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二零一九年十二月十六日,大姐添了重孙。得知喜讯的我立马买好从上海回湖北荆州的动车票,准备利用元旦的休假日在老家住几天,顺便让孙宝到武汉她的外婆家玩两天。
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我收拾行李前,查看天气预报时,看到了“武汉不明原因病毒性肺炎”的相关信息。因为要带两个孙宝回去,考虑到孙宝年幼免疫力不够强,就取消了元旦的行程。并把回湖北的时间向后移了两个星期,改签成了元月十四号的票。
元月十四号早晨,我提了个空箱子。一个人,换洗的衣物都没带就出发赶车去了。这次,我买的不是由上海直接去荆州的票,而是去武汉的票,要在汉口转车回荆州。
14号下午,我在汉口火车站转车时,在候车室里停留了近一个小时,期间去了一趟洗手间。
我本来坐在候车室的西头,但西头的洗手间人很多,排队很长,我转向东头的洗手间。已经排到我了,我正站在排头等着,从外面直接跑进来一位女子。约三十岁的样子,急急忙忙地跑上前,对我身后的女子说:“不好意思,我时间不够了,能不能让我先进去?”不等身后的女子回答,我赶紧对她说:“你在我前面先去吧,我不着急。”
女子一边说着“谢谢”一边跑向打开门了的蹲位间。我又转向身后的女子,要她在我之前先上洗手间,她说:“不需要。”
这是我在候车室里最靠近的两个人,而且是在没有戴口罩的情况下,面对面讲话了。之后,这成了我高度怀疑自己被感染新冠病毒的缘由。
晚上回到荆州,上网一查,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病例增加!我的心咯噔一下:武汉市华南海鲜市场与汉口火车站太近了!继续浏览,看到一句“未发现明显人传人证据”,让我紧张的心有了很大的安慰。
但,我取消了所有的探亲访友,连新添的小重孙也没去看一眼。只把非处理不可的事办理好后就呆在家里没出门,等待18号返回上海。
16号,表妹电话质问我:“怎么没回来?”
“回来了。只是没去你那里看姨父。小宝感冒了的,我天天照顾她,怕身上有感冒病毒。而且最近又有新冠肺炎病例,要是传给姨父就麻烦了,所以我不去你那里了。”
17号,侄女电话询问:“究竟回来没有?怎么我们宝宝的爷爷说在街上看到您了?”
“呵呵呵呵,我确实是回来了。我不想去看宝宝了。我回来时,我们家小宝感冒刚好。她感冒时,我天天和她呆在一起;回来时我又转乘几趟车,在外面跑了一大圈。现在是感冒高发季节,又遇上武汉有肺炎,我在武汉转车了的,我不敢见宝宝了!你拍几张照片给我看看吧!”
02
下午,我在菜市场买了几支泥藕,几斤蒸菜米粉、豆饼面之类的食材,打包好装入我的行李箱,准备带到上海享用。
18号,同学打来电话,问我有没有按计划回湖北。她直接一句:“回来没?”我也如实告之缘由。得到她的谅解!
放下电话,我立马检查了一遍行李箱,然后拖着箱子赶往火车站。
临近年关,一票难求。如果赶不上18号的车,那就不是一般的麻烦了。
我提前两个小时就进了候车室。
一切顺利。动车上,我的座位正好在最后排靠窗。我坐定后开始欣赏窗外的景色。偶尔喝几口自己从家里带上的温开水。
行程过去一大半了,前排的一位美女说她的手机没电了,她看到我们后排座椅上方的插座,就和我邻座的男士交换了座位。
她站在我座位旁,一边充电一边刷手机,突然打了两个喷嚏,然后是鼻塞的表现。我赶紧起身离开了自己的座位,直到她充电结束,离开我的座位。又过了一会儿,快到终点站时,我才回到自己的座位收拾行李准备下车。
晚上十点多了,我才回到上海的家中。没进卧室门就直接进洗浴间,换洗了所有衣服。
19号,“84岁高龄的钟南山院士亲赴武汉”的内容刷屏网络,我感觉到疫情的严重性,想到自己在动车上遇到过南来北往的乘客,心里发虚。
继续查资料,钟南山院士讲:“目前,疫情在全国还不算爆发,但切不可掉以轻心,最有效的防控手段就是早发现、早隔离。尽可能减少传播。”我立马将自己隔离起来。
就在家里,把自己的活动范围限制在紧挨床铺的电脑桌前,和家人保持一米开外的距离。每次就餐都是等家人全部吃饱离开餐桌后我再进厨房吃饭。我把自己当成一个病毒携带者,但希望只是自己“自作多情”!
20号,没任何感觉,心情很好。我和家人仍然保持着“距离”。先生笑我“胆子小”,但我坚持着自己的想法,万一赶上“新冠病毒”了,麻烦呀!
接下来的几天没有不适感,心情很好。但看了一些资料,觉得自己还不能算一个绝对安全的人,不能掉以轻心。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嗓子有点痒!
朋友圈里,警示、提醒一条接一条,“新型冠状病毒传染已经向各个城市扩散,请各位亲朋好友不要触碰宝宝的手脸或者对着宝宝的脸说话,每个人都是隐性的细菌和病毒携带者,愿每个宝宝都健健康康。”
“出门戴口罩!回家洗手、漱口、消毒!”
……
我感觉到自己主动隔离是明智的选择。
虽然到此时,我没有出现任何明显的不适症状,但依然是提心吊胆,生怕下一秒有新冠肺炎的症状出现。
孙女可能不是很懂我的行为,她要我陪她下围棋。我说:“宝贝,你离奶奶远一点儿,奶奶担心自己身上有病毒。过几天再和奶奶玩吧。”孙女长长地“唉”了一声,悻悻然走开。
心疼孙女,但只能这样!
从这一天开始,我的主要事务就是:喝水,看网页。
读到表兄的微信《敬告》:至此疫情来势汹汹之际,春节期间我及家人将自我隔离,不出门拜年及参加宴请,亦不接待客人来访。礼数不周之处,敬请谅解!亦请广大亲友,各自做好自我防护,自我隔离,既是爱人,亦是爱己。尤其是在此疫情中,老人为弱势易感人群,家有老人者,更宜闭关自守。特告亲友,暂时相忘于江湖,待此风波平息,再来欢聚畅饮。
感慨,欣慰!为遭遇疫情而感慨,为懂得自觉防护而欣慰。
03
24号,除夕,吃团年宴的日子。我的老家仙桃、荆州封城。我嗓子仍然不舒服。我和前几天一样没进厨房,全由先生里里外外一把手。
我也没贴春联、春花之类的装饰,家里没有任何除旧迎新的布置。我只是不停地刷网页,偶尔强迫自己看看书。
下午,想起来给自己测个体温,结果是:36.9度。虽然没达到37.3度,但我平常的体温一般在36.2度左右徘徊,超过36.5度的次数都不多。我马上心虚到体力不支,躺在床上睡觉,也没心情看春节联欢晚会。
25号,湖北省中西医结合医院耳鼻喉科主任梁武东因感染新型肺炎去世。我的体温:36.8度,有咳嗽,高度紧张中。
但我必须稳定情绪,我带着口罩玩电脑,转移视线。但视线所及都是“物资短缺、请求支援!”
朋友圈里有一位好友比我还紧张,因为她现在就住在武汉。她16号回武汉的家,两天后身体不舒服。打嗝、打喷嚏、恶心、乏力、拉肚子。她觉得所有症状都指向“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她也主动隔离了。
隔离后,整天想着自己万一嗝屁了,就把孩子交给自己的妈妈,说不定孩子跟着外婆成绩会有所提高等。最末一句是:“受不了,快要疯了!”下面的留言全是宽慰她的。
看过她的朋友圈,我轻松了些许,不是一有不舒服的感觉就必定是“新冠肺炎”的;肺炎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把“新冠肺炎”放心里,不注重防护。安心睡觉去!
26号,体温:36.5度。时有咳嗽。每次咳嗽都是体温给我安慰!然后,喝水,再上网关注疫情动态。
武汉同济的《疑似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自我隔离四天好转,武汉一医生怎么做到的》这篇文章很好。文中还介绍了同济医院已经开通在线问诊功能。看后,我更理解了平和心态,科学地饮食与作息方能保证体能、提高人的免疫力,方能更有效地防止病毒感染。
27号,早晨醒来,嗓子不舒服的感觉有增无减,我赶紧拿出体温计,照例查体温:36.3度。心情放松了很多,仍坚持自我隔离,还没满14天啊!
孙女这几天特别乖,听说“我有可能带着病毒”,她主动提出不要我陪睡,更是同意我取消每天给她的“睡前捶背”。
中午,孙女对我说:“奶奶,您什么时候可以靠近我一点儿?您这样子,我感觉像丢了您一样!”
“宝贝,坚持几天就好了。奶奶这几天不碰你,就是为了以后天天能拥抱你。如果不坚持这几天,万一奶奶把病毒传给你了,那就麻烦了!”
孙女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孙女给我一条短信(带拼音的纸条):
奶奶:过几天就是我生日了,希望您的病(因路过汉口而自我隔离)能快点好,给我一个礼物。
2020年1月27日
我答应孙女,在她生日的当天,我一定给她礼物。
晚上,孙女因为英语朗读不过关,被妈妈批评而伤心哭泣!我满含真情地对她说:“宝贝,妈妈是爱你的。她是觉得你英文没有读好,不是说你人不乖。你只要认真读两遍,就会正确读出来的,妈妈是相信你有这个能力才这样要求你的。你有妈妈管你学习多幸福呀,你看那个叫杨六斤的大哥哥,爸爸去世,妈妈走了,没人管他,他连饭都没得吃。你看你多幸福呀。别哭了,你一哭,奶奶就紧张。你张着嘴巴哭的时候,好多病菌都可以趁机而入,很危险的。你不是想奶奶的病(偶尔咳嗽)快点好吗?你乖乖的,奶奶才好得快。”
孙女真的逐渐平静自己,重新朗读。然后自己洗澡,上床睡觉。我觉得孙女又懂事了很多。
04
30日,没有咳嗽和其他不适感。早晨,孙女让我给她梳头、扎辫子。梳头编辫子完工,她觉得我编的辫子不如她的意,长叹一声“唉——”,没说下文。若是在之前遇到这种状况,她就会大声提出抗议。这次没有。我想起她晚上梦中的长叹,知道这孩子压力很大,刚刚七岁就如此懂事!
下午,孙女兴致勃勃地拉我去看她的手工作品,伸出手的瞬间又犹豫了,反复了几次,她没牵我的手,只是拉了拉我的衣角。
我还只是居家隔离中,七岁的孙女都如此,那些确诊的病例,他们的家人忍受着怎样的煎熬啊!我只是自我隔离,七岁的孙女如此虐心,那些奔赴一线的医护人员,他们的家人该是多么的担心与牵挂啊!
孙女的生日,她要求我送她礼物:画一幅画,要有梅花、柳树、瀑布、河流。我笑着答应她。
其实我不会画画,每次就是随心情写意。这次,想到疫情防控期,无数的医护人员及各条战线上为抗击疫情,忘我奔波的人们,也许他们忘记了自己的生日!也许他们没有时间和心情过生日!我便拿起毛笔,在纸上涂鸦了心中的“红梅绽俏,绿柳含苞,瀑布奔腾,春水浅笑,生日快乐,幸福娇娆”。以此祝孙女生日快乐,并祝所有一线抗疫的人们永远健康!平安凯旋!
2月2日,告别了一月,也告别了我的自我隔离期。但我依旧带着口罩,这已经成为我的习惯。除此而外,我还有一个习惯就是,喝水后浏览网页。
网页上的推文和各种短信让我觉得,被隔离的自己,周围有很多人对我给予着关心与关注!
下午,午睡起床后,坐在电脑前开始咳嗽,原以为三两声就过去了,可它有一声没一声地咳嗽几分钟后,逐渐加剧,一声连一声地咳嗽起来,又是干咳的那种。我极度紧张,倒不是怕我病了后自己麻烦,而是考虑到如果我现在发病,那就是潜伏期的改写啊,我这是第15天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不管是不是真的发病都不能心理上乱阵脚。我想起有用烤暖器治疗痊愈的个例,拿出吹头发用的吹风机,对着后背吹了几分钟,果然咳嗽变缓。晚饭后又洗了个热水澡,就早早地上床睡觉。
可能是吹风机吹过了的缘故,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燥热,偶尔眩晕。我想“眩晕”应该是心理作用造成的,坚持赖在床上。后半夜,终于睡着了。
2月3日,早晨醒来,按时起床,一切感觉都很好。太阳从窗户里涌进来,铺在床上,照在我身上!
先生告诉我,他已做好早餐,摆在餐桌上。我憋足了劲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在心里欢呼:我终于捱过了“隔离期”!
下午,我全副武装(戴了两层口罩)后,下楼去。在社区服务中心门口排队,等待完成口罩购买的预约登记。
这是我十几天来第一次下楼。在楼下看到一辆“鄂A”车贴着一张大大的纸条。纸条上书:“此车车主是武汉人,但长期在这里生活。近期没去过湖北,已在居委会报备,请大家放心。”
唉,灾难面前没有旁观者啊!
我给老家拨通了电话。问候一遍,叮嘱他们要听政府指挥,谨慎宅家防护。
这时的我才得知从武汉返家的姑姐夫被确诊为新冠肺炎,收治于仙桃人民医院。所幸的是留在武汉的家人都没有感染。
本家堂弟,年前带着妻儿从天津回湖北,特意在武汉玩了两天再回老家。回到父母身边的第二天发烧,确诊为新冠肺炎,被隔离在无人居住的幺叔家。好在妻儿及父母都没有被传染。
常住武汉的表弟妹被感染新冠肺炎,在武汉接受治疗。
庆幸自己当初果断修改行程、及时终止了探亲访友。否则——想一想都后怕。
05
2月7日,李文亮因感染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去世!痛心啊!
没有眼泪,没有悲伤,只有惋惜和遗憾;没有衔恨,没有抱怨,只有无奈与心酸!
不幸的人们个个饱尝苦痛,幸运的人儿各有各的贵人相助。今天,我能安心地宅家,尽情地释放自己的情感,是多少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李文亮”们,负重逆行,勇敢抗疫换来的啊!
感谢坚守一线的官民,感谢前来支援的朋友!愿你们指日凯旋,平安回家!
2月8日,是元宵节!居委会的大叔亲自把口罩购买券送上门来,为我们节约了一个口罩,非常感谢他及像他一样奔忙于一线的人们。
祝所有奋战在抗疫战线的人们平平安安!祝所有确诊患者,疑似患者,战胜病魔,锄诛病毒;祝所有宅家的朋友,保护自己,爱护家人,阖家安康!
再冷的冬天也会过去,寒冬极致就表示春暖花开指日可待!
2月17日,荆州实现全封闭管理。姐夫的治疗效果很好,已由重症病房转为轻症病房多日,正在恢复中;堂弟已治愈,所有症状消失,且妻儿父母及所有家人均无传染;弟妹只是轻症感染,通过二十几天的治疗也已痊愈。而且,所有亲朋再没有出现病例。
每日播报的疫情数据显示,疫情扩散趋势减弱。但,形势依然严峻!前线人员在奋力拼搏,后方的人们也在努力苦斗!
生于忧患,凤凰涅槃,奋力决战,浴火重安!
祝愿以各种方式在不同岗位投身抗疫斗争的人们,经过这次灾难的洗礼,更理性,更善良,更快乐,更健康!
2020年2月18日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