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叶家鑫是与我同班时间最长的一个同学。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中毕业,其他同学或是中途插班的,或是留级、转校到别班了,或在高二分班到另外的教室里了。只有他,从踏进学堂门直至接到高考录取通知书,都与我坐同一个教室学习,而且不是之一是唯一。
好笑的是,这个事实我这几天才发现,是在和他隔着屏幕聊天时才发现的。我们远隔重洋,聊起了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事。
我想起小学毕业时,我独自去郭河初中报名的情景。负责接待新生的高老师接过我手上的通知书,看了一眼说:“万一恋,你叫万一恋?你知道叶家鑫那个女同学有多高吗?”
“叶家鑫是个男生嘛,怎么说他是个女同学啊?”
“那他有多高?”
“这么高。”我扬起右手比划着比我高出一个头的样子。
高老师这才笑着说:“你说的对。叶家鑫是个男生,我知道他比你高一些。我是故意考你的,看你是不是万一恋!”
我当时不明白,后来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升初中的,老师怕我是捡来的通知书,是冒名顶替的。
为什么问叶家鑫,不问别的人,我想了两秒钟没想出答案就把这事扔到脑后了。现在才知道,因为只有他是我最熟悉最了解的一个同学。
叶家鑫和我同住在通州河北岸,郭河桥边的别家场出口,沿河的光辉二队。我们是同龄人,都是光辉小学的首届正规入校生。
当时,我们两家虽同住光辉二队,但他家是商品粮户口,而我家是光辉村的农村粮户口。那个年代,农村户口有自己的农田菜地里的瓜果蔬菜吃,更能填饱肚子。商品粮户口的家庭,粮食及许多食物都是定量供应,所以,他家生活相对困难一些。我家是主动劝我去上学,他家是他主动要求去读书。
他告诉我:“一九七零年春,我足七岁了。听说可以上学了,我就跟我爸说,我想上学。我妈却说‘学杂费要两块五呢,家里哪有钱啊?’我以为我妈真的会不给钱,就把家里的粮票藏起来了。我妈到处找都找不到,问我看到没,我说‘没有啊。’我妈反激我说:‘那你帮我找,找到了就给你上学的钱。’我马上去找,故意找了一会儿,就找着了。我妈兑现了她的承诺,我有钱上学了!”
我只是笑,难怪他读书那么厉害,从小都脑力足啊!
刚上光辉小学读一年级时,由王老师包班。王老师年纪比较大,此前他曾在家里办私学,教过我几个月。后来大队小学办起来,他就又担任我们的老师。刚开始一个月,王老师整天教我们汉语拼音,不教识字,数学就是教加减法。我记得有一次,老师要我们背加法表,并说会背的就可以回家,不会背的就抄写几遍。叶家鑫胆小,担心自己可能背不下来,就抄了几遍,比较晚才回家。其实,他记忆力是挺好的。
一年级时,调来了一位音乐老师,是武汉下放的知识青年。给我们教唱《唱支山歌给党听》时,叶家鑫不懂其中的歌词,总把“夺过鞭子揍敌人”唱成“德罗(方言,指陀螺)鞭子揍敌人”。那时候,男孩子常玩的游戏是打陀螺、扇撇撇,叶家鑫喜欢玩陀螺,他因此把“夺过鞭子”误听成“德罗鞭子”啦。
他打陀螺很在行,扇撇撇也厉害。他折撇撇更内行,那时候的撇撇都是自己折叠,用两张纸或香烟盒子折叠成三角形或正方形。撇撇折叠的厚度不能太薄,否则一定会被对方的撇撇扇翻,翻了,这个撇撇就归对方了,自己就算输了。最后谁得的撇撇多,就是赢家。他常赢也得益于他折撇撇的技术。
和玩游戏相比,他更喜欢读书。刚上学还没学认几个字,他就在家里找书看,找到家里的《毛泽东选集》就拿着读起来。虽然绝大部分字还不认识,但他还是从第一篇《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开始看起。虽然后来也只看了这篇,而且没有看完,但在我眼里他是很了不起的。因为他父母也不怎么认识字,他又买不起字典,所以读的时候他常常是是连猜带蒙,了解其大概意思。他很爱动脑筋。当他看到“有产阶级”一词时,他想,只听说过“无产阶级”,哪有“有产阶级”的说法,便认定是印刷错误,还想给上级反映。只是不知道向什么地方反映,就不了了之了。后来认字多了,长知识了,他才知道《毛泽东选集》是不会出现印刷错误的。
二年级的包班老师姓刘,是个复员军人,说话比较凶,高年级的同学还说刘老师喜欢打人。我们没见过刘老师打人,只见他说话总是一脸严肃,有时确实凶巴巴的样子。
有一次,叶家鑫被同桌不小心拿铅笔尖划伤了脸,他爸发现后,就带着他找刘老师反映情况。他爸爸牵着他的手走到教室讲台旁的窗户边,站在正批改作业的刘老师面前。他爸爸和刘老师的对话我听得不真切,只是从他们各自的表情上看得出,他在他爸爸的眼里很娇贵;刘老师很重视这件事;他怕刘老师。
他确实很胆小。记得那年暑假时,刘老师不让同学们暑期去游泳。他那时也不会游泳,但常会在河边走到水淹脖子处,然后头埋在水里向岸边浅水处游回来。有时也会在抽水机出水处的水沟里玩水。开学后,刘老师一个个问同学们游了几次。大家都说十七八次,或者十四五次,他觉得同学们差不多每天游泳,有时候一天还会游几次,他肯定自己的游泳次数和同学们的是有差别的,他也确实比同学们游得次数少。轮到刘老师问他时,就回答说:“九(或者)十次”。刘老师没听出他说的是“近十次”的意思,以为他说的是“90次”,很奇怪,说:“你站着,游这么多次!”他胆小,也不敢辩驳。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和他都当了班干部。老师安排我们值日,要求我们把同学中不守纪律的行为记录下来。那天他值日,一个女生骂另一个学生:“像你妈个逼(屄)相”。他立马打开班务日志,准备记下来。结果那个“屄”字不会写,就问在场的班干部。我说:“听我哥说,这个字的写法是女字中间加一点。”他就那么写上去了。
三年级因为学制改革,把春季毕业改为秋季毕业,我们三年级读了三个学期,用了一年半的时间,都是曾老师教我们。那时候的师资缺乏,老师一般都是包班的。我们的老师语文比数学教得好。他是很聪明的学生,却总是分不清大于号“>”和小于号“<”,常弄反了。
02
四年级的时候,学校加强师资力量,聘请两个高中生来给我们上课。这个时候,教学基本上比较正规了,语数两门科分别由两个老师任教。
语文老师要求我们买字典。我是家里给钱,当即就去买了一本。叶家鑫呢,家里比较困难,很难凑够买字典的一元钱。有一次,他妈被他缠磨得不行,就说,“你把狗卖了,用卖狗的钱买字典吧”。
那个年代,物资匮乏,尤其是粮食奇缺。人们的温饱都成问题,哪会有多余的粮食养猪,因此市场上猪肉供应严重不足。供销社食品店,为了弥补肉猪供应短缺,每年都会有一段时间销售狗肉。所以,供销社敞开明码实价收购狗或狗肉。叶家鑫准备将自家养的狗牵去卖给供销社。
那时候,人们多半用锤、棒杀狗,不时传出的惨叫声,隔着一条河住着的叶家鑫家里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也许,狗是能听懂同类的呼叫声的,那段时间,他家的狗显得特别温顺。他用一根麻绳当狗带,套在狗的脖颈上,牵着往供销社去。刚开始,狗很高兴地紧随其后,当走到那座桥上后,狗似乎感到不对劲了,待走到了桥中央,便不再往前走了。拉它,它就用四只脚死死地抵着,一动不动,还低声呜咽着,望着叶家鑫,眼内充盈着泪水。见此情景,叶家鑫实在受不了。心中的十分不忍,就让他解开了绳索,放开了狗。
狗很通人性,知道自己不被卖了,马上围着主人的腿蹭来蹭去。叶家鑫被狗的情绪所感染,便把买字典的事搁置脑后了。他和狗一起下桥,朝村旁的农田走去。当走到已经收割了的稻田时,狗跳到田里找寻老鼠洞,发现几只田鼠从洞里跑出来,它就立即扑上去。但它不是用口咬,而只是用爪子逗打田鼠。田鼠乘机逃跑了,而狗也不再追咬,表现出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
这件让人感慨的事,他一直铭刻在心,经常心痛地向同学们提及此事。每次提及,他都是深深的自责和后悔。因为,那只狗自险些被卖后,就常常独自跑出去一整天,到晚上才归家。或许是它不想麻烦主人,要自找食物充饥,又或许,是怕主人什么时候反悔,再把它卖掉。快到春节了,叶家鑫近一个月没再看到狗了,便在心里犯嘀咕:是不是下放知识青年喜欢打狗吃,被他们给打死了?好像不会。那时候,下乡知识青年差不多都返城了,剩下的几个再没胆量做这件事了。过了一段时间,他才弄清楚,是粮站的人把他的这只狗给打死了。粮站的人说,这只狗老到他们那里找食吃,以为是只无主的流浪狗,便将其关在大门内给打死了。后来,粮站的人只将狗皮还给了叶家鑫。
还是在三年级的时候,叶家鑫和曾令权想买一副象棋,放学后两人下下棋。那时买一副象棋要两角七分钱。曾令权找出了自己全部的零花钱,数了数也只有两角四分钱。还差几分钱,叶家鑫便把自己家里的牙膏皮拿去卖了3分钱,好不容易凑齐钱,终于买了一副象棋。
二人把象棋当宝贝似的保管着,爱护着。觉得纸棋盘容易破,就找到一块硬板子,在上面画上棋盘。叶家鑫还记着他父亲单位的象棋盘上,中间写着“胜不骄败不馁”,也想在自己制作的棋盘上写上这几个字,可是提起笔来忘记了“馁”字怎么写了。当时,我们还没学到这个字。怎么办?他就根据自己理解的意思将其创意写成了“胜不骄傲,败不气愤”。这让围观下棋的成人笑了好一阵子,并常常拿来说笑、夸赞他俩有“才气”。
四年级上学期,平老师教我们。平老师爱好诗词曲赋,琴棋歌舞。他多才多艺,性情直率。
有一次,叶家鑫和曾令权发生意见分歧。曾令权和我是农村户口,我们就自称“农民伯伯”,叶家鑫是商品粮户口,他只能是工人叔叔了。伯伯肯定比叔叔大。叶家鑫不服气,认为我俩都还是学生,怎么自称“农民伯伯”?就在黑板上写下了“所谓的农民伯伯”。刚写出这几个字,上课铃响了。他知道他那句话可能有问题,正准备擦掉时,平老师已走到教室门口。他一紧张就忘记擦掉黑板上的字,迅即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平老师见到黑板上的字后,未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也没听叶家鑫解释,就主观地认为他这是在否定农民,便大发雷霆,让他到教室外罚站。
他不敢向老师讲出实情,更不敢为自己辩解,白白地在教室外面站了一节课。
下一个学期,平老师调到别的班任教。喜欢给他本班学生讲七侠五义的故事。叶家鑫特喜欢听书,就经常和一些同学站在教室外听平老师讲故事。有一次,他又去听故事,可走到他们教室的窗前,并未听见平老师讲故事,而是在教室里大发脾气。原来是平老师让班上学生写诗歌,可没有一个人写的让老师满意的。老师很生气,把大家的诗稿统统都撕掉,边撕边说“这就是你们的‘撕歌’”。此后,叶家鑫常以“撕歌”揶揄老师。
平老师之后,换成了武老师教我们。武老师教学中规中矩,从不越雷池半步,在遇事处事方面比较理性。
武老师教我们的语文课,教课井井有条。他对班上学生很好,对叶家鑫更是喜爱有加。武老师有一个弟弟与我们同班,我们知道了他父亲名武松柏。那些年,年少的我们常把直呼对方父母名讳当作最损人的方式。恰巧我们课本上有一篇课文是《红灯记》,里面的《痛说革命家史》,其中有句唱词是:“你爹爹象松柏意志坚强”。有的同学每读到这句时,就与武老师父亲的名字联系起来,故意偷着笑。他弟弟很不高兴,就举手站起来揭发这件事。武老师听后,知道是个别同学故意使坏,但觉得因此就责罚学生有一些不合适;如果把这事点破了反而会造成负面影响。所以,武老师什么也没说,让他弟弟坐下了。
武老师复杂的心理没有逃过叶家鑫的眼睛,这个时候叶家鑫笑起来。老师有些生气就点他回答问题,他答出来了,老师无处出气,又点了一个同学,这个同学答不出来,被老师打了一巴掌。我们都觉得这个同学是替别人挨打的,觉得好笑,低着头笑起来,老师把我们偷笑的同学一人一巴掌。按顺序打人的场景让我们这些笑点低的人笑了半节课。
03
叶家鑫是家里的独子,两个姐姐和一个妹妹都很宠他,他的父母更是把他捧在手心,但他从不恃宠而骄。反而,在家里是个特别孝顺的孩子,在学校是个爱学习的学生,在同学、玩伴眼中是极真诚友好的朋友。
叶家鑫的妈妈因为生病留下后遗症,身体很虚弱,他就尽量地帮助妈妈做些家务事。记得初中二年级,有一天早晨,他因为帮妈妈做家务事迟到了。老师狠狠地批评他,要他说明原由。无论老师怎么说,他都默不作声,丝毫不提及母亲。他不愿意他的母亲,因为知道他迟到而自责。
有时候,他也有不小心做错事的情况,这种时候,对父母的责罚他是绝对不会顶嘴的。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他和所有男孩子一样,都喜欢玩链条枪。链条枪是以链条为主要材料,以火柴棒(火柴头)为子弹可以发出响声的玩具枪。这种链条枪也称洋火枪,虽然威力并不大,但爆炸声很响,是男孩子们心目中的“神器”。春节期间,他就是因玩这种洋火枪而闯了祸。
那天,他往链条枪里塞了上十个火柴头,但一次都没打响。邻居平功华和几个与他一般大的小伙伴,看他的链条枪打不响,就笑话他。他觉得自己的枪反正打不响,不如再玩一玩,吓唬吓唬他们。他对着平功华的头打了一枪,同时还说着那句《宁死不屈》里的一句台词;“我代表人民判处你的死刑。”他万万没想到,话音落的同时枪居然响啦!平功华立马捂着眼睛大哭起来。
平功华和叶家鑫一样,只有姐妹没有兄弟。是家里的独子,父母的宝贝疙瘩。叶家鑫一听到意外枪响,看到平功华捂着眼睛放声大哭,他吓坏了!
他懵懵懂懂地往家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一会儿,平功华的妈妈带着平功华到他家找家长评理。他爸知道了,火冒三丈,随手就给他一巴掌。他见自己父亲给平功华的妈妈一而再、再而三地道歉,连挨打后想哭的勇气都没有了。
好在洋火枪没打到眼球上,而且火柴棒爆炸的威力有限,对眼睛没有造成特大的伤。但是,他被吓着的心情并不比受伤的平功华轻松,他非常担心平功华的伤情,却不敢去询问受伤的具体情况。
五年级的时候,我们语文课的主要内容有一项是学习毛泽东和列宁关于防止资本主义复辟的语录。每天早晨上学时,老师在教室门口一个同学一个同学地进行检查:背诵正确的就可进教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读书;不能正确背出来的就只站在教室前的走廊上继续朗读,直至能正确背诵出来方可进教室。每天只有五六个人可以在上课前完成背诵任务,其他的人就都被老师拦在教室门外。我和叶家鑫因每次都能正确背诵出来而比较早的进教室。老师就挑选了八名同学在全班介绍背书经验,并要求我们每人写出书面发言稿。在一次全校劳动时,老师没让我们八个人去劳动,要我们留在教室里写发言稿。我反复写了几遍老师都不满意。他却三下两下就写好了,并且得到老师的认可。
他这么快地写好发言稿是为了要去参加劳动。因为这次劳动是挑砖,可以挣到钱。把三千米外的砖运到学校,运一块砖可以得到1分二厘钱。同学们都用扁担挑,叶家鑫却去求他父亲在郭河搬运站借了一辆板车,然后邀约一个同学一起用板车拉砖。虽然也累,但一趟下来就比其他同学多运了很多砖。合作的同学还想再拉一趟,他感觉太累了,也觉得应该早点把板车还回去,就没再拉第二趟。就那一趟,他也挣到了两块多钱。
一次学校组织同学们挖沙时遭遇塌方。他和我一共八个同学被留下来帮老师批改作业,登记同学们挑沙的数量,每人写一篇议论文,合办一期墙报。
当我们几个人在学校正“忙乎”时,有人哭着回校向校长报告说“出事了”。武老师的大弟弟与我们同班,他也哭着回来了。因为武老师的家就在学校旁边,武老师的父亲就在学校旁边的农田里打理庄稼。武老师的大弟弟哭着找到武老师的父亲,上气不接下气地啜泣着,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武老师的父亲也急了,对着面前的儿子就是一嘴巴,武老师的大弟弟才说出一句“三落被塌到沙里面了”。三落是武老师的小弟弟的乳名,在我们学校读三年级,这次劳动,他也在场。塌方的时候,只有武老师的小弟弟和三年级的向老师被整个埋在沙里,还有一个是我们班的雷帮宏腰部一截被埋进沙土里。
武老师的父亲听说儿子被埋在沙土里,扔下劳动工具就往挖沙现场跑去。到了现场,看见武老师还在清点我们班的学生,给武老师也是一嘴巴。
向老师是为了救学生被塌进去的。当时,向老师一面提醒学生往外跑,一面把张皇失措的学生往外丢。最后,向老师还没来得及丢出最后一个学生就被埋在垮塌下来的泥土里了。我们班的雷帮宏慢了一脚,头和脚在外面,中部一截埋在土里。大家哭喊着,特别是被向老师甩出来的学生哭着喊:“向老师在里面,向老师在里面。”大家赶紧在沙土里寻找向老师被埋的准确位置。为避免第二次受伤,都不能用劳动工具,只能用手扒沙,情况非常危急。雷帮宏也正为向老师着急,对准备救他的老师说:“不要管我,救向老师要紧。”
向老师被救出来后,老师们赶紧清点自己的学生,发现少了武三落,大家再次在沙坑内找寻。因救援及时,向老师和武三落虽然受伤严重,但都在施救后恢复呼吸,生命无碍。武三落在沙土里掩埋时间最长,受伤最严重,因此休学一段时间。雷帮宏本来受伤最轻,却因为把营救时间让给了向老师,向老师基本没后遗症,而雷帮宏的腰部受损严重,一直不能负重。
武老师特别赞赏雷帮宏关键时刻心系他人。在年龄尚不够的情况下,破例让他加入了共青团组织。为弘扬雷帮宏舍己为人的精神,为他特意编写一首歌,在全校传唱。因为这件事,叶家鑫觉得武老师是真心关爱我们这些同学的,更敬重武老师,常去武老师家里玩,与武老师促膝谈心。
上初中时,有一次,叶家鑫去看武老师,武老师让他把武老师正准备教的课文分段并写下段落大意。他做完后,武老师似有一些失落的样子,他以为他做得不够好,不够符合武老师的心意,其实是武老师太赞赏他的学习能力。
教过他的老师都知道他很聪明,以他为傲。有几个老师甚至只记得教过他不记得教过我!
04
一九七五年下半年,我们进入郭河中学读初中。刚报名的那天,管后勤的一位老师就给叶家鑫一把砍柴刀,让他去砍树枝。这位老师哪里知道他是不大会干重体力活的,而且他性格活泼好动,属于爱学习也爱玩的一类。他拿着从没用过的砍刀,右手按着树枝,左手就斜着劈过去。没想到刀被弹起来,伤到他左手食指,划出两道很深的口子。这位老师看到后,赶紧找来纱布帮他包扎好伤口,他却一脸的不在意,还开玩笑说自己因伤减少了参加劳动的机会。
我们读初中时,学校教育还未走上正轨,不注重文化课的教学。那时课本也是薄薄的,因此开设的文化课程很少,劳动很频繁。郭河中学有校办工厂和校办农场。高中部的同学主要安排在校办镀锌厂,为机器零件、主要是垫圈镀锌。初中部的同学安排去离校四公里多的排湖校办农场劳动。在校办农场,男生是给稻田浇水灌肥、到地里捉害虫,运稻草捆等。女生主要是捡棉花,纤割芝麻,捡拾稻田里散落的稻穗等。
那时的劳动太频繁了,同学们都觉得累,想着法子偷懒。老师就常使用计件法激发我们的劳动热情,捡稻穗称斤两,捉虫数个数。有一次,叶家鑫发现老师在检查劳动成果时,数同学们捉到的虫子不是认真数数,而是随意糊弄的,他也因此想下次劳动如何偷懒并敷衍老师。
有一次劳动,全班男生被安排去排湖校办农场将稻草挑回学校来。叶家鑫和另外几个男生没去排湖,而是躲在别处玩了好几个小时。到下午4点多钟,他们随挑担的同学返回学校,准备蒙混过关。结果没有混过去,被班主任老师发现。班主任老师大发雷霆,把气都撒到叶家鑫的头上。
老师之所以如此,与我的误打误撞有一定的关系。这件事我记忆特别深刻。
那天是“三八”妇女节。我们班女生参加学校组织的庆祝活动,男生则在教室里上课。班主任老师在教室里给男生上语文课,主要是词语解释。讲完课,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其中有一项就是抄写并解释那些词语,要求全班同学都要完成。
不知老师是怎么考虑的,可能是估计我们女生完成不了,就在教室里讲了一大堆狠话,说第二天早晨如果有谁没完成就会怎样怎样——严惩不贷。要求第二天早晨上课之前,各组组长必须对本组每个同学的作业进行检查,否则就算组长自己没完成作业。并强调下一节的语文课上老师肯定是要检查的。
我当时是四组的组长。那天,我只知道作业内容,不知道老师对组长的要求。第二天早晨,我没事人一样,坐在座位上等上课。快上课了,有人提醒我:“快去检查作业,你不检查老师就算你没完成,就惩罚你的。”我连忙下位,从最后一排检查起。刚拿起最后一排同学的作业本,上课铃就响了。情急之下就直接问他们:“你们谁没有完成?”有个同学说:“我们都完成了,就是LXL没完成。我看她早晨才补抄,肯定没有写完。”
我立即回座位坐好,等待老师进教室。担任班主任的语文老师进教室后,果真表情不同以往。我们本能地端一端身子,目不斜视地望着老师。
老师一组一组地听汇报,表情相当“庄重”,令我内心打颤。轮到老师问我时,我心虚而不自主地加了个“好像”。我说:“好像LXL没做。”
“究竟做了还是没做?你检查过没有?”老师大声叱问着。
我想起同学们说的话,不敢说自己没检查,就说:“我检查时没看到LXL的抄写本。她是今天早晨才补抄的,没有抄写完。”
“我写起了(方言,指抄写完成了)。我不是今天早晨补抄的。这么多,我今天早晨补抄来得及吗?”LXL急得跳起来抢着说道,边说边把那个抄写本很快速地翻来翻去。
“你没检查!还冤枉LXL……。……你的组长被撤销了!”我自感心虚,理屈词穷。那个时候,遇上老师那样,即使有理也是不敢有什么说词的。
下课后,有同学跑到LXL抽屉里翻那个抄写本,抄写本没翻到,翻到了一张纸条和一把镰刀。他们喊我去看,纸条上写着:“这把镰刀应该好用,过几天我再打一把。”我们都没有说什么了。
我知道,LXL的父亲是轴承厂的技术工,打造的镰刀锄头之类的工具特好用。班主任老师的家在农村,就请LXL的父亲帮师娘打两把镰刀。我们都没有说什么,但在心里都明白了:难怪LXL成绩不好,劳动也不出众,还能入团的。有人窃窃私语,LXL上完厕所回来,发现同学们翻过她的书包。第二节语文课上,LXL报告老师,说有人翻过她的书包,老师并没有当堂追查。但显然很不高兴,以为我们是有意出LXL的洋相。
那个学期的期中考试,我的考分很高,老师因以“她用成绩改正了她犯的错”为由,又恢复了我的组长职务,但对我的一些言行仍不满意,对我们同学不是很关爱,特别是对成绩好的同学很刻薄,包括叶家鑫啦。
叶家鑫和我一样,从不注重个人表现,不追求政治进步,老师认为我们骄傲自满,不愿意积极进取。所以,老师常批评我们,特别是成绩特好的叶家鑫。
当时叫我们数学的老师,是位操外地口音的女老师。在讲解几何题时,常常说“设此点为P”,这句话里的“P”放到我们的方言里是个忌讳词,数学老师一说“P点”,大家就偷着笑,有的甚至笑出声来。或许是进入青春期阶段,同学们都喜欢笑,特别是叶家鑫,碰到稍微好笑的事就笑个不停。大家这种笑,其实并无恶意,但,数学老师不能忍受。每次见到同学笑,她就气得骂我们“少见多怪”。同学们见到老师在课堂上骂人,认为比说“P点”更好笑,于是仍笑个不停。老师认为我们不尊敬她,并将此事,反映给了班主任。
又一次,大家窃笑不止,数学老师重复着“少见多怪”时,班主任突然闯进教室来,大发脾气。并点名叶家鑫,让他罚站一节课。叶家鑫确实是笑了,但也只是觉得好玩,真没恶意。很多同学也都是觉得好玩,都在笑,可班主任只惩罚了叶家鑫一个。我觉得就是因为他成绩太好的缘故,老师把他当成了我们这些非LXL的代表,成了处事精明的班主任发泄的对象。
初二快结束时,班主任让三个学生给他复核勤工俭学账目,叶家鑫是其中一个。程序是老师报钱数,学生代表打算盘,看总数对不对。账面上没有问题,班主任却说了一堆云山雾罩的话,意思是让同学们不要怀疑老师贪污做假账。其实,我们,特别是叶家鑫,根本就没想到过怀疑老师。班主任这些话让自尊的叶家鑫感到很憋屈。
叶家鑫因为太郁闷,他犯了学生期间最让他自责的事。期末考试前,班主任老师让同学们作批评与自我批评,言语间又说到了叶家鑫。他脑子一热,就把同学在校外做的错事在班上说出来了。本来只想到每个同学都可能犯错,老师应该给学生改错的机会。谁知道老师大发雷霆,对涉事的两个同学进行了非常严厉的批评。其中一个同学因此转到邻近的一所中学去就读了。这件事让叶家鑫感到十分内疚和自责,至今仍没法放下这段往事。
读完初二,学校让一部分同学升三年级,另一部分同学直接读高中。我和叶家鑫没选读初三,而是一同直接读高中。高二时重新分班,我和他仍编在同一个班——高二(一)班。
重新分班后,我很不适应新班的学习氛围。之前,我在班上常常能考到第一,在新编的班级却总是最后一名。高二(一)班有40个同学,其中只有四个女生。四个女生中,只有我是理科应届生。我的成绩被甩在全班最后,首先自尊心就受不了!再加上虚荣心,我根本没心思搞学习!也是我自己无知,不知道高考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只想着成绩在班上甩尾太丢人了。
后来,叶家鑫和另外几个人被老师安排到办公室“开小灶”,他们无意中看到了老师拟定的备考方案,叶家鑫被列入“大学”招生对象,而我则被列入招生计划外的对象。我这时候也知道了班上有很多同学是复读生。当时我就在心里想:我一定要明年复读,争做班级成绩的佼佼者,然后再参加高考。没想到,高考的结果出来,我出乎意料地拿到了中等师范的录取通知书,而他如老师所预料,接到的是大学录取通知书。
他觉得我复读可以考大学,应该选择复读,而别的同学觉得我智商不是很高,复读的结果难以预料。我的父母担心第二年取消高考,我就失去了跳出龙(农)门的机会。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在父母的一再催促下,先一天晚上收拾简单的行李,第二天被送到师范报到。
他在大学仍然努力勤奋地学习,我在师范依然懵懵懂懂,被动完成着老师布置的学习任务。他要出国了,临行前回老家,他到我家玩,看到我写的字,很直接地对我说:“这字太差了,这怎么当老师!肯定要练,当老师的不写一笔好字肯定是不行的。”
他说得那么认真,可惜的是我在心里不以为然。我当时就在想:我怎么可能当老师呢?我将来肯定是要重新考大学的。哪里料到,国家出台政策:中专生必须工作两年才能再次参加高考。有的单位甚至自主规定三年五年后才允许再参加高考。我的计划因此被打乱。而且,师范毕业后,被家里的琐事拖累,再次高考的计划一拖再拖,直到十年后才实现定向报考。毕业后自己的工作仍然是当老师,直至退休。
前些年,初中的班主任老师去了叶家鑫安居异乡的家,他们夫妻俩热情招待了老师。老师很开心地告诉我:“叶家鑫两口子都很出色,工作干得很好!”
想到叶家鑫的陈年往事,也想到我自己这一路的前行,感慨良多啊!虽然初心难忘,然而世事无常!无论何时,只有把握当下才是最明智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