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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宪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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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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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亲


从我记事起,隔壁左右的婶娘、伯妈们常常和我说:“你乖一点儿啊,我明日给你介绍个好婆家。你要是不乖,我就把你说给一个恶婆婆。”每次,我都知道她们只是逗我玩,从未想过婆家的真实含义。

稍微大一些,看着哥哥、姐姐的“娃娃亲”来我家上门走亲,我也没有结婚、嫁人的具体概念。到十七八岁了,还是没有“找对象”和“谈朋友”的意识。我接到师范的录取通知书,邻家姐姐告诉我要“好点学习,将来找个好女婿”时,我都觉得这些都是与我遥不相干的事情。

 

我在师范学习期间,遇到一个特别愿意相处的同桌,C同学。他父亲是右派,下放到乡下后被批斗致死,他因父亲的问题在初中失学。失学的日子里,他遇到了一位善良的老师,这位老师珍惜他的才华,私自把他接到了自己的学校,遇上恢复高考,他以所在高中学校第一名的成绩进入师范。

他在师范与我同桌期间常给我讲他的家人和他之前的经历,也讲班上的同学和他的朋友。其中讲到他最要好的知己也在我们师范,是我们同一届的同学,因琐事着急,出现精神分裂症的前期症状,同学们都畏而远之,只有他对朋友不离不弃,每天课后陪着患病的好友聊天、散心,他不懈努力地陪伴和开解,他的这位朋友终于走出了心理误区。

每次他讲这些事,我都被他的讲话吸引,心里就会生出无限的崇拜和莫明的愉悦。我觉得他是一个有德有才又重情的人,将来肯定很有出息。

有一次,他给我一道几何题让我解答,我解答后给他,他说:“你蛮聪明。”

他的这些行为也让我觉得他是个很务实的人。他在我的眼里,任何的言行举止我都觉得恰到好处,怡人悦心;他的身材肤色以及五官神态我都觉得恰如其分,怡人爽目。他在我心里就是至高无上的男神,无论谁对他好,都是理所应当;无论谁对他不好,都要遭天打雷劈。

 

毕业季,我们毕业考试结束的第三天,同学们都留在学校准备参加散学典礼,我和部分同学先离校。

学校操场上停着两辆大客车,我走上其中一辆,在中部靠窗的位置坐下,刚落座,听到C同学在客车的窗下叫我:“一恋!”

我赶紧站起身伸出头去,C同学举着一本《汉语词典》对我说:“拿着,送给你的。”我接过来,发现里面有两张纸笺。他急急地对我说:“别看,现在别看!”

我已经打开了其中的一张便笺,快速浏览了一遍:“萍水一相逢,匆匆两离别。应知稚弟心,缱绻情不绝。”我知道了他不让我现在就看的原因,也估计到了另一张信笺上的内容,我立马合上词典,看着他想说:“我也很舍不得离开你,我会回来的。如果你不嫌弃我,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的。”但我羞于出口,只是嘴唇不自觉地蠕动着。

正在我情不自已,嗫嚅欲言却无声的时候,我的同学兼密友小A大声呼喊我:“一恋,快下来,我找你有事。”

A是我们隔壁班的同学,她和我是老乡,我们俩关系很好。她和她们班上的刘永同学确定了恋爱关系,她准备毕业后和刘永到刘永的老家去工作。

我又看了C同学一眼,放下词典,走向客车门。刚落脚到车下,小A一把将我拽到一旁,给我一张纸条,同时对我说:“我们班的Y同学让我来找你,他要我来介绍一下。他人蛮好,和刘永是最好的朋友。你认识他吧?”

“我不认识。”回答小A的同时,我把那张纸条还给她。

A没有接纸条,推着我的手说:“你怎么不认识他?上次我还给你讲过的,他是我们班的生活委员,他性格蛮好。他老早就叫我跟你介绍,我还跟你提过的。今天他又找我,要我跟你说。刚才,刘永看到你伸出车窗外的头对我说;‘你看看她的眼神。算了,你别去介绍了。’我说‘我还是跟她介绍一下,她接受不接受是她的事’。我是看Y同学真的是蛮好的一个人,做事蛮沉稳,性格又好”。

我赶紧把纸条塞回进小A的手里说:“我真的不认识他。我要上车了。”说完我就跑进了客车,我想去告诉C同学:“除了你,我不想去关注任何别的男生。”

可是,等我再回到座位,将头看向车窗下时,C同学已经不在窗户下面了,他在远一点的走廊里来回踱步。望着他心情忐忑的样子,纵有千言万语我也不可能再次下车去给他说上一言半语了。我直直地望着他,一直这么注视着,直到他的身影随着车子的启动离我越来越远,最后从我视野里消失。

 

我之所以提前回家是因为我毕业考试结束的那一天接到家里的电话,说我大姐去世,母亲中风了。

我回到家里,只有大姐夫在我家。大姐夫一见到我就哭嚎起来:“幺妹呀,你终于回来了,你苦命的大姐走了啊!我的老姊妹呀,我造业的老姊妹呀,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你怎么狠心丢下我走了呃!你最疼爱的小妹回来看你来了,你怎么不来见她啊!”

姐夫一边哭一边拿眼偷瞄我,我知道他的悲伤不是悲痛的释放,而是礼节性的悲鸣,我没有同感,所以我没有附和他哭泣。姐夫见我一滴泪都没有,立马止住哭号,问我道:“你吃饭没有?”

“没有。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家?”

“爸爸送你哥哥去沙市红卫医院还没有回来。你二姐落月了,生了个儿子还在医院。妈妈也在医院。那天你大姐被医生一针把人打走了,妈妈当场中风,幸好是在医院,治疗及时,现在没有大问题了。”

我二姐是前年底结婚的,婆家就是我们同村,与我家相隔大约两三百米。二姐去年损了一胎,这一胎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大姐比我大十几岁,婆家在东荆河旁边,离我家一二十里路。大姐夫平常不在家,他的工作单位在荆州南门外。我问大姐夫:“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是前天回来的,送走你大姐,昨天把家里收拾了一下,今天就来这里了。”

“那我们去医院吧。”

“好的。你二姐还不知道大姐走了,她坐月子不能哭的。”临出门,姐夫告诫我。

我回道:“那我们不去看二姐,只看妈。”

我妈的情况还好,只是小中风,又正好在医院发作,治疗及时,现在已经看不出大问题了,我们给母亲办理了出院,把妈接回家了。

母亲已经恢复正常了,她要去看哥哥,我们准备了一下,我陪她去了一趟沙市红卫医院。

从医生那里知道,这个病很难治愈,容易复发。如果治好了,两年之内不复发,以后复发的可能性不大;如果两年之内复发一次后再治愈的可能性很小。

这时候,我想起C同学的好友,觉得我哥要是有个人早期发现,及早预防该多好啊。母亲说:“早前有人发现他经常一个人在田间走路,做操,可能那时候就有问题了,我们不知道。直到他有一天说我做菜太慢,把一碗粥泼到我炒菜的锅里我才晓得他有问题了。以前,别人看见他有一些出格行为都没有告诉我们。”

 

从沙市回家的第二天,我收到C同学的来信。看到信就想起我离校时他在走廊来回走步的样子,我全身的力气立马被莫名的忧虑卸掉大半。我走向竹椅,躺在竹椅上,撕开信封,熟悉的笔迹展现眼前,读懂了他的心意

在心里盘旋着:我哥的这种病不是伤风咳嗽之类的身体上的病,他是精神上的,很难治愈。我哥的病不能痊愈,我父母就不会有安逸的生活,我父母不安逸,我不可能不管不问。我应该负担父母的生活,我应该回到父母身边。可是,我不能让他离开他的家乡啊,他是男生,他更应该守在他父母身边啊。

我整天想着“我该怎么办?我毕业后的去向是哪里?”

我整天吃不好,睡不好,力气一天天消减。

我整天躺在竹椅上,头晕,低烧,没力气做任何事。

他又给我第二封信,第三封信,第四封信,我终于下定决心:毕业后回老家工作,终身不嫁。

在跑调动时,有一次,我在我父亲的表妹家住着。晚上,表姨和我睡在一张床上,说给我介绍一个男朋友。县城的,就住他们楼下。

“你先看看人,看有没有缘分。像我年轻的时候,看到相亲的人就恶心,没有一个有好感的。就是你表叔,我看到后不恶心,也没有好感,就只是不恶心。但人总是要结婚的,你表叔总比那些恶心的人强一点,我就跟他结婚了。”

“县城的不行。我就是要回老家陪父母,我不找县城的人。再说,我年龄还小,现在不想考虑这些事。”

这第一次相亲被我一口回绝了。

 

第二次相亲是我姨奶奶的亲孙子,我喊他表哥,他是广华中学的老师。他从小与我堂姐定了娃娃亲,十六岁开始,每年春节到我伯母家走亲,也到我们家做客。1977年参加高考被师范院校录取后,他就没再到伯母家走亲,两家人心照不宣地取消了这门婚约。

表哥师范毕业被分配到江汉油田的广华中学任教,油田的生活条件很好,油田的教师工资比一般老师多十二元的补贴。他教学水平很高,人缘也好,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再找女朋友。他委托他妈妈找我母亲,说要我和他结婚,把我调到油田。还说我一到油田,工资就可以增加12元的野外补助。他还告诉我母亲说,油田的生活条件非常好,照明是用电灯;做饭不是用柴火,是用天然气;出门都是公交车。

我说:“婚姻法规定,近亲不能结婚。而且,他和四姐退婚了又来找我,这说得过去吗?”

母亲很为难的样子说:“我是说了,他不听我的,他说他直接找你说。他说星期天去你学校找你的。”

哪个星期天?

“三月份的。三月底,说是三月二十八号。”

三月二十八号这一天,我吃过早餐不声不响地出门了。之前我每次出学校都跟校长打招呼,告诉校长往返时间。这一次,我什么都没讲就独自出门去了一个同学家,在同学家里玩了一整天。

晚上回到学校,看见表哥和我们学校的两位年轻男老师在操场上打篮球。

他们说:“你怎么这么时候才回来?你去哪里了?”

“哼”一声,做了个微笑没有说话,也没有进寝室,直接去了学校厨房。

表哥回去了。两位陪同老师和表哥道别后对我说:“我们中午陪他吃午饭,下午陪他打了半天篮球。”我也没有答话。

厨房师傅说:“你怎么不留他吃晚饭?他是你男朋友啊?”

“谁说的?”听到男朋友三个字,我立即反问。

“他说的。他说他是你男朋友,特意来看你的。要不,我们怎么会招待他吃饭呢?”厨房师傅继续说着。

“不是。他是我表哥。”

“呵呵呵,一表连千里啦!”厨房师傅笑着说道。

“他真是我表哥。他的奶奶是我外婆的亲妹妹。”

“那还是有蛮亲,可以算表哥。”

他们对我“是表哥”的称呼的认可让我结束了这次相亲。

 

第三次相亲是我姑奶奶的侄孙子。姑奶奶告诉我母亲说,他父亲是高中老师,他也在教书。待他来到我家,我正在做一道几何题,抬头一看,这不是我高中的同学吗?他父亲是我们高中部的语文老师,他现在和我一样在教初二数学。我们在不同的乡村中学教,前两天还在一起听公开课。

我心里想:本来就是同学,现在又是同事,还要我姑奶奶出面,一看就不诚心。再说,我也没打算结婚,我怎么能和他说这件事呢。我抬头和他目光相接时,冲口一句话说:“你看这道题怎么做?你做一做。我去我二姐家有点儿事。如果我不马上回来,你就先回去吧。”

我在二姐家玩了两个多小时后回到家,母亲告诉我说:“我让他回去了。我看你紧不回来,知道你的心思,就对他说:‘你回去吧。她二姐家就在那头一点点远,她去了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你就别等她了。你看你家庭条件那么好,你肯定能找到更好的姑娘。你再找别的姑娘去吧。’他就回去了。”

我只“哦”了一声,结束了这次相亲。

 

第四次相亲是我们同村张妈儿子媳妇的同事。张妈告诉我妈说:这娃是华中师范毕业的,在沔城中学教高中。就是老家不是我们这儿,其他条件都蛮好。

母亲给我说这件事时,我想对母亲说“您别操心了,我不会结婚的。”但我不忍心,我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外地人不行吧”。

母亲坚持让我见一面再说。

那一天,张妈的媳妇带着他们同事到我家来。他们和我母亲聊了几句,他们走后我对母亲说:“太矮了。不行。”

其实,那老师也不是很矮,只是我只看了一眼他的身高,只感觉到他比较矮而已。

 

第五次相亲是我叔叔的同事。我们镇中学高中部的J老师。叔叔说:人长得好,书教得好,还会画画。就是家庭条件不是很好,父母在农村,年龄很大了。但他有才华,有长相,你和他结婚了,将来孩子都长得漂亮些。他人蛮有担当,如果你和他结婚了,他愿意照顾你爸妈。到时候你和我并排在你哥的房子前面修两间房子,我们三家住一起多好啊。你先去看一下,看这个人你看不看得上,先看了人再说。

我由叔叔指点远远地望了一眼,我其实并没有看清是哪一个老师,只是附和叔叔说:“行行行,可以。您就带他去见一见我爸爸妈妈吧。”

我还是让他先见你。

第二天,J老师来到我学校,他在我寝室坐了几十分钟。这位J老师坐着讲话的样子让我想起C同学,他们说话的语调,行为举止的风格很像。我挑不出他的毛病。

下午,他由我叔叔陪同去我家见了我父母亲。之后,母亲征询父亲意见,父亲说:“这一表人才,气宇轩昂这长相,我们家在不上啊!”父亲的意思是:对象对象,要对上相。就是夫妻要相貌般配才行,J老师貌比潘安,我丑如无盐。不相配。

母亲听叔叔说到要和我在我家前面修房子的打算也很生气,她在心里觉得:叔叔这是卖了侄女给自己修房子用。她坚决不干。她去和叔叔说,推掉了这个J老师。

晚上,正在读高中的表妹来到我家,她笑嘻嘻地对我说:“你昨天去我们学校了我看见你啦你是不是准备和我们的J老师谈朋友?我们这个J老师谈了个女朋友的。是他的学生,我们都知道。那女生的家里不同意,他们分手的时候你送我,我送你送了一夜!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个字都没有说。因为我又想到了我师范的C同学。J老师的女朋友因为家人反对,她还可以和J老师做个道别,而我面对C同学的“缱绻”表白却无半点“回报”,他该是怎样的失落啊?

第三天,叔叔找到我说:“你不能只听你妈的,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拿出你自己的意见来。”我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我照常骑着自行车去学校上班,在路口遇到J老师。他推着一辆自行车,站在路口,看到我来,J老师说:“我送你去上班吧?”

我摇了摇头,没有开腔。J老师又说:“你昨天答应了的,今天为什么又不愿意了?”

“我没答应。”我回答得很迅速。这是我自相亲以来说出的第一句心里话,也是唯一一次自己想说的心里话。

J老师还是轻言细语又语气果敢地说:“你昨天点头了的?!”

我缓缓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J老师说:“我还是送你去吧。”

我又一次慢慢地摇了摇头。

J老师仍然是平和的语调对我说:“那我就不送了。”然后,调转车头回他自己学校去了。

J老师走后,我的眼泪立马涌出来,我想到了C同学,他会遇到欣赏他的人吗?他会找到愿意陪伴他,永远照顾他的人吗?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不停地流眼泪。家人都误会我了,母亲和二姐换班对我讲:“你是不是舍不得那个J老师?如果你实在喜欢J老师已经无法离开他的话,我们再去找叔叔,让叔叔再去说和?”

我不能告诉他们我伤心不是舍不得J老师,而是想到我师范的C同学而心痛难耐的,但我能、我应该告诉他们我不是不能离开J老师,我斩钉截铁地对她们说:“我和J老师没任何关系。不去找叔叔。”

 

第六次相亲应该是单口相亲会,他也是教初二数学的,在离我的学校六七里地的片中学教书。他是在一次数学教研活动中认识我的,在他认识我后的第二个星期,他来到我寝室,东拉西扯地聊天,坐了一两个小时。

第三个星期,他又来我寝室,又和我聊天。正在他侃侃而谈时,和我搭班的语文老师来把他喊走了。约半个小时后,他从我寝室门前经过,又进来我寝室对我说:“我回去的。我以后不来了。我不能来你这里了,有老师找我谈话了,要我以后不到你这里来。”

我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笑了笑,没有答话。他说完那句话就走了,以后真没再来我寝室了。

后来知道这老师是一个师专毕业的,自持才高志向大。他在外面吹牛说:“这街上的女娃,我想和谁谈朋友都可以。那个万一恋都和我谈朋友了的,是他们学校的老师给我下跪,要我让出来,我才没和她谈了。”这话传到我耳朵里时,我才知道他的姓名。但我一直不知道他为什么说和我谈过朋友了,就算是与我有关的一次单口相亲吧。

 

第七次相亲是我表姐的小叔子,也是我中学同学,他也在江汉油田工作。我表姐对我母亲说:“油田工资高,福利好。他们又是同学,我们又是亲戚,多好啊。而且,他愿意做上门女婿,大家互相照应,蛮好的。”

我不知道是他主动找他嫂子说的,还是我表姐主动找他说的。我觉得无论谁是主动,都不能说明他对我有特别的感情,他“愿意做上门女婿,大家互相照应”,可能是出于对我的同情吧。一条街坊住着,又同学几年,应该是出于同情加乡情吧。

我这人最怕别人同情我,也不愿意自己的家庭重负拖累其他任何人。我爱的人,不舍得让他受累;爱我的人,不忍心让他受累;无关的人,没有义务为我受累。所以,我一口回绝了,我对母亲说:“我们住同一条街上这么久,平常都没来往,说明我们根本就没那个缘分。这话以后就不说了。”

“他说要回来休假几天的,你还是和他见个面吧?”

“不需要,又不是不认识的人。”

过了几天,我从学校回家,骑着自行车遇到一个上坡,踩得很费力,我便从自行车上下来。腿一晃悠看到车子后面一个人,下车站定时正好与他目光相遇。我心想,他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自行车后面的?

他手上提着个袋子还是什么物件我没看清楚。他应该也没想到那么巧地遇上我,脸一红,把头压低了走着。我也当没看见的,推着自行车走了。

又过了几天,我接到同一条街上另一个男同学的来信,感觉是他想让这个男生帮忙撮合撮合吧。我回信说:“我们虽然住在同一条街上,但从未来往,甚至从来没有讲过话,说明还是城乡有别吧!我是农村人,一直觉得你们街上的人和我们不是同一个层次的。”

我的意思是我不需要附加同学情的这种情感扯进婚姻里;他们的理解是:我瞧不上他们这些“纨绔子弟”。他们一直怪罪我,认为我势利,不讲情义,我从没有辩驳过。

我觉得被认为“势利”总比被认为“可怜”有自尊。

 

第八次相亲是我同行,也是我哥哥的同学。他父亲作为工作组的住队干部,当年就住在我们家里。他有过一门娃娃亲,在他高考中榜后,他以为这门婚约能自动解除的,可他的这个娃娃亲不愿解除婚约,经常到他家来帮忙做农活。她母亲觉得这个女娃虽然不识字,但人还蛮灵活乖巧,蛮喜欢这个准媳妇,但他死活不同意。

他来我们家和我讲到这些时,我说:“之前,你不是对她还蛮满意的吗?现在怎么就不满意了呢?仅仅因为你的身份地位变了?不是说‘无论贫富贵贱、健康与否都互相照顾不离不弃吗?’”

“呼”地站起来说:“唱高调,我看你唱高调到什么时候?”

我笑了一下,再没和他说这些话了。

他的身材,外形与师范的C同学有一些像,但表情、神态,言行举止与C同学完全是180度的夹角。在我婉转拒绝他后,他对我的态度的转变印证了我之前对他的判断,他和C同学不是同一类人。

 

第九次相亲又是我同学,从小学到高中的同班同学,两小无猜的那种。我们中学的一位老师也是我们的老街坊做媒,对我母亲说:“他愿意结婚后做上门女婿,照顾你们一家人。”

“算了,一条街上的都不说。都是同学,以后还要见面的,一不同意都不同意。”这是我给母亲的说词。

在我心里,我再次感觉到他也是出于老同学的友情,对我的家庭状况生出的一种同情而已。因为,在我们家乡,男生是最不愿意做上门女婿的。

这个男同学与我小学同学期间,每天上学放学都走同一条路,他常逗我取乐,但我知道,那只是玩耍,并不是真欺负我。

小学五年级时,我们是同一个互助学习小组的,晚上,我们同一个学习小组的人会聚在一起学习,一般都是到他家或另外一个男生的家里。

他家条件比较好,姐姐妹妹长得很漂亮。我们在他家里学习过几个晚上,感觉他妈妈很贤惠,很善良,他父母感情很好,特别恩爱的那种。

我读初中时,还去过他们家两次,是与我同村的一个女同学约我去的,我感觉我这个女同学很喜欢他。所以,母亲一说到他,我就想:这不是乱点鸳鸯谱吗?但我不能当母亲说“谁谁谁喜欢他,我不可能和他谈这件事的。”我只能说:“不找同一条街上的同学。”

不知道我的回绝是否转述到他耳朵里,隔天,他和我另一位当老师的Z同学去了我所在的学校。他们俩从我寝室门前过,我没有请他们进寝室。

他们俩在我们学校T老师的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回去再经过我寝室门前时进我寝室坐了约半小时,但他没开腔。只是Z同学在讲自己和T老师教同一门课程,常在一起参加教学活动。

接着的一个周末,我在大门口洗衣服,看见他从我家门前过,一边走一边不时地望向我,我仍然没有和他打招呼。我估计他是去找与我同村的那个女生去的,但他很快又回转来,仍然一边走一边望几眼我,我就当没认出他来,没有与他打招呼。

就这样,我们像陌路人一般没有一句交流地见了几面,之后再没有任何联系。但在我心里,我是感谢他的:无论出于什么动机,他能做出到我家做上门女婿的决定,并勇敢地多次走到我面前,说明他是认真的。无论是他真心喜欢我,还是因为同学友情,我都佩服他的担当,但我不想拖累任何人,当然包括他。我只能用这种看似无情的方式,否则,怎么能拒绝得干干净净!

 

第十次相亲就是前面Z同学提到的,我的同事T老师,由我学生时代的E老师做媒。E老师让我去E老师家里,然后对我说:“你想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

“就一条,身心健康。”我笑着说。

“你看我们学校的T老师,每天五点多钟起床,生活规律得很……”

“E老师,您别给我介绍了。T老师您就别说了。您也别问我原因。”

我的意思是,我有不能言说的苦衷:我是有男朋友的,只是我不能与他结婚,我也不想与其他人结婚。为此,我已经得罪很多人了,您千万不能让我再得罪人啊!

我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谁知道这只是我第十次相亲的序幕。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我的第十次相亲的各个场面。

画面一:

我走向寝室,T老师站在我寝室门口的墙边低着头在自己的口袋里找东西。我进寝室经过他身旁时他递给我一张纸条。他没有开腔说话,也没有挪动脚步,继续着找东西的动作站在原地。我走到寝室里的办公桌前打开便条,32开大小的作业本纸上面有一段话,大约一两百个字。第一句话就是:“E老师说的事,”我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发现了四个错别字。我重新折叠好纸条扔进了垃圾桶。我也没有说一个字,也没有看他一眼。感觉他等了一会儿,见我没反应就离开我寝室走了。

他走了以后,我就想:这人是师范毕业?一两百个字的文段错别字就有三四个;一封短信既无称呼也无落款;给一封信,像在搞秘密情报,全身上下怕丢人现眼的样子;开头就是“E老师说的事”,是E老师找你说的事,还是你委托E老师找我说的事?这个E老师也是的,给我介绍这样的一个人?!

过了三四天,E老师又找我说:“你家里父母还好吧?”

“好啊。”

“最近没什么麻烦事吧?”

“没有啊?”

“我怎么听T老师说你不高兴啊?他给你一封信,你音都没回,‘哼’都没哼一声?”

我这才又想起“那封信”,对E老师说:“我给您说过的,以后别提T老师的事。您以后千万千万再不提这个T老师了。您也不要问我为什么。以后再不要说这件事就行了。”

 

画面二:

学校的老师们都在学校的蔬菜地里种红薯秧子。我和E老师在一厢田里,E老师挖口子,我把红薯秧子栽进开口的泥土里,然后培好土,另外有人浇水。快结束时,T老师跑到我们这一厢田里来,和我交替跟随E老师栽红薯秧子。我手上的红薯秧子栽完了,T老师把他自己手上的红薯秧子递给了我。我接过来,继续把手里的红薯秧子栽种完毕站起身,发现老师们都已经从田里走出来,他们都站在田边看着我。T老师就站在我身后,我们这一厢田里没有人浇水。全程他都没有对我讲一个字。

这之后的一个星期天,我的几个同学到我们学校里来玩,她们在厨房里吃饭时对我说:“E老师在这个学校吧?E老师给你介绍了一个男朋友?”

“没有啊。谁说的?E老师只是说了一下,我没答应。”

“看看,你把他喊来看看。”

“哎呀,这怎么好啊!”

“这怕什么,就是看一下么。你去喊,你就说叫他帮我们把这后面的窗户打开。”

我拗不过她们,真跑到T老师寝室门口对他说:“我的几个同学在厨房里吃饭,那后面的窗户好像打不开,你帮我去把那窗户打开吧?”

T老师跟着我进学校厨房,直接去把厨房后面的窗户打开了,然后就趴在窗台上看外面。他既没有和我的同学打招呼,也没有和我交流一句半句。

这个T老师在窗边一声不吭地坐了一会儿就不声不响地回他寝室了。而且从E老师对我说这件事开始到他此时离开学校厨房,任何场合他都没有对我讲一个字。我觉得这个T老师的交际能力就是八九岁孩子的水平。

我的那些同学们走后,E老师的爱人找我说:“你的那些同学说T老师这个人怎么样?E老师特意叫我问你的,他说他是男老师不好问,让我问你。”

“我不是对E老师说过,以后不提T老师的事吗?”

估计我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是相当的凝重,E老师的爱人红着脸很不自然地笑说:“不说了,不说了。我以后再也不说了。我以为是你特意叫她们来看看T老师,好帮你参谋参谋的?”

“不是。”我再次拒绝了谈论T老师。

 

画面三:

学校放暑假了,我每天在家里无事找事做。这天,我用家里的竹片和铁丝自制衣架,T老师来我家。“你有一封信,我给你带来了。”T老师一边说一边拿着信走进我家门。我说:“我手上很脏,你给我妈吧。”我妈正好在房间收拾床铺,房门是开着的。

他拿着信直接走进开着门的房间,把信交给我妈。

估计我妈误解了,她和T老师聊了好几句。T老师从我妈房间出来时对我说:“你还有一封挂号信在学校,是你现在去拿,还是我明天帮你送过来?”

我抬头看到他正好出房门的样子觉得很熟悉,随口说:“我明天去拿。”

第二天,他又骑着自行车到我家,对我说:“我现在去学校的。你昨天说要拿信的,你现在和我一起去吧,免得你去拿信碰不到人。”

我推出自己的自行车,和他一道去了学校。碰巧学校没有其他人,我直接去了他的寝室。他的寝室收拾得很整洁,墙上挂着小提琴和二胡。我立马想起师范的C同学,因为他也喜欢拉二胡和小提琴。

在我若有所思之时,他说:“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现在外面蛮热。待会儿说不定E老师要来的,你还有一封信在E老师那里。”

我坐到他床上,他端了板凳在门口坐着,无话,我只好看信。刚看完信,把信收好,他的几个同学来找他玩儿。我说我回家,他同学就要走,我只好坐下来陪着,直到他的几个同学离开。

第三天,他又骑着自行车来我家了,说:“E老师今天肯定要来的,去学校拿你的信吧。”我又跟着他去了学校,但E老师并没有在学校。他说:“我们去E老师家吧。E老师的家就在往仙桃走的路上,就那头不是很远,我们去吧,骑自行车蛮快的。”

我心里想,我在家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和他骑车去了E老师家。E老师也不在家,我们继续骑车到了仙桃。因为天热,仙桃街上基本没人。我们把车存放在路边,他和我并排走着准备去路尽头的商场。

有三个小年轻从岔路口走向我们,走近我们时其中一个小年轻大声说:“哟嚯,还会泡妞啦!”T老师立马三步并作两步一个人往前走了。

我当什么都没听到的一样保持着原来的速度继续往前走。T老师走到离开我一二十米远的地方才回头看了我们一眼。他看到我漫不经心地往前走着,三个小年轻并没有找我的麻烦,他才逐渐放慢速度,直到我与他的距离缩小到两三米的状态时他才保持匀速在我前面走着。又是无话。

我当时在想:如果这三个小年轻伤害我,他会折回身子保护我吗?

不会。从他回头顾盼的那一眼表情,我能断定,如果这三个小年轻撩惹我,无论我受到怎样的惹犯,他都不会转身回来保护我的,甚至去求救的勇气都没有。

这时候我又想到了我师范的C同学,如果C同学也像T老师这样利益自我、护卫自我的话,我就不会总担心他的处境安危了。

晚上,母亲和我闲聊时问我:“你这两天怎么一出去就是大半天,你一直和T老师在一起?”

“嗯。昨天碰巧遇到他的几个同学,今天是去了一趟仙桃。”

“他是哪里人?他的家在仙桃?”

“不是。我也不知道他的家在哪里,好像就在沔城那头。”

 

画面四:

T老师又来我家了,很早。我说:“你怎么这么早啊?”

“唉,我今天早晨起早床去学校,因为太早,路上看不清楚,就和一个人相撞了。那个人气汹汹地说:‘搞什么?’他想打我。我把自行车往旁边一放,说:‘怎么?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你撞上我了还有理?想打人呀!来呀,你打我试一试’,结果他骑上自行车走了。”

我一听,知道他是特意为昨天的事在搬面子,就说:“好打架的狗子没一张好皮。再说,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碰到不讲理的人,能回避就回避。打架总不是好事。”

“呃!我们村里的黑子,日本人跑到他家里,把他打了两嘴巴就让他跪在踏板上,让他看着那些日本人欺负他老婆,他一声都不做。现在我们村里人都经常讲他的笑话。”他笑着说。

T老师说这话时是笑着的,我看着他,无语了。

我心里又想到,他是不是把昨天的事讲给他家里人听了,要不,他今天说话怎么这么麻溜,表情怎么像演戏。想到这儿,想起我母亲昨天问我的话,我说:“你家在哪里?我去你家看看吧?”

“我家就在那头,往沔城走的方向。明天吧,明天我带你去我们家。”

“明天?那你不能跟你家里人讲的。我明天就去你家看一眼就走,你不要告诉你家任何人。”我叮嘱他道。

他爽快地答应了。我们又去学校拿那封信。

返回的路上,碰到我的刚初中毕业的两个学生,也是骑自行车与我们同方向。他们从我们俩的后面追来对我们俩说:“哟,二人双双把家还啊!”

我笑了一下没说话。估计T老师不认识他们,我感觉T老师很紧张,想起昨天在仙桃的尴尬,就对T老师说:“踩快点。快点走。”

学生立马对我说:“干嘛踩快呢,怕我们找您要糖吃?万老师,您要给我们吃糖哦!”

“好啊。吃糖么,没问题。”

与那两个学生分开后,一直不吭声的T老师对我说:“你还是蛮行。你这样直接回答他,他还不好撩惹你;你要是怕他,他越撩越带劲。”

“没事情做了专门去惹是非的人毕竟是少数。”我这样回答他。

晚上,T老师又特意来我家告诉我说:“后天去我家吧,我明天去我哥哥家有点儿事。”

“也可以。”我没有问他缘由,也没说别的话。

 

画面五:

T老师来我家对我说:“走吧,去我家吧。”

我让他等一下,然后进房间换了一件我姐不要了的绿色衬衫,又拿了一顶家里闲置的草帽戴上,跟着他的自行车到他家去。路上和他约好,说是我们有事路过他家,坐一下就走。

我们骑着自行车沿着仙监公路走了两三千米,左拐在村道上走了三四百米,来到村子前的横道上。路边一串村居,排列在高高的土台上。在村子前走了几十米的样子,他在一户门前停下来,对我说“这就是我家。”

我顺着乡下特有的那种高高的土台阶向上望过去,是两间砖土兼具的旧房子。这样的房子我是第一次见到,我的亲戚朋友所住的房子都没有这么高的土台基。

进到家里,他母亲从房间里出来,和我母亲年龄差不多,很和蔼亲切的那种。堂屋中间一张八仙桌,四条长板凳。家里的地面特别干净,一尘不染的地上就像是铺设的一层铁灰色的橡皮泥。家里的内墙是土壁子,杂树柱子,没有一块砖石,典型的乡下穷家的住户。

他母亲招呼我坐下,就吩咐他说:“去把你堂哥喊来,让他来陪一下。”我说:“不用。我们坐一下就走的。”

他母亲仍然热情地说:“就在这里玩,就在这里吃饭。他堂哥也是放假在家里休息,又没什么事,让他来陪你,就在这里坐一下,就在这里玩。”

说着的时候,他堂哥已经踏进了他家门。他堂哥和我坐在不同的长板凳上,他叉开双腿站在大门口。他堂哥喊他进来坐,喊了好几声,他像没听到一样,站了一会儿,就走出门不知去哪里了。

我当时对他的感觉就是: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出趟啊!就像我是来提亲的女婿他是待嫁的大姑娘。

我和他堂兄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等他再回屋时,他母亲已经做好了饭。

我对他说:“我们要走了,走吧。”他不搭腔,他母亲说:“就在这里吃饭,饭都做好了,也没买菜,就随菜便饭吃一口。”

我望了他一眼,他不表态,也没有走出门的意向。我又望了他堂哥一眼,他堂哥说:“吃了饭再走吧。”我答应了,和他们弟兄俩围着八仙桌坐下来。他母亲从堂屋的西南角挂着的吊篮里取出三碗菜,盐菜、青菜和炸胡椒,又从厨房端出一碗炸胡椒炒鸡蛋。

我看四个小菜都只有大半盘,又是冷的,就想:这是真正的随菜便饭,应该不是为迎客准备的“大菜”。他还蛮守信用,真没告诉他家人说我要来的。

 

画面六:

他来找我,说他两个哥哥回老家,要我同他们一起去玩一下。我估计是他哥哥想看看我这个人怎么样,就答应了。

他说:“不骑自行车。我三哥开车来的。”

“你三哥开车?”

“我三哥在‘企办的’(镇企业办公委员会)开车,今天休息就回家一趟,顺便喊我大哥和我一起回去。我大哥和我三哥住在一起。”

“你三哥怎么到‘企办的’去开车的?”

“他是当兵转业了去的。我大哥是老三届,他读卫校后在大队当赤脚医生,后来调到医院里的。”

“哦,难怪的。那你二哥呢?”

“他没读书。他读书成绩也蛮好,就是家里没钱就让他回来了。他在我们队当会计。我有时候带到学校去玩的那个侄娃就是我二哥的小孩,他蛮好玩,他说你是个烧火(厨房师傅)的。”

“他说我是烧火的?”

“你上次去我家,我妈就问他,他就说你是个烧火的。”

“他为什么说我是个烧火的?”

“我也不知道。可能看你戴个草帽吧。”

“我去你家没遇到他呀?”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很奇怪。”

“哦,我想起来了。有一回星期天下大雨,厨房师傅没去做晚饭,我看几个住读生又冷又饿,厨房里又没饭吃又没热水,我就帮他们烧水煮饭。我煮饭的时候,你抱着你侄儿到厨房去烤火,说他鞋子打湿了,帮他把鞋子烤干。他肯定记得那一次。但他怎么知道是我去了你家呢?上次我去你家时,你家除了你妈,其他人都不在家啊?”

“我也不晓得,是我妈问的。”

他三哥和他大哥来了,车停在我的校门口,我和他们一起坐在他三哥的军绿色吉普车去他家。这次,是他父母在家。

我们吃饭的时候,门前来了一个中年妇女,一边上他家台坡一边笑呵呵地说:“赶强盗来了。”待她走到大门口,在大门的东侧门框旁站定后又接着自己的话说,“哎呀,我今天说去田里把谷蔸子扯回去,跑到田里一看,谷蔸子不见了。我到处找到处问,人家说是后面湾的那个老头和他婆婆弄走了。我一直找一直找,才找到您这里来。这谷蔸子您要还给我的,我是准备嫁姑娘做柴火烧的。”

我看了一眼坐在上席的他父母,他父亲像没听到一样,他母亲涨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又看了坐在我对面的他大哥一眼,他大哥也像没听到一样,我转头看了背对着大门坐着的他三哥一眼,他三哥起身走到门口对中年妇女说:“你说是你的,你就挑回去吧。”

“那不行的咧。您帮我送回去。我从您这里挑回去人家还以为我是个强盗。您们从我田里弄来的再送到我田里去。”

“送回去是不可能的,你说是你的你要,你就自己挑回去,你不挑回去,我们也没得哪个跟你送回去,随便你。”他三哥说完就回桌继续吃饭。

“我一个单头人(方言,指没有老人和配偶帮忙做家务的人),硬是没时间把谷蔸子扯回去,我就想让它多晒几天了好扯些,挑也轻省些。哪个晓得,晒了几天就晒得没有了。我姑娘马上出嫁,我用什么柴火烧呢?您们一定要给我送回去,您们从哪里弄的就送到哪里去。”中年妇女不松口地说着。

他们三弟兄都不接话了,父母红着脸不开腔。我端着饭碗起身下桌子,一边吃一边走向中年妇女对她说:“你把谷蔸子扯起来了,放在田里晒啊?”

“没有。就是没扯起来。”

“你插了个牌子,说那是你的?”

“没有。”

“你又没扯起来,又没插牌子,谁知道那是你特意留着的?大片大片的田里多的是谷蔸子,哪个在要啊?他们扯起来,弄得干干净净的,晒好弄回来了你就说是你的,是你的你挑回去呀,你还要人家送回去,亏你说得出来啊?”

“哪里呀,我是个单头人,闹不来,我屋里嫁姑娘要请酒的,就特意把谷蔸子留得蛮深,准备扯回去办酒席的时候当柴烧的。哪个晓得被恁们弄来了,我还说被谁偷了呢,还是人家告诉我的,我才找来。是恁们把我的谷蔸子弄来的当然要恁们送回去呀!”

“你的谷蔸子长在田里面,他们把它扯起来弄干净,晒好了,你要他们再帮你送回去,你给不给工钱呢?还‘谁偷了?’你看这两老,像偷东西的人吗?还要他们‘送回去’,他们又不是从你家门口捡来的,是从田里扯起来的啦。他们这么大年龄的两个人,你要他们送回去,你怎么说得出来啊?”

“唉,我,啧,”她话没说完整,转身走了。

我们吃完饭,又呆了一会儿就准备回学校。他妈妈拿出一段蓝色哔叽呢的布料送给我,说是给我的打发。我不要,他妈妈说:“这是特意买给你的,拿回去做件衣服穿,算是我们的心意。”我想起刚才他妈妈恨不得钻地缝的难看,就从他妈妈手里接过了这段布料。

 

画面七:

我在房间看书,我母亲在大门口洗衣服,突然喊我,“幺姑,幺姑,”我出来一看,母亲的身子正往右下方倾斜,我紧跑一步,扶住她,她已经不会说话。我想抱她到竹床上,但抱不动。我把她顺势放地上,去隔壁左右喊人。大家跑到我家来把她抬到竹椅上,她已经不省人事。我去医院找医生,医生来看了一下说:“去住院。”大家又把她抬到医院。

我一个人实在为难,便骑了自行车到T老师家,告诉他:“我妈脑溢血在医院住院。”他没有表态,看着他母亲,他母亲说:“呵呵呵,我说怎么他前脚进屋你后脚就来了,妈妈病了,那你同她去吧。”

他和我一同到我家,放好自行车就去医院。接下来的几日,他一直陪在医院,既没有帮我做一顿饭也没有帮我办一个手续,但还是每天都来。早上来,晚上回去。

我妈入院的第三天,他大哥来探望我妈,我安置他大哥吃午饭做了个煎鱼,送走他大哥后,他告诉我说:“那个煎鱼的头没有煮透,但我还是把它吃了。”我嘴上回复他:“难怪你哥不吃那鱼的。”心里在想:这人的情商究竟是太高还是太低啊?

第四天,他母亲来探望我妈,坐在病房里时碰到一个乡邻。乡邻与他妈打招呼说:“您怎么在这里?”

“我来看望她妈妈,我儿子的女朋友。”说着向我努了努嘴。乡邻看了我一眼笑着对她妈说:“这好,这好,您有儿子媳妇养老了。”他妈笑呵呵地说:“是啊,是啊。我以后有福享了。”听他妈妈这样讲,我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冲他妈妈吼一句:“没得这事,哪个养你哦。”

我听得目瞪口呆,世界上还有与自己的妈妈这样讲话的人?不仅你前他后,而且态度忤逆不孝。我又看了他妈一眼,他妈涨红了脸,尴尬地笑着说:“这个死杂种呃。”

下午,他送走了他妈妈回到病房来。他一进病房就把我衣服拉了一下,示意我,让我同他出去。在病房外的绿化带旁边,他无头无脑地冲我说:“你没打算和我结婚!你对别人说你瞧不起我,你不会和我结婚的,那你为什么跟我谈朋友?”

突然听他这么说,我也来不及思考直接回怼道:“谁说我在和你谈朋友?我没有和哪个谈朋友,我也没跟任何人讲过结婚谈朋友的事。我打算和谁结婚,你听谁说的问谁去。”

他还嘟囔一句:“那她为什么这么说呢?”

这之后的第二天,他和我聊天时又问我:“你说这人是听父母的话还是听老婆,嗯也不是,就是朋友像你和我,听哪个的话?”

“你是不是说,遇到事情,是听从父母的意见还是听从配偶的意见?”

“对对对。就是有事(遇事)的时候该听谁的话?”

我一听,觉得这人太搞笑了,比妈宝男还幼稚。想起先一天他妈妈的尴尬和他的无礼无知,就很诚恳地对他说:“当然是听从父母的意见。父母永远和你立场一致,配偶和你虽然在大多数情况下立场是一致的,但有一些时候,配偶与你的立场是相对的。人肯定要听父母的。”

他不讲话了,我想起他昨天送走他妈回来把我拉出病房说的话,知道了那是他妈妈看他在我面前说错话了而耳提面命的补救,佩服他妈妈的心思细腻,遇事不急不躁,处理事情圆润周到。

 

画面八:

一个星期天,他来找我,说他在仙桃看到一件衣服很好看,很适合我穿,要我和他一起去看看。我们骑自行车到仙桃,他把我带到那个商店,在商店柜台里的墙上,看到那件挂着的衣服。枣红色的针织面料,袖子和胸前共有四块黑色皮质的镶嵌,西服领,反面有衬里,确实式样新颖又厚实保暖,价格:18元。

我试穿了一下,感觉蛮好。他望着我说:“可以。”然后,他走到柜台的另一头,离我远远地站着,不动也不说话了。我知道,他的意思是:我觉得可以,你想买就自己掏钱,我只帮忙看一下,不出钱。

我觉得18元是有点多,半个月的工资咧,不能要他掏钱。我自己掏钱买下了这件衣服。然后,他带我去吃午饭,在饭馆,他买了两碗面条。我觉得这人太小气了,但想到他的家庭条件,觉得他还是蛮实在的一个人,不打肿脸充胖子。

吃面条的时候他给我讲:“我们家原来有十几口人都住在一起,只有两间小屋。后来慢慢闹,在新台给我大哥和二哥一人起了两间小屋,又把我们老台上的两间小屋修好了,相当于一连修了三个屋六间房,一分钱都没找别人借。我接到通知书后,我爸就对我讲:‘你有十几岁了,我们也老了,管不了你了。以后,你自己管自己。从我进师范起,我爸就没给我一分钱。我一毕业,我大哥就给我买了一块手表和一辆自行车,我拿了工资就开始还钱,慢慢地还,现在都还清了。”

我心里想,难怪那么小气的。

他又接着说:“我现在想报个函授学习,学电器修理。”

“可以呀。周末也没什么事,学点技术蛮好的。”

“我不抽烟,不打牌,不喝酒。没有牌朋友和酒朋友,我觉得我过得还蛮好。我像不需要找牌朋友和酒朋友,就我们家里几弟兄像没什么问题不能解决的。”

“你没出过门?其实我也算没出过门。但,人与人之间还是要有交往的。”

“酒肉朋友,没钱不需要去交朋友的。”他这样来一句。

他说的与我平时听到的或者是与我平时形成的观念完全不一样。又觉得他说的也没什么不对,大概是家庭环境不一样吧。我家人口少,他家人口多;我家祖辈是做小生意的都读过书,他父亲原来是放鸭子的没读过书,对生活的感悟,我们有很大的差别。

这天,我们从仙桃回来有点儿晚了,他没有去我家。第二天早晨很早,他来我家,一见我就对我说:“路边不知是谁写了你的名字,你去看看。”

我一声不吭地跟随他来到他说的路边,是我们学校与我家的途中,仙监公路旁,一个大水塘边。由他指点,在一棵树上,白色粉笔写的几个笔画,我看不出来是写的什么。

水塘是紧挨公路的,公路与水塘的交界是一个斜坡,连接公路与水塘的斜坡上有两行树,“我的名字”是写在里边靠近水塘的那一行其中一棵树上的。

他指着那几个“字”说:“你看:万、一、恋,这是谁写的你的名字?他不怕掉到水塘里去吗?这字写得这么差,是小孩写的吗?这也不像小孩子写的,这么高,小孩够不着啊。谁写的呢?他哪来的粉笔呢?”他说什么我都不搭腔,准备转身去上班。他紧问我:“你说究竟是谁写的?”

我只回了一句:“不知道。”

我想到了他昨天和我吃面条时讲的他同学的一个笑话——小叶,他的高中同学。

他对我讲:“你知道小叶吗?我们是高二的同学,她是我们上一届复读到我们班的。她卫校毕业后也分回来了,别人把我介绍给她,她不同意,瞧不上我,结果她和一中的朱老师结婚了。朱老师年龄大、皮肤黑、个子矮。”

“肯定是有才。”我插了一句话。

“你不晓得,开始是人家把小叶的朋友介绍给朱老师的。小叶的朋友是农村的,读书没有读出来,就在羊毛衫厂上班。有人介绍了朱老师,她朋友就请小叶作伴,陪同去相亲。小叶见了朱老师就给她朋友打破,说:‘咧好丑啊,又黑又矮,咧不行不行。”小叶的朋友就让她去退信,不知怎么回事,她去退信的却和朱老师好上了。更有趣的是,小叶开始和朱老师在一起时,要朱老师写保证,保证不对别人讲。朱老师就写了保证书,两人还签字。后来小叶又不和朱老师好了,朱老师就把当初的保证书拿出来,复印了贴到寝室门口的树上,小叶怕坏了自己的名声,就和朱老师结婚了。你说小叶好不好笑,她认为一个农村娃都配不上的人,她又和别人结婚了。”

我接口说:“我不相信。要人家写保证书,还签字?小叶应该没有这么傻!”我还想说,人要讲仁义道德、礼义廉耻,但我没有讲出来。我看着他讲笑话时的神态,我觉得和他这样的人讲道义德行,那不是对牛弹琴,那是与虎谈心。

——“这究竟是谁写的呢?把它擦掉吧?”他站在树下盯着我的脸问我。我收住思绪,看了他一眼说:“随便你。”说完我自顾自走了,去学校上班去了。

往学校去上班的路上我在想:我第一眼根本没看出是我的名字,他怎么看出来了?一般走路,没有谁刻意看路边,就是看,也只随意看到路旁视线所及,他怎么看到路旁以外第二排树上去了?这个地方离我家不远,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的乳名没几个人知道我的学名。无论认识我还是不认识我的人,把我的名字写在树上起什么作用呢?我没做任何伤天害理或者有伤风化的事情,他把我名字写在那棵树上面对我有什么影响,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这样想着,我又想起我在汉口车站遇到的一个骗子。

那次,我一个人,也是第一次去汉口车站乘车,背着个大包走着去车站。快到车站门口,一个中年妇女撵上我说:“你身材蛮好呢,和我差不多高。我刚才在那边看到一段布料,蛮好看,我和你去买来做裤子吧。两人拼起来做衣服划算一些,单独做一条裤子太费布。”说着拉了拉我的衣服。

我转头望了她一眼,三十几岁的样子,个子确实和我差不多高,我说:“我不需要做衣服。”

“那布料蛮好看,我也是没准备做衣服的,逛街逛街看到了,就想买了做一件,两人拼在一起做要不了几个钱,走吧。”

“我不做衣服。”我又回了她一句,继续走着。

她又说:“我有一个妹妹和你差不多高,身材很像。我就和她拼起来做,你跟我去裁缝铺帮她做个比子,量一下你的尺寸吧。”

我转过头看着她说:“你妹妹和我差不多高?我去帮她做比子?这个理由不好,你再找个好一点儿的理由吧!”

那个妇女愣了一下,没回音,也没有再紧随着我说话,转身往回走离开了我。

想到这里,我觉得好笑,我把树上写我名字的这件事丢到脑后去了。

 

画面九:

我们俩去学校,走在雪地里,我脚下一滑,差点摔跤。我本能地伸手去抓他,他一甩手说:“唉,你不把我拉摔跤了的。”

幸亏我没有摔下去,这人怎么这样?我反过来想,这样也有他的好处,为了保命他可以对任何人不管不顾。他在任何场合绝不可能因为保护他人受到丁点儿损伤,这不正是我希望C同学的样子吗?感情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如果C同学真和他一样贪生保命,我会这样把C同学储藏在心里吗?

第二天,我回家看母亲,一进房间看到他坐在我母亲床头椅子上在流泪。母亲坐在床上,靠着床档在安慰他。我问:“怎么了?”

他继续流泪,不回答我。

母亲对我说:“你哥说了他几句。”然后又转向他说:“他也没说什么,她哥哥么,你不放心里去。”

“哥说他什么了?”

“他就说‘一个男生老往女生家里跑不成体统!’他说你么,又不是我们说你。”母亲继续给他做思想工作。

我看他很伤心就对他说:“那你以后就别来了。”看他流泪更汹,赶紧补了一句说:“有事就找我一起来,不要一个人来了。”

第三天,他来找我,对我说:“我是看你哥病成那样,你妈又不能动,我才难过才伤心流泪的。”我一听,知道他又把昨天被我哥数落的事告诉他母亲了。感觉他母亲情商特高,可他为什么那么幼稚呢?可能是他经历的事太少,他母亲对他的关照太多吧,他的为人处事的能力应该是可以提高的。

我们一起回家做午饭。在我家厨房,我掌锅、他掌灶。他一下接一下地往灶膛里添柴,烟多火小。我说:“柴添多了,没有烧过心,你看,这烧过的柴火是黑的,不是银灰色的就是没烧过心,有烟。你慢点儿添柴火。”

他说:“有没有烟跟添柴火多少没关系。哪个烧柴火没烟啊?”我觉得这人不谦虚就没说了,任由他添柴。

饭还没做好,他三哥来了。到灶膛里帮他添柴,说:“放这么多柴火到里面,这怎么烧得好。”一边说,一边拿了两根柴出来。

我接口说:“不是说柴火添多添少一个样吗?”

他三哥说:“一个是完全燃烧,一个是不完全燃烧么,怎么会一样?”

“我是说哟,我说他柴火添多了,他不承认,还说添多添少一个样。”

他三哥听我这么讲,看着他笑起来,他也笑着。然后,他三哥说还有事,就走了。我感觉到他们弟兄之间亲情蛮浓烈的,也觉出他妈妈对他的挂念。

我估计,他妈妈一定是知道他能力弱,又碰上我哥哥行为难以受控制,怕他在我家受到我哥的伤害,特意让他三哥来看看的。我能理解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担心,也考虑到我哥哥的病情确实无法掌控,就想把我妈接到我学校去住。

 

画面十:

他照例来找我,我说:“我们结婚吧。我想寒假前结婚,春节后让我母亲到我学校去住,免得我老要往家里跑。她到学校住,我一下课就可以陪她,照顾起来方便一些。”

“结婚没问题。二姐昨天对我讲过了,结婚没问题。”

“二姐对你讲过了?”

“嗯。”他答应一句又不说下文了。

我想起前一天,我对我母亲说:“您搬到我学校去住吧。免得我老要往家里跑。您到我学校住,我一下课就可以陪您,免得像现在我去学校了就没人陪您了。”母亲想了想说:“你又没结婚。一个家还分几个位置住?你结婚了我再去你那里住。”我答应了母亲,说:“好,我尽快结婚。”

难道我母亲与我二姐说过这事,她们已经商量过了?她们为什么不让我自己处理呢?她们为什么要替我与他讲呢?我的脑海开始回放我与T老师相亲以来的点点滴滴:我悟出来,整个相亲,我作为一个主要角色,剧本却不是我编排的。

最开始去我学校玩的我的那些同学也都是E老师的学生,有一个是他大哥的同事,应该是他大哥和E老师特意安排的,只是没告诉我而已;那些信都是他们特意安放到他和E老师寝室的,哪一天说到哪封信都是预设好了的,只是瞒着我而已;第一次去他家,应该是他事先和他母亲讲了,他们全家人商量、准备了一天后他才带我去的,他走出家门是去喊他二哥了,他二哥和他二哥的小孩在门前看到过我,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他在和我讲话时,经常当时不接下文,第二天又提起来叙说,其实每次都是他回去向他母亲讨教了才来回复我的!

此时,我虽然有受骗的感觉,但我并不伤心,谁的婚事不是举全家之力周旋的呢?虽然他是个妈宝男,但我与他妈并无利害冲突,唯一的冲突就是他们都不愿意帮助我的家人,这也是人之常情,我也没打算接受别人的帮助,也从没想过要婆家人来帮助我哥和我父母!

就婚姻而言,我这样的人有这样的家庭,和T老师结婚也蛮合适的。如果我和师范的C同学结婚,他对我付出太多我会自责;他对我付出太少,我会自卑。我们在一起,我会觉得将他拥在怀里怕他热,背在背后怕他凉!如果我和那些愿意侍奉我父母、照顾我哥哥的同学结婚,我会觉得我欠债太多无力偿还。我会一辈子都有受人之恩而无力相报的心理压力,终身不得自在。

T老师这个人,他对我一毛不拔,对我家人更做得出抹脸无情;在我遇到困难时,他对我从未伸出援手,在我家人处于困境他也从没想过帮助分担重负。和他在一起,我完全轻松,就如路途中的同行者,并排或前后都无关痛痒,更无关悲喜;是否互相帮助也无关心情,无关责任;各自随意,走自己的路!

我也不讨厌他的家人。他的母亲虽不是特别聪慧能干但也善良亲和。虽然他母亲的善良很有局限性,但处于她们时代的女性有这样一份善良就是很不错的了,比那些尖酸刻薄、小肚鸡肠、惹是生非的人好相处多了。

他父亲是别人眼里的花花公子,家里贫穷至极,仍然痴迷打麻将;每天一个鸡蛋一两糖一顿酒,哪怕他们弟兄姊妹饿得没力气玩耍。但他每次打麻将之前留出全家人的生活费放家里,带出去的钱赢多了才继续,输光了他会回家拿生活费去挣钱,有了多余的生活费才再去打麻将;吃饱喝足了还会极尽耐心地照顾子女,与那些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甚至苟且贪生、卖儿卖女的人是有本质区别的。

他家弟兄姊妹个个都是克勤克俭,永不怠荒的那种本分人,虽然与人相处不算周全,但也算得上真诚友好。他这个人虽然不聪明,但有韧性;特别的利己不利人,但也不损人害人;好像很自私无情,其实本性善良,无毒无狠。

他有一个最重要的特点是非常珍惜自己的生命,他是那种对自己的毫发都极力保护的妈宝男。这一点对我很适合,因为我的哥哥、我的家庭,我没有精力去爱护其他人,我很担心其他人受到我家庭的拖累甚至是我哥的伤害,他不会。为了保护自己,哪怕我正遭受刀劈斧砍,他也不会伸出援手,他会躲得远远的。

就是他了,和他这样的人组成家庭我不会有任何的负疚感,不会有任何的心理压力。而且,他这样自私自我也是减少了我的后顾之忧。

 

我和他去拿结婚证了。走出民政局,他第一句话就是:“我再不怕你了!”

“怕?”我望着他,无言语,心里在对自己说:“我此生的‘相亲’结束,与人‘相亲’的画面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了!”

 

有人说,“初恋一般都不成功,结婚了也是会分开的。”有可能。初恋是纯洁的爱情,结婚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平凡日子。爱情是灵魂的吸引,婚姻是生活的编排。如果两个人的门户地位、家庭文化、观念信仰这些硬件不相配,仅有爱情是不可能组成完美婚姻的。

如果婚姻免不了算计,那么我要让爱情远离。因为爱情是灵魂的生命,婚姻是四肢的养料,人可以没有四肢,但不能失去灵魂。我要尽力保护爱情,哪怕是牺牲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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