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是抱着那个大旅行袋上车的。那谨慎小心的样子,有如携带一个价值连城的国宝。找到座位后,他把旅行袋视为“重点文物”进行保护,放在座席的一侧,紧紧地贴着他那肥胖的身子。酱紫色胳膊拐在旅行袋上,似乎那是一个生翅膀的活物,稍微疏忽就会飞了窗外。老牛的警惕性吸引了无数道好奇的目光,从各个角度投射过来,凝聚在鼓鼓的旅行袋上。
“里边是钱?
“比钱还值钱的钱。”
人们在议论这个旅行袋,声音很轻。当然老牛脸上也重叠了羡慕的目光。神秘的气氛充塞了这节车箱。
肚子鼓囊囊的中年孕妇,半个屁股悬于座席之外。两人的座席,其中有一个半人的面积变成老牛的“殖民地”。她因受排挤而脸色阴郁:“师傅,能不能把旅行袋放在货架上?”
啊?小味儿倒是挺甜润,口音也挺透落,不象别的孕妇,一张口就呼哧呼哧的,象老牛一样的喘粗气。老牛受吸引了,转过脸来,把她的容貌吸进自己的眼睛里。太招人看了:瓜籽脸又白又嫩,眉毛象两弯黑色的小月亮。别看她怀孕,可青春嫩相半分未退。这小媳妇有了喜病还出门,要是把孩子生到外边多叫人抓瞎!老牛想到这,回头斜扫一眼她那迷人的肚子:不小了,可能是快要到生的时候了。他很想再如饥似渴地再欣赏一番那鼓胀的肚子,但还是抑制了再饱眼福的欲望:多不好,一个男子汉老是瞅啥!
“能不能把旅行袋放到货架上去?”中年孕妇又说话了。
略含焦躁的声调,在老牛的感觉世界里,也是一曲韵味无穷的美妙音乐。要是别人这么说话,老牛肯定要瞪圆眼珠,抡起胳膊跟他“理论”几个回合。可她说的话,对他是一种享受。他一定要紧跟,照办,于是就说:“行啊行啊!”
老牛把旅行袋放到货架上,用一根细绳紧紧地捆牢。没事儿了,就是长膀也飞不出去了。
“师傅在哪上车?”
“北大河北大河,北大河呀!”
中年孕妇没听懂老牛上车的地方:“北大河?北大河是哪呢?”
老牛又一次感到自己说错了,急忙改正说:“说错了,返工,重说吧。是北戴河,你看我这个破嘴,又说成是北大河了。”
老牛回答她的问话极其认真,每一句话都重复几遍。有说错的地方马上就改正过来,有错必纠,唯恐她的耳朵失灵听错了,不知道他去一趟北戴河。去北戴河是党对劳动模范的关怀。于是他对中年孕妇解释说,他是劳动模范,不是劳动模范是去不上的。当中年孕妇反复问他的旅行袋里装的什么东西时,老牛有所警惕,大脑松驰下来的那根弦又绷紧了。对这娘儿们也不能不防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哇!这娘儿们,是挺漂亮。可越漂亮的女人就越有危险性。一个女的,挺大个肚子宣鼓囊的,不在家里好好呆着,肯定也不是个善茬子。老牛开始对她防备了,目光时常巡视着那个捆紧的旅行袋。
中年孕妇买一盒饭,一袋苹果,花了五块钱。老牛又替她心疼了:“太贵,车上的东西不能买。这五块钱,买肉,包饺子够全家人吃一顿了。”
她浅浅一笑:“出门在外,五块钱就不算钱了。”
老牛的肠胃咕咕地叫,发出对食物需求的信息。他就取下旅行袋,拉开锁链,往外掏馒头,干硬干硬的馒头。她把目光从旅行袋里提上来后,不禁一阵艳笑:“原来是一堆烂海海白菜呀!我以为是什么奇珍异宝呢!”
人们全都围过来,笑声一团一团地滚动着:“海白菜呀!一兜也不值一块钱啊!”
“我以为是几十万块钱呢!”
“不是文物啊!”
中年孕妇笑弯了腰,笑出了眼泪,拿手绢一个劲儿地抹。
老牛的午餐就是两个干硬的馒头,硬得象脚后跟一样。他噎得伸脖,红眼圈儿。当眼珠瞪圆时才能咽下一口去。中年孕妇见他怪可怜的,便端过自己的盒饭:“师傅,吃这个吧!”
来而不往非礼也,老牛很懂人情来往,也客气地举起自己脚后跟似的干硬的馒头,对中年孕妇说:“再不你吃我的?”
“吃我的吧!”
两个人同时端着自己的食物互相客气一番后,还是自己吃自己的东西。老牛很想吃一口她的饭,他想象着那饭一定会染上她那女人味儿。不过她不吃老牛的馒头,老牛也就不好意思吃她的饭。吃完后,老牛的大脚丫子蹬上座席,站起身来,再次把货架上的旅行袋用细绳捆牢。
“捆它干啥!”
“拿错了可咋办!”老牛边捆边回答。
“谁的东西都比你的值钱,要是拿错了你就便宜了。”
脚丫子散发出酸臭的气味,熏得周围的旅客们产生欲呕吐之感。中年孕妇掏出手绢捂严了自己的鼻子,唯恐那酸臭气味钻进自己的呼吸道。
老牛坐回原处时,中年孕妇撇歪了嘴唇,象要掉下来似的。老牛已经发现了她对他的厌恶之感,也就闭上眼睛,双手抱于胸前,谁也不跟谁说话。老牛的脑子里可没闲着:有啥了不起的?挺大个肚子宣鼓囊的,还瞧不起别人呢!你看看吧,谁的肚子象你的肚子这么大!
列车吼叫着从夕阳的余辉里钻进黑沉沉的夜色中,车箱里的灯全都睁开了眼睛。
中年孕妇的瓜籽脸渗出一层又一层的汗来,粘糊糊的。她咬着牙,咧嘴,皱眉,大虾似的弯着腰,捂肚子,难以忍受的痛苦全涂抹在脸上。老牛惊愕地站起来,一时不知所措,焦急地问:“是不是感冒了?我这有正痛片,吃两片?”
她痛苦而又低沉地说:“不。”
老牛急得脸上的汗在滴滴嗒嗒地往下淌,弯过胳膊,用手背在脸上抹几把汗。心象着了火似的,烧得他全身受不了,问她:“你到底是咋的了?”老牛的心眼慢得很。
“我……要生……生产。”
老牛一时愣住了:生产?没上班生产什么?我们单位每个班生产矿石三十万吨,可我坐在火车上,就没法生产了。你不是也坐在车上吗?能生产什么?要生产也得回到单位上班后才能生产呀!旁边一个旅客说,她是要生孩子了,要临产了。这下老牛可是着了急了,为难得摊开两只大手,心中暗语:这也不是生孩子的地方呀!唉呀呀,多丢人啊!别的旅客提醒老牛:“快找乘务员去!”
老牛那铁锤似的拳头砸在乘务室的门上,敲得当当山响,敲得地板直发颤。
“敲什么!”门打开了一道缝,冲了一句愤怒的话来。
“要生孩子!要生孩子啦!”
“谁?”
“我!”
乘务员拉开门,惊疑地注视着老牛:“你?你要生孩子?无理取闹,这人有精神病!”
原来老牛是理解错了,乘务员问是谁生孩子,而老牛理解的是:乘务员问谁在敲门,当然他回答是“我”在敲门。乘务员气愤地说:“你会生什么孩子!虽然男女都一样,你也不能生孩子,你要是能生孩子,我们女人不是全都失业了吗?”
老牛的拳头一次又一次地砸在门上,急着解释说:“不是我要生孩子,是一个女人。”
门又拉开了道缝,乘务员立着眉毛说:“她要生孩子,我有啥办法!”
“把你这屋借用一下。”
“这是乘务室,不是产房!”
“那也没办法,就得在这屋。”
“快到站了,叫她下车!”
“下车可不行,人生地不熟的,叫她到哪去生?到露天地去生啊?”
老牛回到原座席。中年孕妇痛苦地呻呤着,脸变成一个苦瓜。在众目瞪睽之下,老牛转过身,对她说:“来,我背你去。”
“上哪去?”
“咱们找地方,去生孩子呀!”
老牛把中年孕妇背到乘务室。门虚掩着,老牛就直闯进屋,把她放下,说:“就在这屋,你生吧。”
中年孕妇急忙说:“不好”,便解开了裤带。吓得老牛惊恐地退出乘务室,头撞在门上。五分钟后,老牛的额上增加了一个鸡蛋大的肿包。乘务室里传出来婴儿的啼叫声,扯着老牛的心弦往下坠。老牛紧皱双眉:这娘儿们,丢尽了脸!不能管她!接着他又急得团团转:这可咋办?孩子生下来,用啥包?让她扯破了自己的衣服包孩子?一个女人,下车后赤身露体的,多丢人!老牛低下头来,哧啦一声,把自己的衣大襟撕下来。这是他一生以来,穿的最好的一件衣裳,到北戴河去,不能给劳动模范丢脸啊,来时就特意买一件最好的衣裳。包装一下劳动模范的形象。老牛把自己撕下来的衣大襟交给乘务员:“你去给我包上。”
“给你包上?”
“不不不,给孩子包上!”
“你自己去包,自己的爱人生孩子,叫别人去给包?”
“不不不,她不是我家里的。”
“是你什么人?”
“什么人也不是,真的,她什么人也不是!”
老牛又说走嘴了,本来想说明她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一着急就说成了她什么人也不是了。老牛没有骂她的意思,只是着急说错了话。不过乘务员还是听明白他的意思了,这号人啊,说话招头不招尾的。乘务员摇摇头,转身就走了。老牛把门拉门拉开一道缝,只能伸过胳膊,把撕下来的衣大襟扔进了乘务室,说:“搁它包孩子。”
老牛回到家里,人们问他在大海边看见什么了,老牛回答说:“看见水了。”
门旁的对联早已退去了原来的红色,但这迹仍很墨黑:买卖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搭杆的两端挂着彩色的纸条糊着的大葱。据说,这是一年充裕的象征。
我走进老牛的家时,老牛躺在炕上,双手抱着后脑勺,看我进屋来,他坐了起来。
老牛对我说,将来打算办一个小卖店,就是弄不到工商管理所的《许可证》。他试探性地说,叫我想法给弄了一个来,给他搭个桥,让工商人员给他办一个证。我只能答应他:试试看吧。
其实怪不着我不真心办事,老牛他不甩出几把票子来,我这个中间人也不好说话呀!花个五十七十的,老牛就觉得惊天动地了。可工商管理所的人认为,那五十七十的,就是九牛之一毛,算不了个什么。我这中间人腰杆子不硬,说话就不硬,《许可证》也就办不下来。我转弯抹角地说过这些话后,老牛明白我的心思了,也就问:“送点儿啥呢?咱俩关系不错,你就直说了吧。”
我为他指点迷津,以便为自己去说情而减少阻力。我说:“这帮小子,胃口可是大呀!”
“怎么个大法?”
“大参烟,凤凰烟,一见直撇嘴。”
老牛抓一阵后脑勺,说:“那……他还想抽啥烟?抽大烟,打马肥?”
我说那倒不至于,有大中华烟就可以了。
“大中华?”老牛皱紧了眉问。
老牛早就开始筹备开小卖店的事,他把称砣的底面用砂轮磨去一层,这样,八两九两的东西,在称杆上就能显示出一斤来。他手攥称砣,急匆匆往家走,一个甜声甜气的女人声音冲撞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师傅,买烟不?”
老牛回头,不禁一阵惊喜。这女人正是三个月前在火车上生孩子那位中年孕妇。瓜籽形的脸,依旧白俊,细嫩。所不同的是,肚子不再那样鼓胀胀的,她变得更加苗条,秀气。她手提旅行袋,短暂的吃惊之后便恢复常态,装做不认识的样子。老牛惊喜而又十分热情:“怎么又碰上你了?从哪来的?”
中年妇女故意仔细打量老牛,摇摇头:“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你忘了?我和你在火车上,生孩子?”
她摇摇头,摇得很慢,很沉重:“什么,你和我生孩子?你也生孩子?”
“你忘了?在火车上,咱俩坐一个座,你要生产,就憋不住了,我把你背到乘务室里,你忘了?”
“没有这个印象。”她矣口否认三个月前发生的事情。
老牛还是十分热情:“一回生两回熟嘛,就到我家去吧,离这也不远。”
“不去了。”
“你卖什么烟?”
“大中华。”
大中华?老牛的目光一亮,真是天意呀!正犯愁买不到大中华呢,这大中华送到我的手上来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帮助过别人,别有就会来帮助我。该着哇,老天有眼。老牛乐得满脸皱纹变成笑纹:“大中华多少钱一条?”
“一百二十块。”声音冷冰冰的,只论价钱,不讲认识不认识。
“一百二十元也太贵了吧?”老牛撇起厚厚的大嘴唇,说,“认识一回,八十块钱一条,卖我吧!”
“那可不行,八十块,进都进不来呀。”
“咱们认识一回,就这么不开面?”
“你总说认识我,我怎么想不起来呢?在哪见过你?”
“火车上呗。”
“火车上我也没见过你呀!”
无论老牛怎样重温旧情,也无论老牛怎样讲价,她还是一口价:一百二十块,少一分也拿不走。货卖用者,一百二就一百二。老牛掏出布包,两只大手哆哆嗦嗦地打开它,点出二百四十块钱来,买了两条大中华香烟。
三天后我气势汹汹地去找老牛,真把我气得脖粗脸红。我手指着老牛的鼻子说:“你太缺德了,太不可交了!”
老牛迷惑不解:“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气得脸色铁青,说:“送不起礼就别送,办不起事就别办,别骗人啊!”
老牛惊疑地说:“我骗谁了?我谁也没骗过呀!”
原来,我拿着老牛买的那两条大中华香烟送到工商管理所的老余的家里去,老余乐得闭不上嘴了。后来撕开一条烟,拿了一盒再打开,抽出一颗烟来,一看,一吸,全是假烟。根本就不是大中华,而是九分钱的金葫芦烟。老余当时就对我不满了,说:“你的朋友是个什么人?买不起好烟,我也没要啊,该办事还是办事,可也不能用这个假货来骗我呀!”
当我说完这事后,老牛僵立在地上,张开的嘴迟迟不能闭拢,眼珠定位似的一动不动。过了很长时间,才恢复常态,他说:“这不能吧,一百二十块钱一条的。”
“屁!”我从口袋里掏出一盒他买的“大中华”,摔在老牛的面前,说,“你看看!”
老牛抽出一支烟来,点燃后吸了几口,细细品味,不禁咧开了大嘴,象吃过黄连一样。天啊,这真是假牌货。九毛钱的一条烟,这女要就卖个一百二十块,我花了二百四十块钱,买来个一块八的烟来。老牛咬牙切齿地恨那女人:生孩子时,我救济了她一个衣大襟,反倒掉过屁股来骗我!这个熊娘儿们,这个活妖精,不能得好死,车轧死马压死,大年三十晚上嘎崩一下就瘟死她。老牛恨不得立刻抓住她,砸碎她的脑袋,用刀子刺透她全身的每一个部位。老牛搭个二百四十元,又惹得工商管理所的老余的恨怨。老牛说:“我的天啊,我咋碰上这么个窝囊事儿呢?”
后来我听说,老牛躺在炕上,认真地反省自己:是不是干过坏事儿,得到这样的报应?这些年也没干地这缺德事儿呀,就是前两天磨过一次称砣。可这个称砣还没开始使用啊,只是一种打算。还是应该恨那个女妖精,等我碰到她那一天,非拽她的脖领子进法院不可。判她个三年五载,我也解一解心头之恨。
终于有一天,那个讨厌的女人又一次闯进了老牛的视野。是她,正是她!这回看你往哪跑?叫你骗人,叫你不干人事儿!今天就是你的好下场,叫你明白明白,看看我老牛的厉害。我老牛也不是个好惹的,别狗咬吕洞宾——不认识真神仙。老牛紧紧地追踪,紧紧地尾随着她,象一个特工人员在跟踪着一个需要抓捕的人。
“站住!”老牛追上来,一声大喝,粗壮的气流冲击到那女人的后背上。
她镇定自如,毫无恐惧之色,回过头来发现是老牛,“扑哧”一声笑了,象面对一位有多年交情的老朋友。稍倾,她收住笑,挺有分寸地板起面孔。严肃的表情里透着几丝温和的笑,面孔板得恰如其分:“干嘛一惊一炸的?吹胡子瞪眼的,就这个水平,只能当个小小的警察。”她的嘴角挂着几丝蔑视的冷笑。
老牛的腮肉抖动,牙齿咬紧下唇,一个劲地晃脑袋。
“晃脑袋干啥?是不是要下来神儿了?你是个跳大神的出身吧!”
老牛颤抖的手指头点划着:“你,你……我认识你了!”
她爽快地一笑:“当然认识了,头几年在火车上你还给我接生过呢!我的秘密都叫你发现了。”
“你凭什么骗人?”
“骗人?”她仰脖一笑,“多么天真呀!社会就是由傻子和骗子构成的!”
老牛的眼睛通红,象要冒火,又是抡胳膊又是攥拳头,恨不得一拳把她砸碎。过了一阵,他说,“走,上法院去!”
她两道弯弯的黑眉一挑,一声冷笑,满不在乎的样子:“法院算得了什么!谁没进过咋地?门槛都叫我踩平了。”
老牛没有被她吓倒,一个劲地抡胳膊要去法院。
“有钱儿吗?大门开开,打官司拿钱儿来。”她自鸣得意地说,“你起诉,就由你交出四十块钱做起诉费。”
“四十就四十,花了四十,换回二百四十,也合算。”
“那要是一分也换不回来呢?”
“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能行!”
“我看你好象是在背公式!”
走!两人都同意进法院。
她在前边走,走得理直气壮,走得得意洋洋。这样子实在不象个被告,倒象个神气十足的女皇去赴国宴。老牛跟随在后,亦步亦趋,并不象一个起诉人,反倒象个护卫女皇的一位奴仆。她昂着头,挺着胸,两个乳房颤颤悠悠。他缩着脖,双手插进袖筒。
一片小松树林,郁郁苍苍,吐着绿色的生机,出现在路旁。
“你不是要回二百四十块钱吗?”
“当然了,凭啥不要呢?”
“要钱我给你钱就是了!”她拐向小松树林,径直往浓绿深处走去。
老牛站在路边,叫喊着让她回来,说是上法院,也不是钻树林。
“来呀,进来,我给你!”
进去就进去,反正不给钱就不饶她,看她耍什么花招。老牛大踏步追了进去,心里想:这个女妖精,动不动就钻树林。我叫你钻,钻到哪也得给我钱。
她坐在树丛里,撩开裙子,裸露了两条丰腴的白大腿。老牛站在身旁惊魂未定,心跳气短。她甜声甜气地叫老牛:“过来呀,我给你!”
老牛坐下来,抱着膝盖,红头涨脸。她移动窈窕的身段,靠近老牛,张开薄薄的嘴唇,露出两排整齐的奶白牙齿,微微一笑,斜视老牛。老牛神魂颠倒,一时不知所措。这女人,太迷人了。那双杏眼波光闪闪,小脸蛋又白又嫩,虽属中年人,却吐着青春气息,风韵犹存。真叫人有点发馋啊!她伸出柔软的小手,抓住老牛的粗糙大手,娇声娇气:“看你这大黑爪子,真叫人没法摸。”
老牛早就忘了那个恨劲儿,一股勇气抓住了她的手。她的手真好,软绵绵的,比握到一块热海绵还舒服。他全身麻酥酥,象一股微小电流接通了每一根神经。
“老伴儿多大岁数了?”
“四十三岁。”
“跟我比咋样?”
老牛憨直地一笑,扑过来,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仿佛老鹰抓住小鸡那样如饥似渴。她两个乳房软颤颤地贴在他的胸脯是,使他全身瘫软。一股女人的气息扑面而来,使他如醉如痴。她含笑着挣扎出来:“不的嘛不的嘛!”
老牛伸开双臂扑向她,她敏捷的躲闪到一旁,嘻嘻直笑。那笑声撩拨得老牛心里痒酥酥的。老牛又一次抱住她,撩开她的裙子。她轻扭腰肢,又一次躲过来,说:“二百四十块钱还给你了!”
老牛一摊双手,一脸苦相:“可我啥也没捞着哇!”
她严肃起来,瓜籽脸冷冰冰,象个冰冻的美人鱼。走出松林时,她冷笑一下,一招手:“咕嗒白!”
老牛立刻瘫软下来。当他从迷魂阵走出来时,才开始恨自己,我怎么吃这个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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