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香
每到周末,花儿就会领到任务:“明早记得八点到花圃里帮忙!鲜花九点钟要用。”
这项任务己成了习惯——花儿的免费义工。妈妈还是在入睡前向她布置一下。六年级之前,初领这项工作时会她应答,现在不了,听在了耳朵里,不吭声。只要她还坐在桌子旁看书写字,妈妈就不再重说。
开始这样的态度,妈妈跑进屋子里问她,“你是不是有其他想法?”
她说:“没有啊!我听到了。”
妈妈说:“那你应一应我啊,这是最起码的待人礼貌。”
她说:“还用应吗?从春天到冬天,我哪个周未没去帮忙!”她说得理直气壮,又有些委屈。
让妈妈无话可说,叹了一口气,抚了她的肩说,“要不是你外公、奶奶,两边都躺在床上要花钱,妈妈一定让你去和同学们玩个痛快!”
去年,外公和奶奶都去了天国,妈妈又说,“我们这一代定型了,已经没有奔头了!为了你,汪花,为了给你积下出国留学的钱,你还得帮我们的忙!”
“哼!”花儿没有笑出声来——她才六年级,给我积攒留学费?”
妈妈好像看出了她的话语,说,“你别以为尚早!你知道留学要花多少钱吗?一年四五十万,四年是要两百多万!十年后你就要用了,以我们现在的收入,都——急死我们了!”
妈妈说的我们,是指郊外的花工汪福老爸。他们昨天晚上还嘀嘀咕咕,汪福老爸被妈妈抱怨:
“都怪你,那么好的位置,在医院的大门口,还少得了人气?当初咬一下牙认购那间店,早就挺过来了!每月还看那房东的脸色?”
爸爸说:“也怪你,如果我盘下郊外的那五亩地,现在就不用出租金了!今年的规划,又把那里划在了补偿的圈子。想到这花地,我这磅子都痛!”爸爸肯定是捂着胸口,愁着眉说。
妈妈抱怨时,眼里有娇娇的气愤,恨铁不成钢;爸爸抱怨时,会拍着胸口说这一磅子痛。
花儿听到父母的抱怨就想笑:这对夫妇掉进钱孔里去了——每日的话题都离不开收入及支出,无时不刻不计算着盈亏。
在外人看来,这是一对让人羡慕的小老板:一个经营着医院门口的花店,一个经营着郊外的花场,没有竞争,收入稳定,却过得劳身愁苦、精细紧巴的日子!还搭上了她,一个十二岁少年的几年光阴(周未、周日、寒暑假假期),竟然美其名曰为了她的未来,继续努力!
这一对夫妇只有三十几岁。爸爸相貌平平:个子不高,但浑身结实,没有他搬不动的东西;因为时常劳动出大汗,便留平头,配上浓眉大眼,像力大的武夫。因为诸事不顺,眉毛总像被蜜蜂蛰了疙瘩。外表普通,着装也朴实,让他与地里的农民没有区别。遇见客人,总是先笑。哪怕是勉强,也要笑,算是打招呼。他精力旺盛,一早忙到夜,从来不知疲倦地忙绿。连感冒都没有时间,不舒服的时候就吃两片最便宜的维C银翘片——忙一会儿,出了大汗,精神就回来了。
妈妈也一样,走在人群里,就发现不了她外表的出众之处。唯一的特点是,做事风风火火,手勤脚也快。如果她和一群人在红绿灯下等停,绿灯一到,最先过去的一定是妈妈。她火急燎燎的性子,让她的身子胖不起来,脸也就不白嫩肥福,显得瘦小。以此,她总对她的姐妹诉苦:我瘦得没福气!你看你们,个个都下巴圆滚,珠光宝气!
妈妈太不注重打扮了,连一片镀金的胸坠也不戴。哪来的珠光宝气呢?褒义里说节俭,贬义里说没品味,差里评说——守财奴一个!
因此,父母在花儿看来,己经看到了爷爷奶奶的影子——她们的这一辈子,注定是劳心劳苦,清贫一辈子!
花儿的作业在她短时间内可以完成,正确率为百分之九十八。人,总得会有粗心的,何况是少年儿童。因此,妈妈对她很放心,从来没有因为她学习上的事被老师批评。于是,渐然对她多加了摘花、送花的任务。她的成绩每日照例光鲜着,像爸爸花圃早上刚摘的鲜花一样。
还好,父母对她的要求不苛求。她见识过同桌黄娟的家长,一次考了98分,她的妈妈在教室里坐了半天,严厉地问黄娟:“那2分呢?那2分呢?”老天,那次考的第二名是她,考了85分——那次考试最难了!
那天中午,黄娟被她妈妈说得眼泪直流。背地里汪花侥幸想:我摊上这样的妈妈,就完啦!
花儿很会找平衡,寻快乐,因此,有时也会觉得父母可敬可爱。
但近日来,妈妈可爱的形象却在她心目中下降了一点点——为了买一双鞋,外加一条裙子。妈妈非得说校服穿着好看;鞋子没有烂掉就行!在她心目中,鞋子烂掉的意思是连善心路上的补鞋佬都没法修补。
善心路上的补鞋师傅与妈妈是个远亲,老表的老表,但妈妈几次补鞋都热情喊:“表哥,帮我看看这鞋子,可不可以修补?”
你听听,像真表哥一样,补鞋的远亲不光不收费,还从另外的鞋柜里捡起出几双鞋说:“莲妹,你看看,这几双合不合适?一个女老板丢了的!”
花儿亲眼看见妈妈惊喜又迅速脱了鞋子去试,而且合适了一双,一脸的欢笑,像捡到了宝一样。
远亲补鞋匠也在一旁,伸出两根手指助乐说:“莲妹,你有眼光!这鞋在鸿福街玻璃柜里的标价最少要两千!”
就这样,妈妈一句暖心的话就换来了两千的高级二手货——她确实赚大了!
花儿在一旁鄙视着。
她脚下的鞋确实还没有烂,就是破了一个小孔,除了影响了美观,一点没有影响她跑步、跳绳。但是穿着总让人不舒服。妈妈看透她的心思,顺道请远亲在皮面上车缝了两条梅花,掩盖了一切瑕疵。
花儿捧着“新鞋”,笑得几乎落了眼泪。还别说,那两朵梅花很吸引人的眼球。
鞋就算了,那裙子可是让她想了整整一年的。那条粉红的,齐膝的,束腰的,灯笼短袖的,胸前有一朵鲜红玫瑰花的裙子,如果穿在她身上,一定美过一条街——这条街上的几十位女同学都会在她面前逊色了。可是价格,说出来就不好了!虽然只有妈妈捡来的那双二手鞋的十分之一,也似乎要割他们身上的肉。如果有一个远亲在补衣服,顺便收些二手货,妈妈肯定又会顺道带她去认一认的。
她每次经过那间服装店都要张望一下:还好,这一条裙子一直都在。虽然被高高地挂着,只露出了一边,但她看得见那熟悉的颜色及影子。这条裙子也好像一直在等她,朝她招手,与她梦里相聚。
妈妈不但从未松口,总在旁边跟她丈夫说:“我们那时,有校服穿就——美死了!现在的校服料子多好!款式多时尚!”以打消她对裙子的渴望。
裙子没希望,周末两天的工作照例布置。
平时每日,妈妈都会为她备好早餐,然后匆匆忙忙地骑了电动车,去开她的花店;爸爸也会早早地去他的花圃备货。因此,吃早餐的只有她一个人。学校就在屋子背后的那条街上,五分钟的路。父母对这租房十分满意。同时,又会抱怨当初怎么不咬牙买下一套来,就不用每月多出这两千块租金——他们总是患得患失。
也是因为这个社会发展太快了,他们的思路跟不上时代发展的步伐。这个城市,今年,新增了一个新区,明年又整改了几条老街。楼房越来越漂亮,街道越来越狭小。奶奶再世时,几次来这里都迷路。
周未,周日,也是她一个人,坐在餐桌旁吃早点。虽然有任务,但是父母会让她在这两天睡足觉再去。而她,每次想早一点起床,坐爸爸的小农车去,都忘记醒来。她不知爸爸妈妈的早上起床到底有多早。在她想来,可能是半夜就去了吧?每次去花圃,看见爸爸把大多数花己摘好了,在打包装——那么多的活,不早点去,不可能很快完成的。
吃过早餐,太阳己经升到窗台那么高了,几缕金色的阳光从帘子的缝隙透进来,总个屋子都罩满金光,让她的心情愉快,仿佛置身于安徒生的童话世界中。
鞋子的事暂且丢在了脑后,裙子也姑且不提。她洗了碗筷,换上雨胶鞋,下到楼底的走廊下,推出那辆属于她的轻便自行车。她像早上的鸟一样飞入了车流人流,往东边郊处的花圃飞去——虽然她刚到到规定骑车的年龄,但她己经骑了两年了。
初夏,这个城市似乎早热。十几分钟的路,到了城市的东角,花儿就觉得浑身冒火,大汗淋淋。在这片郊外,一片菜园中央,她家的“汪福花圃”格外的美丽及醒目——就像一朵鲜红的山茶花开在了绿树丛中,显得耀眼夺目。
花圃的各类花十分争气,五彩缤纷地吸引着行人的眼球——粉红的月季,一年四季的开着;鲜红的玫瑰,炫耀着感情的浓烈;如果是年尾,那五彩的年菊,是爸爸的最爱;黄橙橙的年桔,预示着一年的大吉大利;现在,五角星花早早地破了季节攀着篱笆,伸出无数纤纤的细茎,开出的花朵巧夺天工,像是人剪的那般,比例均匀像国徽上的五角星,令人心潮起伏;百合花,鲜艳夺目!薰衣草紫色温馨;冬日,牡丹花硕大娇艳……这就是她家的花圃。每次看见花,都让汪花忘记烦恼,心神愉悦地投入到忙碌之中。
花儿将自己的自行车靠在了花圃的牵牛花棚,径直来到择花区。爸爸在与客人谈着什么,见她过来,指那篓中的一捆玫瑰——这是她的工作,她迅速拿了胶凳坐下,分批次择去不要的老叶,用网罩护好花朵,十根一扎地包好。
她眼疾手快,不用多久,就将这一筐分扎好了,放入了农用小车上的架子上。
她很喜欢爸爸的花圃,坐在这里择花,满眼是花:一片玫瑰,可摘十个月;几畦太阳花,火红了整个夏天;西边的康乃馨淡雅,沿着围墙而种的八月桂花,开起来香气逼人;水仙花在篱荫下,开得躲躲闪闪,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蝴蝶花,新品种,姹紫嫣红。这些花招引蜂蝶及蜜蜂,让花儿陶醉。说真的,就是没有一天三十元的报酬,她也乐意在这里帮爸爸的忙。
妈妈为了显得大度,跟她细算:她三十元一天的收入,每月八天周末周日,连至寒暑假,她一年有五千多元,两年有上万了!妈妈还对她说,这盘账记着,等她大了嫁人时,当作嫁妆送给她!
其实,就是一盘虚帐而己,妈妈连一条裙子都没给她买!总是在她面前画饼!
整好各类花,她坐上了爸爸的农用车上,与爸爸一同送去医院门口的花店里。周未周日看病探友的人多,她要给妈妈帮忙看店。
医院在这座城市中心,这座城市虽是地级市,但大医院只有两所,一所是市人民医院,一所是南昌大学附属医院。这里,每日的车流人流让人看花眼睛。
到了花店门口,花儿在车停稳后,就急急帮爸爸搬花下车。交警在不远处吹口哨,爸爸只有在几分钟之内卸完全部的货,否则就要被罚款。
这时的花儿,眼疾手快手,快拿快放,妈妈在车下接拿,动作也是蜻蜓点水一般的迅疾。
花儿完全抵得上一个全劳力了。这使得妈妈非常开心。她一有空闲就会向她瞟来愉快的目光——夸奖她、赞赏她。
大多数时候,妈妈是忙的。客人进来要花,单朵的或者成束的、整篮的,询问新鲜度如何,花香是否过敏,妈妈一一应着。最不好讲的是价格,一些与妈妈相当的妇女,表面上光鲜,讲起价格像结了仇一样的猛砍。如果不是自家种的,在外面批发来卖,生意真的很难做。
在花店里,花儿也学增长了一些见识。有人要了花篮,然后买散花自己插拼,白黄相搭、粉紫相配、碎蓝与大红相映,比她妈妈插的更高雅或者高贵。花儿看得出来,这样的客人有文化品味,价格一般也不还,基本上你开口就成交。但妈妈就是死脑筋,价格依然便宜。她还解释说,“我们知足了!就是你老爸辛苦些,做人做事要适宜!这条街就我能做下来,靠的就是实在!你以为啊——以前这里,可是有五间花店!”
妈妈不光卖花,而且还得与客人互动——
有人进来,她关切地问:“老爷子好些了吧?”对方摇头,她也叹了一口气说:“做儿女的,做到这个份上,就很不容易了!”对方选了花,爽快买单。
有时对客人说:“真真的,高寿啊!还不什么不满足?”
还有时说:“不着急,这里的大夫,都是这方面的行家!”
家属、病人、医生,妈妈似乎全认识。有特别急的病人,妈妈还一早跑进去帮人挂上了号。人家回来拿钱谢她,她不接受。最后让客人塞进了花儿的衣服口袋里跑了。妈妈让她追着还,客人却不见了踪影。
妈妈就是这样热情及世俗。
花儿在花店帮些简单的活,明码标价的小生意——选花,包花,买单······她都会。一空闲下来,她看着妈妈,心底也十分敬佩——妈妈的生意做得还算够格,甚至也可以说高尚。
其实,这个生意看似简单,用心做来还挺有学问。在机敏聪慧的花儿心里,花店可以挣更多的钱。很多时候,妈妈是不会做生意!就像语文老师讲的——太迂了!有一些开好车的大款,本来就可以随人飚高一点价的,她不;有一些要开发票的官员,她也质问:这,怎么行?让人家很尴尬。
花儿自觉得比妈妈暗于世故。
遗憾的是,今年这花店的租金又要涨了。上个周日,店老板对妈妈说,“这条街就数你生意最好!”
妈妈沉默良久,一句话也没有回。她不回答房东的话,一定是触痛了她的伤口——当初她没有狠下心盘下这间店铺!现在,又因为她家花店生意好而涨价了。
不过,今天,妈妈看起来愉快,她的目光几次向她瞟来,快乐着,又似乎隐瞒了什么事。相处久了,她与妈妈简直可以读心了。
忙了一上午,肚子饿了的时候,妈妈递给她餐费,另外多给五块说,“中午加一个鸡腿吧!”
她便捏着钱到隔壁去打饭。
“加什么菜!”她又得从菜款中扣下了多给的五块钱,就当给自己加了菜。她想,自己慢慢凑,一年后或许就买了那条粉红色的连衣裙。
就在隔壁快餐店在等盒饭的时候,她不经意间注意上了一旁喝粥的父女。女孩与她长得年纪相仿,身着白底红碎花的上衣,肤色与自己一样,过了一冬的手臂,被捂得白白嫩嫩的。那脸庞,鹅蛋型的,两弯眉毛,比自己的修长秀美。那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唇红润,微翘的嘴角与自己的很像。她喝一口八宝粥,抬头思考什么。她的样子让汪花注意上了她。不,是他们的对话吸引了她。
她噘嘴吹着桌上的热气弥漫的八宝粥,问,“爸爸,这粒大的是什么?”
爸爸说:“是腰果。筷头大的是黄豆,再小一点的是绿豆,弯曲扁长粉多的是腰果。”
女儿思考一会儿,脸上有了笑容,说:“爸爸,我知道了腰果的形状和味道了!”她喝一口,抬起头,用力去辨别分析或分类记忆。她眯缝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来。
“啊!”花儿才明白,这个与她同龄的是个有眼疾的人。看她爸爸手中的透明袋子里,是病历。这女孩,也许天生就患了眼疾,什么也没有见过,所以,她的爸爸每次有机会就让她认识各类东西,包括食物。
“那肥肉一样的是桂园肉,你吃到了吗?”
“吃到了!”女儿又埋了头去细细品味,开心地说。
花儿的饭菜打好了。因为进来的人多,她付了钱便提了饭盒就赶快走开,别碍了店里的生意,这是常识。喝粥的女孩暂时放在了脑后。
她将妈妈的盒饭放到柜台上,自己到里边的小屋子里吃。她不想被妈妈看见她买回的菜是什么。有的时候加菜,妈妈会突然进来检查她的快餐。还真有一次被她抓住了——餐没有加成,抠出来钱却被没收了。
关上门,她匆匆地打开盒饭,往嘴里猛然扒饭。她只要吃上饭,就可以说自己吃了一根鸡腿,这五块钱便可以拒交。
还好,刚好这时店里有客。等她吃过饭,妈妈还在忙碌。
吃过饭,她接替上去,让妈妈去吃饭。就这时,那父女俩进来到店里。
女孩说,“哇!爸爸,好香啊!这里怎么那么多花在开放?”
爸爸说,“这是花店。卖花的地方。”
女孩说,“我还以为到了外婆家呢!”
女孩往里走,爸爸顺着女儿牵着钻在花丛中。
“这是月季花,这是玫瑰花,百合花,康乃馨……”
“这是什么?爸爸。”女孩问。
爸爸拿了标牌,看了看说,“是百合花。”
女孩伸手去摸,爸爸挡开她的手说,“别碰,人家的花要卖的。”
妈妈走上前,说:“可以摸,自家种的!小姑娘,你摸摸,哎,是不是像喇叭似的,有白的、也有淡黄的。你再闻闻!”妈妈耐心地给小姑娘介绍。
小姑娘轻轻触摸着,脸上的笑容像花一样灿烂。
“唉,那是什么香?那么清新!那么游细!”小姑娘朝几盆兰花走去。
“是墨兰!我们深山里的草兰、剑兰。你再闻闻。”妈妈在前面指引。
“哇!好沁人心肺哟!”小姑娘仰头,快乐地笑了。
她依然是眯着双眼,在她去“认识”的时候,就仰了头去思考。
空隙间,妈妈问女孩爸爸,“医生确诊了?”
女孩爸爸说轻轻说了声“确诊了”,然后没有再说话。
花儿看见这个爸爸摇头及眼角的泪光。
“好了,花儿,别碰了!这些花都要卖钱,弄伤了,阿姨不好卖。”这个爸爸说。
“孩子,不用怕,你只管摸!”妈妈鼓励说。
“花儿,来,你帮这妹妹每一样择一束。”
“不了。不了。认认就好!”女孩爸爸推让说。
“花儿,快去!”妈妈又朝她说。
此刻,震惊不已的她赶紧的拿了一个花篮,每一样都抽出一枝,一会儿装满了一篮子。
送到小姑娘面前的时候,小姑娘笑着说,“你,也叫花儿?”
“是!我叫汪花。小名就是花儿。”
“我叫谭花。小名也是花儿!”
谭花没有接花,而是伸了手去摸汪花。汪花静静的让她摸,从手臂到肩,到头到脸,耳朵,眉毛,还有头发,发夹。
“呀!我们有点像!你真香!像那捧兰花,沁心肺的甜香!”谭花高兴地说,接下了那篮子浓香的花篮。
花儿也抓住她的手臂,说:“你也是!”
她的心里,已经说不出的滋味。忽然间,仿佛就把自己与这个谭花调了位置。假如自己就是这个妹妹,看不见外面的世界,看不见鲜花,看不见每日的太阳,那颗心会怎么样?会怎么样?
震惊迷乱之中,她看见谭花将头埋在花堆里,欢快地说:“啊!真好啊!真香啊!太谢谢了!”
“这怎么好!怎么好啊!”谭花的爸爸在一旁说。
“自家种的!小妹妹想来就带她来。常来哈!有空还可以与姐姐到花圃那里去摘花。”妈妈用宽慰温和的目光地看着她爸爸,不容对方回绝。
她爸爸还是皱眉,不停地说,“那怎么好——谢谢姨!谢谢姐姐!”
小姑娘提着花篮,向花儿妈妈方向鞠一个躬说,“谢谢姨!”又向她鞠躬:“谢谢姐姐!”
她恋恋不舍地挪着脚步,又停下,似乎有许多话要跟眼前的花儿说。
“走吧,花儿,别误了人家做生意。谢谢啦!还有你,好姐姐!”爸爸催促女儿说。
提着花篮的小姑娘试探着挪开脚步,随爸爸离开,到门口还回头说了一声,“谢谢姐姐,谢谢姨!”
“不客气!花儿,常来哈!常来!”妈妈再次嘱咐。
花儿朝这位妹妹挥手,妈妈也在朝这对父女挥手。
她一边挥手,她的心在为这位眼疾姑娘哭泣。她怕自己的眼泪憋不住,转身离开,瞥见妈妈眼里满满的温情。
等她与妈妈折回身子进入店里,没有顾客,一片安静。花儿靠近妈妈,不知开口要说什么,干脆搂在妈妈的怀里,抑不住的泪水,默默地淌了起来。
她哭这个与她一样大的小姑娘,那么漂亮的脸蛋,却什么也看不见!如果换成自己,那么好看的花、那么多好吃的东西、那么多关心她的亲人,都看不见,那是多么的伤心啊!而自己,总觉得这不如意那不如意!我,好好的,五官周正,手脚灵敏,有吃,有穿,有亲人痛爱,睁眼就能看见这些光鲜的花朵,是多么的幸福,多么的快乐啊!可是,与她长一样,名字都叫花儿漂亮女孩,却从来没看见过花的形状及颜色......
以前,自己对父母这样评价,这样那样失望。今天,花儿明白了,爸爸妈妈,是平凡、勤劳、善良的一员!平时的小气,那是因为节俭。该大方的时候,妈妈还是很大方的。今天,妈妈真伟大!她心里,很对不起妈妈!
妈妈拍着她的后背说,“花儿,你,好样的!长大了!好啦,你想想,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别哭了哈!”
提到好日子,汪花泪眼看着妈妈。
妈妈说:“今天是你的生日!”
“哦!我的生日,都忘记了!”
花儿赶紧收了泪,心便欢快起来,脸上有了花一样的笑容。
妈妈拉她进了小屋子里,从柜子里掏出了一件送她的生日礼物——是那件粉红的连衣裙!她日夜期盼的连衣裙!
她捧在手里端祥着,嘴里谢着妈妈。
忽然,她想起刚走的小姑娘,她的身高和她一样,胖瘦相当,她穿上去一定好看,便望着妈妈,跟妈妈商量说:“妈妈,我想——把这裙子送给刚才的妹妹!可以吗?”
妈妈惊讶地看着她,即儿又欢喜地说:“好啊!只要你愿意,可以啊!你要送,得赶紧去。”
花儿急忙捧了那盒连衣裙,出了店门,举目张望。
妈妈跟出来说:“他们是往善心路仁和街走的。”
汪花赶紧撒开腿,往善心路的方向跑。
后面传来妈妈关切的话:“花儿,你要小心车辆,注意安全!”
花店里溢满了各种各样的花香,花儿的身上也浸染着、散发着各色各样的花香。她一路跑过一路芬芳。
路上行人闻到了,纷纷称奇;路边的几只蝴蝶也闻到了,把她当作盛开的花朵,紧随着她:一路翩舞,一路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