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清晨起床,罗满香就在半睡半醒之间,胡乱梳头,口咬扎头发的橡皮筋,很多时候上衣的扣子都没有来得及扣好,就在晨风中边扣边跑。
她要跑到工业园最北边的批发市场买菜: 一个离出租屋很近的市场她不去,她偏要到批发市场去买,是为了每斤蔬菜可以便宜一角两角,每斤猪肉可以便宜三五几角的好处。罗满香很早就知道这两个市场的价格差别。为了一天节约这一两块钱的好处,她选择了奔跑。来回近四十分钟的路,这个年近四十的乡村妇女,不,应该是工厂女工只花了十五分钟。
她提着菜,回来撩清水洗一把脸,随便用牙刷在嘴里乱搅一通,刚搅出泡她就灌了一口水,像鸭子饮水一样仰天咕噜咕噜几下一喷,迅速完事,便动手做早餐。
为了节约时间,早餐大多数是捞面。捞面做起来简单: 烧开了水就抽几把面往锅里一放,等姜葱洗好切好,就可以捞面了。几分钟的时间她就可以将捞面端上了“餐桌”。
“餐桌”是她在外面捡回来的一块木板,她老公又捡回来几根粗细不一的木棍,两头据齐,向工厂的电工说尽了好话才获得一把小铁钉,钉好成了屋子里的一件实用家具。另有一件家具是那张占据整个屋子的大席梦思床。也是别人丢掉的,她看见还可以用便与老公两个人扛过回来了。
此时,床上的儿子已经自觉迅速地起床穿好了衣服,到屋外的水龙头那边洗漱。
罗满香用筷子捞好了面,放了葱花及酱油,像特技师一样将捞面上下拉了几个来回。这样可以凉面,吃起来可以一口不用歇就将一碗面放下肚子里。
每日,她都得抓紧时间。儿子也得抓紧时间,不用三分钟早餐就结束了。她洗刷碗筷的时候,儿子已经拿齐了他的书及文具,背好书包。她将洗好的碗筷几乎是丢入了碗盆子里,便速然把挂门口墙上的工卡像戴冠军牌一样攀在了脖子上。
这是最重要的东西,如果这块厂牌丢了,那她一天就白忙活了。因此她用了一根坚韧的蓝色带子,把工卡的夹子取下来,带子从夹子口中穿入并打了一个死结,每日挂在胸前就不会忘记没带在身上或者丢失。她得先用厂牌刷卡上班,没有刷卡就算旷工。旷工没有工资,还得记大过一次,扣除工资里的奖金一百元。这比割她身上的肉还难受。
十岁的儿子在这里出生,长大,也在这里上学,现在读三年级了。他背着书包已经奔前面把她落下几十米了。她边小跑边高叫:“看好车,看好车!”
早上送菜的车多了起来,两个人在马路上奔跑,让人觉得是在晨练。
但晨练哪有他们这样: 一个背着书包,一个像企鹅上岸一样的乡下妇女在后面追,更像是母亲在追赶惹了事的儿子。
十五分钟后到了一个路口。朝东,儿子的学校就在前方五百米远;朝西,是罗满香打工的玩具厂。在分手时她憋足了一口气往前面的儿子叫道:“小心,看好车!”
每日,每周, 每月,每年,周而复始,几年是这样的场景了。
儿子边跑边转身向他的母亲挥挥手,一个轻捷的空中转体,朝他的学校奔跑。为了每月省下三十六元的校车钱,罗满香每日让儿子跑着去上学,像她跑着去上班一样,全当锻炼了身体。当初她两口子商量在工厂附近或学校附近租房子,但是这两处房子的租金每个月高出原来的租房近百元。两人决定就住原来的租房: 虽然是低矮的老房子,但阴凉便宜,一年省下来就是一两千。罗满香肚子里时刻有一盘账,这盘账一算,就得让她付出代价。这个代价是奔跑。原来他们有一辆自行车,但是工业园里的人流太多太复杂,小偷也多,往往就在你停车子离开的片刻,车把一离手自行车就不见了。她们先后丢了三辆,后来再也不买了。老公和她一样也选择了奔跑。
但是现在,老公躺在医院里: 他的脚拇指粉碎性骨折。幸好是厂里的铲车压的,一切由厂里负责,要不然这一家子就全完了! 老公在医院两个月,医院说还要一个月才可以出院。她只有晚上去看望他,白天她怎么有空?
罗满香每日像亡命徒一样的奔跑。每天上班,规定七点二十分钟必须刷卡。这个工厂太大,往车间走十分钟才到集合点名,迟到的记申诫一次,扣五十块奖金。她是一路小跑的,与时间赛着跑。
她的工作是流水线的包装部。一上班,每个人都像被压紧了的发条: 流水线是限时流转的,工程师调过几次,一次比一次快,她们的产量一次比一次多。
前面有上螺丝的、检验测试的,每一个人的工作都是用秒来计算。一个秒表挂在线长和车间主任的手上,像捏着每一人的命根子。车间主任说一秒出一个产品就一秒出一产品。
生产线的前端是线长下的货,他受命于车间主任: 将每日要完成的任务所需的物料在前一天由物料员全领回来,排放在生产线的两侧,按每道工序排好,一上班,一上线,线长就将前端零配件往桌子上一倒,然后往后赶。不到两分钟,每个人就像上了电池的电子玩具,快速的运转起来。所有的欢乐与烦恼全甩在了脑后,大家都睁大了眼睛,放快了手脚来清理自己工位上的工作,做完了再往后送,一个赶着一个。稍一松口气,完了,这个工位一大堆半产品,忙得没有办法整理,便塞车。一塞车,线长就破口大骂。“你妈的!你奶奶的!”……
在工厂这个地方,祖宗十八代都被这些当干部的骂尽了。你还得拼命的去补救,要么,这条线就被停了,害的大家就得吃不了兜着走——这一天没有人付你工钱!
就连上厕所也只能轮流去。要去的人向线长举手打一个报告,线长奔过来顶了上厕所的人。如果上厕所的人五分钟没有回来,那么轻则被骂重则记申诫一次。
这就是工厂。
“不想做,就卷铺盖回家种红薯!”这是干部习惯性的骂语。
她坐在流水线的最末端,包装小玩具。那些玩具是各种各样小汽车,金刚葫芦娃,小矮人等等。罗满香的包装速度是惊人的,她将巴掌大的包装塑料袋一叠一叠地抖开,再将包装袋压在左手臂下,然后左手指灵活地捏袋,就一只手,可以把超薄紧贴的胶袋快速地拨开口,右手速然将玩具扔了进去。她的手几乎超过了负责生产线末端的自动化机器。她最多的时候是一秒装五只。也就是说她左手一秒要将五只超薄的胶袋的口子打开,右手要将五只小玩具扔进去。她的动作让许多中外客户赞叹不已,为她拍了不少的照片。但罗满香很谦虚地说这也只是——熟能生巧。她说你们看下道工序,装箱放说明书的阿秀。她的同事阿秀把包装箱一一打开,像魔术师一样在里边装纸内卡,几分钟要装好上百个纸盒,同样看的人眼睛发花;等旁人明白过来纸盒全摆好了,包括内置的纸卡、说明书,一排排整整齐齐的摆在了生产线的末端。
有时心情好起来,工作像是一场娱乐。她们在自己的岗位上发挥了极限的速度。这种速度让人紧张,让人兴奋。整条线的声音都是急急的响——打螺丝的气枪齐齐的发出悦耳的声音;包装刀拉出刮肠牵肚的声音;流水线马达高速飞转的嗡嗡的声,数码机发出哔哔的声音,这里的声音就像文化人说的车间交响乐。
罗满香的工作原来是两个人才可以完成的,线长看见她的速度快,有时可以偷偷地闲着打个盹。结果就让她一个人包了。他说你完成了你打盹我也不说你。罗满香开始有些生气,但她还是很好地把工作完成了。没有了打盹的时间,她却有歇口气的片刻。而且每天一下班,她可以把所有的货全部装入那些胶袋里。下班的铃声一响,她的脚像玩具的电源被人启动了一样,她撇开双腿往车间外面奔。
与她同奔跑的还有许多工友,大多数像她一样要回家里做饭。如果稍慢赶在刷卡的高峰,那就得多花费十五分钟的时间。十五分钟对她来说是多么的宝贵:她可以在十五分钟之内把生米饭煲好,把一桌子菜做好,留一点时间打个盹。这是她们这些女员工相互炫耀的。
她每日得花十几分钟狂奔回家,先做饭,然后抓紧时间洗衣服晾衣,打盹。
冬天不常洗衣服,可以省下近半个钟头。一点两刻钟,电子表一叫,她迅速地拿了墙上的工卡飞身出门,关门、锁门。然后又像被人追杀一样往工厂奔跑。有时路上的行人看见她们奔跑还以为被抢劫,只有看见她们跑去工厂大门汇入进厂的人流才知道她们是赶去上班。
开始她们也不跑,是身体上的脚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小跑太慢,还不如奔跑起来。工厂人太多,四五千人,刷卡的卡机又不多,跑在前面的刷卡十分顺畅。因此那些像她们一样的女工便奔跑起来了。年轻的保安取笑她们跑得比鸭子难看: 本来就是大手粗脚,胸大脖壮,没有奔跑的天赋,乡下妇女能跑出什么花样?渐然,那些保安看惯了,也就习以为常了——跑得再难看,这个工厂的生产还是靠她们一线的工人。没有她们,你就是跑得像田径运动会上的运动员也白搭。是她们,这个厂才有效益;是她们,大家每个月才能准时发薪出粮。厂里的经理看见工人奔跑,上上下下被批评了一番。但时间逼人,她们奔跑的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反正没有在上班时间奔跑,还错开了刷卡的时间。
罗满香就是这样,中午下午都得奔跑回去做饭,晚上还得奔跑过来加班。
现在劳动法也在保护自己,一个小时有六块的加班费,她必须每天去加班,哪怕加到晚上十二点她也乐意。你想想加六个小时就三十六块钱,这一个月下来是多少?罗满香最多一个月拿过两千多块,这是她打工拿的最多的钱。孩子已经有十岁了,不用谁去接送,让她放了心。虽然在这里的民办学校,一个学期要两千块的学费,但她也只有这样。 儿子在家没有人照看,再过两年就读五年级,让他回家读寄宿生,到时住在工厂的员工宿舍,就能省下一笔费用了。现在,没有办法!
今日, 罗满香转向工厂时候,看见一辆白色的救护车响着警报呼啸而过,往一个村子里冲去——有人出现险情。她的父亲八十多岁是睡着了逝去的,她的公公七十多岁是在农田里过世的。没办法,生老病死每个人都得经历。她虽然胖但是是壮胖,她浑身因为奔跑而结实着。不怕笑话,去年她被两个劫匪抢劫她刚刚发的工资,她拼了命的护着,三个人滚在地上几分钟。那两个男人没有得逞倒被她踹了几脚,惊慌而逃。
罗满香看到救护车想到了公公婆婆。婆婆年近八十了,还在种田种菜,一个人过!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死了都无人晓得! 她突然间感到心酸,为外出求生感到心酸。
老公被送进医院她都没有哭出来,这个时候她被救护车弄得想坐下来为家里的婆婆流几滴眼泪,为一家三口在外谋生感叹一阵子。
但是现在,没有这个时间给她,她的双脚似乎不是她的,本能地机械地抬高了往厂跑,往前奔。她急匆匆的气势已经入体入骨了。
跑到厂后大门时,遇到了像她一样奔跑的几个工友,也都放慢了脚步。一边喘气一边走,这些工友都是为了省一个月近百元的租房费而选择了奔跑。到达门口时,大家边走边喘气。也只有他们才能体会出奔跑的滋味。
但是今天, 刚到后门就觉得有点异常,上班时间,很多人进进出出。这是怎么回事呢?保安也不阻拦要求她们戴好厂牌。她们疑惑着。
班还是要上的。她们一进后门就不由的抬高了脚步跑到刷卡房。
这时,说她们跑得比鸭子难看的保安朝她们吼道:
“今日不用再跑了!”
“为什么?”她们几个人同声问。
“为什么!到那边等消息吧!”年轻英俊的保安说。
许多人聚在工厂生活区,越聚越多。这时不知谁说老板跑路了,有许多干部在办公大楼那边抢电脑。警车声不时地传来,声音好象从办公大厦那边传过来。
不一会,管理区治安队员已经将刷卡大门守住了。不让一个人入厂区。谁都不能入内。
“出了什么事呢?”大家都在猜测说。
“是老板跑了?”
“跑了?”
有人在打电话,有人说话带出了哭腔。罗满香的耳朵一接受到这样的信息,头便发晕,两只耳朵嗡嗡作响。她抖着双唇自言自语着,不知要说什么,嗓子被堵了起来,眼泪已经满了两只眼眶,随时准备呼之而去。
烦躁,苦闷,晕眩,像去年的罢工一样。又不一样: 当时罢工是因为《劳动法》规定加班费是六块多钱一个小时,她们才得到两块钱。那时是一个普通工人提出来罢工的,结果一呼百应罢工成功了。以前的加班费厂里没有补回来,说以后就有六块多钱了一个小时,大家就原谅了过去吃过的亏。老公受工伤时,也是哭不出声来。这次,又面临工厂倒闭,老板跑路。大家听了这个消息脸都绿了。虽然消息还不是很确切。但愿是假的! 是少数人在捣蛋。
此时,罗满香的头乱了,她在人堆里听人说话,听到的多种传言。有的人说拉厂里的东西的人被警察打了;有的人说香港老板、经理昨夜全逃走了!
全逃走了!罗满香感觉到了冷。十一月的天在东莞这个地方还在穿短袖,但她突然间想加衣服来御寒。工厂倒了怎么办?几个月的工资还没有发呢?有五六千,两人加起来有一万多呢! 那个没有死的还躺在医院里,医疗费怎么办呢?
这样一想,她的眼泪就要决堤了。刚才在人堆里她没有哭出来,她跑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呜呜的放开了嗓子哭。
她的心碎了!她的希望破了!血汗钱没有了!
她的哭声招来了人,她听到几个脚步声靠近了她。
“大姐。别急,政府和工会在处理!”工友阿秀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政府工会有什么用! 能要回我们的工资,我们的血汗钱吗?”罗满香伤心又激动地说。
“会的! 刚才车间主任说我们的工资交给政府处理!”这句话让罗满香的心里好了一些。“走吧,大姐,到那边去,听大家的,大家齐心协力,是我们的,就会要回来。”
罗满香又回到了人群,车间主任的助理已经过来了。车间上的人都围住了她,要她给大家做主。
那个助理说:“大家别急!公司的几个主管在办公大厦那边处理我们的工资。我们的工资政府会补给我们,一分都不少!”
人群里的骚动安静了好多,但阻止不了几个男员工的骂娘。
“我的老公还躺在医院里呢?”罗满香冲到助理面前说。
“不急!不急!他有社保怕什么?”
“工伤赔偿找谁呀?”罗满香说,“早先时候受工伤都能依法赔偿,他的工伤最少能评上八级。八级就有三四万块,这是钱啊!是血汗钱啊!今后他一瘸一拐,日子怎么过呢?谁来养他!”
助理没有办法回答她的问题,就把眼光挪到其它地方,反反复复回答那些工资谁来垫的问题。
一会儿,厂里的机动叉车从打卡房的另一条门冲入生活区。叉车的垫板上躺着一个人,厂里陈医生蹲在上面护着。叉车冲开人群,经过罗满香的身边,她看见上面躺着的是线长。不一会儿,有人传言说线长想搬车间的设备被临时治安人员打伤了。
看到陈医生,罗满香的脚就往那边挪过去了。他是老乡,老公的工伤他帮了不少忙。
医务室门口聚了许多人。过了一阵子,陈医生才擦着大汗出来了。线长已经坐起来,头被纱布包裹着,像战场上救回来的伤员。
“陈医生,我老公怎么办?”罗满香挤上前去问。
“你看,你背后那个不是?”罗满香转身看见老公就在后面,灰色玩具的厂服还穿在身上,一脸的疲倦,胡子邋遢的,右手腋下撑着拐杖,左脚还包着白纱布,轻轻的点着地,像从战场上回来的伤兵。
“你出院了?”满香惊诧地问老公。
“不出院咋办?!”他老公无奈地说。
“也差不多了,自己平时多锻炼!”陈医生安慰说。
“那赔偿呢?”
“找社保吧。甚好你是老员工,买了社保!”
陈医生的话让罗满香稍微放心了。她上前搀扶老公,但是老公不领她的情,甩开了她的手。他此刻跟烦闷,由着他。他接了陈医生给他的一包药,撑着拐杖,义无反顾地加入了讨薪的行列中去。
警车开到了生活区,车上的灯一闪一闪的,直晃人的眼睛。不久,防爆人员也进来了。
看到了治安队换上了警察,大家屏住了呼吸。
“各位工友,大家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明天后天两天到镇政府领取你们的工资!请勿进入厂区车间! 请不要聚众闹事! 如果闯入车间者,将按抢劫罪处理!聚众闹事者,按扰乱社会治安罪处分!”
这句话反反复复地说着。
大家就是要等前面的那句话。既然可以领取自己的工资,就没有话可说了。
至于工龄多长,有多少补贴——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不一会儿,警车开走了,工厂由警察守着,聚在一起的工友也都散了。
工友们收拾行李的收拾行李,告别老乡的告别老乡,大家心中的怨气都会随着时间,渐渐消散。就像秋收后的农民,能看见眼下能有收成就足够了。许多人出来十多二十年,在外面讨了老婆,生了孩子,孩子个个都那么活泼健壮,该带回老家认祖归宗了!
有的人大声说了:“天大地大,只要勤恳,东家倒了还有西家!”
听到这些话,来之五湖四海的工友们,心里又有了亮光。就像这时天上的太阳,虽然刚从云朵里出来,但暖人心!
这个时候,大家需要这样的阳光了。
如果是往常,现在正是中午下班的时间,该是罗满香她们开始奔跑的时候。但是今天,她不用再奔跑了。
她随在老公的身边,两人走出了工厂后大门。她顿时觉得浑身的劲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整个身体都像发了酵一样虚胖的馒头,连走路都觉得累,像踩在棉花堆理一样。她又不敢坐下,她怕坐下来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她仿佛即将累倒虚脱了一样。
渐然, 她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老公的后面,连拄拐杖的老公都跟不上。头脑里混混的,想着得回到出租房,收拾好家当;这两天去领工资,交房租,然后去学校帮儿子办理转学手续;带儿子回老家。再过两个月就是春节,明年种田还是打工,那是明年的事,只要身体好,就还有指望。这样想时,她才觉得心里有了底气,她抬高了脚步奔跑起来,追上了前面的老公。
老公听见她的脚步声,侧了头,没好气地对她说:“你还没有跑够吗!”
罗满香听了老公的话语,咧嘴笑了。
只是,眼角笑出了一丝儿泪花。不过,那泪光一闪即逝。
她感觉到身子下面的那双脚,还想本能地往前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