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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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李度
“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这是二十四节气歌。从上古时代，这二十四个农历节气就一直伴随着人类生活，它是上古农耕文明的产物，根植于广袤的大地泥土里。草木之香气，馥郁持久，绵延不绝。千年万年的光阴，终究会开出文明灿烂之花。
少年时，对中国的二十四节气，就有一份异常热烈之爱。这份爱总是欢欢喜喜地在血脉中流淌，从骨子里荡漾，弥漫于我生活的柴米油盐之中。热爱，守望，日盛一日，年复一年，过成节日，过成我心中最美的样子。人至中年后，到底过出了属于自己的诗意和远方。就象二十四节气本身，不事张扬，低调而不奢华，自带光芒，照亮了一年四季的农事，也照亮了我孤独而不寂寞的生活。
如果把一年四季比作人的一生，那么春、夏、秋、冬就对应了人的少年、青年、中年和老年。“夏满芒夏暑相连”，这是夏季的六个节气。夏季，是万物生长最旺盛的季节，蒙阳光之耀，汲天地之精华，活力四射，蓬勃昂扬，盛气凌然，锐不可挡。就如同人的青年时期，将是人一生锻造成钢的黄金时期。青春不可负，不可荒。
学者余世存说，自强不息者在苦夏里能够“度一切苦厄”，能够“各正性命”。能够“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这是他的时间之书，这是我们的青年期。
夏季，来了。
立夏
你好，时光。立夏，莫管绿肥红瘦日长。
雨，一直下。从早到晚。家里的绿萝，早已攀满墙壁上的书画。有古意，有生机。
桑干河的水，南湖公园的水，到底有了春来江水绿如蓝的诗意。北方的春天真是短的不可思议，因为冬太长，一直到夏。立夏时分才是春。这时，想到最多的便是龙庆峡的山水。北方人五一度春，应该去这里。浓得化解不开的绿，比之朱之清的梅雨潭，我想有过之而无不及吧。绿水如绸峰如碧剑，曲折湍流随风荡漾，莫怪乎会有“小山峡”之美誉。
立夏，就从这万般繁盛的绿意开始吧。生长的力量，就在于畅饮了一泓生命源泉，那力度是蓬勃的，是空前。万物的种子，就从这个季节开始，以雷霆万钧之势，磅礴出生命的柔情与坚韧，遍布山川，田野，让大地旖旎着稼禾的芳香，让人类与大自然的脉动高度契合。
立夏，壮志，青年。
看满坡梨花，开放出洁白的诗意，照亮前途，光明一片。它们没有辜负这大好时光，与人类最美丽最富朝气的青春在一起。
一起，度夏。
小满
小得盈满，知足，至于此。
小满时节，穿行在桑干河畔仍然强硬的风中，看河床渐宽，听源自于山西管涔山的水柔软漫过，一泻千里，去往官厅湖，去润泽京城的草木水系。
高天流云，碧空如流。桑干河畔，异常静谧，唯有天赖，令人陶醉。有苍头燕雀、斑尾林鸽、锡嘴雀、横斑林莺、大杜鹃、林百灵、鹪鹩、蚁、欧歌鸫竞相而歌，竭尽所能，施展绝技，上演一场无与伦比的青歌赛。云雀的飞翔歌舞，自有一番超脱。蓝靛颏也不示弱，后来居上。还有小仙鹤，歌声虽然稚嫩，已然展示出不凡的潜力……鸟儿们动听的歌声，晕染了田野，洁净了心灵，淘洗着这个富有哲理的节气。
凭栏立于桥上，观钓者于清江，品天籁之巧，享渡者之乐。玉宇澄澈，朝霞，暮云，每一抹锦绣，皆似伊人影，迎风唤月，对日而吟，情怀深远。
再看杨柳万千，薰风飘逸，柔姨曼妙，正可与天上之云霞共舞一曲“霓裳羽衣”，人神皆醉。
我知道，这天，北方一些地区，田里的麦子，开始灌浆。还有一些地方，开始种植高粱，豆类。
常常在独自的夜晚，想起上学时，晚自习的奋发努力，和泡图书馆的时光。中年后，每日只想和自己好好喝一杯茶，铁观音，或茉莉花。与光阴相见甚欢。工作之余，阅读，写字，然后，在你的白月光里，人书俱老。
这天夜晚，家里的木槿独自喜悦，独自开。舞月弄影。花容，茶香，感人至深。此时，想起一句，最爱垄头麦，迎风笑落红。是呀，欧阳修老先生活的真是明白呀。
其实，人生不求太满，小满即是圆满。
小满的禅意，在月下荡漾开来，静候世上难得之缘。清风正举，内心明朗。
芒种
春天春去，自然而然。
虽然从节气来说，已是夏季。可是，对于北方的春天，总让人耿耿于怀。因为，它，太任性，往往跟开玩笑似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根本不给你任何适应的余地。而且，北方的春天，总爱和冬天的雪，夏天的雨交替轮番，有时甚至在一天之中逼迫你去感受四季的变换，措不及防，又无可奈何。
是呀，北方的春天，好让人无奈。
总起来说，北方的春天是相当短暂的，没几日好光景。粗心大意的人，总是感觉不到春天。仿佛从冬天直接来到夏天，这大概要算是我家乡塞北最怪异的特点了。
要不，我总爱叫它“快春”呢。因为春从冬直接到夏，然后，展现出春天的景象。所以，我逢人便讲，我家乡的春天，是要从立夏才算起的呢。
不信，你看吧，已经是芒种时节，最低温度也才只有10度。感觉冷啊！昼夜温差之大，也是家乡夏季的特点。
或许，正因如此，我才喜欢了这种气候。一种与生俱来的喜欢。
说来，人与环境的适应，是与生俱来的。包括饮食，包括性情，包括乡音。那种因气候和地理而生成的环境与景物特征，会深刻在你的血脉中。无论走到天南海北，这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最终都会化作乡愁，牵扯你一辈子的喜好，融入你的情思，伴你终老。
四季分明，是我家乡的特征，也是我的最爱。我爱家乡冬季草木的枯寂，我爱家乡山野荒凉的色调，我爱家乡天空的湛蓝，空气的清新，更爱家乡的美食，和朴素的乡情……这些乡愁元素，是我生命的底色，滋养着生命的品质与格调。无数的乡愁，成就着各民族的多姿多彩。
记住乡愁，就记住了生命的来时路。
尽管，春归夏至是自然规律，然而，爱春惜春之人历朝历代可谓多矣。其实，大可不必伤春怀忧，只须把每一天过好，做好该做的事，问心无愧，勿负光阴，这便是春天对我们的期许，是夏季对我们的信任。
芒种时节“芒种黍”，正是农人忙于播种的时节，已然，耕耘。
夏至
夏至，就像一位热烈的女子。热情似火，不拘小节。有时，却也有些粗枝大叶。昨日，还青涩年少，不解风情，冷若冰霜。今天，便一夜成熟，热情奔放，热度一路攀升。
其实，夏至这天，天已长至极限，此后便要进入昼短夜长的里程表。俗语云：数伏数短了，数九数暖了。大抵数伏，也要从夏至这天后的半个多月开始。
此后，日出的时间会渐迟。而且，日出的方位，从最东北方向渐渐移至东南，直到冬至这天达到最东南端。如此，日落的方位，则从最西北慢慢移向西南方。周而复始，慢慢体会，别有情味，别有易理。
夏至这天，我凌晨4点就起床了。彻底观察了一次日出的壮观与美丽。
北方的早晨，只有十几度的气温。而我所居楼房，恰恰占据了地利。北阳台有窗，可观山景，面山而望，有轻纱般的雾岚曼妙氤氲，好一派北国风光。大地宁静，心有所待。极目凝视，此时，太阳，虽然隐在最东北角的群山背后，她的光芒却青山遮不住，紧紧定住了我的眼神。4点57分，她已准备停当，披金烁银，破海穿山，震撼出世。那一刻，山河明亮，摄魂夺魄。虽无声，却惊天动地，以最大的脉冲和律动，翻江倒海，一飞冲天。
三分钟后，太阳诞生了。新生的太阳，湿漉漉红彤彤的。
选择在夏至，选择在一年中最长的一天观日出，你会得到与以往任何一天决不相同的感悟。
这天，不仅仅因为日出时间会早于任何一天，不仅仅因为日出时带给你最为难言的激动和最为难忘的漫天瑰丽，而是因为，从日出的这一刻起，太阳将伴随你度过她一年中最为漫长的一日游。
夏至这天，一如荼靡开花，太阳，将竭尽全力，为夏至而倾情。从这天起，夏至这位热烈的女子，就要释放出她全部的能量和情感，与大地完成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夏至不种高山黍”。
夏至起，大地上的万物，将会感知并见证太阳的爱情生活。
夏至起，太阳和雨水，将会让大地上的万物，渐趋圆满。
小暑
小暑，来了。
晨起，趁凉，早市买回菜蔬，几枚杏，李，荔枝。一把青绿，几点粉黄，滴露，润凉。
居家，煮一壶绿豆汤，放一勺白糖，消夏。
在那株养了15年的绿菩提树下，绿荫清凉，幽香淡淡，罩住书桌，飘过梦的气息。倦在木椅中，听丁果仙的“空城记”，听李世济的春秋亭，再听梅兰芳海岛冰轮初转腾。听光阴的脚步，从春到秋，从冬到夏。忘了冷，忘了热，忘了我……读书，写作。
七月流火。如果沏上一壶花茶，罗汉果花，金银花，玫瑰花，恬淡，清雅，消夏，恰恰好。
听，楼下，有风吹过。捧着友从西藏拉萨寄来的书，雪原的清凉，从心头流过，快意得紧……
有书陪着，有戏陪着，有茶陪着。小暑天，真好。
一池荷塘，静了心，暗想雨打浮萍的前尘往事。
一曲“春秋亭”，醒透了青春。程派，耐听。
最短的夜，唱最长的歌。就连那半轮月，也笑了。
大暑
大暑真的很热，较小暑更甚。
大暑，夏到极致，伏天正开场。潮热，或许才拉开帷幕。风，已不知跑哪儿去了？
我以素常的喜悦，写字听曲，侍花弄草，煮茶烹饪，慢慢地迎接岁序更替。
大暑时节，雨，大致会成为主角，上演一年中水与火的博弈。
晨起，驱车入野，慢慢走步，走向山水林径。空山新雨，鸟鸣山幽。再没有比鸟鸣更好的音乐了……
我此生极爱大自然，其次是艺术。这点恰似陶渊明。把生活过成艺术，把艺术生活化，我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所有的日子，寒热自知，一如云和风。
老来健忘多，美物永相忆。那些童年乡野里的花草树木，那些老屋子，老物件，老井，还有小猫小狗，小鸡，小鸟……在我眼里心里都是美美的，忘不了，永不相忘。
美好的事物，让我谦卑。我愿意弯下腰，与一棵小草一朵小花一尾小鱼痴痴相对，默述心语，忘了岁月，忘了自己。我知道，万物有灵，它们懂你，就如你懂它们一样。
我只与美好的事物相惜相怜，相亲相爱。哪怕岁月薄凉，因了它们也会暖暖的。
园里的大丽花，大朵，丰满，绚丽。牵牛郎抽丝攀缘，那朵深紫色的喇叭花，最好看，最耐看，虽是凡花，却一身雍容。那只大公鸡，锦翎翘翅，啼声嘹亮，一脸傲骄。要说小猫阿白淘气得很，常在我家那床蓝孔雀大粉牡丹的棉被下闹腾，还爱躲在羽绒服的袖子里与我捉迷藏，我总是寻它不着。要不，就自己跑出来与我午睡，卧在我的腰上或腿弯处……
记起少年时，我们玩捉迷藏，会不管不顾地跑进隔壁小脚三奶奶家。夏天外面热得很，三奶奶家却特别阴凉舒服。那些老式桌椅，油漆斑驳。我们几个靠着三奶奶的大躺柜，坐在柜前一只大长条櫈上，看三奶奶盘腿坐在炕上喝茶，听三奶奶教训女孩子的话，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笑不露齿。三奶奶说得很严历，还有三奶奶堂屋靠墙壁的棺材，都让我们紧张。后来知道，那是三奶奶的女儿给老人家预备的寿材。听三奶奶训完话，我们就一起跑出院子，跑进酷暑的风中。
记起青年时，刻苦读书，勤奋劳作。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不可一日懈怠。真的不敢有负大好时光呀。古人云：花有千日红，人无再少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当青年时，本应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中年后的我，大暑的日子，煮一壶老茶，忆这些年少时美好的事物，心，无上清凉。
炎炎夏季，忙碌耕耘。每一个节气，都磨砺着生命的张力，成就着辽阔大地上的风光无限。晶莹的汗水，点点滴滴溶进泥土，终至化作农田稼禾之微笑。暑热过后，万物将走向成熟。
收获的日子，快来了。
2022.4.作于明月楼 度外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