美味了。
甜酒糟是我们老家的一种土制饮品。无法男女老少都常常会用甜酒糟和开水混泡着喝,那甜甜的味道,实在是让人回味,解渴又充饥,甚至还有一种暖暖的幸福感。这还是女人们做月子的必备品,月子里吃了奶水可多了。甜酒糟不但有提神解除疲劳的功效。尤其是人过中年以后,无论是体力劳动或是脑力劳动,经过一天的辛劳,临睡前喝一碗热甜酒酿,不但能缓解疲劳,而且睡得更甜。大病初愈,身体虚弱、贫血、大手术恢复期的病人,常喝点甜酒糟可起辅助治疗作用。
甜酒糟,实则是酿糯米酒,酒酿有甜味,用半熟的糯米饭加酒药发酵做出来的。滤掉米粒并且经过一次蒸馏就是米酒,没有经过过滤和提纯,度数非常低,尽管酒的度数不高,但米酒还是有一定的后劲。酒酿不滤掉米粒,热一热加小糯米圆子当点心吃,有点酸有点甜还有酒的味道。
母亲她酿的米酒酸甜可口,清香怡人。喝了既解渴又解饿。小时候妈妈蒸酒就给我们做糯米饭团,糯米的甘甜,清香能让我吃一碗。那时酿米酒,不能用精贵的大米。用本地生产的体态饱满、白净鲜美的糯米,再加上适量的糙米作原料,选特好的酿米酒的酒曲。用清水洗净糯米,浸泡一晚,浸透。母亲用纱布垫底,蒸的时候透气,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笼屉蒸熟,取出放簸箕上晾凉,油亮油亮的,一粒粒的糯米饭,饱满晶莹剔透,用筷子把糯米饭打散。放酒药,母亲把酒药跟糯米饭充分拌匀。然后放入干净的缸中压平,在中间打个酒糟井,就等甜酒酿来,盖好,发酵。数天后,缸子里就会溢出米酒特有的酒香。当放在灶房右边角落里的,被层层稻草和一床烂棉被包裹着的酒缸,散发出醉人的香味时,离开缸的日子也就不远了。急急地剥开酒缸的层层外衣,再小心地揭开被棉被重重覆盖着的木锅盖。满缸的米酒犹如一位刚刚发育成熟的少女,娇羞地躲在缸子里。缸子中间的酒娘清澈映人。
每当新酒开缸之际,是全家人最高兴的日子之一,父母特许我们吃一两天开缸甜糟酒,因为开缸酒最醇厚,最鲜洁,最香甜,堪称原汁原味的琼浆玉液。几天后酒酿就会慢慢变得象棉絮了,酒液也开始变老变辛辣了。刚开缸的甜酒,父母也不许不我们多吃,因为甜酒被多吃了,一方面容易使人醉,加上我们是小孩子,不宜多喝。另一方面兑水老酒就相应地会减少。尽管如此,那诱人的酒香仍然挡不住我们的欲望,每每逢大人不在家时,我会趁机偷偷地遛进放酒缸的屋里,掀开那件烂棉被,用汤匙臼起吃上几口。
母亲做甜酒糟,大多数是选择冬天,但也有时候会在夏天里也做。炎热的夏天,舀一杯甜酒糟加开水,滚烫的开水欢快地扑入白色的瓷碗里,香甜的雾气应声从杯底腾起,热情地亲吻着我通红的鼻子、双颊和那对硬硬的耳朵。凑近碗沿,深吸一口甜气。放凉了,对着凉风喝。温浓的米酒香从我的鼻腔滑进我的脑海里,钻进了我的身体里。酒香熏人,让人想起雨后的清荷,嫣然摇动。喝进肚里,喉咙像喝了山涧的泉水,凉嗖嗖的一直侵入心扉,那个甜味没的说,多喝一些就有微醺的感觉。
那年的冬天,我上初二。每天早上五点多钟就要起床,步行几公里到公社中学。待我洗漱完毕,母亲常常会在灶间用酒糟煮好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甜酒汤。母亲督促我乘热喝下,我喝得有津津有味。我忽然觉得这酒汤比开缸酒还要甜。原来,母亲在酒汤里加了一汤匙白糖。在那个物资匮乏,白糖凭票供应也很难买到的年代,这点白糖是父亲在海南岛南繁杂交水稻制种基地工作,基地分给他的一点指标才买到的。母亲的慷慨和大度,既充满了慈母的眷眷爱心,又寄予了殷切的期望。尽管是寒冷的冬天,一碗甜酒糟下肚,已是酒酣身热,鼻尖沁出汗珠,额头冒出热气,走进霜露满天的晨曦,我感到浑身是劲,在上学的路上,一点也不觉得寒冷。
开水泡酒糟记录了儿时家里的一段生活情形,也让我和家人在艰苦的岁月里多了一份甜蜜,一份温暖。现在,一些亲戚朋友来我家做客,也常常带一点甜酒糟给我们,也有一种甜甜的感觉。不过始终无法与儿时母亲做的甜酒糟媲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