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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宪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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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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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考

 

从武汉通往监利、湘西的公路经过仙桃、张沟、郭河、沔城等地,我们郭河人称这条公路为仙监公路。仙监公路在郭河的一段,从建华村开始到林柳村截止的这一部分我们称为郭河大道。

郭河大道北邻通州河,与通州河上的郭河一桥垂直距离为300米。通过郭河一桥垂直于郭河大道的这条路,宽阔笔直,是郭河的正街。

郭河正街与郭河大道的交会处有一个圆形花坛。这个圆形花坛是由一座与仙监公路同时诞生,已屹立多年的灯塔改建的。郭河人在这个花坛修建之前不叫它灯塔,在灯塔改建之后也不叫它花坛,从仙监公路修筑起人们一直把这个十字路口叫转盘处。郭河转盘成为郭河的标志性建筑,它为南来北往的人们确立了郭河镇的坐标点。

从郭河转盘出发沿郭河大道向东走280米是郭河小学、向西走800米是姚北路与窑南路的连接点;沿郭河正街向北走300米是郭河一桥,过桥后继续走30米是郭河卫生院。

从郭河一桥的北桥头向西,沿着沿河路走40米就是我——郭河镇光辉二队万一恋的家。与我家隔河相对的通州河南岸是郭河轴承厂。

从郭河一桥的北桥头向东,沿着沿河路走两百米左右就是别家场的出口。别家场是一条东北——西南走向的民居群。别家场的起点在沿河路上,终点处是光辉小学。我的小学就读于光辉小学,往返学校时,我们不走沿河路,撇开别家场走我屋后的小路,路程大约300米。

别家场民居多是坐东朝西,也有坐西朝东的。别家场的头尾两端处还有坐南朝北、坐北朝南的房屋。单从房屋坐向看就能感觉这块地就是名副其实的别家场。隔着通州河,别家场的对岸就是丁字街。之前的别家场出口有一座木桥,这座木制的桥,南接丁字街北连别家场,就是人们口中的郭河老桥。

郭河老桥很老很老!有一次端午节,通州河里照例进行划龙舟比赛。随着看热闹的人们从桥的西边护栏贴到木桥的东边护栏时,有人听到了桥上的木板或者木柱炸裂的声音,大家赶紧从桥上下来,各回各家。这时候,有人主张重新修桥,考虑到桥北的别家场出口小、桥南的丁字街旁边是通州河分流进张河的一个汊口,丁字街也不宽敞,于是,在老桥西边大约160米处修建了一座水利桥,就是郭河一桥。

郭河一桥修建多年后,在胡郭公路修建时期,郭河镇政府又在郭河一桥的西边,姚北路与沿河路的交点处修了一座桥,叫郭河二桥。郭河二桥与郭河一桥相距约八百米。

姚北路是从郭河向北通往姚河村的一条公路。从沿河路出发,沿着姚北路向北可以到姚河,姚河旁边就是排湖风景区;沿着姚北路向南穿过沿河路,通过郭河二桥直至郭河大道,就与窑南路相连。姚北路与窑南路的连接点在郭河大道上,距离郭河转盘八百二十米左右。窑南路是郭河大道以南,沿着郭窑河的东岸线走,去窑场的一条简易公路。

郭窑河是通州河分流向窑场、中岭的一条小河;郭河老桥处丁字街旁边的张河是通州河向东南方向去,流经建华的一条河。通州河在丁字街口分流出张河,主流水向蜿蜒至东偏北,与张河的夹角不小于45度。

张河从通州河的汊口起,前面四五百米的这一段走向近似于一个Z”字形。不过,两个转角处的夹角都不是锐角而是大于九十度的钝角。张河的起点与丁字街的交点处有一个排水闸,旁边是采购站,我们称这个排水闸为采购站的排水闸。张河从排水闸开始向东,大约200米的地方拐弯向南,约60米后又向东偏南了。郭河中学就在头部呈“
Z”形的张河起始约200米这一段的中部的北岸;郭河小学就在张河转向的第一个拐角处。郭河中学的大门紧挨张河,郭河小学的后门紧邻张河。

 01

郭河大道与沿河路之间还有两条东西向的街道,一条是通州河南岸线上的一条路,叫郭河老街;还有一条是通州河与郭河大道之间,距离通州河约150米的一条旧公路,这条旧公路所在的街道叫民政街。

郭河老街之前的路上都铺着石板,街道两旁面对面有两排民居。从郭河正街到丁字街这一段街道两旁不仅有民居,还有厂房、商店。如郭河服装厂、郭河供销社、郭河百货公司及郭河公社革委会驻地。在郭河供销社和郭河百货公司都搬迁到民政街两旁后,郭河老街就很少有外来行人走动了。

沿着郭河老街向东走到丁字街口,继续向东通过采购站的排水闸就是菜园村。菜园村人分居在张河两岸,南岸住户背朝张河,门前是旧公路;北岸住户面朝张河,门前是一条小路。从排水闸沿着这条小路走到文苑路的路口就是郭河中学。

文苑路的起点是郭河中学的大门。从大门进去,左手边坐西朝东一栋五六十平方米的两间室;右手边一栋坐南朝北的教工宿舍,这排教工宿舍有十二间,是不带家属的老师的办公室兼休息室。郭河中学除了西南角这两栋住向特别的房子,其余的所有房子都是坐南朝北的。

整个郭河中学占地两公顷,由西向东分为三块。最西边的一块,从南到北四排横向的房子。最南边的第一排是那栋坐南朝北的十二间寝室康桃媛曾在这一栋宿舍东头的第二间住过两年。其余的三排房子都是坐北朝南,原来都是教室现在分别为:老师宿舍面对面的第二排改修成为女生寝室和食堂;第三排是男生寝室和老师办公室;第四排是学校老师的家属及食堂工友的宿舍和体育活动室。这四排房子的西端,那栋坐西朝东的屋子,是校办工厂的镀锌室。这栋纵向的房子学校西边院墙连成一体,是郭河中学西、北、东三方院墙的起点。

校园中间一块主要是操场兼篮球场,操场北边有一排房子也是坐北朝南,和学校最北面的院墙连成一体。这一栋房子分为五间,中间的一大间屋子是校长办公室和学校会议室,东西两头各住了两户老师。康桃媛的姨父张校长就住在会议室旁边的一间寝室里。

校园最东边一块是1975年建的三排教室靠南边的最前排房子起先是学校制造化肥即“腐植酸氨肥料”的“研究室”,后来改修成的两间教室。前排和中间一排教室都是高一年级的,靠北边的最后排是高中二年级的四间教室。这三排教室间的两块空地根据季节的变化种着各种时令蔬菜。

郭河中学只有西、北、东三面院墙。南面是那排坐南朝北,背朝张河的老师宿舍和菜园村坐北朝南面朝张河的村居,这一面没有院墙。老师宿舍和村居间有一个小巷子,也有极少数人偶尔从这个小巷子进郭河中学。校园西面和北面一条大约一米五宽九十厘米深的人工水渠。这条水渠的主要用途是把从张河抽上来的水引到菜园村的农田去。郭河中学的东是郭河公社教育组所在地,与郭河中学用一道不封闭的院墙相隔。

郭河中学的大门口是文苑路。文苑路与旧公路相交的拐角处是文苑便利店。从文苑便利店出发向南150米就是仙监公路所在的郭河大道;从文苑便利店出发,沿旧公路向东走约120米就是郭河小学的后门。郭河小学在郭河大道与旧公路之间,大门朝南面向郭河大道。郭河小学的东边也是张河,沿张河的这一段路走郭河小学的外围,从郭河小学北边的后门转到南边的大门,路程大约是150米。如果从郭河小学的后门走旧公路到郭河中学,路程也不超过150米。

我的初中、高中都是在郭河中学。我在郭河中学读书期间,每天上学都是从一桥到郭河老街走到丁字街口,经过排水闸,沿着张河北岸线,在菜园村的村民住户门前从村头走向村尾,中途就是郭河中学。总路程不超过500米,距离更短。我常常是在家里听到学校的预备铃声时抓起书包快速往学校跑去,好像从来没迟到过。

1975年的秋季学期,我在郭河中学上初中一年级时看到过康桃媛,她刚大学毕业分到郭河中学教农基课。我读初中二年级时,康桃媛代我们班的农基课,她脾气很好,从没见她批评过我们班同学。两年后,我从郭河中学初中部升级到高中部,康桃媛从郭河中学初中部调到排湖岸边的康家台小学。

02

康桃媛是沔阳县郭河排湖的康家台人。康桃媛的母亲姓庄,是我母亲的本家婶娘;康桃媛就是我母亲的远房堂妹,是我的远房姨妈。我应称呼康桃媛的母亲为叔外祖母,为方便我称呼她为庄奶奶,我称呼康桃媛为“桃媛姨”。

桃媛姨有一个娃娃亲,是康家台李书记的三儿子,李家兴。李书记是我外婆的堂弟,但他对我母亲像亲舅舅一般,李家兴他们兄弟姐妹也和我母亲相处得如亲姊妹一样。他们都称呼我母亲为大姐,我称呼他们几弟兄为叔叔,称呼李书记为舅爷爷,称呼家兴叔的母亲为舅奶奶。为了和桃媛姨的母亲区别开,我平常都称呼家兴叔的母亲为余奶奶。

李书记让家兴叔和桃媛姨从小定了娃娃亲,并在之后把桃媛姨推荐去读大学,把家兴叔放康家台小学教书。桃媛姨毕业后成为郭河中学的公办老师,家兴叔还是康家台小学的民办老师。李书记希望桃媛姨和家兴叔在1977年的年底结婚,他们不想夫妻两地分居,而家兴叔无法调入郭河就只能让桃媛姨调回老家了。我们高中一年级的农基老师就换成了在郭河中学教书多年的向老师,我们班的班主任是我们班的数学老师,彭老师。

1977年10月,一个周一的早晨,天气晴朗。大家按时到校,进教室读书,没什么异样。朝读课结束后是广播体操时间,我便如往常一样,听到下课铃响起,立马收拾好书本就往教室外跑。彭老师走进来,向我摇了摇手,示意我暂时不出去。

冲出座位的我又缩回到座位上,听彭老师对我们全班同学说:“今天不做操,今天的早操时间是开会。校长讲话。同学们带好笔和笔记本,所有同学都去因身体原因不能做操的同学今天不需要请病假,都去操场上开会。

我们每个同学都拿着一个本子和一支笔,自然成队形,走入操场。操场上,每班四列纵队,从南到北按班次排列。和做早操时的序位一样,我是站在排头的。我拿着个软面抄写本,一支钢笔,听整队老师宣布:“下面请张校长讲话。”

我和所有学生一样,背对着早晨的太阳,面向西边。看到张校长走上前来。张校长站在我们面前,迎着温馨的曙光和旭日下队列整齐的学生们,说着一些似乎与我无多大关系的话题。我好像听到了“高考”和“分班”这些生僻词,没有进耳,更没有做笔记。好像大家都没有做笔记,至少我周围没有一个人做笔记。

听着听着,我的眼睛看向了旁边邻位的同学--邹彩秀,她也没做笔记。她手上是一本漂亮的有红色塑料封套的笔记本。这种笔记本的封面比我的抄写本封面硬朗,我很是羡慕。我望着她的笔记本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自己的目光。就在移开视线时,我看到了红色封套上有一只凹纹的鹰,在封面的右上方,两厘米见方的大小。“太美了”!我示意她拿着笔记本不动,我临摹上面的那只鹰。

画得差不多时,邹彩秀很小的声音对我说:“很像。画得很好。”我们俩无声地笑了。

下午到校时,我向同学们炫耀我的画作:“今天开会怎么那么久啊,我站在那里都画好了一只鹰,校长还没讲完。”

邹彩秀把我拉到一边,附在我耳边小声告诉我:“今天开会时间长其实是在搞搜查。听说我们学校有人看黄色书籍,学校老师就搜查了全校同学的书包。从新编的初三班的教室里搜到了黄色书籍。你不对别人讲啊!”说到末尾,她叮嘱我一句。

邹彩秀的叔叔我们学校教高二数学我们班的数学老师是班主任,没给我们透露一丝信息邹彩秀能知道的应该是她叔叔嘴里透露出来的,不会有错。

邹彩秀的表情看,黄色书籍是不许看的禁书,但黄色书籍是什么样的呢?我在心里想,黄色书籍是指封面是黄色还是其中的页面是黄色的?哪有黄色书籍,印书的纸一般都是白色的。除非是以前的很古旧的书,时间长了才有可能变黄,黄色书籍不能看?想着的时候我脱口而出:“黄色书籍?”

我心中一堆疑问却只说出四个字。邹彩秀好像没发现我有疑问,补充说:“嗯,‘妙之心’。叶小琴她们看过。你千万不对别人说啊!

邹彩秀又强调了一遍,不让我向外传播信息。她说得我一头雾水,又不好意思追问,只好当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大概两个星期后我才从同学们偶尔窃窃私语中明白了,“妙之心”是一本书的代称,真实书名是《少女之心》。

新编的初三年级只有一个班,是我们这一届初二毕业时不想直接读高中的部分学生和读完一年级的学生中成绩比较好的一些同学组成的。叶小琴就是从我们班分到初三班级的。听说这是将两年初中改制为三年初中的过渡班,这个班级里的学生大半是有社会背景的。有公社书记的女儿,教育组长的儿子或某局长的侄女等,康桃媛的弟弟康志武也在这个班。这个班因为学生来源不一,班级管理比较复杂。但,《少女之心》的有关情况都是小道消息,也只是少数几个学生私议了几天就无声无息啦。

 03

一两个月后的一个下午,我正在自己的房间写家庭作业家兴叔来我们家了。他对着后屋厨房里的母亲大姐,我来参加明天高考在你这里住两天

母亲正在做晚餐,扬声答应了一句“嗯”,并没有出来和他打照面。

家兴叔一边对我母亲说着,一边走进西边厢房的前房,那是我哥哥的房间。家兴叔把随身的袋子放在我哥的房间后,并没有进厨房和我母亲闲聊,而是直接来到东边厢房的后房,走进我的房间,问我有没有什么书给我看看,我明天要参加高考,第一门考语文。

我不大懂“高考”,就指着桌上的书说:“就这几本,您想看就看吧。”

他扫了一眼我桌上的书,随手翻了翻,抽出一本语文教材拿在手里说:“这(考前不看书)不行,我还是拿一本(桌上的书)看看。”

说着,家兴叔拿着我的一本语文书一边翻着,一边进了我哥的房间。

第二天,家兴叔从考场回来这次一进门首先是对着我喊:“你有成语词典吧?快给我看看,‘罄竹难书’是什么意思?”

我找出我的那本成语词典,他翻了翻说:“我是有疑问,果然错了。我还以为‘罄竹难书’就是罄山上的竹子不好(在上面刻)写字呢。”

“罄竹难书?”我自言自语地说话的同时把头凑过去。

家兴叔一边看,一边念着:“qìng zhú nán shū,罄:尽,完;竹:古时用来写字的竹简。形容罪行多得写不完。哎呀,‘罄’是‘尽’的意思,我怎么不知道啊!”

“罄竹难书!”我又重复了一遍,记住了这个成语。

家兴叔喋喋不休地说着:“唉,我怎么这都不晓得。算了,算了,不管了,我去看数学书去。”说了好几遍,人却在我房间里没有挪动脚步。

我说:“一不知道都不知道,您做错了,别人也不一定做对了。算了,反正已经交卷了。”

“那个平冬梅,就是我座位旁边的平冬梅好像也不知道,但其他人是不是不知道我就不晓得了。真不管了,免得影响我考数学。”家兴叔说完这一句真的去我哥房间了。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家兴叔到我家的第一句还是来到我房间,对我说:“反正好玩儿,试一试呢!没考好,不做这个指望了。算了算了,哎哟,没希望了。

母亲听到家兴叔说话,她来到我房间问家兴叔:“考得怎么样?”

“不行不行。完全不行。肯定考不上。回去结婚去。”家兴叔一身轻松的样子对母亲说着。

母亲笑着说:“考试行不行,结婚总是要结的。考不上回去结婚,考上了还不是要回去结婚!”

家兴叔也笑着说:“我对他们说我要参加高考,叫他们今年不准备我们结婚的。”

“结婚跟高考两码事,你还要他们不准备今年结婚?”

“今年结婚算了。”听到母亲的疑问,家兴叔并没有直接回答母亲,只说了这一句话没再说其他的,母亲也没追问了。

 04

又是个把月的样子,家兴叔兴冲冲地来到我家,进门就对我母亲说:“高考成绩出来了,我去看过分数了。我考了212分,没过起分线。我和桃媛还是准备今年结婚。还是原来的腊月初四,就是元月12号。

好好好!初四快了呀,到时候我们去喝喜酒。

家兴叔虽然没过起分线,但看到自己比高中毕业的平冬梅还多两分,心里还是很满足的。他觉得自己初中毕业,能在高考中“榜上有名”已经很不错了。好多人参加高考了连成绩都不知道,好多人考分少得可怜不敢说出来,还有人连报考的勇气都没有。家兴叔觉得自己对得起自己了。

带着这种心情,家兴叔去了平冬梅家,平冬梅说:“我前两天就知道分数了。看我们都没有过起分线,我就没告诉你。”

又过了几天,元月9号,也是个周一。上午,家兴叔上完两节数学课又想起自己的高考成绩,欣慰之余更多的是惋惜,多几分就好了,多考几分自己就可以是国家商品粮户口,就可以走出康家台看到更高更远的天空了。这样想着,他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平冬梅的家。

看到平冬梅,他才想起自己已经走出了学校,来到了平冬梅的面前。他正准备告诉平冬梅自己的婚期就是本周四时,平冬梅先开口了。她对李家兴说:“我已经填表了,填报的是南京机器制造学校。只等录取通知书了。”

“谁通知你的?怎么没人通知我?”

“我们大队的书记通知的。你的我就不知道了。我还以为你是知道了来问我填写的是什么志愿的呢。”

“我去问一问。”听到平冬梅的回答,家兴叔甩了五个字就立马转身离开了平冬梅的家。

家兴叔不需要问大队书记--他的父亲,就知道康家台大队根本没收到要他去填表的通知。家兴叔直接去了郭河教育组,询问的结果是:“我们也不清楚,目前只接到女生降分录取的通知。至于男生还有没有降分的可能我们还不知道。”

家兴叔想,过了这长时间才通知“女生降分”,再过几天兴许有通知让“男生降分”,或许我还是有希望的。

“我不能结婚,我不愿结婚,我不结婚了。”家兴叔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着,然后加快了脚步。

家兴叔回到学校,桃媛姨正在办公室收拾办公桌。看到家兴叔来,正准备问他去哪儿了,家兴叔自己开口了,说:“桃媛,我不想结婚了。我们不结婚了。”

“什么意思?你今天中午去哪儿了?我看你中午没在学校,就以为你有什么急事要办,我刚才还跟学校校长请假了。我说我本周四结婚,婚假就从明天起,正好休息到期末复习考试。”

“我不结婚了。我刚才知道平冬梅填表了,只等南京机器制造学校的通知了。我也想像平冬梅那样出去学习,见识一些外面的世界。”

桃媛姨一听,明白了家兴叔是真心不想和自己结婚,只说了两个字:“好吧。”然后就径直回家。

桃媛姨进自家屋看到自己的母亲正在帮她整理新婚用的棉絮,她对母亲说到:“这些都不需要了”。然后进到房间,关门睡觉了。

05

桃媛姨走后,家兴叔这才发现自己还没吃午饭,但他并没有去学校食堂,而是回家找自己的母亲要吃的。

他吃饭的时候,想告诉母亲自己不结婚的决定,但还没有想好怎么说,李书记回家了。

李书记劈头就问家兴叔道:“桃媛怎么说不需要结婚用的棉絮了?”

“是我说不结婚了。她答应了。”

“不结婚了?为什么?”

“我与她在一起没那个感觉,我喜欢平冬梅。”

“桃媛有什么不好?”

“不是她不好,是我自己没那个意愿。”

听到家兴叔的说词,李书记陷入了沉思——

李书记不仅祖籍是康家台,而且原本也是,因其祖上先辈犯事而改姓换名后,一直没有恢复康姓的。父辈们上传下教给李书记讲过,当年的康家台上差不多有一大半都是康姓人家。有一天,家族内有一家的男主人和排湖对岸的男子在湖中为争水域发生冲突,两人讲狠话“明天晚上在此,谁打赢对方,这里就是谁的!”

第二天,康家组织精壮劳力,拿着棍棒家什,坐一条船划向约定的地点。还没到达交战地,迎面来了一条船,也是一船人。康家人抄起棍棒家什迎上去,三下两下就把船上的人全打趴下了。

“怎么这么不经打?”仔细一看,打错对象了。这是一条走亲访友的船,船上的人赤手空拳,还有包裹之类的,好像还有老人和孩子。这怎么办?冤有头债有主,一船人无辜丧命,人家肯定会寻上门来要求偿命的。就算这些人只伤没死,人家无辜挨打也不会善罢甘休的。一船人啊,又不是只有三两个人!

家族人经过商议,所有康家人扶老携幼或携儿带女,一家一家地在当夜四散逃离。实在有老小无法挪动身子逃命的就地隐姓埋名。家兴叔的祖辈就是没能逃走的其中一家,因为家兴叔的先祖辈有一位祖母的娘家就是康家台上李姓人家的,他们一家就随女主人改姓“李”了。

年过去,没有人找到康家台来兴师问罪。又过了些年,一直没人访查误伤一船人的事。也许那些人只是被打晕了,因为事发突然,又天黑看不清,他们以为遇到“鬼”了!

隐姓埋名的那几家又观望了几年没见到有问罪于康家台来的人,他们就在下一代恢复康姓了,而李书记一家人仍然姓“李”。到李书记这一辈,康姓发展到九家住户,如果加上李书记一大家就有十几户了,但李书记一家一直姓李。当上了大队书记,当然也被人称“李书记”。

李书记虽然姓李,但对台上的康姓人倍加照顾,并让家兴叔与康家侄女康桃媛定了娃娃亲。

李书记要把康桃媛接到家里做儿媳妇,一是因为有照顾康家的意向,二是他觉得康桃媛这个侄女确实不错。三岁看大,八岁看老,康桃媛从小就比一般孩子机灵乖巧,而且李家兴与康桃媛从小就玩得来。不然,李书记也不会想到这一层。

李家兴康桃媛长大成人时,正赶上高考实行推荐制。高等学校的招生以“群众推荐、领导批准和学校复审”的方式,从有实践经验的工农兵及下乡知青中招生,大队书记是一线推荐人。李书记想到,不需要参加高考,只要推荐上学了就是国家正规大学生,商品粮户口,包分配工作,就把自己大队的一个推荐指标给了康桃媛

李书记把上大学的指标直接送给康桃媛,大家都觉得只是因为康桃媛是李书记的准儿媳。但在李书记心里,除了这点儿私心之外他也是出于公心考虑过的。当时提倡培养妇女干部,而康家台整个生产大队进过学堂门的成年女子只有康桃媛和康桃媛的姐姐康志媛。康志媛已经出嫁,不是本村人了,剩下一个康桃媛,结婚了也是本村人,而且,如果培养为干部,康桃媛的能力也是康家台的妇女中最够格的。李书记觉得就单方面从能力上讲,自己的几个儿子没有比康桃媛胜出的,其他年轻人也没有特别出众的。公私兼顾后,李书记才做出了这个决定,让康桃媛去读大学。

为这事李家兴确实有过不高兴。李书记给自己的儿子讲道理:读大学是要推荐德才兼备的人。康桃媛是我们康家台文化程度最高的女青年,你的文化水平在男青年中就不是最高的;康桃媛是你未婚妻她是商品粮户口了,将来你的孩子就都是商品粮户口。如果换你去读书,首先是大家不服气,再一个就是,你有商品粮户口对家庭作用不大,新出生的孩子都是跟随母亲上户口的。如果你担心她读书了与你文化差距变大,不愿回乡与你成婚,你现在就去教书吧。将来她毕业了也让她回乡教书。再说,桃媛她们一家也是知恩报恩的人,何况我还在(职)位上,她哥哥弟弟也生活在这里。而且,追根溯祖,她也是我们本家人。

于是,李家兴听从自己父亲的安排,让未婚妻去读书,自己到村里学校教书。李家兴一直教小学数学,后来村里有初中了就教初中数学。康桃媛因为文化水平不高,就读了师范学校的农基专业毕业后分配到郭河中学教农基课这半年才调回乡教小学数学。

李家兴和康桃媛在一个学校教书平常两人都是有说有笑,关系很融洽;两家人在一起商定的结婚日期,这个李家兴怎么就不愿意结婚呢?

从选定结婚日期开始,康桃媛家里请了木工做家具,预备置办全副嫁妆;李书记也是翻新住所,粉饰墙面,布置新房,一派喜气洋洋,忙忙碌碌办喜事的景象没见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啊?

李书记还在回想:婚前的准备工作正紧锣密鼓地有序进行时,国家公布了恢复高考的政策。李家兴一听到政策,就立马要求两家暂停结婚事宜。李书记当时是有点疑虑,觉得结婚的准备工作都是两家父母在操办,他们俩并没有投入很多的时间与精力,高考时间与结婚日期也不冲突,李家兴为什么那么决意要停止结婚呢?当时,李书记还以为李家兴是不想分神,想一心一意备考,现在看来,他心里其实是一直有另外的想法的

李家兴为什么不欢喜这门婚事,为什么他一直没有说出来呢?原因只有李家兴自己知道,他一直放在心里从来没有说出来过。

李家兴的内心第一,他觉得康桃媛不是很漂亮而且文化程度不高。虽然康桃媛的大脑比较灵活,但身材太粗壮不秀气,文化程度仅仅是小学三年级的水平第二,李家兴的心里一直装着他一个哥们的妹妹,邻村的平冬梅平冬梅身材娇小,五官精致,又是高中毕业第三,李家兴比康桃媛大三岁,他一直知道桃媛算得上是他自家妹妹,虽然早已经出五服了,但总归是同宗同族,在一起总是没那个感觉。

李家兴没有直接拒绝这门婚事,主要是习惯了听从“父母之命”;再者,平冬梅虽然很合自己心意,但人家不一定瞧得上自己;还有更现实的状况是,如果比做农活,身大力不亏,在农村种地挣工分,平冬梅就没桃媛姨的优势了。

对这桩婚事,李家兴虽然一直不快活,但也说不出个“不”字,就任由父母安排。李家兴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家里人当然不可能知道他的心思了。是恢复高考让家兴找到了突破口,他以全力备战高考为由,叫停结婚程序。两家人都不知道家兴叔的内心趋向,欣然接受“暂时不考虑结婚”的安排。但准备工作并没有立刻停止,他们的心里都觉得“叫停”只是婚期的再确定而已。

备考期间,家兴叔连一本高中课本都没见过,复习资料都是蹭平冬梅的。他们互相帮助,相互鼓励迎接高考。

巧的是他们俩高考在一个考场,还是邻座。他们俩考试时就把试卷向对方稍微靠近一点,或垂在桌边,双方就能很清楚地看到对方卷面上的答案。所以,他们高考时就和平常备考练习时一样,互相参考着对方的答案。但感觉都不怎么好,有一些题两人都不会做。

从考场下来,家兴自觉考得很糟糕,考虑到自己年龄又大了,就服从家里安排,准备按原计划结婚。没想到,在婚期迫近,双方家长已经就绪所有事项,并告知亲朋,按原定日期宴请亲朋好友来喝喜酒的时候,这个李家兴突然变卦,不肯结婚了

这怎么办?两家已收受部分亲戚的人情钱了。这个李家兴,想逃婚要早点儿说呀!现在,婚讯已发出,亲朋都在赴宴的路上,怎么对人说明情况?李书记想来想去不知道怎么办。他想去听听康桃媛的意见。

06

李书记来到康桃媛家,只有康桃媛的母亲在堂屋。李书记问:“庄婶,这是怎么回事儿?桃媛呢?”

“我就是不知道咧!她回来就说了那一句就关着房门了。我也不好问,也不知道她在房里做什么。早上出门是开开心心的,下午回家就满脸不高兴了。她不说那句话我都不会在意。她说‘不需要’,我看她又关上房门了才去找您,问您的。”

李书记只好直话直说:“家兴这混小子,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他不肯结婚了。他说桃媛已经答应他不结婚了。这怎么办?”

“唉!难怪的!难怪她进房间就一直不出来的。这怎么好?”

康桃媛的母亲坐了一小会儿就起身走到康桃媛的房门口,轻声地喊道:“桃媛,你开门。李书记来了,想问一问你。”

几分钟后,康桃媛打开了房门,但她坐在桌前看书,一句话都不说。李书记开口说:“李家兴当你说什么了?”

“他只说不结婚了。他不想和我结婚。”

“为什么?”

“不知道。”

“你怎么想?”

“我只说‘好吧’。”

李书记无话可说了。原来,李书记总担心康桃媛大学毕业了瞧不上李家兴,不愿回乡与自己的儿子结婚,现在却是自己的儿子不愿和康桃媛结婚。怎么对康桃媛解释呢?父母再好的心愿,儿女不接受也是无法实现啊!

康桃媛更是找不出合适的词句表达自己此刻的想法和此时的心情。本来自己对李家兴也没有特别的好感,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敢违抗。而且,李书记又那么看重自己,把自己送进大学,自己的工作和身份都是李书记赐予,本想用自己的一生作为回报,没曾想被人嫌弃,遭遇退婚!郭河中学的同事,康家台的乡邻,还有两家的亲朋都知道我回来是奔李家兴结婚来的,要办酒宴了被取消婚约,我用什么脸见人?怎么对人说明我不结婚的缘由啊?

康桃媛的母亲更是五味杂陈,不好开口。

他们三人都无话。李书记长叹一声说:“桃媛,是我对不住你。我不知道李家兴心里在想什么,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高考受刺激了,不知道他大脑是不是清楚的。我回去再慢慢细问,看究竟是什么情况。你不着急,无论事情闹成什么样,都是李家兴的错。我不是看他还是一个教书的老师,我硬要打他几嘴巴,把他打醒悟。”

李书记走后,康桃媛又躺回床上,她满腹屈辱无处申诉接下来的几天,康桃媛就一直躺在床上,食之无欲,寝之无眠。李书记厚着老脸又来过两次,给康桃媛赔不是康桃媛的父母也不住地安慰她,这些都不能让桃媛姨有丝毫的轻松。

07

退婚后的李家兴并不自在,而李书记、康桃媛和康桃媛的父母更觉得无颜面对一众亲友。二十年的规划怎么就比不过一次高考带来的变化呢?!

最觉得左右为难的还是桃媛姨的父母他们心疼自己的女儿,又无法怪罪任何人。李书记对他们一家是有恩的,李家兴这个事虽然确实处理不当,但他只是说明了自己真实的想法而已。他们觉得李家兴的做法让他们太丢人丢脸面,他们担心女儿无法去面对周围的一众亲友

康桃媛的父母最的是女儿想不开,想着法子劝桃媛姨:姻缘天注定!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抢不来。

在家人和至亲好友的安抚中,桃媛慢慢放下了家兴叔,准备重启人生之婚恋大事。其实,桃媛是属于蛮讨人喜欢的一类人。读师范时,就有好几个追求者,其中不乏比家兴优秀的。只是桃媛自知自己的一切都是家兴的父亲所赐,也就从没有除去家兴之外的杂念。现在,她觉得自己是自由的,可以放飞自我了,从心里反倒感谢家兴,心中已没有了怪罪家兴的怨恨之情

桃媛逐渐地心情宽松,逐渐心情愉悦的同时,家兴的心情朝着相反的方向迈进。因为他的分数摆在那里,却迟迟没人通知他填写志愿。当他得知男生太多,女生太少,女生的起分线才降低十分时,大呼不公平,逢人便说:平冬梅都是抄的我的答案,她能上,我却不能上。太不公正了。”这话传到平冬梅耳朵里,她自然不高兴,由此,平冬梅也懒得理睬李家兴了。

家兴还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平冬梅们都打点好行李准备去上学时,家兴才确信录取分数线降低到自己考分以下的可能性百分之百没有了,他才死心塌地地重新捡起书本准备再备战高考。

李家兴想到平冬梅手上的备考资料,他再次去平冬梅家里。平冬梅看他来,表情严肃地说:“你来干什么?”

“我把你的那些复习资料拿回去看看再复习了明年再考。你都考上了,我也想再复习一年了能考出去。

平冬梅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你都考上了”,当别人面说我抄你的就算了,还当我的面说这样的话?你比我多两分就比我有才学了?我抄你的,你就没抄我的?越想越烦,平冬梅就青头黑脸地李家兴说:“那些资料我都当垃圾扔了。”

李家兴看到平冬梅的态度较之以前差不多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他只“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转身回家了

李家兴在路上想:“果然是瞧不上我的。瞧不上也不至于这样表现呀?抹脸无情,翻脸比翻书还快。我还想明年高考考上了再去找你,这样子看来没那个必要了。”

李家兴走后,平冬梅也在想:“这个人真没城府。结个婚像缺巴齿吃面条--拖进拖出。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说我都考上了,你不考上就无法追上我了。但你不该当大家说我是抄的你的答案呀。无论我是否抄你的答案,你当大家的面这样讲就说明你这个人虚荣;你这样子处事,也说明你对我的好感只是出于客观因素,并不是真正的爱情”。

李家兴和平冬梅各自在自己的内心把对方在自己的朋友圈中拉黑,以后再不联系,更不来往。

李家兴回到家里,又从各处谋得一些复习资料,开始专心备考。康桃媛恢复吃饭睡觉,虽然深居简出,当表面看上去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大家也当没有发生任何变故一样。

可是,李家兴习惯了凡是和康桃媛唠叨,这些天一个人闷在家里搞学习总觉得缺少点儿什么,他逐渐明白:自己其实很粘康桃媛。

李家兴终于明白,自己和康桃媛在一起时其实处得很愉快,只是从小到大的这种感觉一直没有变化就以为自己不爱康桃媛。其实不是不爱,只是没有用新的爱的表达方式。李家兴又去找桃媛

08

康桃媛本来在外读书几年,又在郭河中学工作两年,回到康家台又碰上李家兴备战高考,所以,她内心深处从她走出房门的那一刻起,已经没有婚事变故所带来的伤痛了。再次遇到李家兴,她真像从没有发生过故事的人一样,泰然处之了。但,当李家兴再次说要与康桃媛结婚时,康桃媛生气了。她也没说什么,只是立马闭上嘴巴斜睨了李家兴一眼再不言语了。

春节来临,李家兴照往年一样,腊月二十八就买了烟酒茶去康桃媛家。这次去桃媛家,境况完全不是从前。虽没有人言语数落、嘲弄挖苦,但桃媛家老老少少全体行为一致,没一个人搭理李家兴曾经的礼遇“请上座”、“上好茶”变成了“不欢迎”、“不接待”。

当李家兴左手烟酒、右手茶点提到康桃媛家里时,没一个人接应,连打招呼都没有康桃媛家里的每个人看到李家兴都像是没看见一样,连一个“咿呀”的表情都没有。康桃媛也是一字不说,把李家兴提进去的礼物提起就往外走。李家兴担心康桃媛把礼物扔出大门赶紧跟在后面想把礼物拿过来放进堂屋的神柜里面,但是慢了一步还好,康桃媛并没有扔出礼物,只是把这些礼物提到门外,放到门前的门当旁。李家兴松了一口气,但他跟出来的脚步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康桃媛进屋后,李家兴跟进去不是,站在外面也不是,把礼物提回家更不是。李家兴迟疑了一下,索性离开康桃媛的家,他就让那些礼品放门当旁,自己跑到红庙街上去了。

家兴跑到红庙街上买来笔墨纸砚再次回到康桃媛的家。他搬了个条桌出来,在康桃媛大门口摆开阵势写春联。

第一副是:“冬去湖泽奇秀丽 春来桃李共芬芳 新年大吉”第二副是:“人和喜事连连到 家兴财源滚滚来 吉祥康泰”。

李家兴在写春联的时候,有左邻右舍来观看。当大家看到康桃媛家的门当旁放着的几提礼品时,大家都明白了为什么李家兴这次会这么高调地书写春联了。乡亲们心里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都只笑不说话,不发表任何意见。只说李家兴的字写得漂亮。

李家兴便乘着看热闹的人都在,又给自家写了两副春联。分别是:“喜居宝地千年旺 福照家门万事兴 喜迎新春”和“园里春花含笑意 门前炮仗响欢声 喜气盈门”。

然后,李家兴把第一副对联贴在了康桃媛家的大门口,第二副对联贴在了康桃媛家西厢房旁边的厨房门口。并顺便把那些礼品都捡进去放到了康桃媛家的神柜里面。

在康桃媛家里贴好对联后,李家兴进屋对康桃媛说:“我去我家贴春联去了。”然后和康桃媛的父母兄弟一一打过招呼就回家了。

李家兴打招呼时,虽然没有得到康桃媛家任何一个人的回应,但也没人说他一个“不”字或是摆出一幅嫌弃的表情,李家兴心情轻松了许多。李家兴在自家的大门口和厨房门口分别贴上自己写的后两副对联,然后去自己房间看书去了。

腊月二十九、腊月三十,李家兴每天都去康桃媛家一次,给康桃媛的父亲打下手做家里的卫生、给康桃媛的母亲打下手办年货、与康桃媛聊天。虽然没有一个人与他答话,但也绝没有鄙视、厌恶的神情给他。

大年初一,李家兴除了几家烧清香的,他没有去别的家。初一这一天,李家兴没有进去康桃媛的家门,他就在自己家,一个人呆在自己预备做婚房的房间里看书。

大年初二,李家兴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他到康桃媛家里正式给康桃媛的父母拜年。

这一天,康桃媛的大姐康志媛两口子带着孩子们回来,他们给外公外婆拜年来了。康志媛对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姊妹都不与李家兴讲话的这种处理方式不置可否,但她自己还是与李家兴很随意地交谈,她老公也和李家兴一如既往地讲话。从正月初二到正月初五,李家兴在康桃媛的家里只有康志媛夫妇不计前嫌与他照面,其他人全当他是空气。李家兴也不退缩,白天晚上一直赖着不出桃媛的家门。没有人理他,他照样该干嘛干嘛、该吃啥吃啥、该说什么就说什么、该与谁搭腔就与谁搭腔,不过,大部分时间他还是和康桃媛坐在一起。

这些天,康桃媛一个字也没应答过,李家兴仍然热情洋溢地与康桃媛闲侃。李家兴桃媛家里自责自罚,自白自话地折腾着,好话说尽,善事做尽。最后,李家兴对康志媛说:“姐,您帮我劝一劝桃媛,要打要骂我都接受。确实是我太糊涂,错过了婚期,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会珍惜我与她的这个缘分的。我想把婚期移到三月八号。这个日子我看过了,蛮好。您也帮我给爸爸妈妈做一下思想工作,让爸爸妈妈也劝一劝桃媛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认错认罚,只求桃媛能原谅我,答应我的真心求婚。”

“好吧。我帮你劝一劝。”康志媛答应帮李家兴去找父母说一说。

在康志媛给父母做思想工作的时候,李家兴直接进去跪在康桃媛的父母面前说:“爸爸妈妈,我知错了。以后,我绝不让桃媛受丁点儿委屈。您二老就答应我,让我和桃媛结婚吧。”

他们三人迟疑了一下,康桃媛的父亲扶起李家兴说:“你还是去问桃媛吧。这件事由她自己做主。”李家兴又看看康桃媛的母亲和大姐,看她俩都无异议,李家兴便起身和他们三人招呼一声就又去康桃媛的房间。

这次在康桃媛面前,李家兴双膝跪地,诚恳地说:“桃媛,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我是一时糊涂,是我错了,你打我骂我,我都接受。我爱你!我保证今后绝不让你有半点儿不愉快。我们结婚吧!”

康桃媛顿了半分钟后对李家兴说:“年底或者明年再说吧。”

“我不想等到年底,我想在‘三八’结婚。我还想参加一次高考。我们结婚了,我就可以安心复习备考。现在,我们没有结婚,我想复习都无法静下心来。”

“再次参加高考,如果考上了怎么样?考不上又怎么样?”

“考上了,我就可以去读书,毕业后就和你一起去郭河、仙桃或者别的更大的城市去;考不上,就不再想高考这件事了,我就死心塌地地在康家台当一辈子老师了。无论考得上考不上,对我来说只是一个结果,是对高考这一件事做个了结,与结婚无关。我现在只想尽快结婚,所有的计划都是在结婚之后才能确定。桃媛,相信我,我是真心爱你的。”

“你起来吧。”康桃媛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眼泪涌出了眼眶。

李家兴赶紧起身帮康桃媛擦干眼泪。

 09

1978年3月8日李家兴和康桃媛举行了婚礼。

家兴叔和桃媛姨能续约结婚,最高兴的是我妈妈。因为我妈与我外公姓康,我外婆姓李。当年外逃的康姓人中,估计母亲一家是离老籍最近的,就在武汉武泰闸那块落脚。母亲的祖辈为了与老籍保持联系,差不多每一代都与郭河、红庙或康家台的人有婚嫁结亲之约。母亲很小的时侯,我外婆去世,外公续弦又有三子一女,就是我的三个舅舅和一个姨妈。后来外公也在舅舅们成年之前去世,母亲仍然遵婚约嫁到郭河。我外公去世后,大舅带着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妹妹到洪湖落籍了,武汉只留下母亲的叔叔和婶婶一家人。后来,我舅舅们虽然住在洪湖,但我姨妈嫁到红庙、大舅妈也是沔阳人。在当年步行或乘船的时代,无论是武汉还是洪湖,与郭河来往终归是路途遥远,所以,母亲和康家台上的老亲戚来往比武汉和洪湖的娘家要密切得多,她是最希望康李两家亲上加亲,永远亲如一家人的。

家兴叔婚后,他又拿起书本复习,桃媛姨也很支持他的这次高考

1978年夏天,家兴叔再次住在我们家参加高考。这次是考完数学后,一进门就问我:“一加一等于几?”

“一加一?等于二呀!”

“唉!我应该写‘2’的。我是想高考卷上怎么会出现‘一加一’这么简单的题呢?肯定不是等于二。你看夫妻结婚,生几个孩子,那谁知道一加一等于几啊!”

“哈哈哈哈”,我被家兴叔的话逗笑了,说:“您以为这是考脑筋的(“考脑筋”是当时当地的口语,现在的说法是“脑筋急转弯”)题?不会吧,应该是基础题吧。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好笑。”

我想起家兴叔前一次高考时遇到“罄竹难书”,又想到他和桃媛姨三番四复的婚礼,笑得更厉害了对家兴叔说:“您闹的笑话罄竹难书啊!”

看到家兴叔很难为情的样子,我赶紧说:“不管考得好不好,反正已经交卷了耐心等待结果喽万一没考好,明年再考

“这次考不上,明年就没再考的可能了。我年龄大了看书效率不高,我也答应了你桃媛姨,这次考得上考不上明年都不再参加考试了

听家兴叔这么说,我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因为实在估计不出他的第二次高考结果是什么样子的。我只好重复一句:“耐心等待结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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