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花

每年清明节前，湘南老家的山岭上都会盛开一种花，即清明花。可这种清明花不是那种学名上的清明花，而是杜鹃花。学名上的清明花属于夹竹桃科，是一种常绿高大藤本植物。它的花大而白色，有香气，形似百合花。而老家的清明花实际上是杜鹃花。它是一种杜鹃花科杜鹃属的常绿灌木或落叶灌木。杜鹃花花繁叶茂，绮丽多姿。

我不知道老家人为什么将杜鹃花称之为清明花，我猜测大概是因为这种花是在清明前开花的，而且是开的比较严肃。七岁那年我第一次随父亲、叔叔他们给先人去扫墓时，所经过的山路两旁小树上都开满了粉红色的和白色的花朵，与人们在坟墓上插的花朵有点相似，我心里边有点儿害怕。我问父亲山路旁边盛开的这些花朵叫什么花？父亲脸色深沉且严肃地对我说是清明花。我心里想到清明节是活着的人给逝去的人祭拜，自然不是什么好花。从此，我的心里边对这种“清明花”有点敬畏之感，甚至于有点恐惧。每年清明节去山里给先人去扫墓，一看到这些“清明花”就会肃然起敬，甚至不敢去触摸它们。

清明节是为了祭奠先人，这些自然生长在山丘上的杜鹃花，我们村里有些人认为它们是“阴花”，不太吉利。杜鹃花每年清明节前后开始绽放时大都会降雨，这和杜鹃花又名清明花的来历以及“清明时节雨纷纷”的天象不谋而合，让后人在赏花时难免心生些许忧伤和惆怅。其实，春天是万物复苏的时候，杜鹃花开放的时间又恰巧是清明节前后，所以这一切都是巧合罢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这些生长在崇山峻岭的清明花不再害怕了。记得有一年清明节，我随父亲、叔叔他们一起去给曾祖母扫墓，此时，漫山遍野的清明花也即杜鹃花，如彩霞绕林，缤纷绚丽。我们沿着山路前行，这些杜鹃花颜色各异，有淡红的、紫红的、白色的、深红的等，或含苞欲放，或迎风怒放，在春风的吹拂下，摇曳生姿，让人仿若置身花海。绮丽多姿的杜鹃花，与周边葱郁的树木相映成趣，勾画出大自然生动的画卷。面对这样的景色，我怦然心动，再也没有对清明花的恐惧感了，趁父亲他们不注意，采摘了几朵放在口袋里。

清明花似乎也“通”人性。七年前隆冬的某一天，七十五岁的父亲为重修村子里的古观音桥，出钱出力，三次往返家中搬木材捐给重修古观音桥，最后一次由于他肩扛木材走得太快，突然间心肌梗塞倒地告别人世，这使我们悲痛欲绝。我们将父亲葬在肖家岭的一个山坡上。

次年清明节，我们几兄弟从外地赶往老家给父亲扫墓。扫墓的那天上午，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夹杂着阵阵凉风，让人感受到了初春的寒意。我们或穿上雨衣或打着雨伞被笼罩在雨幕中，行走在山的弯弯小道上，泥水时不时地“侵蚀”着我们的裤腿。春雨随风飘逸，山路弯弯悠长，路旁那些沾满雨水的清明花似乎也理解我们失去父亲的痛苦心情，没有像往日那样开得灿烂。雨水从一朵朵清明花上往下流淌，似我们悲哀的泪水，掉进山地里。“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也许是老天刻意安排了这样的天气，安排了清明花一起同我们流泪，让我们在忧伤肃穆的氛围中去祭拜父亲，缅怀父亲。

现实中，被称之为“清明花”的杜鹃花不仅美丽好看，坚强不屈，而且还可以吃。有一次，我与村里的几个小伙伴们上山砍柴，那天太阳出奇的亮眼，天气十分炎热，中午时分，我们砍够了一担柴，可嘴里很干渴，附近又没有山泉，怎么办？有个小伙伴他望了一下对面山头满山遍野的杜鹃花，大叫一声，“有办法了，我爷爷说过清明花是可以吃的，我吃过”。于是，他飞快地跑向对面山头，采摘了十几朵清明花，用嘴吸吮清明花的底部，原来是清明花的底部有汁水、有花蜜，这是可以吃的。我们纷纷效仿这个小伙伴，用嘴吸吮清明花，里面的汁水瞬间进入了我们的肚中。尽管口感是酸酸甜甜的，但也大大地缓解了我们的干渴。此后，我们这些小孩就经常上山摘这些味道酸酸的“清明花”吃，虽然没有太多的味道，但也很惬意。

朵朵杜鹃花都是春的信息。杜鹃花它和龙胆花、报春花合称“中国春天三大名花”，常被文人墨客歌咏。杨万里曾有“何须名苑看春色，一路山花不负侬。日日锦江呈锦样，清溪倒照映山红”之句，白居易也有“回看桃李都无色，映得芙蓉不是花”的赞美。李白的《宣城见杜鹃花》中写道：“蜀国曾闻子规鸟，宣城还见杜鹃花。一叫一回肠一断，三春三月忆三巴。”这首诗通过杜鹃花的景象，表达了诗人对故乡的深深思念。李商隐的《锦瑟》中提到：“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这里的杜鹃托春心，形象地描绘了杜鹃鸟的传说，表达了诗人对人生哲理的思考等等。

在我心目中，杜鹃花为春天植物中的精灵，因为它是有灵性的。它在清明节前开放，“满山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清明兼具自然与人文两大内涵，既是自然节气点，也是传统节日。清明扫墓是我国的传统风俗，它表达了我们对先人的怀念，同时又是家人团聚，踏青赏春的绝好机会。扫墓祭祀、缅怀祖先，弘扬孝道亲情、唤醒家族共同记忆，促进家族成员乃至民族的凝聚力和认同感。

被称之为“清明花”的杜鹃花，是清明节的重要“装扮”和点缀。作为一个传统节日，清明节祭拜节哀与踏青赏春并存，这看似难以融合的矛盾体，展现着在传统节日不断融入现代生活中，内涵也在不断延伸变化。而这其实也是一种提醒：满山遍野的杜鹃花的确诱人，人们享受美好春光，美好生活，因想到逝者，而不至浮躁放浪；在寄托哀思中，又因春光迷人，亦不至于心情太过沉重，更好地砥砺前行。

清明花也即杜鹃花，这种花尽管给人有点儿伤感，但也有诗情画意。正可谓是“清明花，清明花，崇山峻岭是你家。粉红的，雪白的，色彩绚丽有人夸。清明时节斗芳菲，更兼啼鸟把泪洒。阴阳两间伤春暮，迎风泣血吐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