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洗澡用了一个小时,在床上翻来覆去用了一个小时,索性起床站在阳台的窗前又是一小时……
很少有的夜不成眠。站在窗前,用五指梳理着还没完全晾干的头发,操场上传来拍击篮球的声音。
谁这么晚了,到操场上锻炼?静静的夜里,一个人?黑黢黢的操场上,打篮球!
没有必要看清楚他是谁,没有必要弄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去睡。
因为我知道,他一定是躺在床上也无法安眠。
静静的,凉风吹着,
慢慢的,我已经可以看见操场上晃来晃去的轮廓——
朦朦胧胧中,仿佛回到了孩提时代,和母亲一起:在月光下扎柴火把子,在桌旁做针线,母亲总爱笑望着我。我看书,写作业……无论做什么,只要和母亲在一起,她便在做活的同时给我讲轶闻趣事,风土人情,顺带教育我“要好好读书”。
母亲说的最多遍的一句话是:“你个子小,长得又丑,嘴唇厚又不会说话,你不读书将来没饭吃的。‘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你书读得好,人家就看你是不是聪明人,就不会管你漂亮不漂亮了。”
记得母亲在我刚够学龄时,带我去镇上唯一的学校报名,因为个子小,校长不收。“她太小了。明年各村都会有小学的,她到明年就可以上村里的小学了。回去吧,回去吧。”
母亲说服不了校长,又想我早些进学堂,就把我交给了私塾先生,年龄很大的王老先生,王老师。一些年龄不等的孩子,在王老师家里学习“人口手,上中下”。
两个月后,我们在满屋蚕宝宝吃桑叶的沙沙声中,终止了在私塾的学习,回家继续等待公立学校的建成。
终于,如愿以偿,我坐到了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入校学习一年后的一天,母亲在离家较远的排湖农田劳作时,大姐等不及同母亲商量,就把我带到二十里外的她家里,帮她照看不足一岁的女儿。两三个月后,母亲忙完地里的活,去了大姐家,要把我接回家。她不能让我辍学,她答应把侄女带回我们家,由她在种庄稼的同时照看。因此,我又坐回了教室。
再农忙时,母亲实在忙不过来,到学校向老师请假,让我回去帮助看几天侄女。老师说:“她虽然耽搁了几个月,我看她还跟得上。如果不再请假,她可以不用留级。”母亲立马对老师说:“那我不请假了。我自己去想别的办法。”谢过老师,母亲一人回家,把我留在了教室里。
八年后,我考上了师范学校。大家都说“当老师辛苦,清贫”。我也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当老师,也不想读师范,但母亲说我适合当老师。
母亲在家的日子里,无论我出去串门,还是去上班工作,母亲都会凝望着我,目送我出家门,或让我把额前的刘海顺一下,或提醒我走路要两眼平视前方。可在我慢慢爱上教师这个职业时,母亲却离我而去,她没有分享到我站在讲台上的喜悦和骄傲。
时过境迁,世事无常!
母亲含辛茹苦,一世耕种,黑发渐白,朱颜不红!
人非青松,岁月不宠,风吹雨打,谁能不终!母女有缘,恩深情重,阴阳两隔,思如泉涌……
月色朦胧,人影匆匆!沧海桑田,谁人把弄?
“啪、啪、啪、啪”,操场上击球的声音不停息地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啪、啪、啪、啪,咚”,终于听到篮球撞击篮板的声音,我的心好像随着篮球飞出去一样,轻松了些许。
“啪、啪、啪、啪,咚,啪、啪、啪、啪,咚”不断地拍球、投篮,拍球、投篮!
“喵——,喵——呜,嗷——呜”接连传来几声猫叫,我想起语文课本上的诗句: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咚”操场上的篮球还在黑暗中蹦跳飞舞着——
头发已经吹干了,我走进房间,老公已发出均匀的鼾声。我知道,夜已经很深了。
一丝亮光从窗外透进来,我不禁想起了李白的那首脍炙人口的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可惜,母亲已不在,故乡的家里再不见母亲的凝望!
如今,我早已为人母,但这份母女之情何时才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