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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开春了,但是温度并没有回升,反而更加的阴冷。低沉沉的云团压在城市的上空,伴随着呼呼的冷风将雨丝丝抖落下来。这样阴冷的天气里面要是没有重要的事情,是没什么人愿意待在户外的,都要躲在室内温暖的地方。偶尔见到路上的行人们都是举着伞艰难的抵挡着雨丝和冷风,缩脖袖手的走着。
直到现在,我还是不太确定是否要踏上那一趟火车。冷风嗖嗖的直接咬住了我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向往温暖的本能带着我向车站里面钻了进去。果然进了火车站之后立马就跟外面的寒冷气氛不一样了,夹带着些许的汗臭味、食物的气味的湿热空气立马扑面而来,打在身上立马舒展了在外面时还紧绷着的毛孔。车站内到处都是嘈杂的声音,嗡嗡乱响如同进入了马蜂的巢穴。在寒冷的气温下人都一个个的冷冰冰的,没想到一到温暖一点的地方,那社交的本能也就复活了,怪不得人都是群居的动物,要是没有群居的选择的话,人类是不可能成为万物之灵的。
我将自己黑色行李箱艰难的扔上安检带,这个中号的行李箱里面其实也没放什么东西,但就是感觉非常的沉重,盯着行李箱从安检的口子内窜了出来,我又将其艰难的拿了下来,已经无比的懊恼为什么要带这么个箱子了。平时出门的时候我是一点多余的东西都不可以带,毕竟人只有那么点子力气,没必要为了多余的东西浪费力气。
终于我找到了自己的车次,车还没有进站,要好一会子时间等待呢。我找了一个空位置一下子就摊在了那上面,感觉自己全部的力气都用来走到这个车站内等车了。
其实从早上接到闵秀月病危的消息到现在,我一直都处于懵的状态,一直恍惚的感觉只是昨晚太累了做的一场梦而已。好像是本能似的,我订好了最快的一趟回去的票,然后收拾了行李就赶来了车站。在全部东西都收拾好之后,看着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我才反应过来一般懊恼地踹了一脚行李箱,怨恨自己的懦弱。今天的温度本来就很低,平时这个温度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出门的了,没想到竟然出门了,看来潜意识觉得这还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如果这件事情放在别人的身上,一定会有很多的亲朋好友们前来安慰他,并热情的帮他做一切力所能及的事情来缓解他的压力。这些我都没有,也不可能会有。我没有一个朋友,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这也都拜闵秀月所赐。
但是,如果说我对自己的母亲有着这样积年累月的想法,任何一个人得知了都要觉得我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不管怎么样,这些年来我的母亲也算是没有饿死我,没有冻坏了我,光凭着这一点,作为一个儿子就该感恩戴德的了,时时挂念她取个女人回去好好侍奉她,不然就是不孝了。就算是不那样做也不该有这样的想法,实在是罔顾人伦枉为人子了。
若是真的有人要我说一个我有以上想法的理由的话,真的能找到无数个的。
自从记事起,我就没有享受过一天被母亲庇护着的日子。试想一下一个小孩子,还没有桌子高,每日最大的想法自然就是填饱肚子,闵秀月只要一看见我就像是对待一只狗一样,高兴了就给点吃的,不高兴了就饿着,饿一两天实在是没有力气哭闹的时候才给一点点干巴巴的馒头吃。有一次我饿的实在受不了,偷拿了她藏在柜子里的点心,等她回来发现之后便像是疯了似的打我,那铁丝拧成的衣架毫不犹豫的抽在背上,直到我的哭声引来邻居,她才放过我。
邻居走了之后她找了根拴狗用的铁链子,套在我的脖子上将我拴在炉子的腿上。她就像是看一场马戏一般的找了把椅子坐在我够不到的位子看,等我闹得没有力气了,她就拿着一个馒头逗引我,只要我学狗叫就给我馒头吃。年幼的小孩子哪里有是非的观念,于是弱弱的趴在地上学狗叫。闵秀月则笑的快要从椅子上掉下去了,好几天之后她看我乖巧了才放了我。后来我才知道是邻居对居委会的说了我被拴起来的事情要上门来看,所以我才得了自由的。
而我也再也不敢主动要吃的了。
邻居那个喜欢穿红色碎花衣服的大妈每每喜欢在她打我的时候站在门口劝她,说什么既然生下了就该好好的养着,这样每天打击骂狗苦难不安的,让邻居们也没发过日子。本来住了她这么一个人在这里,已经够丢人的了,还这般的不知道消停。刚开始我总觉得那位大妈是个好心人,愿意帮着我说话,后来慢慢懂事了,也知道她句句的话都是捅在闵秀月心里伤疤上的刀子。
闵秀月幼年的时候被养父母收养了,长大一点后那养父发了兽性,也因为这个后来的闵秀月也没书可以读了,就在家里面每天面对着冷冰冰的养母和一脸淫笑的养父。在那样的环境中,什么自救都是大白话,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她挑唆了养父杀了养母,养父也如愿进了监狱。看,闵秀月从来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我的那个所谓的父亲,跟闵秀月春风一夜后就消失了,再也没回来过。
这一切都托那位大娘时不时的站在门口,在披着劝慰外衣其实是嘲笑的话中慢慢的成型,并且有了生动的细节。甚至我现在都能想起那个大娘的嘴脸,厚嘴唇子边呸呸的吐着瓜子皮,边歪着嘴角说着闵秀月的不是,眼睛咕噜咕噜的跟着闵秀月转。闵秀月也不反驳,就是冷着一张脸在屋中来来回回的收拾,是不是的回一句话。后来慢慢的就没有更多的关于那个大娘的记忆了,好像她是突然之间消失在了我家的门口似的。
在我的记忆地图中,整个童年时期最大的一个版块就是在一间又一间烟熏火燎的屋子中找到闵秀月,然后拖着昏昏沉沉的她往家走。后来,在我能完全的背得动闵秀月的时候,再去那些屋子里面就找不到闵秀月了。在我向别人打听闵秀月的去处的时候,那些男人一个个都用猥琐暧昧的语气来告知我该去哪里找人,那些女的都如同躲避一块臭肉一般的离我远远的,躲避之后还要附赠一声响亮的呸,向自己的伙伴显示自己的高洁和孤傲。
我第一次去那些个地方,进去之后满眼都是炫目的颜色,各种怪异的味道拼命的往我的鼻子里钻,我打了好几个喷嚏之后才被里面坐着的人发现,是个穿着怪模怪样的女人。至于说是怪模怪样,就是她们穿的衣服实在是比我在街上看到的那些女的少的多,怪不得街上的女人都一脸鄙夷的看着这里。我的衣服很少,穿的少了一件都要被全校的同学们鄙视好久,嘲笑好久的,这里的女人也是一样的吧。后来我无数次的懊悔自己年幼时期的莽撞。
闵秀月第一次看见找上门来的我时一脸惊慌,后来就习惯了,每次也要颐指气使的让我去买东西送去那里给她,慢慢的那里的女人们也都开始使唤我。有时候我跑腿慢了点,就得结结实实的挨一顿皮带,因为闵秀月觉得我耽误了她的生意。
这时火车站的广播声将我拉回了现实,我摇摇脑袋,希望那些记忆能够从脑袋里面摇出去。不知怎么的,这些年来我一直不敢回去,现在回去了,那些被我可以想要遗忘的记忆就全部跑出来了。好像脑袋里面开了道门,这个门随着空间距离的接近,那些被关着的记忆就要钻出来。
找到自己的位置,现在好像是淡季,车厢内人并不多,卧铺区更加没有几个人了。我闭上了眼睛想着要睡一会儿,现在已经是中午了,根据我的经验,到家之后闵秀月要是没什么大病的话,一定要闹一番的,更是想睡都没得睡了。
还没有到入学的年纪时,我每天都是闵秀月的出气筒,那个时候我看着每天早上背着书包被大人们送去上学的孩子,特别羡慕他们能被大人们殷殷叮嘱,百般关爱,偶尔也猜想他们的书包内装着的也肯定是家里大人们慢慢的爱心,这些爱心化成实质性的东西,就是瓜子花生辣条之类我想也想不到的好吃的。我怎么也看不够他们要去上学时候的样子,甚至要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口看,就算是路过的小孩子向我吐口水我也不在乎,乐呵呵着一张脸上一定写满了羡慕。
终于我到了上学的年龄,在社区人员的几次催促下,闵秀月咬牙切齿的扔了一个半新不旧的书包给我,从柜子里手绢包里拿出钱来数了又数才带我去报了名。闵秀月是什么样的态度我已经不关心了,终于能上学的这个年头让我心里塞满了蜜糖。
第一次考试我得了第一名,兴高采烈的跟闵秀月分享了这个喜悦,闵秀月也很开心,她终于觉得自己可以扬眉一番了,于是带我去吃了我一直很想吃的煎饼,并说下次考这么好还可以去吃。那次的煎饼给了我很大的鼓励,却再也不敢靠第一名了。
班上的家长们得知自己的孩子成绩还不如一个“烂污糟透了”的女人的儿子时,气愤不过就拿孩子出了顿气。小孩子们刚开始学会记恨人,家长就是最好的榜样,我这个非常明显的靶子就这样被射满了恶毒的箭,箭簇尚未入骨,闵秀月又加深了寸许。原来那些熟客们都知道了他儿子我是家里宝贝的同班,自然不肯照顾生意了。
幼年的我成了一座孤岛。
我小心翼翼的学习,每次考试都计算同学们的能力让自己的成绩不要再着落在前几名上,只留一个不上不下的安全名次就满意了,老师对我越来越失望,从维护到忽视,再到看着同学们欺负我也不愿意张口惩罚一下。从小学到中学,我一直是全年的值日生,所谓的全年值日生就是每日的班级卫生是我全包的,学校里的同学有谁掉了东西,第一个搜寻的也是我的书包,反正我又不需要面子,闵秀月的工作就成了我受尽欺负也不能为自己反驳的原罪。
每一个人,大人小孩,老人妇女,都可以尽情的欺负我,不管是以什么样的理由,而且那个理由在欺辱我的时候看起来都是非常正当的。我没有反抗的权利,也没有那个底气。刚开始我还会反抗,但是收效甚微,惩罚愈甚,渐渐地也就麻木了。挨打挨骂对我来说已经是日日的功课了,从记事起就在挨打,打头与踹肚子也没什么分别,骂我是贱人的儿子和骂我是龟孙子也没差,反正我还好好的活着。
每次挨打我都是蜷缩着身体接受着身体上心灵上的摧残,然后拖着因为挨打而一瘸一拐的腿回家,脱下被撕破的衣服藏起来,换上另外一件看起来还可以穿的衣服为闵秀月准备晚饭。如果没有及时准备的话,免不了又是一顿毒打。
“闵江,你知道你妈妈现在正在做什么吗?”
周围同学们总是面带诡异的微笑看着自己,问话的人往往都是一脸狞笑,曾经有一段时间那些笑声都一直出现在我的睡梦中。那个我和闵秀月称之为家的地方,也早已在闵秀月的糟蹋下污遭的不像个样子了,就算是有着噩梦我也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逃走。不停不看也不说,这种本领很少有成年人做得到,那时候的我却做到了,于是感觉到自己甚至在某一段时间内很了不起。
别的孩子的出生时父母殷切期盼的结果,我的出生,在我妈妈的口中就是,那个耻辱,那个累赘,那个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的人。于是挨打,在我的整个成长过程中已经成为了常态。就像是有的小孩子接受夸赞已经成为了成长的常态一样,我觉得这就是我应该得的,我生来就跟别人不一样。每个不该来到世上的人都没什么好命,我就是被选中来这世上感受最苦涩命运的那个幸运儿。
也许就是这种潜意识的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的认知,让我在一次一次奔溃的边缘及时拉回了自己。不管每次进校门的时候多么的忐忑,还是依旧小心翼翼的学习。刚开始并不觉得认真读书会改变我的命运什么的,只是我只有在学习的时候才能忘记身体和心灵上的创伤,沉浸在那思想的海洋里,浮浮沉沉的积累着小而又小的见识。
这些见识慢慢的在我的脑袋中成型,脑袋里面这些变形的见识年复一年积累的多了,手就开始痒痒,急需要找个发泄口将它们倾诉出来一般。于是写完的作业本,没用的课本上,这些东西手稿便一幕幕的窜了出来。这些东西汇成了我苦涩年华的一团团火焰,也是这团火焰才让我变成了一个可以忽视所有污蔑的人。
后来我遇到了有生以来第一个对我真心关爱的人,也是他将我心中的火焰烧的更加的旺了,他不止一次的填了一把又一把的柴进去,这个人就是我高中时候的我的美术老师姜华。
我每次被欺负之后,不能离校就只能躲在天台上一个人疗伤。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思绪总是能纷纷扬扬天马行空,我就将那些天马行空的东西按照从小到大一直在做的那样,用废旧的作业本画下来。江华在无意之间看到了我画出来的那些东西,惊讶于自己竟然看到了一颗蒙尘的明珠,他劝说我来自己的画室学习绘画。
我刚开始还以为是姜老师在跟自己开玩笑,等明白不是玩笑之后,一直很冷很冷的某个地方竟然流淌出了一丝丝的暖流,这股暖流流遍了我的四肢百骸,让我感动不已。在感动之后,对于现实的思考还是又泼了一盆冷水在心上。从小到大我经历过无数的冷水,这盆尤其的冷,因为我想到闵秀华是绝对不会再允许我花钱学什么美术的,她只要知道了一定会打断我的腿泄愤的,学美术,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件天方夜谭的事情。
在姜老师的几次追问之下,我才吞吞吐吐的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天的我很悲伤,就觉得自己接下来要走的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那天我躲在学校的小树林里面暗暗的流了一夜的泪,只觉得委屈极了。
不过也有圣人曾说,物极必反,当我觉得前途一片黑暗的时候,那束光就照了进来。我从小到大遇到的唯一一件好事,并没有因为我的条件非常差就将我踹出门去,姜老师再三考虑之后决定不收我的学费,我只需要出工具就行了。那时候我每日起床前都要为姜华老师祝祷,祈求他能平安,能健康,能幸福,能长命百岁,能教我直到毕业。
虽然我依旧在学校里面受尽冷眼,依旧没有同学愿意跟我同桌,没人愿意跟我一桌吃饭,宿舍里的男孩子们依旧以欺负我为荣,但是我的心已经不再是冷冰冰的了,对待生活也不再是那么没有任何期盼。我能够比以往更加的能忍受得了各种摆弄着花样的嘲弄,只为了尽快满足那些嫉妒的孩子们的好胜心之后,能去赶往画室学习。我也不再习惯性的根据同学们的成绩算计自己的名次了,对于绘画的天赋不止一次的被姜老师夸赞,那段时间我的脸上可能才出现笑容吧。
后来我也如姜华老师所希望的那样,考取了美术学院,在收到通知书的那天,我坐在姜老师家的客厅立面接受了人生最重要的一次教诲。姜老师就像是我生命中的那一道光,第一道照进黑暗的光芒。这道光芒驱散了黑暗。
这时火车外面的风景正在迅速的后退,天色也慢慢的变成了浅红,深红,橘红。好久没有回忆,一陷入回忆就收不回来了。这时候我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虽然并不觉得饿,但是再不吃点东西,餐车里就要没东西可以吃了。
如果,这趟回去能见见姜华老师的话,也算是不枉此行了。我在心里默默的期待,这几年没见也不知道他还是不是以前的那副模样。
闵秀月重伤的消息这些年来对我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的消息了,每次她想要钱的时候总会闹出各种各样的借口,只要给了钱就没事了。这次却没有直接说要多少钱,也有点反常。犹豫了好一会子之后才下定决心,还是去看看吧,死了闵秀月的心也好。只要想到回去之后闵秀月那副贪婪的嘴脸,言语里面明示暗示的要钱的手法,我就觉得五脏六腑都在排斥着,恶心的要命。
在我小时候闵秀月给我的所有厌恶的感情现在又轮到我来体会了。
2
等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在火车上睡了一晚上并没有睡着,那些以前的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全部钻了出来,伴随着火车摇摇晃晃的动作,搞得我此刻脑袋正昏昏沉沉的。
到医院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本以为的闵秀月这次闹的再凶也就跟以前一样,没想到还真的搞到医院里来了。我报了性命之后立马就有一个中年的医生过来找我了,他看着我像是要说什么,欲言又止,良久只吐出了两个字“节哀”,声音虽然是温和的劝慰,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很冷漠,是那种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冷漠。
但是他说完那两个字之后发现我的表情更冷漠,似乎是觉得我还没有听明白他刚才话里面的潜台词,有解释了一番:“你妈人送来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我们已经尽力了!”
这时候突然感觉自己的脑袋里面嗡的一声,血液全部冲到了脑袋里面,我几乎是第一时间想到了中年医生说这话的含义是什么了。但是我确实是一点哀伤也没有,既然没有哀伤那为什么要节哀呢?这句话不是安慰过世者的亲人的吗?难道是闵秀月真的走了吗?
我瞪大了眼睛问医生人是怎么没的,我是真的想知道事情的经过,不然这么一个模糊的答案,实在是让我无法相信。
“怎么没的?哼!你我妈的还有脸问!”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尖锐的女声,语气里面满满的都是刻薄,说话的功夫就已经冲到了我的面前,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啪”的一巴掌就打在了我的脸上。
我被这一巴掌打蒙了,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子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经好久没有人这么任性的打过我了,在挨了一巴掌的时候我第一时间竟然想到的是蜷缩起来好迎接下一个巴掌。
来人是姜老师的老婆,此刻那个一向泼辣的女人就像是个疯子一样,拼命的要找我出气。
我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还是按照以前在姜华老师跟前学习时候的习惯喊她:“师娘,您别着急,怎么就一见我就打人呢?”。其实我实在是委屈了,那时候我虽然一直叫他师娘,但是她性格泼辣,骂人也利索,我一直被她各种骂,但是直接上手打还是第一次,这再次见了,就直接上手打可还行!
郑云想着还将被中年医生护在身后的我抓出来打,但却被周围的赶来的护士医生们给及时拦住了,她呼呼的喘着粗气,打我的那一巴掌慈湖并不能让她解气,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用手拍着地板带着哭腔骂娘:“你个没良心的,贱人的种,可别叫我师娘,我嫌恶心的慌!贱人生的贱种,天生就带着一股子祸害人的本领呦...这会子把我家老姜祸害没了,瞧瞧!你们娘母子满意了哇?天哪!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哦....”她拿袖子抹了一把鼻涕,“我早就说过,闵秀月那骚婊子迟早会祸害别人,你们就是不信啊,看看,现在是个什么下场...."
我脸上火辣辣的,但是脑袋里更懵。这听来听去是姜华老师没了?姜华老师怎么会没了呢,那到底是闵秀月没了还是姜华老师没了?我一把抓住了那位中年医生袖子,祈求他告诉我个究竟:“医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啊?姜老师怎么了?”
被我攥住袖子的医生脸色很是不好看,但还是解释说:“今天早上从来一男一女,男的在女的交欢的时候心脏病犯死了,女的本想着抛尸的,结果不小心自己从楼上掉下来,没抢救过来....”
我感觉自己全身突然没有了力气。任凭挣脱了众人控制的郑云重新扑上来,对着我的肚子又踹又打,脸上也挨了好几个巴掌,也不反抗就让她发泄着心中的愤怒!我大张着嘴巴想要嚎叫,可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有眼泪不争气的不受控制的落满了脸颊,我感觉到鼻子一凉,是被耳光扇的吗,但是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心里那曾经燃烧起来一直在流淌着的暖流却在慢慢的冷却,跟周围的环境几乎要成为一体了。挨打的时候我就在想,以前挨了那么多年的打,也许都是为了今日挨打做练习吧?
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谁拽了我一把,我像个稻草人一样的被人拖到了一间屋子里,身体虽然一下子脱离了混乱的漩涡,但是脑袋里面依旧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也不愿意想起来。
外面姜师娘好不容易找到口子发泄完自己的愤怒,此刻正处于撕心裂肺悲号之中,这是她对自己命运的悲伤,也是对负心人让她这么一个弱女人背上骂名的控诉。她的声音隔着门缝传进来,变了形却也更加的悲哀:“这让我以后怎么活啊...丈夫跟妓女死在了一起,我是没脸活着了啊...”
我全身的力气全部被抽干了,瘫坐在地上,全身的每个部位都在隐隐的疼痛着,听着姜师娘的嚎哭声,心里想着自己对于姜老师的悲伤也许正通过她发泄了出来,但是心里酸酸的,沉重的就像是揣了一坏生铁,只有眼泪流出来。不知道自己是该悲伤,该愤怒,还是该怨怼。也许在情绪被酝酿到极致的时候,反而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其实现在我的我很想骂人,也很想打人,可是做不到,嘴巴说不出话,手脚也动不了,打人会手疼,踹人会脚疼,而我再也不想疼了,但是心却一个劲的痛,痛得我捂住嘴巴强忍着还是漏了一两声的哭泣声。
姜华老师年迈的妈妈的声音顺着门缝传了进来,伴随着哒哒的拄着拐杖的声音,她喃喃的数落着自己的儿媳妇:“说来都怪你啊,要不是你长年累月的念叨我华儿跟那个贱人有一腿,我华儿也不会真的就自暴自弃了啊!背了那么多年的污名,他可委屈死了哦...我的儿啊...”
外面似乎是来了很多的人,吵吵嚷嚷的,好一会子的功夫那声音才慢慢的低了下去,渐渐的听不到了。我坐在地上已经双腿发麻,但是没有力气站起来。
不一会进来了一个医生,他替我在被打的地方上了药,说:“那一家的家属已经被她家人带走了,你要不要去见见你妈?”
我瞅了他一眼,见?怎么见?
他放下手中的药:“去见最后一面,人死了生前的事情就都结束了。”
我怀疑这位不是个医生,而是位居士。
等我恍恍惚惚磨磨蹭蹭的见到闵秀月时,她就真的躺在台子上一动不动。全身灰白,血液已经完全的凝固在她的身体中,已经紧闭着眼睛再也没有机会睁开了。我站在尸体边,身上一片冰冷,我还是不能相信闵秀月这么简单这么快就真的死了,她一定还是在玩什么把戏。也许下一幕就要爬起来要求我做这个做那个,只要是不满足她的想法,拳打脚踢都是轻的。
我几乎是颤抖着双手泄愤一般的将盖着她身子的布全部掀起来,跟着我的医生似乎要阻止我,但是他说了什么我根本没有听清。闵秀月的身体像是被撕裂的布娃娃一般经历了重新缝合,此时看起来颇有点怪异。这时我眼前一花,似乎闵秀月下一刻就要坐起来继续对我喝骂了,不自觉的手一抖,白色的床单重新落在了她的身上。
记得以前我还没有离开这个镇子的时候,不止一次的想过,要是闵秀月死了就好了。甚至在心里年复一年的描绘了她死亡时候的场景。那时候就在想,只要她死了,我就不用再每日辛辛苦苦放学后在家里给她准备晚饭了,就不用因为她而遭受那么多的屈辱。即使是现在每每午夜梦回,我还是对她恨得咬牙切齿的。
她死了她死了...我在心里默默的念叨了好几遍才让自己安定下来。
这几年我拼命的想远离闵秀月,但是真的远离了,我才幡然醒悟,只要是闵秀月活着,自己就再也不可能远离她,远离她的那些污遭事带给自己的屈辱。现在她真的死了,在亲自确认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之后我还是怀疑。
火化的手续办理的很快,在告别的时候只有我一个家属,没有其他人在,这也许是一个最凄惨的葬礼了。没有一个人怀念她,她的死对于某些人是耻辱的解脱,对于某些人是愤恨的开始,唯独没有一个人前来在葬礼上掉一滴怀念的泪。从中国人非常重视葬礼这方面来看的话,闵秀月这一辈子也算是过的非常憋屈和不值得。我作为她憋屈人生的见证者,也不可避免的被影响了无数的岁月。这些被影响的岁月已经刻在了我成长的记忆里,印在了我以后要走的每一段路上,沁进了我的骨子里,血脉里。
我亲眼看着闵秀月的尸体被烈火吞噬,想凭借着这个来舒缓一下内心沉重的感觉。我咬着牙齿努力不让自己眨一下眼睛,曾经在心里面念叨了无数遍的想要亲眼看着闵秀月被烧死才好的话,现在终于成为了现实,我只知道此刻的自己是不愿意错过一丝一毫看着闵秀月化成灰的时间。
到手的最后只是很轻很轻的一捧,没想到那个重的一个人,曾经我一个人无论多努力也扛不起来的女人,现在一个浅浅的罐子就装完了。入土为安四个字实在是太重了,总觉得闵秀月不配,我几次忍住了想要将罐子扔在地上的冲动。闵秀月的去世似乎并没有给我带来任何触动,就像是处理一个陌生人的葬礼一样的处理着她的身后事。
姜老师也没有举行正式的葬礼,这个生前那么高尚的人,因为一时的诱惑将自己推入了道德的深渊。那些往日的好友们对于我的葬礼自然是避之不及,亲友们也如同躲避洪水猛兽般的推辞了不来参加葬礼。其实我想去送一下姜老师,走近的时候又爬了,心脏砰砰的乱跳,我捧着闵秀月的骨灰,就这样去实在不敬吧。其实我知道,我害怕姜华老师看见我时候的眼神,虽然他根本看不见我了。以前的我遭遇过那么多的辱骂,以为是金刚不坏百毒不侵了,到头来发现还是承受不了接下来的谩骂。也许就真的是好日子过惯了就再也不愿意降低标准了。
我趁着黑夜跪倒在姜华老师新砌的坟头前,狠狠的磕了几个头,趴在那沾满草根的土包上哭的一塌糊涂。这个时候也没人愿意来找我的不是,四周寂静无人,我的心事只能悄悄对着坟头诉说。
从小到大,我最恨最感谢的两个人,如今都以这样的方式,这样不太光彩的走完最后一程。不得不感慨命运弄人啊!
出走多年,归来之后发现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变了另一个模样。我也终于摆脱掉了那个带给自己耻辱的“母亲”了,希望她走后我在这个镇子上屈辱的生活记忆也能慢慢的消失,我已经用了整个人生最美好的岁月来摆脱那些屈辱的语言,也许足够偿还她带我来着世上走一遭了吧。我对着她的骨灰罐喃喃低语,说着那些许多年前不敢说许多年后不愿意说的话,甚至对着手中的罐子低声叫了最后的一声:“妈!”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鼻子很酸很酸,就是没有了眼泪。
3
回家的路上看到有人在招手,似乎是想要搭车,司机看了看坐在旁边的我,像是在询问我要不要加入一个人拼车。我低头忽略了司机的暗示,我并不想做什么好事,也不想助人为乐,帮助人一点都不能快乐,尤其是帮助一个不知会不会感恩的陌生人!司机看见我的反应,摇了摇头,加快了车速从那人身边飞快的跑走了。我瞥了一眼,从后视镜里面看到那是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女人,估计是来墓园拜祭亲人的吧。但是,管我什么事呢?现在的我不想关注任何人的任何事。
没走多远我又看见那个穿黑衣服的女人站在路边招手了,这墓园里也太邪门了吧!我转过头去看司机,可是司机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再次用请求的眼光看着我,在我无奈的点头下慢慢的减慢了车速,摇下车窗:“嗨,你要搭车?”
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人笑了:“是啊,这里太偏僻了,好半天都没碰到一辆车过来。”
司机打开了车锁:“上来吧”
女人迅速上了车,坐在后面的位置上一个劲的向司机和副驾驶上面的我道谢。
“你去哪里?”我并不是很热心的想跟她说话。
“嗯...到前面的大路上放我下来就行。”
我不再说话了,专心的看着手机。其实好半天来我看着的都是同样的一个界面,脑袋里乱哄哄的,什么都看不进去。后背好像是长了芒刺一样,难受的很,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一上车就感觉很怪,好像身后也并没有坐着一个人似的,她不说话的时候安静的好像不存在。这一脸连心不在焉察觉不到周围情形的我都感觉到了。
很快就到了大路上,司机找了个方便的地方停下了车。
女人打开车门,在下车的时候转过头向我们道谢:“谢谢你们愿意带我这一段路了。”
就在这一瞬间,我感觉自己记忆深处的某一部分被牵动了,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眼熟...,一直浑浑噩噩的脑海里面想起了一道惊雷,我突然想起来这个女人是谁了!青芜!
那是高二的一个黄昏时分,一向不在那个点回家的我我背着书包摇摇晃晃的往回赶,书包有点重,里面装着我我新买的颜料和画笔,是我花了一整个暑假赚钱才有能力购买的。
今天本来是周二,作为一个高中二年级的高中生,实在没有必要在这个时间段内背着书包晃荡在外面。我利用下午逃了去县里买了东西,对于一个文化课排名总是不靠前的学生来说,逃课的话只要不被校领导抓到其他老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却没想到街角的那几个混混正待在我回家时候的必经之路上,其中一个穿着红色短袖的男人正抽着烟教训着自己身边的四个跟班,指指点点颐指气使的样子颇为怪异。我认得那几个人是雀痕。看到这一幕我下意识就要逃走,但是像往常一样双脚却发抖的站在原地动不了。
这时雀痕发现了我的踪迹,招招手:“过来!”
我感觉自己的双脚更软了,现在如果跑肯定是跑不过我们几个的了,我深呼吸了一下,攥紧了自己的书包一步一步的向他走去。
我的磨磨蹭蹭显然是已经惹恼了正在气头上的雀痕,只听得他又几乎是咆哮着喊了出来:“快点!再磨蹭揍你啊!”
那几个手下已经看着我过去了,嘻嘻笑着围过来,雀痕一把抢过我的背包,在里面开始翻翻捡捡:“看看啊,你小子有没有带什么好玩的?”
在放学的路上总是能遇到几个别的几个混混,我们总是或多或少的聚集在学校的周围,像是蝗虫一样的压榨着学生们仅有的零用钱。
我紧张的关注着包里面的夹层,那里放着我购买颜料之后剩下的一点点钱,也是我储备的早餐钱。这钱得之有多不易,只有我自己明白。试想一个正值青春期,懂得了面子为何物的男孩子站在发廊的前面一张一张的捡拾经理给的零钱的情景,就知道有多不容易了。我一整个暑假都在那家发廊帮着顾客洗头发,结工资的那天老板反口只给我一半的钱。这是我用一整个暑假赚的钱,为此还遭受了不少闵秀月的辱骂和殴打,自然不肯松口一点。老板见我不肯接受,便站在发廊门口侮辱性的一张一张的将零钱洒在地上,”这就是你赚的钱了,捡吧!“在里面所有人的哄堂大笑声中我一张一张的捡起了本该属于我的血汗钱。那是我第一次懂得,有些人即使赚了钱也没有尊严。
我可怜的书包在雀痕粗糙的手中颠来倒去的晃荡,里面的颜料被一罐罐的倒了出来,还有画笔也掉了出来,嘴里还不停的嘟囔着:“这里面装着的都是什么破烂!”
最终藏在夹层里面的可怜的纸币还是被秃鹫发现了,他邪魅的数着本该就是我的一点钱,边数边狞笑不已。那一瞬间我无比的憎恨雀痕,幻想着此刻手里如果有把刀,这样雀痕一定会感受到我的仇恨!
我站在地上攥着衣角战战兢兢,暗想着也许他们拿到钱也许就会放过自己,但是没有!突然一下子脸上一阵剧痛砸了出来,随后就感觉到鼻子一热,鼻血就滴滴答答的滴在了地面上。我赶紧捂住了鼻子,鼻血还是绵绵不断的滴落下来。我就知道雀痕即使是得到了钱也会给被抢的人一个教训,好彰显自己非常有社会风范,懂得如何进行合理的恐吓的。
“早交出来不就好了吗?这小子怎么总是没有记性!”雀痕恨恨的点数着自己手里的钱,:“就这么点,这小子真穷!”
雀痕的跟班嘻嘻笑着:“这小子穷?那可不一定哦,他那风骚的妈不是那么会赚钱的嘛?咱们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哈哈哈....”
周围传来了一整刺耳的奸笑声,就像是破锣敲击的声音,我恨不得捂上耳朵。刚刚被打的脸又受了一拳,但是雀痕嘲笑的声音在我耳朵边飞来飞去:“叫爸爸,快点!叫声爸爸来听听?哈哈哈哈....."
我捂着脸尽量不让脸上再挨第三拳,脸上的伤总是最难消的。这时我看见了巷口出现了自己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人,她一脸嚣张的出现在巷子口。我知道只要是有女孩子出现在这里的话,雀痕的重点就不在是我了,这时候虽然那个女孩子会有点危险,但是能不挨打了对我来说就是好事。
没想到这次出现的这个女孩子非常的泼辣,她直接就开口大骂,喝骂声立刻驱散了周围的破锣一样的笑声:“你们几个是不是就这点出息?就知道抢一抢放学时候的孩子们?要是有真本事,也去做点真事来证明你们的本事啊!”
女人的喝骂声好像并没有起作用,破锣声暂停了一小会,紧接着就换来了变本加厉的嘲笑声:“呦呵?长本事了?老子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本事!”
很小的时候曾经玩过一个游戏,就是一群小孩子对着一堆水泥袋踹,看谁的力气大。现在我就感觉自己成了那个被踹的水泥袋。许久之后我才感觉到身上的那些脚消失了,但是剧痛已经让我站不起来了,我知道一定是哪个地方被打坏了,不然不会这么痛。许久之后我依旧保持着双手抱头的姿势,等着身上的疼痛都散的差不多了才小心翼翼的放开手观察周围的环境。
等我再睁开眼睛看的时候,那几个混混已经不见了,只剩下那个黑色连衣裙的女人抱着双臂一脸惊讶站在巷子口。不知道怎么的我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气愤,在我挨打的时候从来没有人阻止过,也根本没人出手相救过。所以我觉得刚才要不是她的出手相救,自己也许就不用挨这么多拳打脚踢!现在她倒是有兴致在一旁看着自己的惨状,这一点也不公平!愤怒蒙蔽了我的双眼,挡住了我的良心,我开口就骂:“你看什么,哈?这样很开心是不是?”
“呦呦呦,我为什么要开心?你这个人可真奇怪,你受不受罪,挨不挨打与我可一点关系都没有,,,,”女人淡淡的说道,与刚才那个大声的喝骂小混混的正义人士截然不同。
我小心翼翼的站起来,双手抱着刚刚被踢的最狠的小腿,那里被踢得最狠。新买的颜料已经被破了,残忍的张着口子。鼻子一酸,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这时我整个暑假的心血,就这样折在几个无所事事的蛀虫手里,实在是不甘心,可我又不得不忍耐。
”需不需要帮忙?“一声清脆的女声传过来,还没等我回答就直接蹲着开始帮我收拾颜料。
我将罐子里还剩下的颜料和被折断的画笔装进书包里这才发现书包带已经被扯断了。
站起来的时候起猛了,眼前一黑,黑衣女人扶住了我:“我送你回家吧。”
虽然挨了自己的骂,但她还能上来搀扶自己,让我觉得很不好意思:“谢谢你,刚刚我说狠了。”
“没关系,你被他们抢了为什么不报警呢?”
“管得了一时,管得了一世吗?以后不还是会变本加厉的欺负我。“
听了我这话她只是默默的扶着我艰难的走回家。我从家门口的花瓶底下拿出钥匙打开了门,她也跟着进来了。进门之后倒也不客气,直接就坐在了沙发上。
其实看着她进门我有点不舒服,闵秀月是不允许我带任何一个朋友来家里的。不过刚刚人家搀扶我回家这一路也吃可不少苦头,直接就把人往外轰确实不道德了点,于是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水放在了青芜面前。
青芜拿起水杯握在手里,打量着屋子:“你家怎么这么空旷啊。你爸妈不在家啊?”
屋子里面其实刚开始并不空旷,只不过后来慢慢的一些家具就都不见了,客厅里面只有沙发和茶几,其我的就是进门时候的鞋架了。经她这么一提醒,才发现这屋子里确实空旷的可以。不过闵秀月不在乎这些,我自然也不在乎。
我没有答话,很没礼貌的瞪了她一眼,祈祷着这个不知趣的女人赶紧喝点水离开,要是被闵秀月回来看到了,又不知要有怎么样的场景呢。
青芜没有喝水,双手抱头躺在沙发上:“怪不得你会成为那些混混的目标,我们就是喜欢抢你这样的孩子,没有力气反抗也没有胆量反抗!”说着转过头来直直的盯着我看:“你被欺负多久了?”
她这样直白的话很伤人,我握紧了双手,青筋暴起,在极力的忍耐着想要发火的想法,咬咬牙齿:“差不多一年半了!”
“哦,那是挺长时间了!.....你想不想报复?”
我握着的手松了:“不...不..”
她冷笑了一声:“你怕了?”
我还想着让自己好好的活着,报复什么的,从来不曾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青芜将水杯放在了茶几上,继续蛊惑:“如果你真的想要报复的话,我倒是有的是办法,当然,得你自己开口!”
我有点犹豫了:“你会怎么做?”
“这就看你的想法了。”
“可我并不想害人...不想进监狱...”
“放心,不会害你”
我动心了。
这周六晚上七点,我还在那个巷子口等你。对了,我叫青芜”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的脑海中一直不停的响动着青芜说的话,我不确定她说的报复手段是什么,只能是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周六晚上七点约定时间的到来。
好不容易等到周六,我早早就去了巷子口,因为怕遇见雀痕那一帮人,所以就躲在旁边的小卖部里面一直等着青芜出现才出去。
青芜看见我出现打了个招呼:“你到了?”
我左顾右盼,神色慌张:“你到底要怎么做?”
青芜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只是带你看一场好戏。”
说着青芜就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我一时站在原地不确定是不是该跟上去,良久才咬咬牙,跟了上去。
天色很快就黑了下去,我跟着青芜左拐右拐的来到了一个废弃的民居前,青芜趴在墙头暗示我也爬上来。我爬上去就觉得看着屋子里面的动静。我们的视线刚好能看清屋子里面能够发生的全部事情,但是又不会被轻易发现,我们俩就这样静静的像是窃贼一样的趴在墙头观察这屋子里面的动静。
屋子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好久之后我几乎快要睡着了,这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摩托车机动的声响。这声音很特别,是那种经过不专业的改装之后的机动车声音,那段时间我们镇子上的小混混们都喜欢那种改装的机车。机动车停在了民居后面,我知道是雀痕那几个人来了。果然一头乱七八糟鸡窝一样黄色头发的郁文出现了,他上前打量了一下四周,用一根不知道什么东西撬开了民居的门,然后他们几个人每人从车后座上抱下一箱啤酒,进了屋子。
里面传来了吆五喝六的划拳声。
不知道是谁呵斥着什么,接着那几个醉醺醺的男孩子一个个的骑着车骂骂咧咧的走了,我仔细的看了看,走掉的人里没有雀痕。也许是他们走的时候落了一滴火苗在屋子里面乱七八糟的垃圾里面吧,刚刚酣畅淋漓的喝酒正在醉醺醺的雀痕,完全没有在意即将发生的事情是什么。随后火苗就凑成了浓烟,我看见屋子里面的人拼命想往外面跑,但是屋子里面的门从外面被关上了,窗户都是早已被钉死了的,没有人能打得开那个唯一的逃生通道。
我想去救人,但是我的手被青芜拽住了,动弹不了。耳朵旁传来雀痕因为疼痛绝望的吼叫声,这个叫声直接叫进了我的灵魂里,一种大仇得报的兴奋感慢慢填满了心间。良久之后我才意识到,那几个混混走的时候门并没有关,那门是青芜关起来的!
“青芜!”我低声尖叫,我完全慌了,这个可不是好玩的,这个时候才明白青芜说的好事是什么。青芜看着眼前的屋子火光冲天,暗示我不要慌张,最后道墙壁这边来示意拉她上去,我抖抖索索的将青芜拉上去,整个人的胳膊都已经在发抖了。
屋子里面的喊声已经变成了惨叫声,周围的人们已经看到了冲天的火光,尽管喊叫声他们听不见但是那个火光无论如何也忽视不了。
“再也没有人欺负你了。”青芜笑着对我说。
“再也没人欺负我了。”我自言自语。
我回到家里后就立即关上了门,并且上了锁,闵秀月还没回来。烧了杯热水捧在手心里,将自己塞在沙发里面,此刻安静下来之后我才噶发现自己的双脚不自觉的有点颤抖,怎么都控制不住。缓了好一会子才恍惚的明白过来,自己做的是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那天晚上之后青芜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那个镇子本来就不大,我小心翼翼的询问着镇子上的人,知不知道这么一个女人,但是镇子上的人似乎都对这么一个非常吸引人的美女视而不见,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在镇子上出现个,还嘲笑我是想女人了。
渐渐的我就选择性的忘记了青芜这个只见过两面的女人,毕竟那晚上的事情是我毕生都不愿意想起的回忆。
但是,青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从她刚刚的表现看,她好像根本就不认识自己一样,这是怎么回事?那件事情结束后两个人就各奔东西,对都不会对谁造成威胁,多好的结局,为什么非要打破这个完美的结局呢。
车子继续向前开,我感觉已经再次远远的逃开了青芜。从后视镜里面我恍惚看见那女人正在对着我笑,是那种了然一切的笑,一时间让我冷汗涔涔。
4
那个被大家叫做安哥的人,从来都没拿正眼瞧过我。不过,一直以来拿正眼看我的人很少,也不奇怪,似乎从我成年之后,就自动成了我那个生活在135度之外的人。
已经在僵硬的凳子坐的半边腿都麻木了,这一等几乎就已经是中午了,安哥也没有喊我进去,费助理说他一直在里面处理事情,让我先等一下,这等一下是多久,他没说就只能等着。其实在腿麻木之后我几次想过站起来要离开,但每次都在费助理漫无表情的眼神中颓然失败。等待的时光最是煎熬了,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无聊的等待期,相伴着的还有随时会被叫起来的忐忑不安,这两种情绪总会在有限而无尽的时间内天人交割。
在这段时间内我已经在心里面打了无数底稿,待会见了经纪人要说些什么,怎么向我介绍自己最近新出的几幅作品,毕竟,这次的谈话与我而言确实是事业上重要的一步。终于在我饥肠辘辘,几乎坐不住的时候,经纪人有空召见我了。站起来的那一瞬间脑袋里面一直滚过来滚过去的说辞竟然一下子就全丢了,脑袋里面有点空,心里也更加的忐忑了。
最近安哥的工作室要召开画展,但是我每次拿过来的作品都没有得到过欣赏。
“你这次的几幅作品我看了....这次的作品,确实很有亮点,也很有看点,但是还是差一点...说白了,不符合我们画廊这次展览的主题,这次展览就不上了,下次吧?“
“安哥.....之前的那几幅也还没动过呢....”
安哥听了我这话一下子冷了脸色:“你什么意思?你是说你的画出不去是因为我们画廊的原因咯?”
我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心底一下子烧起来了一团火,这团火几乎要将我的五脏六腑烧成灰烬,我重重的喘着粗气平息着自己的怒火。有点急切的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只要安哥给个机会让上的话,一定会被欣赏的。但是一幅画都没有上.....”
安哥被我的话气到了,“你是什么意思?也不看看你自己,我还愿意跟你在这里谈已经是很给你面子了,画廊如果没有好作品出去的话非但没有任何收益,还白搭上大笔的宣传费用!我得为这份工作负责!你何必把自己捧得那么高呢?拿出来的东西是真的入不了眼,有这个心思还不如安心的找找灵感去,看看你画的都是什么东西?!要是觉得这条路难走的话,那么就趁早放弃吧!”
安哥的声音越来越大,显然也是有着满腹的牢骚,借着这个机会就全部对着我发作了出来。费助理似乎是被我们里面争吵的声音给吓到了,一下子推开门走了进来,瞪了我一眼,满是埋怨:“安哥,咱消消气,有话慢慢说,不要着急....这凡事儿不都是商量着来的嘛....闵江的画不符合这次的要求,下次还会有更好的出来,咱也别急,行不?”
安哥猛地喝了几口水,坐在椅子上喘着气,拿胖脸里面挤出来的眼睛瞪着我,冷哼了一声:“闵江,我也是看在你这么辛苦还在坚持搞创作的份上给你机会,你也别给脸不要脸!丑话我说在前头,下次你要是还拿不出作品来,我们马良画廊的门可不会再为你打开了!”
安哥的一番话使我哑口无言,我知道自己已经一年多没有好的作品出来这已经是非常的为难安哥了,比起外面那些连画廊的门都摸不到的创作者来说,有个画廊还愿意谈一谈我的作品已经是件非常幸运的事情了。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过什么幸运的事情能降临到自己的身上,真的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也是迟早会变成坏事的。我低下头,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看,我知道这种神态非常卑微:“安哥,我知道你为难,你再给我点时间行不?我一定能画出让你满意的作品出来...”
“你错了!”安哥瞥了我一眼,“你的作品不是要让我满意。而是要找到自己作品的灵魂才好。我再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你必须出一副能看的过去的作品出来,不要再拿干巴巴没有灵魂的东西糊弄我了,这是你自己的事业,你要放在心上。”
我站起来捋了捋衣服的下摆,擦干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手心的汗,感觉双腿有一瞬间不听我使唤了,跟着费助理走出了安哥的办公室。其实我一直心里忍着气,在出门的一瞬间几乎要开始骂人了,又实在是没有骂人的勇气。只不过内心里一阵一阵的焦急,就像是被无名的业火,烧干了五脏六腑,烧枯了灵感源泉。每次安哥看到我新出的作品后都要叹一番气,这已经让我越来越没有信心。被拒绝的理由都很相似,缺少一点灵魂。可是画作的灵魂到底是什么,我反思寻找了很久,依旧很难明白这个道理。
当初学习画作的时候,我的努力就是班级里面最多的那一个,每次画出来的都要被老师评说是最接近考试标准的,可是也实实在在没有教我怎么寻找画作的灵魂。那些研究下笔方式,色彩搭配的人,也只是在将绘画表现的是什么,也没有在那里一个劲的研究画作的灵魂啊。
看了看自己放在角落里面的那几幅话,我突然觉得自己将我们创造出来实在是个错误。刚刚自己在等待的过程中,我们一定是面临了很多人的嘲讽,听了比自己听过的多几十倍的尖酸刻薄的话,我们就像是自己的孩子,哪怕这个孩子不怎么被大家喜爱,依然是自己的孩子。
“费助理,我那几幅没有被选中的画会怎么处理?”
费助理看了看我;“闵哥您要是不想拿回去的话,那么就只能放在仓库里了。”
工作室的仓库我曾经去过一次,那里面密密麻麻的放着许多已经名人的不知名人的画作,最多的当然是不知名人的画作,在那里横七竖八的占据着大片的空间,日日接受着空气的洗礼。那些画,每一幅都是创作者的心血,但是如今那些心血都在商业化的操作下被阴干了。
“我还是拿回去吧...”我还是不舍得自己的心血被丢在那一堆里面,我们已经经受过一波无情的调笑了,实在没有必要再让我们去跟那些常年生活在黑暗中的家伙们生活,那些家伙肯定会欺负新来的人的。
“王老师,您来啦~”费助理的声音谄媚的在耳边响起。
我抬头一看,是王悦,最近炽手可热的那个新晋青年画家!据说他的每幅画都被预定出了天价,被称为是一位奇才。此刻这位奇才正一脸漠然从我的旁边走过去,前往安哥的办公室,费助理立即颠颠的跟了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费助理的声音有一点点的腻:“没想到您来的这么快,安哥已经在等着了,茶都泡好了...”
我冷笑一下,心里颇有点不是滋味,手里的画一时间也变得沉重无比。
我带着自己的几幅画走在街上,脚部有点踉跄,几乎是颤抖着双腿。这时才想起来我从早上匆匆忙忙的出门赶过来与安哥见面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吃,怪不得没有力气了。但是我一点都不饿,反而很饱。
不知怎么的,那些路人们一直以来的表面友好目光的不见了,换成了另外一种假惺惺的几乎是做作的目光。这种目光一道道的形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堵得密不透风的,我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呼吸愈发的困难。脑袋里慢慢的出现了嗡嗡作响的声音,这种状态下周围的一切都实在是安静不下来。
没有灵魂!没有灵魂!我反复的咀嚼着这句回荡在脑海中无数遍的话。有灵魂的画,是什么样的呢?就是自己做的这些画吗?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回到家,将那几幅画挂在工作室的墙上,盘腿坐在地上看着那几幅话。
从这个角度看起来,我们确实是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完美,颜色看起来也是搭配的非常完美,线条也是弯弯曲曲的在诉说着不一样的情怀,看起来也是颇具美感,但总觉的,这些画里面缺少了一样东西!我颓废的坐在地上,当初创作出红莲的那种天赋已经从我的灵感源泉中剥离出去,现在那里一片空洞,就连基础的审美都缺失不少,更何况是要创作出完美的作品。
我找到王悦的画,放大之后仔细的看着画面中的每一个细节。
那副画是描写一个退休老工人在夕阳下喝茶的场景,画面唯美凄凉,这幅画细看起来并不是需要什么特殊技巧的,下笔、配色都是非常平常的手法。我仔细的看着那副画,实在是感觉不到那副画里面讲述的意境。
多年被嘲笑,卑微敏感的人也许是能体会山穷水尽的滋味,却感受不到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意境。
“这也没有什么好学习的....”我坐在电脑前面,看着眼前的画面,似乎是脑海中被蒙上了一片白雾,这片雾气怎么都挥散不去,灵感也被关闭了。
提着画笔在画布上僵硬的挥舞着,不管多用心,画布上那些乱七八糟的颜色,还是一点美感也没有,于是我解放了双手,将身体扔上了床。
5
“砰砰砰....”
一阵敲门的声音穿透了层层的墙壁将我从深度睡眠中给拽了出来,瞥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电子钟,妈的,现在才早上七点半,是谁这么没有素质一大早的搅扰我清梦,我坐在床边边醒神边生着闷气!昨天晚上我画画到了凌晨四点多,感觉刚闭上眼睛就被敲门声给吵醒了。
打开门一看,是秦晓,她正一脸不耐烦的盯着我看,眼神里全是因为我开门晚了而产生的不满意。
“我敲了好半天的门了,你怎么才开门!不知道外面冷!”秦晓总是喜欢盯着我的眼睛看,这种行为每次都让我反感至极,不过任是谁都无法从这种被探究的神情中有好的感受。
我没好气的回答:“还真不知道外面冷,这么早的,你来干嘛?”
“给你送早饭呗”秦晓扬了扬手里拎着的袋子。此刻那黑色的袋子正散发着浓烈的包子味儿,这味道其实一进门我就闻到了,早起的胃一时适应不了这种味道,加上带它来的人这一幕使我更加的反感了,强忍着恶心。
秦晓绕过我将袋子放在了餐桌上,随后像是胜利的将军在参观缴获的战利品一般的在屋子里转来转去。随后停在了我昨天晚上挥笔的画布前,像鲶鱼一般的嘴里发出连连赞叹,赞叹的甚至有些夸张。“多日不见你的水平大增啊...啊?你怎么不吃啊,这家的包子很有名,我排了很久的队才买到的呢。对了...前几天你怎么不在家?也不给我说一声,发生什么事了?”
我并不想回答秦晓的这个问题,为了避免她再次追问,我坐在餐桌前开始吃包子,一个包子下肚才回忆起来这还是从昨天上午到现在我吃的第一餐。解决了饥饿的问题,看在秦晓给我带来食物的份上我放缓了态度——其实我对每一个给我食物的人态度都差不起来,估计是所谓的衣食即父母吧。
我的不回答并没有起作用,秦晓开始了她不依不饶的功力,几步走过来趴在我前面的桌子上,瞪着眼睛;“你怎么不说话呢,这几天你去干嘛了”
我咽下嘴里的食物,喝了一口豆浆才迫不得已开口:“没什么,别问了。话那么多...”
秦晓撇撇嘴,不再看我了,将自己的身体从桌子上抬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转动,神情动作都带着一种自己是女主人的暗示。其实她刚刚趴在桌子上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眼角的眼屎,这一幕瞬间让我没有了继续吃包子的欲望,感谢她又让我在补充能量的路上停下了脚步。
一直以来我内心里都有给自己无数的理由去找女孩说话,但是就因为那种莫名其妙的,嗯,还是觉得配不上的情愫在作祟吧,所以一直以来都是我独自面对所谓的感情。这种独自一人的感情有个好处,就是会有很多女孩作为我幻想中的床上伴侣,不喜欢了随时可以更换,而不用考虑那些感情啊、金钱啊什么的乱七八糟的纠葛。
上学的时候,同学们之间谈恋爱的很多,那个时期常见的就是写写情书,在操场上告白什么的。在同学们中间我的身世是每个人都知道的,所以也没有女孩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我动一点春心。唯一一次的告白还是他们之间的恶作剧,那场恶作剧让我承受了几乎整整一个月的异样眼光。进入社会时候身边的女孩子一个个的光鲜无比,更加看不上我表面土气,精神更土气的我了。就算是我能看得上她们也没办法,打扮时髦出入前呼后拥的美女们是不会为一个将来可能有钱的人而勉为其难跟其上床的。
所以在秦晓对我明示一切的时候,我便任由其发展了,其实我的内心还是非常拒绝的,因为她根本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女孩子,至于我喜欢哪种类型的女孩子呢,也并不是很清楚,反正不是秦晓这种类型的。
此刻这位闯进我生活中的女人正在晃动着她胸前的双乳在屋子中来回招摇,似乎在提醒我,看,就是因为我的这些特征才让你选择的我。一股热流从我的腹部传来,随之传到了四肢百骸,几乎是被身体驱动着,我拽着秦晓一起摔倒在了床上,她咯咯咯的直笑,胸脯在笑声中剧烈的抖动。每次秦晓咯咯咯个笑声似乎都带着嘲弄,那一股火烧得再旺也会慢慢的消退,在欲望还未消退完全的时候我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此刻我需要发泄。
于是她像是一条蛇一样的扭动着躯体,想要表现出一种欲拒还迎的姿态来,记得我们第一次的时候秦晓就是这样的姿态。眼前的女人玉体横陈,比充气的假人生动多了,是一座真正的起伏的山丘,在这山峦里起起伏伏,享受着从脊柱传出的身心愉悦,是这一刻最美妙的享受。只有在这样的山峦里我才会在登顶的时候不再畏缩不前,才敢酣畅淋漓的大声呐喊出来。
在呐喊出来的一瞬间,我好像是活过来了,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有一天,老天突然打开了蓝色天空的幕布,结果发现幕布之后是美丽异常从未见过的美景,这个美景使得我整个人满脑子都是细细的甜蜜。
这个甜蜜的瞬间也好像一道灵泉水一般的浇灌了我干涸许久的灵感湖泊,我仿佛看到了一层层的美景在我的眼前划过,这些美景组成了最完美的底色,在这层底色上面,一丝丝的线条如繁花摇落的露珠,滴滴答答的落在上面。画笔与颜料只是工具,他们的组合将这一幕完整的展示了出来,将我之前在心海里面见到的美景借助我的双手展现出来给世人欣赏,让更多的人明白,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一重的思维。
我不知道秦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许在离开的时候说了些什么,但是都在遥远的千里之外,听不真切也进不了脑海,因为我在完成画作的时候看时间已经是三天后。这三天的时间我就是挥着画笔的机器,在工作的时候因为轰鸣声而心无旁骛,专心致志的注视着即将完成的成果。
这也是我第一次非常认真的审视思考自己的作品,这幅作品似乎已经幻化成了一只眼睛,活灵活现而又似是而非,里面有喜有悲但更多的是那种一看就知道是挣脱束缚后的焕然新生。
那么,这幅作品名字表叫《新生》吧,看起来颇为合题。
我知道这幅作品跟其他的不一样,但是直到将《新生》跟其他的作品放在一起才意识到它的存在简直就会鹤立鸡群,突兀而又睥睨众生。竟然不知道一幅画也能带给我这样的震撼,这幅画出自我手,但又不像是出自我手。这么一对比才发现以前的作品看起来都充满着黑暗和愤怒,表达上又并不那么的流畅,就像是一个个被强推上台演讲的结巴,如论如何努力都显得贻笑大方。《新生》则像是那个带着天赋的天之骄子,镇定的接受着其他画作对它完美的嫉妒。
当这幅画出现在安哥面前的时候,他也许是惊讶的,反正我只记住了一句赞叹:“这幅画太有味道了!你看嘛,我都说了,你的才华会连你自己都惊讶的!”
其实我并不记得安哥什么时候有对我说过这句话,但是我从不反驳任何人,也就点点头感谢了他的先见之明。
《新生》受到了非常高的赞赏,安哥说几乎整个圈子的人都在谈论着我的新作品。当然他们谈论着的是什么内容我就不得知道了,只是我也成为了不用等待就能直接跟安哥谈话的那些人中的一员,就跟其他受欢迎的画家一样。
从我上次跟安哥谈话到现在,在短时间内几乎要开始扭转命运带给自己的不幸了,一切都向着美好的方向发展。但是我很怕这种美好是个泡沫,一戳就破,尽管这个泡沫在阳光下的样子实在是美丽极了。
这种突然出现的灵感很奇妙,带给了我不一样的体验,但是也带着我的开始了另一种情感的体验。已经好几天我都在梦里看到所有人都带着热情微笑着向我走来的样子,我伸出双臂温柔的接纳着所有人。然后有一个穿着黑衣的女神向我走来,揽我在她的怀里,她头发里面散发出来的味道好闻极了,她闭上眼晴等待采撷的洁白的脸颊简直像是白玉一般完美。在梦中的女神总是那么的轻,只要一点点的力气就能抱起来,我在抱着的时候不敢用力,怕伤害到她,但是又舍不得放手,怕她消失。感觉自己的心已经完全的沦陷在了一个被称为是梦境的湖泊中。
直到醒来之后我发现自己两腿间出现了黏腻散发着怪味的东西。
秦晓还是像往常一样每天早上通过砸门来将我从梦中拖起来,在替我收拾床单的时候看到了那些东西,没说什么却红着脸洗了床单。我拽着她再次倒在床上的时候,她的下山谷里已经荡起了山泉,于是我们在新换的床单里翻滚。我尝试着闭上眼睛,怀中的秦晓就变成了梦中那个完美的女神,这一次的体验更加的舒畅,我恨不得化在这绵软的山峦里。秦晓披散着头发,嘴里呜呜吼叫,咬着我用来捂着她嘴巴的手,她的身体被我冲撞得前后疯狂摆动。
不知道为什么,后来的秦晓每次总是要在清晨出现在我家,带来早饭之后就在床上化身成了欲望女神。这样没几次,我便食髓知味,开始在秦晓砸门前十几分钟就勃起,期待着来一场疯狂的发泄。
等待着秦晓出现的时间里,床头那个闹钟只是在滴答滴答的慢慢走,不慌不忙的,我几次抬眼去看时间,发现还是那个时间点,只是分针稍稍动弹了一下下而已。一次等秦晓出现的时候我躲在窗户后,看着那一抹嫣红走来,开门的一瞬间我省略了以前所有的程序。也许是这种新奇的体验让秦晓更加的兴奋,她颤抖着要了好几次,直到我筋疲力尽才勘勘罢休。
身体得到了餍足,精神世界也丰富起来,那天神奇的画笔在我每次餍足的时候就会跳跃在我的手上,开始对自己才华的诠释。时间久了我便觉得很不好意思,这种名利的到来似乎并不是我的,而是我手里那只画笔的,是我偷了它的名利。
为了弥补这种歉疚,我不止一次的自我暗示,这些作品就是我画出来的,是我闵江自己的作品,我没有盗用!但是渐渐的不起作用了,如果我不画的时候,那些画笔就集体从笔筒里、笔袋里钻出来,排成一列列的挨个儿来数落我。并且在我跟秦晓翻云覆雨的时候,它们也会饶有兴味的围成一圈圈观看,并且兴致勃勃的谈论着自我见解。任谁在公众面前行最私密的情事的时候都不会愉快,我不是变态,所以更不愉快。
秦晓感觉到了我的这种变化,于是她有了自己新奇的玩法。有一次她来的时候直接在门口打开了自己的外套,里面的山丘没有丝毫的云雾遮挡,我听见屋子里的画笔们集体的惊叹声音。紧接着它们一个个的冲上秦晓的身体贪婪的吸食着本该属于我的一切享受,秦晓却闭着眼睛,丝毫没有感觉到给自己美好享受的并不是同类甚至是人类。
我剥夺了画笔们的名利,它们剥夺了我最美好的肉欲。于是它们成了我成就名利的傀儡,我成了它们享受肉欲的傀儡。
于是我明白了解决创作瓶颈原来也是有捷径走的,这个捷径足以让我在黑暗邪恶中深陷,那是一滩只要踏入就再也无法脱身的恶魔之地。但是,我已经不在乎了,将意识和灵魂都出卖给魔鬼换回成功的人,是什么都不会在乎的。
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人在判断对错,所以我并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我在学习着体会社会,社会却并没学会教我对错。
我的事业似乎是一夜之间就达到了巅峰,我的灵感似乎永无止境,甚至可以一次就连续画好几天。安哥也惊讶于我的高产,每次来看到我的作品的时候都要赞扬一番,并称自己能够成为我的经纪人感到荣幸。我其实是很愿意相信他的话,如果没有看到他眼里对金钱的贪婪。
在众多的吹捧中我却越发的空虚,曾经苛求的一切似乎是一夜之间围绕在我身边的,我还没有来得及适应,还没有来得及准备好。越是这样,那个曾经丢失了最宝贵东西的地方越是空虚,像是黑洞一般的吞噬着万物,我所有的快乐、悲伤、忧愁、激动全部被吞没进去。只有在寂静的深夜里,在镜子中看到自己的模样的时候,才明白原来自己已经成了一个没有情绪的人。
6
到画具批发市场的时候时间还很早,没有什么人来。走进自己常去的那家店,看到老板穿着一件灰色的夹克,拎着早餐站在门口,显然是刚开门营业。
“哎...你最近怎么脸色这么差,你是不是应该去看看了?”卓老板嘴里叼着一袋牛奶,边喝边帮我找东西。
我摸摸自己的脸,其实我也没觉得这脸色有多差,早上起来的时候看着还好。不过最近确实是精神没有之前的好了,我已经被疯狂的、几乎快要不受控制的画笔折磨的神经衰弱了。现在每天晚上睡着的时间已经越来越短了。但是老板说的去看看是什么意思?应该是去看医生吧....听说现在社会上关注心理健康的人越来越多了,但我这并不是心理问题,不过老板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应该是担心我熬夜吧,我跟他的关系有那么近吗?这么突然的关心,实在是有点受宠若惊呢。
“我只是工作累了吧,不需要看什么医生的......”
话还没说完就见卓老板突然瞪圆了眼睛,吓了我一跳。只见他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说:“你这样应该不是什么身体上的劳累吧?”
我咽了一口吐沫,瞬间紧张起来,难道这位看起来其貌不扬的老板有什么了不起的另一种身份吗,这种身份的不能言说性就像是助我成就名利的画笔一般。忐忑不安包围了我,小心翼翼的带着试探的问他:“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最近我是有点....”
他压低了声音:“你这神情明显是遇到什么事了,我认识一个人,看的可灵了呢!遇到了就算是你命里有人助着,要不要去?”他左右看看无人,挑了挑眉毛询问又似乎是确认:“怎么样?”
在这种氛围下我们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大早上的谈论这些个有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这么直接的推销在以前我是嗤之以鼻的,今天却在心里开始渴望,就像是溺水的人见了稻草也当做活命的机会一般。我习惯性的向四周看,祈祷着这个谈论起来明显有点忌讳别人听到的话题不会有其他人关注到。我其实并不相信这些个有的没的,只不过这段时间的经历确实难以对人言说,就像是所有的事情都在向前发展,而自己在掉头向后走一样,所以还是犹豫了一下问道:“这个有用吗?”
“有没有用你试试看不就知道了吗?据说你们好多同行都去找他看过呢,好像那个什么王悦,就前段时间很火的那个,也是找了他看了之后才那么顺......”
我有七八分的相信了:“王悦也去找过?”
“何止呢,好多人都找过,也是我碰巧了才跟这位大师说得上话,这才有认识的机会的,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呐,这是他的名片,你自己加,就说是我卓老三的朋友,给你优惠价!”
我谢过了卓老板的好意,将名片小心的收起来,贴身放在衣兜里。在店里面挑选好自己需要的物品。让老板简单的包装了一下就拎着走了出去。
这时候正是大暑刚刚过去的高热时期,我拎着东西慢慢的往回走,就算现在还是早上,温度还是不容小觑,高温正在呈现愈演愈烈之势。又热又闷的气压团赖在城市的上空久久不愿意散去。回家的路线其实并不长,但还是有那么段距离的,更何况我拎着东西,胳膊没多长时间就开始酸痛。
路边的餐厅是我经常去的那家,闻到里面散发出来的饭菜香味时才想起来我早上好像都没有吃早饭。这段时间一直是秦晓给我送来早饭,要不是昨天晚上她说自己不舒服今天不过来,我也不会这么早的就出来买东西,感受高温下的清晨。
走进餐厅点了一份店内热推的套饭后找了个最靠近窗户的位子,这个位子在出太阳的时候,是亲切拥抱阳光的最佳地点。就算是早上老板还是开了算是比较足的冷气,所以即便是外面闷热在里面还算是舒适。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选择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我其实并不喜欢这个位子,但是内心有一种要我自己尝试改变的想法,才迫使自己坐在了这个位子上。
抬眼看到的那栋建筑很熟悉,良久之后我才想起来那就是秦晓居住的地方,一直没有注意到我跟她住的地方竟然离得这么近,就是走一条马路的距离。怪不得她每天早上都能那么快的拎着温热的包子来跟我翻云覆雨。那栋建筑的外观不止一次的出现在秦晓拍的照片中,不知道为什么她怎么那么喜欢用这个做背景来拍照,一点美感都没有。每次她都会在拍完之后发给我看,天晓得除了我她还发给几个男人看过。随即我想象到了她滑腻的身体躺在别人身下的情形,一阵阵反胃不舒服。
很感谢仁慈的店主开了很足的冷气,整个温度舒服的让人想要歌唱。要是我真的那么干了,恐怕就是第一个因为在错误的献唱地点一展歌喉而被集体轰出去的人了,确实我的嗓音完全没有被上帝青睐过哪怕一秒钟,所以还是只默默的在内心里嚷嚷一下算了。
在清早的阳光里坐在有冷气的餐厅里面晒朝阳是我最喜欢的事情,也许只有在这个时间段内,我才能完全的放松一下,享受一下浮生偷来的一点闲暇时光。
所幸这家店长还是比较懂得体会此刻的顾客心情,放的是一首舒缓的大提琴曲,刚好倾诉了我此时此刻闲适的心情,这时候要是有人愿意和我一醉方休的话,那就再美好不过了,这个想法在我的脑海一闪而过就被否决了。我连愿意多说几句话的朋友有没有,又哪里来的愿意陪我一醉方休的人呢。也许秦晓愿意,但是我不想见到她醉的一塌糊涂,像是一滩烂肉一般的样子。至于其他愿意跟我一醉方休的人...我就是那个沾满了毒刺的棉花球,谁看了都会躲的远远的吧,还是不想这些了。
老板正在一脸趣味盎然的看着我,眼睛里露出不解以及好笑的神情,许久之后才转身忙活去了。因为老板的那个看起来意味深长的笑,让我心底毛毛的,一种熟悉的情形弥漫心头,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接下来要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在我身上,而自己是时光穿越来到了事情发生之前。理论上的不成立让人更加的矛盾,这种矛盾就构成了我此刻不舒服的体验。
“希望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坏事发生”,我看着窗外喃喃自语,这样美好的上午不应该有坏事来破坏的,但是破坏美好事物又往往是造物主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
也许是因为今天的天气很适合出游,所以咖啡馆人不是很多的原因,服务质量也上升了一大截,我点的套饭很快就来了,还有一杯酒。一个裹着红色纸巾的透明平底酒杯里,橘黄色的液体里面几颗水晶球一样的冰块在浮浮沉沉,看着很有诱惑力。跟餐盘一起放下的还有一个小托盘里盛放的热毛巾。
“这是?”我疑惑的看着老板。
老板指了指我的脸,嘴角轻微的弯了一个弧度。
我忙拿起手机,打开前置照相功能,发现脸上残留着两笔墨水的痕迹,天知道是什么时候涂上去的,画在脸上看起来就像个小丑似的。男孩子又不能像个女孩子一样的随时照镜子来看自己的模样吧。
拿着手机擦完脸上的墨水印子之后,又担心有漏掉的,举着手机左左右右的看了一下。
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了我镜头的右上方,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衣裙,我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一般心里一惊,连忙放下手机转过头向那个方向看去。那个方向什么人也没有,后面的位子也没有人。我又举着手机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的从脸颊的一方斜伸出镜头去观察刚刚出现影子的位置,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人还站在那里,这时候我看清楚了,那是......青芜!
拿着手机的手突然开始发抖,像是帕金森患者不受控制的肌肉颤动,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向那边看,那边除了空空如也的椅子,什么人也没有。难道是这段时间我有点神经质了,出现的幻觉?但是画笔的事件让我不敢掉以轻心,现在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没有解释的事情并不能武断的就说是不可能的!
我颤抖着双手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试图将心底滔天的惊慌压制下去。也在心里默默的祈祷着,希望后面的青芜能够离去,祈祷她并没有认出自己来。默默的念叨了一会儿,在鼓起勇气再度举起手机看,青芜出现的地方什么人都没有,空空荡荡的。今天出门真的是没有看好日子啊,谁知道这艳阳晴空的天气下竟然能出现幻觉!
四处打量了一下,老板正在一旁的角落里忙着将餐厅的宣传信息发布到网络的各个角落里。等他从繁琐浩大的宣传工程中挣扎出来之后,可能是注意到我一脸的慌乱和紧张,也可能是看在我是在室内唯一的一位顾客,不知道是本着找人聊天之类的想法还是什么朝我走了过来!这个时候我只想跟别人分享担心和不安,但是好像又没什么好分享的,刚刚的那种担心和纠结,没有人可以理解。
“你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老板看着我喝了两口的酒杯和没有动过一口的套饭,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在了我的对面。
“没事,就是天太热了,一下子,坐在空调下不习惯...”
“虽说已经中秋了,但是咱们这个地方一直都比较热,再过一个月就没有这么高的温度了。”
“是啊...”,我又喝了一口酒来掩饰自己的慌乱,心里面的焦躁已经缓解了不少,“这么热的天,出门的人也少了很多,现在都没几个人在马路上。对了,刚刚你有没有看到那儿,就马路那边,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裙子的女人?”
老板伸长了脖子看了看我说得那个位置,皱了皱眉头:“没有,干我们这行的警觉性还是有的,我一直在关注着外面的动静,那个地方没有过什么人走过。”
“会不会是你忽略了?”
“不会,那个位置一向没什么人愿意待着的,那边是个废品收购站...”
哦,对,我想起来了,那个废品收购站就在我住的小区旁边。但是我不甘心,那个位置刚刚明明站着青芜的,店长可能是没看见或者是我没指对方向,于是坚持让老板仔细看看:“就在外面,那个位置,你看到了没?刚才好像有一个人一直紧盯着我看....让我有点不安....”
老板的视线越过我的肩膀飘向了另一边:“没有啊,你是不是看错啦?不过不要担心,我出去看看吧。”
他站起来顺便拿走了我擦过脸的小毛巾,有点胖乎乎的身子摇摇晃晃的向门口走去,顺手将毛巾放在了距离门不远的吧台上。突然他站在门口的位置,面色狰狞,捂着嘴巴一脸惊慌的样子,指着我想要说什么,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
随即咖啡店的玻璃全部都震裂了。我的脑袋里像是突然有闹钟在嗡嗡地开始震动,一直响一直响,无数的彩灯在眼前飞来飞去旋转不已。随后餐厅开始旋转,最后我双腿发软承受不住倒在了地板上,在倒下去之前我看到老板和服务员两人颤抖着向外面跑,老板不知道为什么又折转回来,一把拽起看起来已经几乎要失去意识的我向外跑。我像是个麻布袋一样摇摇晃晃的被店长拽着,其实连我自己也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在挪动。
我看见好像是秦晓家楼下的那里,此刻已经燃烧起了熊熊的火光,滚滚的黑烟看起来异常恐怖。火势最大的是一家临街的商铺,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刚才那爆炸的声音非常的大,让隐藏起来躲避阳光的人都钻了出来,议论纷纷的看着爆炸的地方。
消防车很快就到了,小区里面的人被一个个的疏散了出来。尖叫声、哭闹时、喝骂声一起闹了起来。爆炸之后我脑袋里面就一直嗡嗡响,此时在外面噪杂的声音里面,我脑袋里的嗡嗡声越来越大,被空气中弥漫着厚重的焦糊味一熏,我难受得几欲作呕,胃里皱成了一团,身上全没有了半点力气,只能趴在地上干吐。似乎有医护人员在给我做检查,但是那一团白色太模糊,看不太真切。
店长和服务员两人也站立不稳,瘫坐在藤椅上呼呼的喘着粗气,劫后余生的他们此刻根本顾不上我是否有力气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
白色的云雾散了之后,我感觉有人向我跑了过来忙拖着,随后青色的砖地一下子变成了蓝色的天空,天空慢慢的远去,摇摇晃晃的变成了白色的幕布。幕布紧接着一片黑,偶尔出现了几颗星星,星星越来越大,成了月亮。这一幕幕就像是被剪得支离破碎的影片,伴随着嗡嗡直响的背景音在我的眼前播放。我在脑袋里面咒骂着那个无良的导演,这幅影片我一定给个差评!。
在一切意识都消失之前,我看见我的身边围着一团大火,是之前的那场大火蔓延起来了?我并不能很好的判断,但是火光里面似乎有一扇门被打开了,黑色的门卷着水雾打开了通往阳间的通道,门里面飘出来一个黑色的影子,尖叫着扑向周围的人群,嚎叫着咆哮着庆幸自己的出逃。我使劲的呐喊,想要提醒人群快点逃,那里有个恶魔已经虎视眈眈,正在等待着摘取活人的性命,但是周围的人丝毫没有关注到这个影子的到来,也不在乎我的声嘶力竭的提醒,他们依旧是乱纷纷的一团,实在顾不上在乎这些小小的波动。
似乎是感受到了这个影子的愤怒,我毫无形象的跪在地上祈求他们放过无辜的人,但是我张不开嘴巴,嘴巴像是被缝上了一样的疼痛。
流动的空气冲洗干净了他身上的黑灰,渐渐的露出了他本身的面目。一股冷气从脚下钻上来,将周围的水汽凝结成了镣铐,锁住了我的双脚使得我怎么都动弹不了。从火焰里面钻出来的鬼魂并不是别人,而是雀痕!他从地狱里面出来找我了!
7
再次醒来后入眼看到的就是一片白色的光,在眼前不停的晃来晃去,晃得我头晕脑胀的,而且困倦不已,最后没抵得过想要睡觉的疲惫感,沉沉的睡了过去。
说是睡着了,其实脑袋完全没有得到休息。
脑袋里面一直在嗡嗡的响,就像是弹棉花的机器就摆在耳朵旁边,不停的砰砰砰。弹棉花的...弹棉花的好像就是西街的赵老四,自己怎么会睡在我家店铺旁边呢?赵老四家店铺旁边是个游戏厅,那我是不是在游戏厅里面?我感觉眼皮上被坠上了秤砣一般,怎么也不能睁开,拼尽全力才勉强睁开了一条缝隙。
好像确实是在游戏厅里面,我看到周围全是人,我们一个个狰狞着面孔看着自己,嘻嘻的笑着,伸出手指指着我说着什么。我什么都听不见,隔壁弹棉花的声音实在是太吵闹了,机器好像也有问题,不时的发出滴滴的声音。全身软绵绵的力气被抽干了一样,根本没有可能自己爬起来。我在众人的嘲笑声中无地自容,想要爬起来却怎么都做不到。我伸出手请求那些人帮自己站起来,但是众人没有一个帮我的,狞笑的更加厉害了。
心底的恐慌越来越严重,我纳闷自己怎么努力了那么长的时间摆脱了这个镇子,怎么一夜之间又回来了呢?哦...对了,好像是母亲的葬礼完了之后自己还没有回去,但是明明记得已经坐车回去了的呀,还在办公室中忙碌来着。难道...难道在办公室中发生的那些事情只是自己的梦吗?现在其实根本没有离开这个镇子,还是在镇子上?那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镇子呢?得赶快起来离开这里,要是来的及的话,说不定还能买到回去的车票。
我迷迷糊糊的爬起来,像是喝了一整瓶的二锅头一般的糊里糊涂。我勉强迈动着步子,但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面,是不是赵老四的位置不够了,将棉花挪到这个地方来了呢?我用手扶着墙壁想要远离周围人的狞笑,这时候不知道是谁又上来推了我一把,我一下子跌在了一盆冷水里面,浑身湿淋淋的爬起来。有那一瞬间我清醒了,但是没多久又陷入了迷迷糊糊的状态。
我拖着沉重的身子,带着满身的冷水回到了家里,我看到那个已经举办完葬礼的母亲又出现在了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抽着烟,见到我一身是水的回来,瞪了一眼之后就开始埋怨:“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你死哪里去了?要是你真的死了就好了,老娘还省一点力气!”
我憋了一肚子的火,想要发出来却又堵在心口,堵得痛苦不堪,却又不能做什么,只是呼呼的喘着粗气。因为喘气太快的原因,脑袋里的嗡嗡声越来越明显,实在是有件事情想不明白,闵秀月不是已经死了吗?
之后我感觉一直绑着自己双脚的石头没有了,身体轻盈的几乎要飞起来,终于看到一个长椅,实在是走不动了,将箱子放在长椅上就开始休息。
一个老人带着孩子在马路边上。老人跟在路边卖苹果的人来来回回的争着价格,最后几乎要到打起来的地步了。老人边上站着的小女孩没有耐心了,跑到了马路上。这时一辆车快速的穿过车流,前面是红灯,却一点减速的想法也没有。那辆车就直接将小女孩撞倒在地,那老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红色的血液从车轮底下喷溅出来,迅速占领了一大片的马路。周围的人都惊讶的一时之间失去了声音,突然不知道是谁尖叫了一声,这一声点燃了更多的尖叫声。
“孩子被撞了!!”
直到周围的恐慌蔓延起来的时候,讨价还价的老妇才发现孩子不见了。她慌慌张张的找着孩子,嘴里呼喊着孩子的名字,但是那个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小女孩没有再回应祖母的呼唤。老妇这才反应过来车轮底下发生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她瘫软了的身子被旁边的人好心的扶起来,周围的人都能听到她嘴巴里发出的呜咽声,良久之后才是汇成一句清晰的一种近似绝望的声音:“孩子啊—”
作为好事者的其他人已经围了上去,整个案发现场已经水泄不通的了,其实这个时候不用看清楚现场发生的事情,也能猜得到里面的结果。看热闹是一个群体的本性,人会本能的被群体性的事件所吸引,不管那件事情是好还是坏,仿佛不知道事件发生的细节就不足以作为该群体的一份子活着。
120很快就开了过来,人群被迫挤开了条缝隙让道。抬上车的是一个被鲜血浸满了裙子的女孩子和一个昏迷着的老妇。良久之后人群才慢慢的散开,散开之余还不忘对新加入的还不了解事件详情的人讲述事情的经过,再伴随着莫名其妙的点评和阵阵的叹息声,叹息完毕之后也就结束了看热闹的心,于是也开始各自忙碌各自的去了,别人的苦难于他们而言只是一场怪异的戏剧。
我感觉自己脑袋里的嗡嗡声音越来越响了,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越来越重,直接的冲着我的鼻腔扑过来。真奇怪,刚刚车祸时那么多的出血量我都没有闻到血腥味,为何这会子反而有这么重的血腥味弥漫过来。这个味道与我而言就像是站在了万人坑前面,俯视着千年前那些尚冒着阵阵血腥气的新鲜尸体一般。我的胃越来越难受,聚成了一团,里面的东西正在拼命的翻滚着想要冒出来。密密麻麻的疼痛集聚在一起,几乎使得我站立不稳。周围的人来来往往,谁都没有注意到长椅上坐着的年轻人,在忍受着剧痛的折磨急需帮助的样子。
模模糊糊的我看见站在一个小孩站立在空中,他的身后是浩瀚的星空,如墨染的天空上密布着星星点点的钻石,微风拂来,星空下的小孩几乎要飞起来。仔细看去,原来那个孩子就是刚刚在车祸中遭受不幸的那个,难道她已经死了?原来人死了之后灵魂会步入如此美丽的一个地方啊!那个在车祸中丧生的孩子复活在了天空的怀抱里,正向着最美好的地域出发只为了要永久的存在。
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正好黄昏时分,天上的云彩披着各种颜色的外衣,看起来绚丽多彩,但是夜晚即将笼罩大地了。在这种清好的天气下,我的精神了好多。
隔壁床的见我醒了过来,挥手向我打招呼:“小伙子你醒来了啊?你都躺了着快一天了,饿不饿?”
我摇摇头,谢绝了他的好意。我一点都不饿,好像肠胃已经失去了功能一般的,丝毫感觉不到我们发出的需要食物的需求。
病房外的楼道里好像有女人在哭,撕心裂肺的。隔壁床的也听见了,叹了口气说道:”哎,可怜哦,那女人哭的使她女儿,好像叫秦晓还是什么的,送来的时候已经不成个样子了。....其实要我说啊,都那样了走了倒是解脱了,不然活受罪哦!“
“请问你知不知道我来这里多长时间了?”
“你来了两天啦,一只昏迷着,你也是商场爆炸的时候受的伤吧?这家医院里面前天送来了好几个呢,太惨了!那几个人也太倒霉了,你说好好的去那个商场逛,怎么就偏偏遇到爆炸了呢?听说那家商场的负责人已经被控制住了。你还没醒的时候是没听到,前两天那些家属们在外面都闹翻天了,哭天喊地的!哎?你家属呢?怎么还没来?”
“我没有家属...”
那人不说话了,发出了一声同情的叹息。
这时护士走进来,看见我醒了,就上前来看了看我的状态,嘴里念叨着:“看起来也没什么严重的,休息一两天就可以出院了。”之后又安慰了我几句:“这次住院的费用都是惠夏商场包的,你也是幸运,距离爆炸点那么近却也没有受重伤。”
对幸运儿报以安慰之后护士便结束了自己进来的使命,收拾好东西就要出去。我忙喊住了她:“你好...我....”其实我脑子里面一堆的疑惑,好像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被我忽略了,但是我究竟是想要问些什么呢,一张嘴却一个实质性的问题也想不起来,便揪了一个最近的问题:“跟我一起来的其我人安排在哪里?”
护士以为里面还有我熟悉的人,解释了一下:“跟你一起送来的还有二十几个人,都安排在这一层了,你要找谁?”
这才发现自己经常待得那家店,连店长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叹了一口气,摇摇头:“算了,能活着的都会好好活着。”
护士一脸疑惑:“那你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再叫我,按床头的呼叫铃就行。”说着走了出去关上了病房的门。
当时的情形现在在脑袋里面乱成一团,我闭上眼睛仔细的回忆当时的情形,一点一点的回想,最后终于想起来自己一直牵挂着的是什么了,就是在火光里面冲出来的那五个影子!
他的影子那么熟悉,完全不能忽略那几乎是印刻在我记忆深处的轮廓,当时一见到的时候我几乎就要确定那就是那天晚上在窗户上看到的雀痕的影子!什么事情都有个巧合,但是影子能够长得一模一样,这样的巧合也太少了。
是不是那天天气太闷热,产生的幻觉?我浑身冷嗖嗖的。
“吱呀~”
病房的门被再次打开,这次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人,三根细细的吊带在她的行动下显得摇摇欲坠,我感觉紧闭双眼假装已经睡着。女人进来之后就直接走到了我的床头盯着我看,她的眼神实在是让人汗毛耸立,这种安危未定的情况下是实在没法再闭目养神了。于是我猛地睁开了眼睛,却被眼前放大了几乎一倍的人脸吓了一跳,随即就感觉心脏砰砰砰的剧烈跳动起来。这个女人是我怎么都不能忘记的人,是青芜!
此时我才会想起来,也许那天在墓园里面看到那个女人并不是我的幻觉,那人果然是青芜!她什么都没有忘记,能这么快就找到了我,是不是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关注着我?我紧张的交握着双手,用自己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在说话:“青芜?你来干什么?”
她似乎这些年来并没怎么换过造型,冷漠的脸庞上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像一尊玉雕。我愣神的看着她,几乎所有的忐忑疑惑都写在脸上了。看见我这副模样,面前的玉雕咧着嘴巴咯咯的笑了,似乎是真的被我说的话逗笑了一样。
我转头去看那位病友,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早就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
青芜的笑声慢慢变低,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冷漠,冷冷的开口:“你醒了就好了。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看样子你记性不错。”
能记住青芜对我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我倒是盼着能够将她直接忘了呢,只不过做不到。于是我算将最大的一个疑惑问出来:“那天,我在墓园里好像看到你了,如果真的是你的话....你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她一下子站了起来:“这个,很重要吗?”
很重要啊,为什么每次遇到青芜都没什么好事呢,说明白了自然很重要啊...但是我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愣愣的看着青芜,期待着她能够给我一个答案。
青芜转过身去背对着我,在转身之前我看见她张着嘴巴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没说。最终只见她肩膀抖动,下定决心一般的说了一句:“这几年来,你有没有被怀疑过?”
这句话让我如坠冰窟。但是很快我就觉得可能是自己听错了,一直以来我都在脑海中暗示那天晚上的事情只是我的幻觉,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愿意从那个幻觉中醒过来,想再确认一下,挣扎着逃避问题的真实性:“什么?”
青芜一下子转过身来,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你不会装不知道吧?”
我突然反应过来青芜这次来的目的了,立刻结结巴巴起来:“我们...我们不是已经被...那段时间我一直胆战心惊的,但是也没有人问过我关于那件事情的一星半点...”没想到越说越激动,声音开始有点颤抖,也越说越大。
青芜赶紧示意我小声一点:“你还想让别人知道?”
“我不...不想让人知道,但是,那天我看到了,他出现了!”
青芜一脸疑惑,紧皱着眉头,用一种看待怪异生物的眼神看着我:“谁出现了?”
“雀痕...”
青芜噗的一下子笑了:“你做梦呢吧?雀痕已经是个死人了。”
我确定那不是梦,我焦急的向青芜解释:“不,我没做梦,就是发生爆炸之后,我看到了,他从...从火里面冲出来了,真的!..真的!我从不对任何人说,现在看到你,你必须要知道这件事情...你应该知道的啊....!”
“嘘..嘘..”青芜将手指放在我的嘴巴上做了个禁声的动作“你做梦了,我保证,他已经死了,你亲眼看见的,再怎么样他也不能活过来了......”
“可是......你怎么不相信我呢......我周围就有画笔们存在的,它们......”我意识到自己差点说了那个最神秘的秘密,连忙闭紧了嘴巴。这些事情匪夷所思,但是真的出现了。我不敢对人言说,说了我就是疯子了。
“我没有不相信你,真的,但是你得相信我!这话你今天说过了以后就烂在肚子里!那天就跟你说过,那件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嗯?你不想好好活着?”
我瞪着青芜:“那你这次来,就问我有没有人还在关注那件事,难道...咱们已经被怀疑了..那你干嘛还来找我!”
“我保证,没人发现我来找你的,你要是确定没有人找你问过这件事情就行了,好好想想。”
我在脑袋里面拼命的回想这几年内发生的事情,确实没有人来询问那件事情,于是肯定的摇摇头,“没人问我。”
“那就好了,都这么长时间了,没人问的话那咱们就真的是脱身了。”
说着她起身就要走,我伸手拽住了她,在最后问出了那个困扰了我很多年的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她一把拍开我的手,冷冷的说道:“不是帮你,是帮我自己。好了,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别跟任何人说你见过我。”
我点点头,突然想起来我漏掉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就是那天我在爆炸案的现场看见的到底是不是她,不过,这样看来似乎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青芜走之后病房里面又安静下来了,外面也是一片黑暗,已经是晚上了。病房里面的灯光很柔和,只不过外面的走廊里面走来走去的声音很是嘈杂,我一点困意也没有。
从我住院以来,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看见秦晓了,不知道她是不是不知道我在医院里,也许知道,但是不想来吧。
我想念秦晓的包子了,那暄软的面皮里包裹着满是汁水的肉馅,只要咬一口就身心都是满足的。没想到才几天的时间,那个给与我无限餍足的女人就不愿意出现在我身边了,心里有一个角落似乎空落落的,难受无比。
因为难过,所以我躺在床上任凭思绪在空气中浮浮沉沉,病房窗户上的玻璃似乎很久没有清理了,雾蒙蒙的一片。我就这样盯着那一片大雾,任凭那些曾经被忽略了、被遗忘了的桩桩件件像一只只的秃鹫直插心脏而来,随手抓住都是伤心的结局,如同豢养在心脏内的老鼠办噬咬吞咽着仅存的鲜活血液,被隐藏起来的利剑也躁动不安。
我觉的自己其实是饿了坏的,因为饥饿像一只大网般的将我罩在了里面,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因为饥饿已经包围了我身体的每一寸,眩晕,四肢无力,其实只是想拼命的想把这个饥饿的命令从自己的脑袋中赶出去,但是很难做到。饥饿的感觉就是迷路的人手中仅剩的火把,让大脑在濒临死亡的路途中被截杀。
身体越来越轻盈,感觉像是被棉花托起一般越过墙壁脱离地面的吸引向上飞去,穿过层层虚无的灰色的尘埃,像是被天神接引着一般越飞越高,下面生活的众人似乎并没有看到这神奇的一幕,但是我快乐的几乎要大声呐喊出来了。上升到一定的高度突然停止了上升,似乎这个高度就是一个零界点,我就这样虚无缥缈的悬在半空,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越来越煎熬,恐惧也开始蔓延到每个细胞,胸腔里的心脏也擂起了不规律的鼓点,我几乎可以慢慢的感觉到下面尘埃被狂风卷起来,朝我压制而来。紧接着我就像是断线的风筝一样被狂甩了出去,地下的不知什么时候卷起的漆黑如墨的黑暗被我撞了开,又迅速像水一样的扑过来淹没了我。
之前一直因为饥饿而抽痛的胃突然没有了感觉,我似乎是吸入了那墨汁一般的雾气,浑身难受不已,喉咙里发痒发干得紧,接着就猛烈的咳嗽了起来,心肝脾胃肾似乎全部都在排出杂物似的,在喉咙口搅成一团。我很恶心,此刻非常迫切的希望肠胃能够退化一些功能,这样也许这具躯体就会因为失去过多的功能和累赘而变得再次轻盈无比了。
医生是什么时候来的我不知道,只是感觉一群人急匆匆的来到我的床前对我进行着蹂躏,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子被呵斥在角落里摸着眼泪。没等她的眼泪落下我就从天地只之间的飞行中落到了人间。
人间并不好过,我得拖着身体这具行尸开始融入人类的圈子,作为一个已经享受了自由飞翔的灵魂来说,这个并不难办。
8
我想见秦晓,按照记忆找到了她家的门。在我敲响那扇棕红色的木门之前,我想过了很多秦晓见到我的时候会出现的那种表情,也许有激动,也许有惊讶,也许...也许会有不耐烦吧。还没等我想多少,门就被一下子从里面打开了。门里站着的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看起来非常的憔悴,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不是很整洁。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很明显是我敲错门了,女人率先说话了,声音像破锣似的:“你有什么事儿?”
“就是,...我来找以前住这儿的一个女孩子,她好像养着一只黑色的猫,她是搬家了吗?”
女人撇撇嘴,盯着我上下打量了好几眼,一脸的不耐烦:“是不是那个叫秦晓的?”
我点点头。
她瞬间变了脸色:“怎么到现在还有人来问啊!晦气死了!那女孩子死了,就几天的事情,就是外面商场爆炸那天死的!”说着女人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关上门之前我还听见她絮絮叨叨说的话”我就说这地儿风水不好吧,那女人死了都不让咱们消停,赶明儿得送送晦气!“
她关门的声音很大,一下子像是锣鼓一般砸在了我的心上,我感觉到心脏慢慢的停止了跳动,手脚没有了血液供应立即酸麻不已,大脑已经指挥不动我的双手双腿,想要离开这里却怎么也动不了。此刻的我满脑子都是晦气!死了!爆炸那天!晦气...死了...爆炸...爆炸....这几个词在脑海里天雷似的滚过来滚过去,碾碎了我仅剩的一点点理智。
我疯狂的砸门,女人再次打开了门,一脸气愤的盯着我喝骂:“你他妈的听不懂人话是不是?人都死了你砸我的门干嘛!”
我一把将那女人拽出去,她踉跄了几下站稳了身子,嚎叫着让里面的人快出来。但是此刻我的声音比她的还大,我只管咆哮着,似乎要发泄,但是声音只有几个词语:“猫呢?那只猫呢?”
一团黑色的影子向我砸来,我忙抱住了它。
屋子里冲出来的男人愣了一下,随即没有好生气,过来扶住了女人,瓮声瓮气的说:“带着这只畜生快点滚!!”
黑猫失去了主人又没有被好好的照顾,浑身的毛打着结,瑟瑟缩缩的待在我的怀里,很明显是被吓坏了。我带它回到家,但是它似乎是因为主人的突然消失而疑惑不已,又似乎是因为换了环境而不适应,那段时间不管我拿什么东西给它,它都只是闻一下,从不在我的面前吃喝,只是在我睡着的时候才摸摸索索的出来悄悄咪咪的填饱肚子,只要听到我翻身的声音就会一下子躲起来,再也不肯多吃一口。
一连好几个月我都恍惚看见在楼下走过,但是追出去之后就什么都没有。其实对于我来说,这场一开始我就没有用心的感情根本够不上打击,但是我就是难过,这种难过似乎是一种骨头里沁出来的悲伤,看不见摸不着但就是痛得人撕心裂肺的。这种痛在姜华老师走的那天都没有出现过,这个发现更加让我悲伤。
这几个月来我的双手几乎使不上任何力气,软绵绵的像抽走了骨头和全部的肌肉,往日那些鲜活的在画布上面跳跃的色彩消失了,无论我怎么努力它就是不肯回来。也许是没有秦晓鲜活的肉体给画笔们滋养了,它们再也不愿意为我无偿贡献自己的才华。
安哥了解了我这一段时间的经历,他并没有因为我出不了作品而再次冷嘲热讽。在我表示双臂已经失去提起画笔的力气之后,安哥摇摇头,坚定又不容置疑的说我这是心病,得赶紧治疗。其实,心病算什么病呢,从小到大,我就是那个打不死的小强,谁都觉得我恶心,上来就能踩一脚,但是转眼我就能恢复了。给我苦难还能进化一下以承受更多的苦难。但现在我经历的也并不是苦难,这个没法自我恢复。
我的自由的心和身体已经成了两个互相敌对的过度。那个自以为是的大脑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命令我的手脚,带我见到了那位带着厚厚的眼睛的心理医生。虽然戴着很厚的眼睛,但是还能看得出来他的眼睛很犀利,似乎能直接看透我心里想的事情,一时间我有点踟蹰,判断着要怎么样才能逃出去。
还没将逃出去的计划完善,不听话的脑袋又一次出卖了我,不知道嘴巴和他在聊些什么,耳朵不听话的罢工了,我似乎是陷入了一场没有明确目的的阴谋中。
等耳朵结束罢工的时候,眼镜医生厚重的声音慢慢的在我的脑门前响起:“好,现在闭上眼睛,慢慢的调整呼吸,吸气,呼气慢慢来,再吸气,感受空气充满你的肺部和胸腔,呼气,好,现在感受一下,阳光已经照在你的身上,你正处在一片森林的边缘,仔细的感受,不要着急,你的周围是什么?”
我的思维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仿佛在那一瞬间我的灵魂已经摆脱了躯体的舒服,轻盈在在空中飞起。这次飞起看到的是一幕真实的美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中间有一片浓绿的树林,鸟雀惊飞,流水潺潺,我喃喃的跟着空气中的声音,回答着他的问题:“是草地,还有大树……“
“大树的树影投在草地上,空气中充满了新鲜的植物清香,各种颜色的花朵就在你的身旁,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好漂亮……”
“闻一闻它们给你带来的花香,是不是很好闻?”
似乎闻到了各种花香的味道,细细的辨别,似乎是玫瑰的味道,还有桂花……各种浓郁的花香萦绕在鼻尖,盘旋着进入囟门,进而传进五官,嘴巴、眼睛、耳朵都被这花香味唤醒了,各自在慢慢的品味。这种味道很奇妙,是香精兑出来的香水完全无法比较的。
“慢慢的放松你的身体,让自己进入到树林里面,让自己全部融入到树林里,阳光正透过树阴洒落在你的脸上,你非常享受斑斑点点的阳光,对不对……慢慢往里面走,脚下面的草地很安全,放心踩上去,你感觉到一切不好的能量都消失了,整个世界就你一个人,还有树梢上面飞翔的鸟,它们的叫声是不是很动听?”
花香渐渐淡去,我慢慢的走进了树林里面,里面叽喳啾鸣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我最喜欢的黄鹂鸟正站在枝头上完婉转着歌喉,对我倾诉着它在这片树林里和同类们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
“让你的身体慢慢的放松,完全放松……不要反抗你的感受,我倒数十下,倒计时结束后,你会看到你最害怕的东西,不要压制你的恐惧,大声喊出来!好,我开始倒计时了……”
“十……”
盘根错节的老树根慢慢的陷入地下,没有陷入地下的树根便拔地而起盘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椅子,一眨眼的功夫我就看见青芜正坐在椅子上,嘻嘻的笑着看着我。树林里面怎么会有椅子呢?转念一想,对了,这里到处都是树木。那么出现木头做的椅子也是正常的。
“九……”
青芜的椅子是黑色的,一点一点的散发着黑雾,不一会儿周围的树木都被染上了黑色的雾气,这种雾气似乎是有毒的,所有的植物都在这种黑色的雾气中慢慢的枯竭。雀痕站在雾气中央,一脸冷漠的看着我,那是一种饿狼看见食物的眼神。他的身后站着秦晓,秦晓一身的残破,那原本滑腻洁白的身躯上满是黑色的污血,一般的脑袋没有了,大张着半张嘴,喉咙深处全是蛆虫在蠕动...
“七……”
树叶一片一片的落到地上,跟着树叶一起落地的还有刚刚还在高歌的鸟儿们。刚刚还生机勃勃的树林一下子就进入了黑暗,周围没有了一丝一毫的色彩,秦晓慢慢的化成了一滩黑水融入了泥土中,雀痕的身躯慢慢的飘散,化成一片一片的灰色的尘土构成的影子,在树林里来回的翻飞,嚎叫不已。只有坐在椅上上的青芜依旧亮眼......
“三……”
青芜脸上带着邪魅的笑容,不发一言,就在那里看着,我周围的一切已经全部陷入了黑暗。
“二……”
黑暗就像是水一般的淹没了我,胸腔内全部都是黑色的水,我喷出来的也是黑色的液体,青芜还一个劲的疯狂的让我在黑色的水中越陷越深,再也站不起来,呼吸不畅,异常难受。她张张嘴,似乎在说什么,我看清楚了,她说的是:留下吧,闵江!
“一……“
“不!我不要留下!!”我大声喊了出来!
这时空中传来一声轻柔的声音“不要害怕,这就是你心中最害怕的,直接面对你的恐惧....”
我很不确定自己应该做什么才能缓解下,因为紧张,我的双脚已经没有了力气,失去了知觉。我想要远离青芜和她带来的黑雾,但是动弹不得,给自己加油鼓气一番:“我不怕,青芜,你说过的,你不能带着他们来找我的,你不能伤害到我的!”
我拼命的捂着自己的胸口,想要呼吸,但是做不到,肺部好像是失去作用了一样拒绝接受空气的进入。青芜冲过来直接掐着我的脖子,她要我留下!我的记忆在痛苦中慢慢的恢复,这个该死的眼镜,害死我了!掐着我脖子的手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我看不见,眼前一片黑。良久之后我尝试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能醒过来了!
清醒过来的我意识还陷入那个恐怖的环境中,我拼命的呼吸着空气,享受着失而复得的珍贵。我后怕的拍拍胸脯,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可能我就回不来了。
心理医生虽然也是经常遇到这样的事情,但是这样的情形似乎还是吓到他了。他给了我一杯温水,坐在我身旁温柔的说着话:“你看到什么了?没关系,尽管说出来,不要害怕。”
我用力吞咽了一口水,水通过我的喉咙进入胃里,然后通过胃将温度传遍了四肢,紧张恐惧的情绪这才缓解了不少:“我看见了...她坐在树林中的椅子上,她周围全是黑色的雾气,紧接着那些黑色的雾气全部变成了水,我被淹没在那些水中,怎么都挣脱不开....”我捂着自己的头,那里沉重的像是灌满了铅,里面也有个声音在说着话,不要说出来,你和青芜的事情不能说出来!!
医生还在引导着我:“将你最害怕的事情说出来,这样有助于治疗。不要害怕,每个人都有自己害怕的东西,有的时候只需要勇敢那么一点点,直接面对,就好解决的多了...”
“不.....不行,我做不到...”只要一想到青芜的名字,我就觉得自己的头很痛,我明白,自己害怕的并不是青芜,而是青芜知道的那些个秘密。那些足以让我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秘密。
“...”
“嗯,那这次的治疗就先到这里吧?下一次治疗的时间我会再通知你的,好不好?”
我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我知道只要走出这个门,就再也不想再次踏进这个地方了。
冰箱里面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了,我打开了仅剩下的一罐可乐,边喝边浏览着网页。想知道最近发生的事情,上面看起来全是无关紧要的事情,我祈祷着能找到点什么,又希望什么也别发生。
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收拾好东西决定去超市买点吃的回来。
经过公园的时候碰到了秦晓以前的那位女房东,她正坐在长椅上跟一个肥胖的妇人聊天,丝毫没有看见我。其实偷听别人聊天什么的我是不感兴趣的,只不过当耳朵抓住几个自己感兴趣的词语的时候,脚步就会下意识的停驻。
“你说也是倒霉,怎么就你偏偏遇上这样的事情了呢?”
“谁说不是呢!那屋子现在怎么都租不出去,可不是砸手里了?”
“那你打算咋办?”
“我请了一位“大师”,明天就上门来看,据说可灵了!“
“别是骗子吧?这种事情虚无缥缈的,怎么能信!“
“也就是图个心理安慰罢了,现在我那屋子进去都觉得瘆得慌。”
此刻我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躯体,空气厚重的几乎可以直接用来攀爬,我拽着空气飘到那两个女人面前,其中一个看见我过来,明显吓了一跳,大张着嘴巴皱着眉头,似乎很难以理解:“你是,那个来找秦晓的那人!”
我点点头,让她将那个“大师”的地址给我。刚开始她一脸的气愤,后来也许是想到了我那天的疯狂,犹豫了好一会子还是磨磨蹭蹭的给了我地址。这个时候我说话的时候声音已经变了调,喑哑难听的不似人类的声音,眼神中的绝望慢慢的演变成了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看见天堂的缝隙般激动光芒。
她们怎么看我,我都已经不再乎了。她们的尖锐刻薄讽刺的话语、探究好奇犀利目光、甚至是在我转身之后伸出来的那根肮脏的手指,都已经涤荡不起来我内心一点点的波澜。不在乎世人的目光原来内心是这般的平静。
我祈祷着能有一点点效果,我想见到秦晓,最终还是拿着那个地址找上了门。
所谓的“大师”原来是个剃着半面头的中年男性,留着胡须穿着道士的服装,却又在手腕上笼着一串佛珠,全身的打扮不伦不类,打开门后看到的就是他正在一方小桌子后面打坐。那个神桌上供奉的东西,就只能用杂乱来形容了,乱七八糟的摆着菩萨像、泰国的佛牌、拂尘、木雕、甚至非洲的兽像也都在上面,显得比这位所谓的“大师”更加的不伦不类。
我叹了口气,现在骗子这么多,这分明又是另外一个骗子!我几乎要掉头就走了,但是“大师”接下来的话却在我的内心掀起了一点小小的波动。
“来了就坐坐吧,来我这里的人都有所求,你还没说怎么就知道我办不到?”
是啊,来这里找安慰的比渴望灵异的多得多,至少来了这儿我能得到一点安慰吧。我找了个凳子坐下,盯着“大师”看,一句话都不说。其实忐忑极了,我希望这位是个骗子,又怕他是个骗子。
他笑了笑,站起身来拿起水杯倒了杯水给我:“我这地方有点乱,是不是不太习惯?来我这里的人,什么人都有,但无一例外的都是遇到了事情了,而且这些事情都是没法子用些正常的手段来解决,所以也是找个寄托,你看到的外面摆着的这些,其实说白了,也就是个心理安慰。”
哼,这位倒也是个实在人。
“也没有骗你的必要不是嘛...其实啊,很多事情的解决途径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几条,很多病的治疗方法当然也就那么几个。来我这里的人其实不是不知道治病要找医生,我也解决不了什么事情,但是他们就是愿意来,你知道为什么吗?”“大师”盯着我仔细的看了许久,见我摇摇头,才又继续说道:“他们需要的也就是个安慰。比如你曾经做错过事情,那些事情就是恶魔的种子,在你的记忆里扎着根,逮到机会遇到一点水分就会发芽长成大树。你做了好事,慢慢累积,迟早被翻出来读才发现是一本道德巨著。”
我听了一愣,下意识的就问:“我想找人能找到吗?”
他的眼睛盯着我看,眼神里透露出来的探究,摸索,了然,算计,被这种复杂的目光看着让我一下子坐立难安,似乎下一秒坐在前面的人就要化身为虎,要生生扼住我的喉咙。接着他的喉结动了动,说道:“你要找的是什么人,得说出来才能确定啊。”
我喝了口水,缓缓的放下杯子:“我想找的这个女孩子,以前就住在你前几天上门去的那套房子里。”
他变了脸色,又故作镇定:“是那个在爆炸中死了的那个女孩子?”
我点点头:“听说那家的房东请去看了看那个房子的吗?你在里面看到她了吗?”
他似乎觉得好笑:“这要是能找到,就奇了怪了!人并不是在那个屋子里没的,不会有任何发现的。”
我攥紧了拳头,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那天在爆炸现场,我真的看到了雀痕,说明我是有机会看到秦晓的,这个机会也许就在这儿了。
大师给自己倒了杯子水,接着说:“你一定要找到?”
“我必须找到”
我看到了大师一下子耷拉下来的表情,满脸的鄙夷和不耐烦,让我一瞬间如坐针毡。所幸大师的表情只是一瞬间,很快就恢复正常了:“心诚就能看到,看你心有多诚了。”他盯着我的口袋看。
坐在我面前的人已经验证了我刚刚的幻觉,他慢慢的褪下了人类的外皮,露出了里面狰狞残忍的兽性,我知道再说下去的话我就会变成它吞咽的一道美味。为了活命,几乎是夺门而逃,逃得很远很远都还能听得到他咆哮的声音。
我的心里塞满了悲伤,本以为是救命的稻草,结果却是失望的毒药。挣扎着出了门,在出门之前一脚踹翻了那个乱七八糟的桌子,桌上的神像滚了一地,身后传来他气疯的吼叫声。
9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依旧是什么也画不出来。似乎某个鲜活的地方枯竭了一样。画布上的线条无论如何也汇合不到一起,只是重重叠叠在画板上拥挤成一坨。我的事业也进入了寒冬,似乎是呀呀学语的儿童刚开始发音就被残忍的隔掉了舌头,一切都残忍的断裂在刚开始。
在那一天的早上,空气中传来了一个声音,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在一声似乎是打招呼似乎是开场白之后,紧接着就传来了叽叽喳喳自言自语的声音。这些声音在我的耳朵边噪杂不已,似乎是在埋怨,又仿佛是在倾诉,仔细听去又像是仇恨。
在嘶叫不安的声音中,我的意识好像一下子回来了,一个认知如同三月待化的冰棱插进了我的脑海,我一下子坐了起来,后背一下子冒出了很多汗,因为我听清楚了声音分明听是雀痕的!
环顾四周,屋子里面没有一个人,但是我确定刚刚是听到雀痕的声音了,无论如何这辈子最不能听错的估计就是那个人的声音了。
我看见雀痕的脸从屋子的墙壁上鼓了出来,是我那天看到的灰色的尘土做的身子,他滴溜溜的转着眼睛参观着屋子里面的一切,对着屋子里的一切评头论足:“这件屋子也太小了,没想到你竟然住这样的地方啊...看样子你小子这些年混的也不怎么样!哦,对了,你妈不是赚了那么多的钱吗?怎么也没给你花花?难道是不想要你这个累赘?哈哈哈哈哈......你那个妈妈早就不想要他这个累赘了,怎么还会拿钱养着~”
雀痕紧紧的贴着我的脸:“我以为你有本事害了我,也有本事过的更好呢,现在看来...也不怎么样嘛”
我由刚开始的恐惧,在他说的话中慢慢的转变成了愤怒,以前被欺压的那段经历又回来了。
“就算是你死了也不打算放过我对不对!!!好,好啊,那你想怎么做?说啊!”我大声吼了出来。
雀痕欺身上来,捏住了我的喉咙:“你那天不是都看见了?我在火海里面挣扎呐喊,是不是听到那个声音很愉快啊,有没有报复的快感,嗯?我现在就是想要报复,我就要纠缠着你,看你痛苦。”
我拼命的挣扎,呼吸开始困难,感觉自己一下子钻进了冰库,全身冰冷的几乎没有任何温度,只有心跳在一下一下的敲击着。不管怎么样,我也无法忽视眼前的这个人,雀痕灰色的脸在空气中扭动。我记得那时候有几次他就是直接用自己的身体将我挤在墙上的,让我看他们那几个败类狰狞的玩笑。
雀痕身上散发着一种奇怪的味道,像是猪肉被放置在烟囱里炙烤了许久的味道。这个味道让我几乎要吐出来,在我表现出恶心的表情的时候,脖子上面的力道越来越紧了,几乎要让我呼吸不畅。我用手去扒雀痕的手,在生存的本能下开始拼命的反抗。但是雀痕的手滑溜的根本没有着力点,几次努力都失败了。
“放...放开我...”眼前飞着无数的萤火虫,肺部因为缺少空气而疼痛不已,脑袋也几乎不能再下达任何命令了。
突然雀痕嗤笑了一下,松开了捏着我脖子的手:“哼!”一下子呼吸顺畅,我抱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呼吸。 他则是找了个凳子坐下,翘着二郎腿荡荡悠悠:“我也不是那些咬住人就不放的......”
我深呼吸着说:“那就放过我吧!行不行!”
雀痕冷笑了一声,接着说:“可是也得有个理由,你让我死的那么惨,这些年却没人怀疑我的死法,这不公平!”
我慌了,在慌乱达到极致的时候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从地上爬起来指着他开始喝骂:“没人怀疑你的死法,你知道这时为什么吗?这就是你坏事做尽的报应! ”
雀痕听了立马被我的话激怒了,咬牙切齿的说:“哼,报应?要是有报应,我真的能再找到你?”
难道我当初的反抗并不是正义的举动,我的行为是违背天地秩序的吗?想到这里我说话的声音已经颤抖了:“你...你是什么意思?”
辰星嘻嘻一笑:“你看,以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也遭受了烈火,算是还了那几年欺负你的时光了,是不是?”
我咆哮起来:“你什么意思?!”
雀痕冷冷的笑了:“你用那些手段害了我,却没有受到丝毫的惩罚,这不公平!所以...我便来寻找一下公平咯。”
我哭泣着趴在地上对他们说当初自己什么也没做,只是跟着青芜看了一场好戏而已,他为什么要拉着我不放。我并没有用什么下流的手段,甚至我一点力气都没有出,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幻想了一下想象中的复仇快感而已。难道这就是我被寻仇的罪过源头吗?
我越来越痛苦,几乎不能成眠。雀痕每日不知疲倦的在任何地方穿梭,在任何时间,只要我一转身,就能看见他如影随行。屋子的天花板上、商场的货架上、甚至在浴室的镜子里,没有任何角落是他不能穿梭的。
时间长了如果能习惯也就是这样了,假若真的能忽略他窃窃私语一般的自言自语声,暴躁尖叫声的话。事实上我很快就习惯了他吵吵闹闹的声音,其实只是忽略了而已,如果这么说的话,还是蛮欣慰的。唯一遗憾的是我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瘦。
在雀痕不吵闹的时候,我偶尔会看见像一层青烟一样飘荡在空中的秦晓出现在我的窗台上。瓷娃娃一般干净的脸庞上带着一种神秘的微笑,似乎是在诉说什么不满的事情,又似乎是在感激造物主的神奇操作。这种情形一直会持续到她看见了屋子里面的雀痕,那时候她平静的脸上就会裂开缝隙,嘴巴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大张着,嘴巴里面的蛆虫又会再次蠕动,似乎是过度惊讶和害怕造成她失去了表情控制的能力,也失去了幻化的能力。
她害怕屋中的雀痕!
每次在她表现出害怕的时候我都会立刻扑过去,想用自己单薄的身子在她和屋中的鬼魂之间形成一道保护墙,我想要保护她!这种感觉非常的强烈,但是却更加的无力,因为我明白,不管我做什么,都不能再保护到她不被伤害了。
雀痕每次都是直接穿过我的身体向秦晓冲过去,尖利的爪子深深的嵌进她柔弱稚嫩的肩膀中,但是并没有血液出来,只是在伤口的部位冒着紫黑色的气体。我能感受到秦晓的痛,她大张着嘴巴尖叫,期盼着我能帮助她缓解一点痛苦。
我顺手拿起手边的花瓶向雀痕砸过去,花瓶穿过他和秦晓的身体在墙壁上开了破碎的花,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威胁。我能听到他的声音,能看到他的身影,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残忍地伤害着心爱的女人,看着女人在他的摧残写痛苦嚎叫,但是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嘻嘻笑着控制着秦晓进入了墙壁中,墙壁起伏不已,绝望哭泣的声音还停留在墙壁中,我拼命挥起手边的棍子向起伏的墙壁上打去,但是打空了。雀痕奸笑的嘲笑我的懦弱,现在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摆脱掉他了。
那天我正站在镜子面前的时候,雀痕正在镜子中喋喋不休,我一生气,直接挥拳就砸向了镜子。破碎的玻璃扎进了我的右手,鲜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整个洗漱台上面都是鲜红的血液,但是我并没有觉得疼痛,反而看着鲜血有一种解脱的快感。血腥味,这种直接弥漫在鼻腔的味道,让我非常的兴奋。
秦晓的那只黑猫也被我的血腥味来吸引到了,小黑磨磨蹭蹭的爬过来,闻着我手心里面氤氲的血液,伸出舌头来舔了舔,似乎是意犹未尽。我不给它了,它围着我的脚转来转去,嘶叫不已。它喜欢鲜血,它的食物就是血液,意识到这个信息的我狂喜不已。
我是在是太宠着这只猫了,似乎是它的主人死亡之后就只有我老宠着它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就是我和它前主人的联系。如果它会说话的话,一定会跟我絮絮叨叨一些关于秦晓的事情,秦晓最喜欢的东西,最讨厌的东西,喜欢吃的饭菜,喜欢穿的衣服,每一个信息都会让秦晓在我脑袋里面的形象更加鲜活一点。
但是可惜它是只哑巴畜生。
我只能抱着它想象秦晓抱着它时候的模样,一点点的勾勒出那个女人的模样,直到那个女人逐渐在我的想象中复活。
黑猫舔得满足,懒洋洋的蜷缩在自己的窝里睡觉。
我却再也安静不下来,脑海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咆哮,鲜血!鲜血!这个咆哮声跟雀痕的尖叫声撞在一起,让我头疼欲裂,屋子里面是实在待不下去了。
在漫无目的的逛时,我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攥着一把刀子,也许是刚刚去超市买的,也许是从家里带出来的,我想不起来,脑袋里乱哄哄的。这把刀子似乎要去什么地方,我看见雀痕在前面奔跑,跑到一个破旧的垃圾场仓库里躲藏起来,丝毫没有刚刚在我耳边尖叫的那种肆无忌惮了。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在发抖,在祈求,最后一秒的时候他似乎是跪着祈祷。
每一刀都像是插进一堆破烂的棉絮里,毫无阻碍,鲜红的血液顺着刀口喷溅出来,顺着刀口的方向蜿蜒流淌,雀痕躺着的地面已经是湿漉漉的猩红一片。我在这疯狂的行为中迷失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知道每一次用力刺入都会消耗自己过多的精力,这些多余的精力让我痛苦不堪,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发泄一二。双手通过黏腻的感觉向大脑传达了最原始的快乐,整个身体所有的细胞都陷入了极度的愉悦之中,我快乐的恨不得仰天大笑。
因为用尽了全力,我很快就疲惫不堪,身体在极度的快乐之后只剩下了消耗过度的躯体。大脑昏昏沉沉的,急需要休息来满足过度的狂欢,随即沉沉睡去。雀痕也许是死了,因为我周围墙壁一直平静,是原本光滑的模样,他没有再出现。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才发现睡在我旁边的是一个男人,眼睛尚未闭上,满脸都是惊恐,还残留着临死前绝望的表情,他已经死了。尸体已经僵硬了,我费劲力气才将他拖出去扔在一个乱七八糟的坑里面,将周围的泥土填上之后又将垃圾场里面的一些柜子之类的搬到了那上面。随后将刀子上面的血迹清洗干净,扔进了刚刚打水的河水里。
一切处理完之后,才坐在垃圾场的破屋门口,呼呼的穿着粗气。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双手颤抖不已,脑袋里面嗡嗡尖叫的声音几乎呀让我再次抓狂了,我大声的喝骂着,拿出烟想要缓解一下情绪,但是打了几次火之后都失败了,只好颓废地坐在地上。
回家之后雀痕没有出现,我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趴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并不记得前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不过早上起来的时候我闻到自己的手有着隐隐约约的酸臭味,就像是拽了一晚上的垃圾一样的味道。浑身酸痛不已,但是已经不头痛了。清醒过来后的我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简直是吓坏了。这时候才发现我的衣服几乎都已经被鲜血给浸透了,已经干涸的血液让衣服硬邦邦的,手上也是干涸的血液。周围都是残留着的血腥味,黑猫正呲牙咧嘴的嘶嘶吼叫,这一切都让我奔溃的大哭。
将身上带血的衣服全部脱掉,只穿着内裤,站在卫生间用冰凉的水慢慢的清洗着,直到所有的血迹都看不见了。衣服似乎清洗干净了,但是已经凝固了一夜的血迹怎么都洗不干净,残留着淡淡的痕迹,表示那是一个人存在过的证据。我边洗边流泪,愧疚不已,直到影影约约的看到痕迹不是那么真才勘堪停手。
外面鸟语花香,我产生了想去外面走走的想法。
坐着公交来到了野外,风景漂亮异常。这时周围的几个人谈话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朵中。原来是前天晚上在河中发现了一具尸体失足落水者的尸体。因为找不到相关的证据,案件闹得沸沸扬扬的。
我感觉自己似乎是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被雀痕带着来到了一个破旧的仓库前,里面关着一个长者跟雀痕很像的人。在我疯狂的刺杀的时候,青芜似乎曾经在门口出现,我记得曾尖叫着让青芜过来帮我。但是青芜只是让我安静,想想自己究竟要做什么,明白自己的内心。但是现在我的样子显然不可能正视自己正要做什么的。我清楚的记得在昏睡过去之前看见青芜在失望的摇着头。
仔细一想,那并不是梦。
回家之后我将自己关在屋子中战战兢兢,周围总是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声音,我不由自主的看了看墙壁上面,一片光滑,没有任何起伏不平,雀痕可能真的不会来了吧。秦晓确实再也没出现过。浴室里面的镜子上次被打碎之后一直没有进行修理,破碎的镜片让我看起来乱七八糟的。
已经连续好几天了,新闻都在播报在一个垃圾场发现一具男尸的新闻,男尸已经被打了马赛克,接下面是警察接受采访的画面,首先说了这个可能是一起凶杀案,并不会影响到周边居民的人身安全,公安局已经成立了专案组,回尽快破案的。接下来是媒体的针对之前落水案件的报道,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案子要放到一起来报道。两个受害者的照片被并排在画面中央,这一幕让我浑身的血液凝固了,画面上是两个雀痕!年纪不一样的两个雀痕!
画面上的男尸周围的环境使我几乎一瞬间就想起来了,一些片段闪过我的脑海,举起刀子挥向那人时候,鲜血一下子喷涌出来,先发着美味的诱惑,这个画面让我害怕极了,但是恐惧的感觉过去之后,满身都被一种奇怪的舒适感觉包围了,每个细胞都很开心,在释放着兴奋的信号。疯狂总是来的非常迅速,双手沾满鲜血,脸上也是喷溅出来的血液,有几滴甚至已经流到了我的嘴巴里,铁锈一般的咸腥味弥漫在嘴巴里,占据了所有味觉。
“看,都告诉你了,这是件再美妙不过的事情!好好享受吧!”青芜现在我的旁边,这一次她没有动手,只是站在旁边看着自己最完美的学生开始自己的第一次实践课程。而她最得意的学生,此刻已经成为了一个抢夺着别人最宝贵财富的掠夺者。原来那天是青芜站在我的旁边,这时候我才无比的确定,当时我并不是一个人!
在我的脑海中,已经没有了那个胆战心惊,猥琐懦弱的小孩子了,那个小孩子已经成长,被打磨成了一个强壮的杀手。我现在就是那个操控着命运的神,这个神是一个真正存在的,不需要别人那些香火的供奉,只需要害怕,恐惧就够了的神。
我并没有发现自己脸上已经露出了一种愉悦、残忍、邪魅的笑容,如果现在我的身边有其我人的话,哦,或者我面前的那个人能够清醒过来的话,一定会被这种笑吓坏,他会明白这是恶魔觉醒后的笑容。
原本鲜活的人此刻已经呈现一种颓败的灰色,大张着的嘴巴里面残留着最后一句没有呐喊出来的话。我抚摸着画面上出现的尸体,进行着最后的告别。“你真是最幸运的,谢谢你的贡献,你看,来自于尘,就回归尘土,我对你多好……”
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说这么些话,只是觉得不说些什么的话不足以表达一些情感,至于是表达什么样的情感,我不明白,只不过为那些无法言说的千言万语找到一个宣泄口罢了。
雀痕再一次出现了,也许是几天没见,他狂躁不安的上蹿下跳,订着画框的钉子也在他的跳动下摇摇欲坠,连带着墙壁上美丽的、丑陋的、艳丽的、成功的、恶俗的画作们也都摇摇欲坠。
我用浴室里的镜子碎片隔开了血管,在鲜血涌出来的那一瞬间,浓郁的血腥味儿也立即窜了出来,布满了整个空间。这是一种奇妙的味道,这种味道无论是多么高明的调香师也调不出来。这个味道也很熟悉,好像一开始就是刻在我灵魂里面的味道,此时再闻到只觉得无比的亲近。在这个血腥味中雀痕越来越兴奋,这似乎是通往极乐之地的门票,愉悦至极的盛会一时半会不会停止,他在享受着自己的快乐。
这时我看见秦晓从墙壁飘落,也许是因为她失去了被控制的力道,晃晃悠悠的从飘下来,像一粒浮尘一般,慢慢的飘落在我的手中,却随着我的呼吸起起伏伏,翻飞不已,是一个身穿白色纱衣正在起舞的曼妙仙子,如玉的脸庞正展现着最悲天悯人的微笑。扬起手臂掀起一阵黄昏的雪浪,凛冽的寒风夹杂着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将我的思想与灵魂完全包裹了进去,我也跟着她一起在飞,一起在感受,作为天地之间无拘无束的灵魂原来是如此的美妙。
我伸出手,雪浪汹涌,转瞬即包裹了我整个手臂,接着是脑袋,接着是身体,全身的每一个部位都在重新的排列组合,都在蜕变获取新生。
渐渐的白色褪去,四周的情形再次清晰,被困在血腥味中享受的雀痕结束了欢乐,女孩也慢慢得飞翔上去,成为了尘埃的一员,再次回归了我触摸不到的虚无之中。天空拥有了我给过我美妙情欲体验感觉的女人,它要控制着她,让她无法逃脱,欲说难言。
但是我也终于疲惫,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看着手上的红色融化,跟水汇合在一起,冲进了下水道里面。似乎是被调配的艳丽颜料进入了灰暗的下水道之中,染红了看不见的那些黑色虚无。
经过一场精疲力尽之后的沉睡,我再次醒来,脑袋也无比的清晰。我在青芜的指挥下酝酿着第二次的冲锋,第二次的激动时刻。
不过,我的猎杀行动被一束束红色的光给打断了。
那时我正双手沾满鲜血,一时没有分清那时鲜血反射的光还是红色的激光,只不过青芜在旁边不停的挥舞着双手让我逃。几乎是那么一瞬间,脑海里出来了青芜之外的另外一个声音,在耳边如泣如诉:现在举着双手走出去就好了。为什么要举着双手?我扭过头去看青芜,但是她眼中之后淡漠和嘲弄。我只好闭上眼睛,这一切,让天决定吧!
一阵电流的斯拉声过后,我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拖着我的双手要把我抛到天上去。雀痕也在我的周围上下飞翔,吵吵闹闹的要我翻过身来,站起来继续刚才的游戏。
但是我太累了,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10
眼前的红色光线慢慢的消失,紧接着我似乎是失去了有生以来积攒的全部力气,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此刻就算是我没有睁开眼睛,依旧能感受的道我的周围是一片昏暗,此刻躺在床上的我似乎并没有意识,我的任何思想都是漂浮在天空中的一粒微尘,因为没有拘束所以自由自在,但是也没有汇聚在一起,丝毫不成气候,挥一挥手就能赶走。
不过只要是大脑还能思考,意识迟早还是会汇聚到一起的,就像是浮尘迟早会在重力的作用下下落一样,果然,当一些若有若无的意识还是回归到我的躯体中的时候,我就醒过来了。
我在醒过来之前的瞬间在想什么,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但是睁开眼睛的时候,绝望总是弥漫在空气中的水汽一样将我包裹了起来,轻而易举的就让我的心冰凉起来,被淹没在冰冷的湖水中一样的感觉非常明显。突然我心惊于自己的感觉,因为不管怎么眨眼,我的眼前都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难道我是瞎了吗?我使劲眨了眨眼睛,还是一片黑,什么也看不见。
眼前一片黑,这种黑是那种极浓极浓的墨汁,一点点晕染不到的地方都没有。我伸出手在空气中挥了挥,手指之间的隔膜能感觉到一些细微的空气的阻力。我用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双手能明显的感觉到睫毛的眨动,软软的睫毛在指腹上微微滑动,麻酥酥的,但是这种感觉并不美好。一点也不美好,我好像真的看不见了!
这一定是在做梦了,我难道真的瞎了吗?以后再也看不到所有的色彩,眼前所见就只是浓重的黑!什么是黑暗呢?没有这个概念,只是觉得眼前的这种浓重的黑颜色足以让我头脑发胀,每一个细胞都在排斥这种颜色对脑海中仅存的对色彩认知的侵害。这时我正背靠着一面墙壁半躺着,我之前没有感觉到这是墙壁,它没有任何温度也不是冰凉的,几乎和身体是一个温度,如果不是我逐渐的感觉到了它僵硬的顶着后背,我甚至不能发现它的存在。
我绝望的闭上了眼睛,这是一场梦,是一个无聊而又真实的梦,也许等梦醒来之后我就能看见了吧!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这些问题我一点都想不起来,准确的说这些问题丝毫没有存在在我的脑海中,我迷迷糊糊的脑袋里面现在就只有一个念头在起起伏伏,那就是我到底是不是真的瞎了。其我的任何信息都已经化成了真正的微尘,被这片黑色的空间吞噬了。
不过不停眨动的睫毛还是出卖了我的状态,我睡不着,又不愿意睁开眼睛,睁开眼睛之后就真的说明了一个事实,我真的看不到了。能够感觉到眼睛的睁开就说明我不是做梦,梦中没有感觉,只有思维。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确认自己是否是真的看不到了。
小的时候,我曾看到过一个瞎了眼晴的乞丐,拄着拐杖到处乞讨,衣衫褴褛地边走边呻吟,因为看不见所以他总是摔倒在地,浑身是伤。那时候太小,并不能体会瞎眼乞丐的心酸,只是看着一群小孩围住乞丐扔石头并嘲笑他,觉得非常有趣。可是现在我却看不见了,那些被扔石头的悲惨遭遇马上就会奉送给我了,真是报应不爽,我绝望地怨恨着自已当时年少的无知!那时候我嘲笑那个乞丐只不过也是为了讨好那些小孩子,希望他们不要每次都将我当成沙包打来打去而已。
越想我越是觉得难过,鼻子中央仿佛塞了一题柠檬一样,酸涩不已,现在我真的是已经瞎了。那为什么我会待在这么个地方呢? 对了,我怎么会出现在这地方的呢?我是怎么来这里的?我在自己的脑袋中挖掘着这一切的根源,却什么也想不起来,那一部分的记忆似乎是被挖走了,只留下了一个空荡荡的坑,提醒我有那部分记忆存在过的。
许久之后我听到周围有一丝丝的声音传来,一点一点的逐渐开始清晰起来,是有人走来的声音。自己现在的处境也许很危险,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成了一个瞎子,现在到来的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会拿我这个突然闯入的人怎么办呢?这些未知的东西让我慌乱的不行,我使劲的用双手摸着冰凉的地面,想着要发现一点能够给我安慰的东西,也是一块小石头之类的,就能够让我安心不少。但是双手触及地面,根本什么也没有,只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就像是静默的圣徒一样的来到了我的面前,并没有过多的语言。随后我听到了那潜藏在记忆深处的嗤笑声,像是跗骨之蛆死而复生,是雀痕的声音,嘻嘻笑着说着什么。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胳膊也不听我的使唤,我倒头就靠在地下积攒了很久的灰尘里闭上了眼睛,下面的尘埃真舒服,这是我最后失去意识之前最后想到的东西。
第二天早上,我发现自己在一个昏暗的小屋中醒来,周围都是昏暗的墙体。这个屋子的组成就四种,灰暗的墙壁,积攒了很厚的灰尘(这种灰尘似乎沾不到我身上来,这似乎还算是个好消息),无边无际的黑暗的顶棚,没有丝毫光线能进得来。我一点一点的看着周围的墙壁,转悠了许久也没有发现其他的东西。心底越来越害怕,自己的想象吓得浑身是汗,这是什么样的地方,这间屋子怎么没有门和窗户呢?
难道这地方就是地狱吗?
似乎这里的人们都生活在一个黑暗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的人们有的很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见到过阳光。这里的黑暗无边无际,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地方。从来没有人能走出这里,曾经也许有那么几个人走出来了,但是我接触不到书籍或者任何一点的反馈。待在屋子里的人也许知道外面是什么,但是每个人如果选择进入那里的话,在外面游荡的自由就彻底被剥夺了,于是将终身不能出来,直到身体被宣告死亡,化成灰,也许那时候才能从屋子里飞出来。
人们虽然没有对抗既得利益者的决心,却从来不缺少诘问不幸者的勇气。
就在低头看着地面的时候,我发现了上面许久没有看见过影子,我知道雀痕又找到了我。
地面上经年没有整理过的灰尘慢慢的聚拢,迅速凝结,一张由灰尘组成的人脸就出现在原本就不宽敞的屋子中。似乎是经历了长久的禁锢,好不容易挣脱重新拥有自由,他在漆黑的屋子中上下乱窜,尖叫着,咆哮着,呐喊者,原本安静的屋子一下子就嘈杂无比。
雀痕他发出的声音就像是秃鹫即将捕食时的那种调子,直接就刺穿了我的耳膜,在脑袋里面嗡嗡的回响。捂住耳朵也不起作用,这个动作就体现了我的害怕。我不能让他看见这胆怯懦弱的一面了。现在的我已经是一个再勇敢不过的人,一个敢于直接面对别人生死的权威,是不会惧怕他的这些雕虫小技的。
雀痕用他那灰尘构成的脸在屋子中不知疲倦的飞翔着,带着彗星划过天空留下的尾巴一样的尘尾,时不时的尾巴会拂过我的脸,密密麻麻的灰尘使得喉咙发痒,呛得我一整猛烈的咳嗽。
似乎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难听刺耳的声音还是没有停歇的征兆。我猛烈的挥手希望他能停下来,但是他就是不愿意。我的手挥打在雀痕的那张脸上,灰尘立马散开来,似一阵烟雾般的飘散。却不容我暗喜一会,又凝结成了那张肥胖扁平的脸。我放弃了,祈祷着他能尽快知足,停止这些无聊低级的声音。
这时我看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青芜,她瘦瘦小小一团蜷缩的待在角落里,如果不仔细看,那就是一团黑色的空气。她似乎是睡着了,身体虽然是防卫的姿态,但是脸上的表情很是安静,她睡着时的表情就像是出生的婴儿的脸庞,恬静而又满足。似乎是她已经忍受了很久这个屋子中的一切,现在已经认命般的接受了。
我不停的在屋子中踱步,走来走去,咆哮,哭泣,诅咒者这个造物者不公平的创造,诅咒着所有对自己不公的东西。
跟雀痕对着干一般的开始呐喊,喊了不知道多久,喉咙像是着了火一般的疼痛,血液似乎是流干了一样,不愿意浸润我的喉咙,双眼也酸涩不已,刚刚能看清东西的眼睛又模模糊糊的。许是我的喊声吵醒了青芜,她睁开眼睛干巴巴的说:“你不要再乱吼乱叫了,知不知道真的很吵啊!”
我立即反驳,现在的我除了喊还能做什么呢?其实我觉得心里很难过,非常委屈,这些委屈又没有办法说出来,就算是说出来了也没有人能理解。从来没有人能理解我,甚至连尝试理解一下的人都没有。那些委屈压在我的心里就是一根根的刺,拔不出来也消化不了,只能横在那里,一点一点的磨平,磨得血肉模糊了还是不能放弃,不然就会刺痛难安,彻夜难眠。
青芜不说话了,一脸气愤的看着我喊,她的目光很冷。像是一个脾气不好的观众观看一场很差的表演,随时要对着台上的演员发火。这时我才发现青芜的这种目光跟她本人非常的不符合,以往她的目光总是有着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凶狠,当然也有不知名的怨毒,但就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愤怒却不动声色的情形。
许久之后我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雀痕也放弃了吼叫,安静的趴在墙壁上恨恨的盯着我看。此时我突然不再害怕他了,因为我想起来此时的他并没有带着秦晓一起出现,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我已经没有把柄在他手中了。但是我还是关心秦晓的去向,我向他们用仅剩下的力气问秦晓去了哪里,他一脸茫然,似乎并不知道我说的秦晓是谁,更别说知道秦晓去了哪里。他的反应让我很愤怒也很无脑,秦晓不见了,说不已经是已经去寻找自己的新生了。这个家伙生前坏事做尽,所以又来到了我的身边等待着着我的报复。
可是我拿什么来报复他呢,以前的种种因所有果都像是被阳光暴晒了几个世纪一般,残破不堪不忍拾捡。
心头似乎是堵了一坨棉花一样,痒痒的难受,那些委屈难受不愤绝望的情绪都被堵了起来,只剩下一种类似悲伤的情绪萦绕在心间。为什么悲伤呢,我转头去看了看青芜。
她正坐在角落里面发着呆,两只眼睛空洞的盯着什么地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青芜,你在看什么?”青芜似乎是没有听见我说的话,她呆呆的眼神丝毫未动。
我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想让她给我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也是希望她能够跟我说说话的。在我和雀痕的争霸赛结束之后,青芜就一句话也没对我说过。不知道是谁在空中总是叫着什么忏悔、反思之类的话,也许这话对青芜有用了,她也许在忏悔。因为我不止一次的在半梦半醒十分听到青芜喃喃自语着懊悔什么的。
她在后悔什么呢,这也是我迫切想要问她的问题。在没进来这个屋子之前每次跟青芜说话,她都像是一具走尸一般的飘来荡去,似乎我并不存在与她所在的空间里一样。
青芜没有回答我的话,她在我的晃动下摇了摇脑袋,那大而无神的眼睛眨了眨,紧紧闭上了,随之而来的是浅浅的呼吸声。青芜竟然睡着了,丢下我满腹的问题自顾自的睡着了。
雀痕看着我失望的表情,似乎非常的开心和兴奋,上下翻飞连连呼喊,飞起来时荡起来的尘土使我连连咳嗽。
雀痕并不是个容易认输的人,如果能控制他就好了。如果想要控制一个人,抓住他的弱点就好了。每个人都有弱点,这是我之前在美术老师那里学来的道理。每个人都有弱点,没发现他的弱点只是你还没有找到。作为活人的弱点可能是死亡,以死亡威胁他们往往会事半功倍。那么,如果那个要被威胁的人已经是个死人了该怎么办?那就找到他们牵挂的东西。
我看了看那个嗨的不亦乐乎的东西,摇了摇头,他似乎就没有什么牵挂的东西,不然不可能这么肆无忌惮的来跟着找我的麻烦。
我挥了挥眼前的尘土,顺势让自己躺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灰尘很轻,很绵柔,触手温润,如同上等的丝绸。
我累了,急需要睡着,至于那几个困扰着我的问题,等我睡醒之后再去问青芜吧。...对了,我似乎是有什么问题要问青芜,要问什么?脑袋在困顿下僵硬不已,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最后只是模模糊糊的记着一句话,算了,睡觉吧。
第二天醒来之后雀痕对我一场的热情, 似乎是一夜之间,他对我的纠缠就停止了,其态度转变之快令我百思不得其解。暗自猜想大概是他也感觉到了被禁锢,失去自由的苦恼了吧。
但是他并不着急出去,如同这间屋子就是他原本的归宿一般的,每日他都要在角落里自言自语一番,声调也不太高,如果不仔细听的话就是耳边叽叽喳喳麻雀一般的说话声,在我躺在地上脑袋一片空白的时候,这种声调在脑海就像是在背着我说一些坏话一般。刚开始我充满了好奇,他到底在说着什么呢,这么兴致勃勃不知疲倦,仔细的支棱着耳朵分辨他的话语,听来听去也无非就是些他以前做坏事的那些小事情。
慢慢的我也就对他叽叽喳喳的自言自语内容失去了兴趣。
让我一直忧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自从我们来到这件屋子之后,雀痕对于青芜都是丝毫不加以理睬。但是我能确定他是能看见青芜的,好几次我都看到他纠结的忍住了望向青芜的目光,那目光里面有恐惧,有难堪,有纠结,有延误,似乎所有的情绪都包含在那一瞥中了。还没等我再仔细的分辨更多的情绪,雀痕就迅速的移开了目光。我渐渐的感觉到,他之所以忽视青芜,更多的还是处于一种类似恐惧的情绪吧。
青芜只和我说话,他也渐渐的乐意时不时地跟我说话,这是我们从之前不死不灭的关系中解脱出来之后最和谐的相处模式了。
这种安静和谐的环境显然并不适合我,我觉得烦躁不安,被禁锢在灵魂里面的自由因子一个个的都蹿了出来。屋子里面的黑暗已经让我厌烦不已,我渴望看到外面,呼吸不一样的空气。
事情的转变在一个平凡的日子里,早上刚刚睡醒后的脑袋还有点昏昏沉沉的,在这种昏沉中我下意识的寻找青芜,发现青芜今日已经换了个位置,在另一个角落里面了。
“你们吵架了?”
似乎他们刚刚吵架还没有结束多久,雀痕依旧保持着吵架时候的气愤表情,转头并没有理会我,倒是青芜,开口说话了:“我...也许发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一头雾水,在这个黑黢黢的屋子里面,没有新鲜的空气,连光也见不到,我们每日接触的除了冰凉光滑的墙壁就是满是尘土的地面,这么长时间连个缝隙都没有发现,会有什么事情是一直待在角落里的青芜发现了而我没有发现的呢,于是我好奇的问她:“你发现了什么事情?”
青芜的双眼无神的盯着一个虚无的点,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很深奥的问题,并没有理我的话,于是我不得不提高了声调:“青芜!青芜!你在听吗?”
青芜像是被人在脊柱上戳了一指头似的突然抖动了一下身子,没注意一下子使得脑袋撞到了墙面上,发出了咚的一声,然后传来了她迷迷糊糊的声音:“你说什么?叫我干什么?”
我只得又重复了一下之前的问题:“你刚才说你发现了意见匪夷所思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
青芜满脸困惑,似乎是在认真的思考我的问题,但又像是在给自己的脑袋一个反应我的问题的时间,好一会子之后他突然面露痛苦,用手使劲的搓着脑袋,并不停的拍打着前额,嘴里喃喃自语:“是什么事情呢...好像记得,但是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呢?”
我惊讶无比的就这么看着他的这一系列动作,刚刚正在生气的雀痕跟我两个面面相觑,为青芜的诡异行为惊讶不已。
最终雀痕还是忍耐不住,嚷嚷着说:“你刚刚说我们是可以出去的,有窗户还是什么的......”他接下来的话被吞进了嘴巴里,像是泄露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将那个我最关心的答案咽了回去
在我还没有开始追问的时候,青芜的眼神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刚才我只是在做梦说的梦话,哼,要是能出去我们现在还至于在这里吗?梦话怎么能当真呢!”
但是青芜的话已经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在我的平静的脑海里荡起了层层的涟漪。随后这点涟漪就成了汹涌的波浪,我激动的一下子站了起来,血液快速地在我的四肢百骸流动,就连地面的灰尘也随着我快速起身在空气中翻动不已。我的激动还没有多久,就突然感觉面前拂过了一阵风,随后就看到青芜抬起一脚踹飞了雀痕,以往在我的记忆力雀痕是一个非常健壮有力的人,没想到今日竟然像是一只气球一样被青芜毫不费力的就踹飞了,一片灰色的尘土贴在墙壁上恶心不已。原来我一直低估了青芜的能力。
还没容我细想,刚从墙壁上恢复的雀痕就像是另一只肥胖的气球一样被青芜捏着脖子晃动着,好像是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种场景,滑稽又好玩。很明显他也惊讶于青芜的爆发力,这个时候他已经不能再正视青芜的脸了,半张着嘴巴看着我呜呜的呼救,我摆摆手示意自己无能为力。心里惊骇不已。青芜这么担心被雀痕找到,却又这么简单就可以灭杀了雀痕。难道,她一直担心的不是雀痕而是与雀痕相关的其他人吗?那些人,似乎已经被我的疯狂灭杀了。
青芜,已经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也许她今日只是找个借口杀了雀痕吧?她似乎比我还要憎恨雀痕!此刻的雀痕已经说不了话了,被紧紧捏着的脖子上全部的力气都用来维持呼吸了,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分给嗓子来说话,似乎是要用仅有的一点力气来自救,他艰难的用手指了指我。我此刻正连连摆手,示意自己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内心祈祷着青芜能看在她教唆我犯罪的份上能饶了我。
我慢慢的后退,突然看见一直以来灰扑扑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丝丝若隐若现的窗户缝隙。青芜正捏着雀痕的脖颈,雀痕那土黄色的躯体慢慢的变淡,在淡得几乎快要看不清楚的时候,我大力掀开了掩盖着那条缝隙的灰色幕布。随着灰尘纷飞,一扇被遮住的窗户就这样出现在了我们面前。窗户外面正是静谧的夜晚,难道这是我一个人能看到的场景?并不是,正在变淡的雀痕和我一样的惊讶,他开始剧烈挣扎,变淡的身子慢慢的恢复了原本的颜色。青芜渐渐地额头有了汗珠,随后无力的放开了雀痕,解放后的雀痕那灰扑扑的脸迅速地贴在了窗户上面,像是一滩烂泥似的糊在那里。
这扇窗户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你也看到了?这是窗户?”雀痕好久才缓过来,用那似有似无的声调试探性的发问。
“看到了!看到了!”我激动的回答着,我心底涌现着许久不见的兴奋,像是一只喝了兴奋剂的金鱼,晃荡着尾巴在鱼缸中左摇右摆。
我激动的声音太大了,激荡起了满屋子的尘埃,于是脚底下好像是有一条黄色的波涛在翻涌,也要融入外面静谧的蓝色之中,但是圣洁的天空家族拒绝了它们的嫁入,于是灰尘们依旧融合在屋子下层的界面里,失落的飘飘荡荡。
这时我看见远远的地平线上露出的淡黄色云彩转眼间就渲染遍了湛蓝色底色,好像那个地方是一个颜料喷射器的喷口所在,里面逐渐的喷出了橘黄、再染上了一点红,橘黄变成了橘红,逐渐的红色越来越深,逐渐呈现出了正红,紫红色,红色达到顶峰的时候,那个神秘的喷嘴终于露出了一个半圆的脑袋。
周围的山峰好像是一个巨人一样,慢慢的托着它一步一步升起来,直到它的高度足够它自己自由行走之后,群山才依依不舍的作别,太阳给我们留下了一层层金色的外衣做临别纪念。
我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亘古未有的奇迹,叹息着这一幕神奇的鬼斧神工。
屋子里的温度逐渐升起来了,我第一次感觉到了温度。
“闵江!”这是青芜的声音。我转过身,青芜正摇摇晃晃的站在角落里,咬牙切齿的埋怨着我,此刻她一改之前的凶神恶煞模样,双眼布满了恐惧,瞳孔深处涌现的害怕情绪正在围绕着她。
这只是太阳升起罢了,我不懂得为什么青芜如此的惧怕。
这时雀痕还爬在窗户边,我看见他尝试着将自己灰尘凝结成的手放到外面去,想着触摸,只见他的手穿过了那层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玻璃,似乎是穿过一层透明的膜一样,真正的将手伸出去了!正在我们惊讶感慨知己,变故徒生,他的手在外面开始分裂了!就像是以前化学课上看在显微镜下看见的细菌分裂一样,他的手由一个成了两个,两个又变成了四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快速分裂,而且分裂的越来越快,转眼间就要布满整个窗户了!
这时我才从震惊中醒来,随即听到自己尖叫的声音在耳边炸开,雀痕慌张的要我拽着他,帮忙将他的手拽进来,但是不行,外面的手太多了,他已经卡住了!
雀痕开始慌了,他晃动着自己的胳膊,外面的手也在晃动着,就像是一个细弱主干的树长出了一个硕大无比的树冠一样。我从后面使劲的拽着郁文的身体,拔萝卜一样的喊着口号,一、二、三!随着我用力的动作,外面的树冠晃一晃,继续生长了!
“不,不行,我要死了!”雀痕带着哭腔。我的双手还是没有松开,依旧在使劲拉着他。我不想放弃,因为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于是经自己所有的力气开始拖拽,突然,砰!一声巨大的响动传来,前面的支点没有了,我和雀痕突然向后倒去,我的耳膜被炸开的声音震得狠抖了几下,里面嗡嗡声还没有停,就传来了雀痕兴奋的声音:“我的手进来了!”
在我站起来抬头的瞬间刚好看到外面的树枝和树叶失去了主干正在纷纷下坠,被机枪扫射过的蝴蝶一样失去了生命,正在争先恐后的坠入那无边的地底黑暗里。雀痕的右手正完好无损的长在他胳膊的末端,灵活端正,没有一点细枝末节。
这简直是神奇的一幕!外面究竟有什么?会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就让人变成成千上万个复制品,带着不一样的色彩,为了适应五彩斑斓的空间而将每一个复制的自己都变得五彩斑斓的,到最后只有那细细的一条本源在摇摇欲坠。
我很好奇,好奇会害我成为这万千个复制品中的一个,在这里,至少我还是我。
外面的阳光终于挣脱了色彩的束缚,大喇喇的开始向大地展示自己的光和热了,灿白的光幕开始在我们的窗户上一寸一寸的爬了上来,黑暗的屋子从来没有过阳光进来的屋子,马上就要被阳光穿透窗户照射进来了。
但是紧接着我看到了神奇的一幕,阳光在那一层透明的玻璃上打了个转儿,向其他的方向摇摆而去。屋子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昏暗。青芜眼睛里的恐惧和害怕慢慢消失了,转化成了一种若有若无的低嘲:“就知道,这里是被抛弃的一角,我们是被抛弃的人....”慢慢的,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成了低声的啜泣,“什么是生死呢....或许我们已经死了....我讨厌外面的阳光,可是讨厌,那是什么?那只有是一瞬间的幻觉罢了!”
我愣愣的看着青芜,“刚刚我们看见的只是幻觉?”
青芜定定的看着我,似乎是在看什么好笑的东西,“幻觉不幻觉的,现在还有什么区别吗?闵江,你,心安吗?”
我不明白青芜是什么意思,我心安吗?什么是心安呢,就是安心吧。现在的我虽然有疑惑未解,但是转念一想,此时的我没有痛苦,为什么不心安呢?
青芜俯身将脸贴了过来:“雀痕,我其实不存在......你明白了吗?”
我似乎明白又似乎并不明白,那一瞬间我像是刚从水里被打捞上来的溺水者。脑袋里嗡嗡的声音又开始回响,我似乎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那东西是什么呢,我绞尽脑汁的思考着自己的以前。但是关于脑海里放置回忆的那个地方似乎是个大坑,被不知道是谁带走了什么似的,又像是一座关着魑魅魍魉的监牢,只要打开那把大锁,里面的东西就足以使我万劫不复。
眼皮越来越沉重,恍惚中我看见自己站在一堆腐烂的尸体面前,仔细的检视着尸体上面的痕迹,将尸体上所有能表明其身份的物品全部烧掉,那堆火似乎怎么也点不燃,急的我满头大汗。又恍惚看见自己是一个没有同情心的刽子手,一个又一个的人倒在我的面前,跪着祈求,绝望落泪的表情全部都定格在我面前,无论我怎么转,那些画面都在我面前摆着,挥散不去。
最后实在是忍耐不住,我大喊一声,从梦中行了过来,青芜还是那个动作,一动不动,冷冷的看着我。
我看见屋子外面的艳阳天了,但是屋子中的两人都不关心,好像有一万只的蚂蚁在我的心上爬来爬去,呼唤着我去看一下外面的情形。在一天的时间内,我慢慢的看过了外面各种颜色的变迁,当第一次看到的红色重回眼帘的时候,我看见外面华丽的阳光下站着一个明媚笑脸的女孩,那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甜蜜的流过心脏一样,只要想到那个身影,我就满心欢喜,好像自己已经身处外面明媚的阳光里,而不是这个常年黑暗的地方。
但是阳光慢慢散落开来,黑暗重回大地,女孩慢慢的消失。我很难过,似乎是对不起什么人,又似乎是为了等什么人,但是那个等待的人再也没回来过,对不起的情绪却越来越浓重。
一连几天,我都无法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每天折磨得我坐卧难安。要是能打开窗户就好了!这时我发现透明的窗户上有个机括可以打开的,我为这个发现惊喜不已,我伸手触摸着那个恶魔一般的玻璃,它又再一次的触摸不到了!
青芜像是一尊菩萨一般,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又似乎是鼓励。雀痕呆呆的贴在墙壁上,欲言又止,终于释然一般的笑了。
在我的触摸下,外面的窗户有了一丝的波动,好像是一层蚕丝一样的东西被剥落了。这时我看见了很多人在天空中飘着,长者翅膀的姜华老师,像一只小狗一样被拴着的闵秀月,浑身散发着圣洁的光辉的秦晓,还有无数的男男女女,神态各异的漂浮在空中。我看见有一个地方空着,似乎是等待着它的主人的加入。
在青芜怜悯的眼神中,我从窗户里跳了出来。在我跳出来的那一瞬间墙壁上的雀痕迅速变淡,然后化作尘土落在了屋中的地面上,那一瞬间我想,原来屋子里的灰尘是这么来的。
跳出来之后我发现自己身后的黑暗正在迅速的消退,似乎是从出生就习惯在黑暗中生活的我第一次在这里接触到了光明,这里阳光灿烂,鸟语花香,一切美好的就像是小的时候在邻居小孩的书里面看到的天堂世界。阳光炙烤着我的皮肤,在我的灵魂上闪耀着七彩的光芒,在这种光芒中,我的每一寸的皮肤都在收紧,都在嘶吼,都在为即将到来的解脱做着最后的准备。
最后一秒,阳光接纳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