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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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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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粽香,穿过父亲的手指我的眼

粽香,穿过父亲的手指我的眼。

满街满巷的粽香,飘在五月的风里。

风中,我飞成一只快乐的蜂儿。杨树叶,柳树梢儿,还有青青的指头肚大的毛杏上,都映着我晶亮的眸子。

透过高大茂密的老柳树冠,看到的永远是一汪一汪的蓝天。

我喜欢我家的这座小院落,整洁僻静,青石铺院。发黄的砖墙泛着太阳的颜色。第二道砖雕门楼,被调皮的哥哥们制造了一个秋千。穿着“布拉吉”的我,常常被哥哥悠起,荡出一串脆灵灵的笑声。

每到五月,松木椽檀的屋檐下,贴着窗花的木格窗里,就会不断袅娜出缕缕棕香气,穿过猫头瓦滴檐,弥漫在瓦楞里,扶摇着青烟,飘上云端。

我一颗小小的心,就有了数不尽的欢喜。就跟住在我家房檐下那窝小燕子一样,一大清早就在唱着动听的歌儿了。

那时的我,真的不知道屈原,也不知道他老先生的家国情怀。可是,我却知道,没有妈妈的家里,却因为有父亲,和父亲一双勤劳多艺的手,而充满温暖的家的味道。

黄昏时分,我家里的大铁锅里就煮满了粽子。我和二哥轮流拉着风箱,“呼嗒呼嗒”的声音,时长时短,象一首稚嫩的童谣。这时,红红的火舌忽高忽矮添着锅底,映红了我兴奋的笑脸,照亮了我汗津津的额头。

锅里虽压上了石板,还是压不住诱人的香气。是粽叶香,是枣香,是黄米香……在水火之中,在铁石之间,完成了它们最完美的交汇,和最壮烈的涅槃!

已经忙碌了一整天的父亲,还盘腿坐在炕上包粽子。他淌着汗水的脸上,始终荡着笑。那些有着三个尖尖角,有着饱满肚子的粽子,不断扔进炕上的大笸箩里,有三只串连,有成双成对,也有单个的。这往往取决于用来捆绑粽子的马莲草的长短。

长得极象玉米叶的苇叶(粽叶),因为很窄,往往需叠压三到五片才可包一只粽子。那些长短不一、宽窄不一的苇叶,在父亲纤长的手指里,实在是太听话了:先编成张开的三角,象一只展翅的鸟儿。再把泡在大斗盆里的黄米,随手抓捏,轻轻甩进“鸟儿”的肚子,然后,再搁两三只洗净去核的枣,收回翅翼,紧紧捆扎,手中旋转,马莲绳系好,一只粽子就成功了。父亲包粽子动作利索,尤其是甩米的声音“唰唰”特别好听。经由父亲的手包出来的粽子,造型优美,大小一致,色泽翠绿,呈三角形,而且味美料足,在十里八村都传为佳话。

可是,同样的材料在我和妹妹手里,就啥也不是了。因为苇叶和米都不听使唤,手忙脚乱好一阵子,粽叶合住了,米漏了,枣放不进去,粽子又瘦又小、歪歪扭扭,根本不成样子。父亲笑了,说这不行,不合格。他就展开重包,规规整整,一丝不苟。

端午节前的几天,是父亲最忙的时候,没白没黑地忙。镇里的人都爱吃父亲包的粽子:个大,味纯,料足,火候好,有独特的口感。而且还便宜,利润很薄,几乎就只要个本钱。可是,凡是人家定下了,父亲就一定会如期交货。最后细算下来,其实也就落下我们兄妹端午节吃的那几个粽子了。

父亲总说,“你们的爷爷说过,做人做事,不贪,不争,就讲究个诚实守信,一诺千金!”所以,父亲在镇里的口碑和人缘极好。

端午,这个传统民俗节气,总是被父亲过得很隆重。

其实,一年中还有其它的民俗大节,父亲总是会在拮据的生活里,给我们变出花儿来。中秋节,父亲会亲手烙月饼,还用铁梳压下“月光”两个字。记得那一年实在没多少白面,父亲就只烙了一张碗口大的月饼,“供月”后,切成牙,再分给我们。记忆中,那也是我吃过的最香的月饼了;腊八节,父亲要做豇豆腊八粥;清明节要蒸清明窝窝;过大年要炸油果子。父亲炸的油果子可好吃了,除了待客,还要让我和二哥送给街坊四邻们。

尽管是困顿的70年代,可善良乐观的父亲总是会创造神奇,制造欢喜。这样的小欢喜,满足着我少年的幻想,充盈着我青春的梦,成为我生命过程中最难忘最珍贵的部分。在我心目中,父亲是无所不能的,写得一手好毛笔字,打的一手漂亮的算盘。用乡亲的话说,就是“算盘字业精通”,还做的一手好菜,面案更是有家传的渊源(因为祖上开过面点铺子),样样做得来。而且还会做豆腐,揭油皮,做凉粉,摊煎饼……真的,父亲就是我心中的神话,一直活在我的生命里。

端午节的早晨,天刚放亮,我们就被一阵一阵的粽香给熏醒了。父亲从头天黄昏到第二天凌晨,一直在忙。

先用父亲给备好的艾叶水洗了脸,再戴上父亲给搓好的五色绳,然后就静静守在锅台边。当父亲揭开锅盖,再掀起石板,呀,那满锅的粽子,象破土的春笋,我们眼里差点伸出手来。可自小严格的家教,我和哥哥妹妹只是瞪圆眼睛,咬紧嘴唇,死命盯着,生怕粽子会蹦出来跑了。父亲先提起来一串三只,再提出一串两只,晾在锅台上。说等晾凉吃,才有味道,不会腻住。

手里提了粽子,满院子满巷子的疯跑,是我最快乐的时光了。

端午节后,仍然有人来家里买粽子。那时,粽子是老人、小孩和病人的最美佳肴。父亲就会应邀再包一些。

之后,在我成长的日子里,见过也吃过各种各样的粽子,可是,无论造型还是味道,都难以与父亲的粽子相比。

记忆中,整个五月,父亲都在忙。从买粽叶,买马莲草,碾黄米,买枣。到粽叶的洗、压、泡,还有泡马莲草等等。这每道工序父亲都做得极细致,极认真,力求完美。让人吃到最香的粽子。这是父亲做人做事的一以贯之。

父亲的五月,父亲的端午——

粽香,穿过父亲的手指,我的眼。

岁月,连同神话都已住进原野坟冢。青山下,黄土中,长出满眼青青的苇子。那片片苇叶与长长的马莲草,还有艾草,年年岁岁,缠绕成一个个乡愁的千千结,从我的心里,长成文字。

又到五月。泪落如雨……

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父亲包的粽子了。

 (注:《粽香,穿过父亲的手指我的眼》,首发于2017.5.29《作家导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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