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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景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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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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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说二题

       余大款的短促快乐生活

老余是我的老邻居,多年前住在铁道西苗圃那一片。谁家一发财他就气得眼睛红,不是咬牙切齿就是摇头晃脑地大骂,这人好象生下来就是咬牙切齿。东来永那一片的刘春到吉林市开饭店,一年就赚了五十多万。老余红着眼睛,指手画脚地对我说:“他怎么能发财?这不合理!”

我说:“这叫本事,你别不服。”

他说:“轮大马勺谁不会?我也能做出二十多道菜!”

我说:“会不厨师不一定会当老板,是工程师不一定会当厂长。这玩儿艺是肚脐子跑马各走一道精。”

他的手指挠弄一下花白的头发,说可不是咋的!

人走时气马走膘,老余发大财了腆肚不弯腰,财大气粗腰杆壮,穷人翻身也风骚。老余发财不是靠勤劳和汗水,也不是靠智慧搞出什么高科技。在苗圃那片他有三个土房子和大园子,被开发商占了地,给他一百万元。这一百万元拿到手后,他就开始发烧,说话也胡言乱语。当天中午就到拉面馆高声大叫:“老板,给我拉一碗!”

拉面馆规模小,拉面师傅也是老板,雇一个服务员。老板从后屋走出来,弯腰带笑对老余安慰,叫他坐下来,只待片刻就能拉出来。老板说到做到,十分钟后端来一碗拉面,放在桌上对老余说:“我拉出来了,你吃吧,趁热乎吃。”

老余吃得脸冒热汗,对又一次微笑服务的老板说没吃够,还想再吃一点儿。老板问他:“你还能吃多些?”

老余说:“你能拉多些我就能吃多些!”

老余要一瓣蒜,干嚼。老板说大蒜涨价了,老贵老贵的了,一般穷人就不买蒜吃了,能克服就克服。

老余从拉面馆里出来直奔请市场,买出长长的三辩子大蒜,搭在左右两肩上。他先不回家,招摇过市,摇摇摆摆地向行人展示搭在肩上的三辩子大蒜。本来他不太喜欢大蒜,稍吃一两口就够了,吃多了那股昏气味难闻。只要两斤大蒜,他家一年都吃不了。现在他买了三辩子,什么地方人多他就往什么地方走,专门叫人们看他前胸后背搭拉下来的蒜辩子。走一下午,从这条街走到那条街,这种游街似的展示给他带来极大的快乐。一直走到晚上五点钟,他还是没回家,走到我家来了,一进门就说:“买蒜地吧,涨价了!”

我说:“太贵了,叫人吃不起呀!”

他摇头晃脑地教导我:活得要潇洒一些,钱该花就花,生带不来死带不去,留它也不能下嵬儿。我说我靠工资活着,不能乱花钱的,我也知道死带不去,可是没死之前我也是天天用钱吧?也不是马上就死。他的嘴角哧溜一下子,哧出一股冷风来,然后耻笑我:人要是没有本事活着太难了。

他天天吃大蒜,每天吃三次,每次吃一碗蒜瓣子。吃完后他专门往人多的地方去,故意叫人闻他身上的大蒜味儿。人们见他来了捂鼻子就走,都说他是钱多人傻。有人取笑他叫他“余大款”,有人议论他发财不是凭本事,占他地发的财,有人说:“那是王八死天鼓响赶上产,鳖时气了!”

老余天天吃大蒜顿顿吃大蒜,一次吃一碗蒜瓣子,一直吃到大蒜价格下降恢复正常价格后,他再也不吃大蒜了,一口也不吃。一口也不吃是他的正常生活,本来他一口也不吃,只是大蒜一涨价他就发疯似的吃大蒜,吃完就向人们显示他吃大蒜又花了多少钱。

入冬以来猪肉涨价,涨到三十八元一斤,有的市场卖到四十二元一斤。家家户户叫苦,说吃不起了。老余给我打电话,约我一同去买猪肉。我说买不起,太贵了。他在电话里说我活得太窝囊,要改变一下穷人的思维。我见他发烦,不跟他交往。他到市场上买出三大块排骨,用细绳穿上,背在后背上一块,两手各提一块。他急于回家,还是游街三个小时展览身上的三块排骨。三个小时后还是不回家,直接到我家来。我误以为给我送排骨,我烦他不想跟他交往,更不想欠他的人情债,于是我摇摆手掌说:“我不要,还是背回家去你自己吃吧。”

他说:“我不是给你送礼来的,我是叫你看看,这三块排骨是市场上最好的,价格最贵的排骨。”

我忍不住火气了,说:“你要是展览就把排骨送到展览馆去,别往我这拿。”这话不该说,太绝情了。我是故意说绝情话,叫他绝交。多烦人呀,鱼找鱼吓找吓乌龟王八嘎庆家,你少往我这里来。他接受不了我的绝情话,览走时把后背上那块排骨贴得更紧一些。这样的展示活动他一直持续到猪肉价格回落到正常,他才停止折腾。

昨天我到广场去散步,听几个退休老头老太太议论,说余大款被骗了。一个非法集资的骗子,答应向他借九十九万元,一年后返本带高利息给他一百三十万元。他交出九十九万元的第二天,打电话联系不上了。找公安局的人问一下,公安局的人告诉他说:你肯定受骗了。

                                 挂号

全国人民万众一心众志诚成地把面孔躲在口罩的后边,谁要是不戴口罩进屋不让进,上车不让上,只要露出真实在面孔就寸步难行,只有戴上口罩才能畅通无阻。我想乘大客车从磐石回吉林,必须戴上口罩才能进入客运站。口罩是进入客运站的敲门砖,没戴口罩就一定会被拒之于客运站的门外。

我戴着口罩进入客运站的门,站在门边的一位穿白大挂的人,手里拿的好象是手枪,对着我的脑门象是要开枪的样子。我吓得两腿下蹲两手举过头顶,说:“别开枪,我投降,投降。”

他说:“投降也不行,我们有严格的规定!”于是对准我的脑门射击了一下。

没听到枪响,我问他:“是不是无声手枪?”

他说:“也不是无声手枪,是没装子弹。”

我庆幸自己的死里逃生,同时也增大了胆量,把举起来的双手放回原处。他说:“没高烧,过去吧。”

走进客运站大厅,我发现客运站的工作人员全都穿上白大挂。我怀疑走错了地方,嗯?怎么走到医院来了呢?我分明是要去客运站,再起票回吉林呀!再仔细观察确实是客运站,于是我还是怀疑自己走进医院来,因为这里的工作人员全都穿上白大挂戴着口罩。紧接着我想到可能是客运站的经济效益不好,全方位的改革把客运站改成医院了,不然的话这里的工作人员怎么会全都穿上白大挂改行当医生了呢?我看到有一位工作人员手里拿着钳子一个斧头,我想他原来可能是电工,现在改行当口腔科医生专门拔牙,手里拿着钳子的斧头就是要给患者拔牙了。还有一个工作人员手里拿着锯往前走,我想到他可能原来是木工,改行后当骨科医生,现在拿起锯来要给骨伤的患者截肢手术了。我走到那个窗口前叫喊一声说:“人呢?我要挂号!”

窗口里的人问我:“挂什么号?”

我说:“挂去吉林的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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