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

《距离》

祝艳杰

“截至今日晚间6时，武汉市新增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确诊人数为……关于疫情控制工作，希望大家减少接触，要记得，爱你就离你一米”电视里关于疫情的新闻还在不断的播报着，窝在沙发里的小武渐渐的睁开了干涩的双眼，用酸痛且僵硬手臂狠狠的拍了拍自己的头，吃力的坐起来，走向窗边，布满血丝的双眼望着楼下空无一人的大街。外面天就快亮了，冬日的雾霾让这灰调的城市显得更加的空旷不安。他内心在默默的筹划着：一会出门再去哪个医院再试试，能买上父亲需要的药，今天要给爸妈做点什么菜送过去……

他打开卧室的门看了看，5岁的女儿还在睡着，醒来肯定又要哭闹找奶奶，自己和妻子在外地上班多年，孩子是父母一手带大，母亲前段时间做了手术，自己请了假回来照顾，本想趁着年关，母亲康复出院，正好能在武汉的家多陪陪父母孩子。可是一切不幸的发生，仿佛就是转眼的几天，让原本应该欢声笑语准备新年的家阴云笼罩。

母亲术后在医院里染上了新冠肺炎，很快就开始呼吸困难，几天前确诊了病毒核酸的阳性检测结果，已经被隔离起来。那天，父亲刚拿到母亲检测结果，让老人的神经瞬间崩紧，紧到让他发疼，不幸突然冲击到他的眼前，让他眼前黑了又黑，攥紧了手中的报告单，紧接着一连串让一个家庭担负不了的问题直接压垮他：我们家怎么会这么不幸？老伴的病明明最开始就是个小手术现在却因为这个病毒连呼吸都开始衰竭？我是不是也要立刻隔离起来？隔离了我，老伴谁来照顾？她已经病的起不了床谁来帮她吃饭排便？医院已经满了，会把我安排去哪隔离？儿子会不会也已经被传染？他千万不可以！儿子要是病了，5岁的小孙女儿谁来照顾？老人害怕了，闭紧了双眼却不敢耽搁，赶紧掏出了电话哽咽着告诉了儿子检测结果。

小武心中的那根弦就开始崩的越来越紧，每天奔波于武汉三镇的医院，去寻求父母能用上的药，在家里做好了饭，送到医院里，隔着隔离病房的那扇门，远远的瞧一瞧母亲，他总是在那呆站很久，痛苦于这该死的距离，母亲病重他却不能侍奉于床前，只隔着一扇门和几米的距离，他看着母亲身上连着的那些冰冷的仪器，他心疼极了，除了祈祷上天帮他们家度过这次难关，甚至还想求求这些仪器，希望它们能帮母亲好受一点……门外的他，那三层口罩下的脸总是抿紧嘴唇，甚至想用意念让母亲好一点，可是因为这无情的病毒他只能隔着这样的距离，无力无助…

他去给父亲送饭，父亲在医院附近开了一个房间在自我隔离，到了约定好取饭的位置，他已经看到父亲在那里等待，他好像看到父亲干咳了两下，憔悴的厉害，想往前再走一走好好嘱咐父亲两句，让他不要担心药的问题，可是他往前迈一步，父亲看到了赶紧往后躲了一步，厚厚的口罩上方的眉眼瞬间蹙紧，焦急的摆手，严声呵斥他别往前走了….可是，他越看父亲憔悴乏力的样子他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腿，多日的不安和紧张让他恐惧，他想离父亲近一点，父亲趔趔趄趄的退着，不停的摆手，一边咳一边喊着：“安安！安安！”他瞬间清醒，顿住了脚步，他不可以再奢求与爸爸并肩交谈，从爸爸那里得到一点力量和宽慰，他不能被传染！他还有女儿安安要照顾！他的心瞬间柔软的溃不成军，冲着爸爸喊：“爸！别躲我了！我不过去了！安安在家挺好的你放心吧！”他转过身去，与爸爸的二十米距离慢慢变成了三十米、四十米……他从没想过，保护家人方式，也可以是父亲所坚持的这二十米的距离。

回到家门口，他把一层层的口罩摘下装进密封袋子里，拿起酒精喷壶对着自己一遍一遍的消毒，这些天因为又喷又擦了太多的酒精，不光让他周身充满了“酒气”，也让的某些重点消毒部位的皮肤变得灼痛。弄好了之后开门进屋，这些天女儿一个人在家总是害怕的一直哭，女儿想要他抱，他不太与女儿亲近，他不放心自己会不会把病毒带回家害了女儿，看着孩子哭，他心疼却连抱一抱都做不到，孩子哭着，“爷爷，奶奶在哪里我要找他们”的话已经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了，而身为父亲的他，连安慰又带着点哄骗的话语都显得那样的无力…武汉已经封城了，即便他与妻都非常着急，也无法将女儿平安的送出武汉。他只能让女儿每日隔着屏幕来给无比担忧的孩子妈妈报声平安，视频通话中，隔着屏幕的妻除了担忧，还给了他很多的体谅和安慰，让他内心的愧疚变得愈发沉重，妻告诉他，她们医院要派医务人员援鄂了，身为护士的她毫不犹豫的签了请战书。

她笑着哽咽：“很快，估计后天，我就不用跟你们打视频电话了，我会跟你们一起在武汉战斗！我想过很多，也很担忧如果……我们的安安怎么办……但我们是一家人啊，这次遇到家难，也是国难，即便我和孩子可能根本见不了面，但我们至少要在一个城市一起战斗，而不是隔着这信号电波的距离无助的担忧……”

挂了电话，客厅电视机里的广告语还在重复着：“爱你，就要和你保持距离”。病毒让爱的人身体的距离变远，却让人们心的距离变的更近了。此刻，他倦涩的双眼终于支撑不住连日来的疲惫渐渐微合呓语着：父母会好的，武汉会好的……

天亮了，他又戴上了三层口罩和眼镜，确保严密后，快步走出家门，在安静又不堵车的街道上，他给妻发了条语音：亲爱的，之前本不想告诉你太多武汉及家里的困境，只想把女儿快些送出给你带会更安全些。既然你已经决定来了，那就让我们一起加入这场“战斗”吧！妻秒回：怕你担心，我其实是第一批驰援队伍中的一员，现已达武汉！

小武迅速点开妻一并发来的位置，原来他和妻子就在同一高架桥的上面和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