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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宪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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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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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琪琳 ——不曾联系的闺蜜


甄琪琳,女。湖北省仙桃市郭河镇光辉村二组人。

祖父:甄爹爹(方言,甄爷爷。我不知道她祖父的大名)。祖母:余喇嘛(方言,余奶奶。无名,人称甄余氏)。

父亲,甄云申。叔叔,甄甲申。母亲:石婶娘(大名:石本秀。但从她家人到左邻右舍都不称其姓名,只喊她“石吖子”。我们晚辈称呼石婶娘)。三个姑妈都嫁得不远,落户邻村或本村,赶集都在郭河街。大姑妈:甄友英,嫁到排湖老台村的武姓人家;二姑妈:甄智英,嫁到本村的雷姓人家;三姑妈:甄惠英,嫁到余家台余奶奶的娘家。

甄琪琳共四姐弟。她排行老大,有一个妹妹,叫甄贤姑;大弟弟,甄双喜;小弟弟,甄贵喜。甄琪琳的叔叔终身未娶,后把她小弟弟过继给她叔叔,名义上她小弟是她的堂弟。

甄琪琳与我同年,小我几个月。我们两家相距约50米,两家之间有四户邻居和一条大路。她家在郭河桥东边,我家在郭河桥西边。

甄琪琳人长得漂亮,嘴巴特能说,而且很能干。我们俩年龄相差不大,两家住的近,她便长期在我家玩。上学后,我们仍然形影不离。她每天都和我一起上学。

光辉小学没修建好时,我们俩在村西头读私塾,她从我家门前过,顺便约我一起走。光辉小学修建好后,学校在村东头,我从她家门前过,却仍然是她每天约我。甚至是她特意先到我家来,等我收拾好后,我们俩再一起经过她的家门口去上学。

这样两小无猜的日子被一件特殊的事情按下了暂停键。

我的二舅是军人转业到物质局的,他送给我父亲一块怀表。父亲视若珍宝,特意制作了一个装嵌怀表的盒子,把怀表嵌在里面,挂在母亲梳妆台的上方墙上。不说那个怀表是我们当地的稀罕物,单说那个盒子就很精美,是父亲花了很多天时间亲手雕琢的。

可是,有一天,母亲发现那个怀表连同外壳一起失踪了。而且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消失的。母亲分析,自己的房间从没有其他人进去,只有甄琪琳早晨等候我梳头时常进去。但是,她那么小,够不着呀?

这个孩子不同一般娃儿,心智特别成熟,会不会是她站在凳子上把它取走了呢?母亲思来想去,找不到第二个可疑的人,就去她家,和她奶奶讲了这件事。余奶奶与我母亲年龄差不多,她们俩关系很好,余奶奶当场就说:“待会我问问她,如果是她拿了,我一定叫她还回去。”

晚上,甄琪琳只身来到我家,对我母亲说:“我没有拿。我也不可能拿。那么高,我根本够不着。就算我喜欢那块表,我能够得着,我也不可能拿。兔子不吃窝边草,我怎么会拿您家里的东西呢?我们两家是亲戚,我和小林(我乳名)是姐妹,我再怎么糊涂,也不会拿您家里的东西呀!”

母亲说:“我今天早晨才发现那个怀表不见了。你说你没有拿就算了,以后我们都不说这件事了。舍财免灾,不见了就不见了吧!”

母亲打发她回家后和父亲议论:“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这么会说?好多成年人都说不出来,很明显是她奶奶教她的。无论是不是她拿了,既然她奶奶让她这么说了,我们以后就不能再说这件事了。”“是啊,总不能为了一件不确定的事,弄得乡亲邻里不好相处了!”

父母意见一致,他们告诫我,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了。我问:“我们两家是亲戚吗?”父亲说明:我们两家确实可以算亲戚。我的姑奶奶是余奶奶的娘家嫂子,是她三姑妈甄惠英的婶娘;我的哥哥是她二姑妈甄智英的外甥女婿;我与她大姑妈甄友英的儿子是娃娃亲。即使不是亲戚也是大几十年的乡亲邻里,低头不见抬头见。

我明白父母的意思。这天以后,我们都没再提起过这件事,但她也再没有进过我家门了。

 

再大一些,我们都还只会玩耍时,她就能帮父母挣工分。主要是周日到街道寻灰坑,找到垃圾(居民的生活垃圾),用畚箕担回去,放到自己家的灰坑里,发酵好后交给生产队,按体积折算工分。虽然我父母觉得她做得很好,但他们并没要求我去做这件事,其他的同龄伙伴也没人像她一样去做这件事。

她一直是一个人做这件事的。直到有一天,她因为这件事被学校老师批评。

原因是:街道居民户中,有一家的孩子郭想姑是比我们高两级的同学。有一天,她看见甄琪琳穿的一件衣服上钉的是有机玻璃的扣子。这种扣子在当时的郭河买不到,郭想姑的哥哥是郭河轴承厂的采购员,走南闯北,特意给郭想姑买回来几颗有机玻璃的钮扣,她钉在了一件新衣服上。有一天,衣服晾晒在外面,晚上整理时发现衣服上的扣子没有了,只有一些血迹。她估计是被人用牙齿咬断线后,把扣子偷走了。但她不知道是被谁偷了。她看到甄琪琳衣服上的扣子和她丢失的扣子是一样的,就断定是甄琪琳偷了。郭想姑报告了老师。

有一天课堂上,我们都在写作业,班主任老师把甄琪琳叫去,在讲台旁批评她。我们当时都不知道她犯了什么错,只知道她不认错,老师生气了就用尺打她。她大喊:“平老师(郭想姑的班主任)啊,平老师啊!”我一抬头,老师就对我说:“万一恋,你就去把平老师喊来。”

我在郭想姑上课的教室里把平老师找来了。

他们后来说了一些什么我并不知道,倒是郭想姑主动找到我,给我讲了事情的原委。她还说:“你想,她从哪里能买到这样的扣子?郭河根本就没有,仙桃都没有卖的。还有,哪个不是有了新衣服才去买扣子的,哪有衣服都穿旧了再去换扣子的?我那衣服上还有血,肯定是她用牙齿咬的时候留下的,衣服扣子不可能一天同时全掉的。肯定是她在我家灰坑扒灰时,看到了那几颗扣子,趁周围无人的时候偷走的。她还不承认。”

我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没有发表任何观点。

我也一直没和甄琪琳谈论过这件事,连她后来有没有承认或把扣子退还给郭想姑,我也不知道。只是听郭想姑说,她始终没有承认偷,说是自己在街道的灰坑里扒灰时捡到的,并把扣子还给了郭想姑,其中有一颗扣子被损坏了。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有人说她是流氓。

我记得在那个年代,公社组织各种会议,都是要求参会人员住在我们村,安置在村民家中。有一次公社开办一期团支部书记学习班,时间是两个月。我家住的是刘河大队的团支部书记,她家住的是建华大队的团支部书记。建华大队的团支部书记姓邵,叫邵广才。邵广才性格很活泼外向,经常和甄琪琳谈笑嬉耍,她妈妈不让她和邵广才太亲近,她根本不听。她家里人都不听她妈妈的意见,她妈妈也就不再说什么。

这件事不知怎么被学校老师知道了,老师教育她要专心学习,不要和异性走得太近。她那位嫁到本村的二姑妈误解老师了,去学校当着老师的面拉着她就走了。并甩出一句话:“流毛都没长,怎么流氓?你们才是流氓!你们的父母都流氓,你们的父母不流氓哪来的你们!”从此,她就没去上学了。更没有踏进郭河中学的校门。

后来,邵广才在变电站上班,架设高压线时,又住在她家。这时,听邻家姐妹说她和邵广才在谈朋友,大家都觉得她是受邵广才欺骗,因为她才十五六岁,邵广才已经二十几岁了。她妈妈很担忧,但说话没份量,她妹妹和她性格不一样,常安慰一下她妈妈。

我一直在上学,虽然天天从她家旁的路上走过,却差不多几年内没和她打过照面了。有一天晚上,我下晚自习回来,刚下桥就看见她家门前聚了一大群人,我准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儿,她迎面把我拦住说:“别去看。是羊子在这里。他和别人打架,人家要把他送到派出所,被我们拦下来了。你不看,快回去吧。”

原来,她的那位与我订过娃娃亲的姑表哥(乳名叫“羊子”)和村子里的人吵架,他把别人打伤了,对方家人就把伤者送医院,把他五花大绑送到派出所去。路过甄琪琳家时,被她们家人看到并截住,说先救伤者要紧,让对方把伤者送到医院去,把他捆在甄琪琳家门前的一根电线杆上,没送到派出所。

邵广才出面,摆平了这件事。通过这件事,大家对邵广才的看法有了改变,觉得他是真心喜欢甄琪琳的。他们处于正式谈恋爱中。

两年后,邻家姐妹和我聊天,她告诉我:“甄琪琳好厉害!她和邵广才谈朋友,邵广才在她怀孕的时候又和别人谈朋友,不管她了。她妈妈快急死,她不要她妈操心。她自己到邵广才家里住起来,邵广才妈妈只好让邵广才回家把她弄去打胎,又安置她吃住了几个月。她养的白白胖胖才回自己家来。这样的事要是落到别人头上,不羞死也要吓死。她妈妈和她妹妹都快急死,她大大咧咧地住进邵广才家里,一点也不着急。那个邵广才也是飞天犯法(方言,表示胆量特大,特有主见,特有个性)的人,但还是又和她在一起了。”

我把这件事讲给母亲听,母亲唏嘘不已,和我谈起了甄琪琳,讲到几年前怀表失踪的那件事。

当时,父母高度怀疑甄琪琳的理由是:她上学往东走,却经常往西到我家来,站在房内等待我梳洗,应该只是为了多看几眼那个怀表,说明她非常喜欢那个怀表;母亲和她奶奶聊到这件事,只说怀表不见了,甄琪琳见过那个怀表,并没直言怀疑她,而她奶奶主动说问一问她,如果是她拿了就让她还给我们,说明她奶奶也怀疑是她拿了;晚上,她没有任何家人陪同,一个人到我们家来说了长长的一篇话语,说明她非常胆大,非常有能力,她想拿走那块表,“够不着”的问题她完全可以想办法解决。父母当年没有死抠这件事,是想到她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应该由她家长盘查。她家长不主动找我父母,我父母就不便再说这件事。但父母的心里一直以为是甄琪琳拿了我们家的怀表。

幸亏当年没有纠缠这件事,因为几个月前,就是怀表失踪近十年后,怀表回家了。邻村秦岭大队的书记因为违法行事被审查,审查期间他交代了偷我们家怀表的事。他知道我父亲有一块怀表挂在主卧房,非常羡慕。就在一个夏夜,我们家人都在门前乘凉,他“碰巧”走到我们家门前时感觉口渴,便向母亲讨水喝。母亲让他自己进厨房喝水,他趁机拿走怀表。

工作组将怀表归还给母亲。虽然怀表已损坏不中用了,但它打开了父母心中的结——怀表不是甄琪琳拿走的!这也让父母因对甄琪琳的存疑而心生愧意!对甄琪琳年少时的心智成熟而特别看重她!

我又想起郭想姑钮扣被弄掉的事,究竟是她还是别的谁用牙咬的呢?——有一些事,当事人不讲真话,他人永远无法知道真相啊!

那段时间,我一直没有遇到她。就算遇到她,她不主动说,我也不可能去特意问她这些事情的真相。这些事就这样置之脑后了!

我们成人后,我在老家工作过几年,期间遇到过她一次。那次路过她家,正巧碰上她,随便站着聊两句。他家来了客人。一对年轻男女,和她打声招呼就进她屋了。待客人进屋后她问我:“你怎么不和他打招呼?”

“他是谁呀?”

“羊子呀。你原来的女婿(方言,这里指定亲了的男朋友)。”

“啊!我不认识他。”

“你怎么不认识?他都认识你。他刚才看到你脸都红了!”

“他认识我?哦,想起来了,我妈对我讲过,高中毕业那个暑假,他提了水果去看望我母亲。他去我家时我不在家,他没遇到我呀,他怎么认识我?”

“反正他认得你。他说你从来没理过他,他就又说了个对象,刚才这个就是他姑娘(方言,这里指未婚妻)。通海口的,他们俩来接我们喝喜酒的。”

“哦,我是真的不认识他。你怎么不早说呢?你先告诉我,我还可以跟他打声招呼。现在迟了,他已经进去了。”

听我这样讲,甄琪琳也没再说什么,我们就此别过,再也没有碰过面了。接下来的年月,我们各在各的圈子里奔忙,连结婚生子也没相互联系。

 

两年前,我回老家,在郭河街道走走逛逛,看到一个百货批发部。我走进去,迎面碰到穿白色工作服的甄琪琳,她在我认出她之前惊呼:“小林啊,好久没看到你啦!”

“哎呀,这是你开的?”

“混口饭吃。哪像你们读书人,赚国家工资,旱涝保收,我们不做没得吃啊。”

“一样一样,都是自己做才会有吃的。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她告诉我,批发和零售生意忙闲的时候不一样,我去的时候是比较闲的时间段,不需要很多人。我看她把货清点完毕,也没什么生意,就坐下来准备和她聊一会儿。可能是年老的缘故,也可能是太久没见面的缘故,我们聊了很久,把几十年没说的话全说了一遍。我这才了解到她这几十年人生的大致轨迹和生活现状。

“当年,由于自己年轻,未婚先孕,等到感觉他这个人太浮躁,太不安分时,已经无法脱身了。虽然他家人对我很好,但家里很穷。我们一结婚就去了广州,在广州卖衣服。很辛苦是次要的,主要是他挣的钱从不给我。一有钱就去住大宾馆,吃喝玩乐花个精光,孩子也不管。又是两个女儿,他家嫌我没生儿子,也不帮忙带孩子。我就想回来,他不愿意回来。我说:‘我肯定回去,你不回去,我们就离婚。’他仍然不答应回来,我一个人先回来了。过了两年,他还是回来了,我们做过很多生意,但没赚到钱。总算两个女儿长大了,他和两个娃儿又去了深圳,我不愿去,就在这里穷混。”

她正说着,来了一位中年妇女,好像是她的店员。

“哎呀,快累死。先晓得有这么远应该骑车过去的。”员工迈进店门的同时带着笑脸对甄琪琳说着。

“洗发水蛮沉手(方言,比重大,很重的感觉)。你说很轻啦?”不等对方回话,她又接着说:“以后点货多检查几遍,也让他自己核对一遍再出门。偶尔出错,人家可以原谅,出错次数多了,人家就不相信你了。即使你给补货,人家也嫌麻烦,甚至耽搁人家的生意。”

“谁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很认真地清点过的,也许是他自己弄丢了赖我们。”

“不可能的。都是跟前块头(方言,邻近村落)的,人家不会这样的。就算是他自己弄丢了,也是他自己没发觉,不可能明知自己中途丢失还故意赖我们的。长期来往的生意人,这点信用还是有的。”

听她们的对话我知道了,这个员工是去给客户补送货物回来的。有一家长期在此打货的小卖部,发现提回去的货品少了一提洗发水,她安排店员特意送过去,并告诫店员以后不要有这种短缺货品的事出现。

顺着这个话题,我们又聊起了生意。她说现在的生意不好做,特别是小地方,一些人素质低。

“我原来也开过小卖部。就常有人拿假钱来,或者是假烟。有一次,两个年轻小伙,说要买烟。拿到烟后,递给我一张100元的。我接到手上一看,是假的,要他换一张,他说没钱了,不买了。把拿在手上的烟还给我就走了,我再看时,一条烟被换成假的了。像这种变相抢劫的事太多了,谁管得了?派出所都是走形式的,他们不带头搜刮民财就算好的了。开旅社时,他们民警就经常带着小妞去开房。不给钱的,每次都是‘下次给’。他不给,能找他要吗?找他要得到吗?就是这样,都还有人找我们的麻烦,经常有人来找茬扯皮。现在做这种批发,就没有那些小混混来了。这些生活日用品价格不高,倒还是比较安逸,但来钱慢,娃儿们都不愿守着这半死不活的买卖,我就一个人做,请了两个人帮忙。”

“你家老板一直在深圳?”

“在广州。在深圳呆过一段时间,也跑过其他地方,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广州。他那个人只图享受,不愿吃苦,就东混西混,我也指望不了他。他不给我添麻烦就万幸了。原来开小卖部时,碰上小混混,拿个假钱我。我一般就不收钱,不说别的。他碰到了,他说人家是假钱,人家不承认,两个吵着吵着就打起来。对方拿刀出来,把他脸刺伤了。差点弄到眼睛,住了两个月医院才治好。对方一直又没出钱,又没受罚。公安局、派出所根本不管,老说人跑了,抓不到人。有一次,有人告诉我们,说对方回来了,但派出所仍然说:‘去抓了,没抓到’。明显就是包庇,纵容。一想到这事,他就烦。他在家也过不好,只好出去。”

“现在孩子大了,你可以同他一起出去呀?”

“我哪里能离开这儿?娘婆二家,我还有五个老人。我们双方的父母还加我叔叔。唉,说起来怕你烦,我平常从不与其他人讲这些事。他在家是老大,父母的大事小事都是找我们,我们无法推脱。我家本来是不要我管的,大弟弟管父母,小弟弟管叔叔。但我的两个弟弟也都去广州那边安家落户了,妹妹嫁到乡下,想帮帮忙也没那个能力。我妈现在眼睛看不见,她是最需要我管的,但是我妈却不要我管。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我妈。年轻时不懂事,总是不听她的话,让她伤透了心。后来,她青光眼,我在南方,不在家,她一直没治疗。等到我回家发现她眼睛有问题要她去治疗时,已经晚了,医生说没法治了。她也不要求治疗,就一直自己瞎着眼睛照管自己的吃喝拉撒。唉,我妈其实是很有能力的人,就是很内敛,不像我那些姑妈张扬跋扈,他们就以为我妈嘴很笨。平常,我家里人总是看不起我妈,但每次到了关键时刻,都是我妈出面兜着。你还记不记得你家怀表不见了的事?”

她见我点了点头 就又继续说:“那天,我奶奶硬说我拿了你家怀表,还说是我妈帮我把怀表收起来了。我说‘没有’,我妈也说‘兔子不吃窝边草,谁会拿隔壁左右的东西?’我奶奶才没有逼我了。”

“呵呵呵呵,是说你怎么那么会讲话哟,原来是你有一个会讲话的妈妈。只知道你奶奶会讲话,不知道你妈妈也会讲话,难怪你能说会道的,基因优良啊!”

见我夸她,她兴致更高地讲起了她妈妈临场救急的语言技巧。他们家修盖新房,上梁的那天中午,师傅们都在屋后吃饭,她姑妈来时看到工地上一个师傅都没有,随口一句“这屋里怎么没人啊?起房子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啊?”

她妈赶紧说:“有啊。有很多人咯。”

她姑妈没醒悟过来,还说:“哪里有人?一个都没看见。”

她妈就说:“好多人咯,在后面。来了,来了,人来了。”

盖新房上梁是要讨个好彩头的,她姑妈不懂这一茬,说错话了,她奶奶不批评她姑妈,反说她妈妈不该说“在后面”应该说“人就在这里”的。她妈不辩解,因为这种话是“说破不灵”的,是讲究个人感悟的。

后来,她妈妈生了她弟弟,所以很开心,觉得有儿子,有新房,就取名叫“双喜”。但他们家人并没有因为她妈妈生了儿子而珍重她妈妈,还是和以前一样把她妈妈当长工待。

她弟弟结婚时,她家人不让她妈妈封红包,说是一家人,只要她爸爸封一个红包就够了。人家婚礼主持人说父母各封一个红包,她妈妈自己弄了一个红包,她爸爸居然把红包给撕了。

婚礼现场,主持人要妈妈给红包,她妈妈急中生智,说了一句:“我是使唤丫头,就只钥匙没的钱存!(我事事发丫头,就只要是美的前程)”可惜的是当时没人悟过来,她妈妈也不能解释,说破不灵啊!

他们家人都在心里怪她妈妈不该说那句话,她妈妈只反复说一句“我家就是没的钱存(我家就是美的前程)。幸亏她的弟弟发展很好,她们家人也就不提这件事了。

她家里最瞧不起她妈妈的是她叔叔,她叔叔总说她爸当年不该迎娶她妈的。有一次,她叔叔居然当着她妈妈的面对她爸爸说:“谁给我介绍这种女人,我宁愿打光棍也不要。”她妈妈极有口德,没有回复一个字。倒是她叔叔一直记得自己说过的话,相亲过无数次也没找到一个更贤良又愿意嫁给她叔叔的人,她叔叔就在千挑万选中不是瞧不上对方就是被对方瞧不上而度过了青春年少。

等到四十岁后,就没有媒人上门了,她叔叔便要求将她小弟贵喜过继,她妈妈也没说“不”。但贵喜觉得她叔叔对她妈妈太不尊重,不愿敬叔叔为父。他未说什么,只是有一天说出走就出走了。几年后才有信到家,说是在广州打工,被一老板看上,老板收他为儿子,把自己的企业全权赠送给他。现在,他和老板的独生女结婚生子,日子过得很好。

贵喜来信还希望他哥哥双喜能去广州发展,双喜和父母商量后也带着妻儿投奔自己的弟弟贵喜了。双喜现在在那边已安家立业,日子过得也很好。

她见父母日渐衰老体弱,两个弟弟都已在南方安家,她妹妹家庭负担重,偶尔来一下也帮不了父母多少,她就在老家定居下来,没有去外地了。尝试了各种生意,现在基本安定下来,做日用品批发。

与她聊了很久,居然没有逮到合适的词句、寻到合适的切口告诉她——当年失踪的那个怀表找到了!

但愿以后还有机会与她见面,再兴致勃勃地与她畅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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