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李家兴回到康家台自己家里,看到康桃媛正拿着一本书在读,自己也就拿出一本书坐在妻子旁边读起来。
从自己参加高考后,李家兴心里特佩服自己的妻子康桃媛。康桃媛只读过三年小学,却在乡村扫盲期间充当同龄伙伴的老师,教那些没进过学堂门的姐妹们识字认字;康桃媛在被推荐去读大学的农基专业后,她更是利用一切条件读大量的书籍;寒暑假在家,白天做农活是生产队里那些知识青年的“老师”,晚上看书学习是那些邻家姐妹的“老师”;大学毕业走上讲台后,康桃媛已经是书不释手的书耗子了。她的文化程度已经不亚于初中毕业的李家兴了,但仍然孜孜以求,不断进步。李家兴觉得妻子特别沉稳,自己自愧不如。
康桃媛看李家兴不说话,估计他这次考试的自我感觉不好,想到自己娘家兄弟也参加了这次考试,也不知是什么状况,就对家兴叔说:“题目很难吗?也不知康志文他们考得怎么样?”
家兴叔说:“对我来讲当然是很难的,康志文应该考得可以吧。他们高中毕业生应该不觉得题目很难。”
桃媛姨没有再说话。她是想到家兴叔上次因为高考而滋生出不结婚的念头,不仅让他们俩自己饱受郁闷,也让桃媛姨的家人特别是桃媛姨的哥哥康志忠心生不愉快。这次,她哥哥也不声不响地参加了高考,也不知考得怎么样?
桃媛姨的哥哥是高中毕业,但他在恢复高考的第一年并没有参加高考。他看康家台上的人只有一个李家兴很积极地去高考,没有成效反而变得有些浮躁,他就想去试一试考场。他觉得自己高中毕业后一直没有摸过书,估计肯定不行,所以他是偷偷报考的,只是试探而已,除了桃媛姨没跟其他人讲。
所以,桃媛姨口中的“他们”是指她的弟弟和她的哥哥,而家兴叔耳朵里的“他们”指的是内弟康志文和康志文的学校的同学们。
02
康桃媛的老籍,康家台地处排湖,南面是郭河,北面是胡场,东面是张沟,西面是沔城、通海口。房前屋后是大沟小渠,村落四周是深水浅湖。
之前的康家台人,差不多家家都有船,采莲挖藕摘菱角,网鱼摸虾打野鸭是他们的常事。之后,排湖水域渐渐变小,农田渐渐变多,特别是水稻田亩大片大片地需要人手。周边如郭河光辉人都在排湖分管耕耘农田,但排湖岸边的康家台的人们还是因农田太多而忙得直不起腰来。
康桃媛的哥哥觉得自己家姊妹多,又都在学校读书,自家的生活得益于乡亲们的劳动付出,对康家台上的村民他心存感恩。毕业后,李书记说他是康家台难得的高中毕业生,要他到康家台小学去教书,他回绝了。他说:“家兴和桃媛都在学校教书,我就不去了。我还是先做几年农活再说吧。”李书记考虑到城里的学生都下放到农村劳动,他要下地干活也是锻炼自己,也就成全了他。
1977年下半年,国家出台政策,恢复高考。凡是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干部和应届毕业生,符合条件均可报考。康志忠看到他们队有一些知识青年并没有报考,像他一样具有高中文化程度的个别人也没有报考,他也就没报考。直到桃媛姨结婚后,家兴叔又一次报名参加高考,他才闷声不响地花了几角钱去报了个名。
康志忠自知自己这次不可能考得好。他是考虑到康家台现在已经分田到户,不是以前的集体劳动了;自家的地有父母能对付,而且他的二弟也是高中毕业自愿在家种地,他不下田,家里能应付过来。他是再三考虑后决定离开农田,一心备考的。他在心里是预备:一定要考出去,这一次算是热身预考吧。他特意参加“预考”的目的,主要是想考察一下自己究竟是报考文科还是理科。
03
李家兴第一次参加了考试后回去讲:“好多人,年龄大的比我还大好几岁,年龄小的只有十几岁。谁能考上,太难说了。”第二次考试后,回去啥都不讲,人家问他,他说:“今年比去年的人还多一些,而且像都是应届生,我肯定没指望。”
的确,李家兴第二次参加的1978年的高考算得上是恢复高考后的真正意义上的全国高等学校统一招生考试。这一次的高考如家兴叔自己所料,他“失误”至落榜,连个中专也没考取。
那几年的高考都是“一卷两录”。即中考与高考用同一张试卷,按分数高低先录取大学和大专,再录取中专,剩下的有城镇户口的考生由技校招录。当时的技校生必须是商品粮户口。家兴叔不是商品粮户口,大中专不被录取,技校不会选录他;他又不准备再次参加高考,就是真正意义的“落榜”了。
不仅家兴叔落榜,很多人都落榜了。像桃媛姨的哥哥和我哥也是榜上无名。家兴叔每次考试好不好还与我讲一下,我哥考试是个什么状况我都不晓得。只听家兴叔说我哥的考场不在郭河中学,好像是在郭河前面的埠湾中学。我哥报考和参加考试都没和我讲,更没和我父母讲。我们一家人都不知道我哥这两次究竟有没有参加过高考。
这次落榜的人中除了像我哥和家兴叔这样的一些只有初中文化的社会青年,高中毕业的康志忠和郭河中学的很多应届生也都落榜了。我不知道别的地方应届生考得如何,我只知道我们郭河公社的应届生没考好。
郭河公社各个学校的老师、校长都很着急,郭河公社教育组的陶主任更是急得吃不香睡不好。
1978年的秋季学期开始了。十月份的一天,陶主任把各校校长召集在一起开会,第一句话就是:“昨天晚上,我爬到婆婆子(陶主任老婆)那头,本来高高兴兴的,一想起我们公社的高考成绩,又爬转来了。没得心思爽快!”
“噗”,校长们哄然一笑后马上安静下来。因为与会人员都有同感,这次的高考,郭河公社的应届生考得太不理想了。大家心里都清楚,恢复高考的第一年,考生基本上都是各条战线的中青年,几乎没有在校学生,录取比率差不多是二十个人中上一个。而一九七八年的高考就主要由应届生参与了,录取比率也增加了一些,差不多是二十个人中有一个半人考上,而我们公社考上的应届生只有几个个,相当于郭河中学的高中教学出师不利,开旗不顺。大家的心里都难以接受郭河没人才这个事实。
与会人员的情绪都被提上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分析原因、谋划对策!
“我们都还没有重视高考这件事,还是像应对期末考试一样。各个学校都是自己搞自己的,没有团结起来共同合作。”
“主要是对高考形势不摸底。每个学生都考出去是不可能的,老师要把精力放在有希望的学生身上。辅导学生要有方向,有侧重点。”
“这两年的高考,全公社也只走了那一些人,再次高考,我们公社走三十个人了不得了,不能把网撒大了,精力有限。”
“先要选好苗子,重点辅导。”
“苗子不一定选得准,可以多选一些。老师也要组合,班课老师不能跛腿。”
“可以集中优秀学生,挑选优秀老师辅导。”
……
会议形成统一意见:全公社选拔优秀学生,挑选优秀老师组成高考重点班;郭河中学腾出一个教室,专供这个高考重点班用。
04
10月中旬的一天,班主任彭老师进班对我们说:“今天,这节课我们要考数学。大家把课桌搬到操场上去,我们就在操场上考试。”
同学们都觉得好玩儿,立马抬的抬,搬的搬,一会儿工夫,全班同学都坐在了操场上。我看到其他班级的同学也是搬着桌凳来到了操场上,好像是我们高二年级四个班的同学全在操场上。
操场很大,桌子间的空隙很开。我感觉我前后左右的桌子离我的课桌应该有一米远的样子。
我们坐好后,老师分发试卷。我一看,是几道大题,很难的题目。我想先做简单的题,但没有看到填空之类的小题目,只得硬着头皮一题一题地解答。最难的一道题是这样的:
百鱼百斤黑白青,
黑鱼一条整一斤。
白鱼一条重一两(1斤=16两),
青鱼一条有十斤。
问有多少黑白青?
我看了几遍题目,像狗咬刺猬般无从下手。如果是1斤=10两,1条青鱼加10条白鱼是11条,100-11=89,用89条黑鱼凑数到100条,正好重量是100斤;
2条青鱼加20条白鱼是22条,100-22=78,用78条黑鱼凑数到100条,重量也是正好100斤;
……
9条青鱼加90条白鱼是99条,100-99=1,用1条黑鱼凑数到100条,重量100斤。
可是,这道题中的一斤是十六两啊!哦,白鱼的条数一定是16的倍数。
如果白鱼是16条,怎么也找不出几条青鱼来和白鱼凑成斤数与条数相等;
如果白鱼的条数是16的两倍,也就是32条,还是找不出几条青鱼来和白鱼凑成斤数与条数相等;
如果白鱼的条数是16的三倍,即48条,当青鱼的数量是5条时,白鱼与青鱼的重量就是3加50等于53斤,正好与条数相等。
100-53=47,那就是说5条青鱼,48条白鱼和47条黑鱼,正好总数100条,重量100斤。
怎么写算式?“48”和“5”用什么算式表示出来呢?我不会写答案。
评讲试卷时,彭老师没有教我们用不定方程,也是用我的思路讲到一半卡壳了。我插嘴说:“就是要把青鱼和白鱼凑成斤数与条数相等,不足100的用黑鱼补足就行了。”
彭老师听后笑着对我说:“你敢不敢到这上面来讲?”
我本来就不会列算式,所以我赶紧说:“不敢不敢,我不会。”彭老师只好去请学校的教导主任吴老师来讲这道题。
吴老师给我们讲了“不定方程”,也讲了我那样的算术法可以用列表格的形式书写答案。
吴老师讲解的时候,彭老师和我们一样在认真听讲,我们同学都对彭老师这种虚心求实的态度特别敬重。
05
这次考试,我们不仅考了数学,还考了其他几门课。分数出来的时候,彭老师又带我们到操场上集合,张校长给我们讲话。
这次在操场上集合的只有高二年级的学生。张校长告诉我们,不仅是我们学校,郭河公社各个学校的所有高二年级的学生都参与了这次的独立考试。组织这个独立考试的目的,就是为了重新分班。全公社的高二年级学生按这次独立考试的成绩排名,前四十名学生进高二(1)班。高二(1)班的老师是教育组另外请来的老师;高二(1)班的教室是学校原来的体育活动室改装的复读生所在的高二(5)班的教室。我们原郭河中学高二年级的四个新生班的老师不动。
然后,吴主任给我们念全公社进入前四十名的学生名单。我只听到我是第三十七名。
集会结束,老师、学生各回各班的教室,等待分班。
我们班同学回到教室后,彭老师当时没给我们说分班的具体事项。彭老师让我们在教室里自学,他去找张校长了。
彭老师对张校长说:“这进入前四十名的差不多全是复读生,女生只有万一恋一个人。这种成绩不能代表学生的真实能力和智力水平。这样分班肯定不行。我们班上有好多成绩好的学生都没有进入前四十名,进入前四十名的那几个学生和一些复读生到一起上课,他们老师是以复习课为主还是以上新课为主呢?不能把好苗子给荒废了。反正我的学生舍不得放出去和那些复读生在一起学。”
学校的张校长觉得彭老师说得在理,与陶主任再次商量,改变了分班计划。他们把全公社参与独立考试的学生分为两块,一块是郭河中学的,一块是下面所有学校的学生。下面所有学校的学生,无论应届生还是复读生就按考试成绩的前二十名进入高二(1)班。郭河中学这一块,考试前九十名剔出来,这九十名中的复读生不够20人的加几个住读的新生凑20人进入高二(1)班。剔出20名复读生后剩下的70人叫高二(2)班,由我们原高二(1)班的科任老师,彭老师他们几位代课。原定高二(1)班的“优秀老师班子”不变。
落实到位后,新组建的高二(1)班40名学生中,就是原郭河中学的前二十名学生中的新生没有进高二(1)班。如,我的独立考试成绩在郭河中学排第十六名,就仍然在彭老师班上,没有进新的高二(1)班。郭河中学90名之后的剩余学生重新分成两个班,分别叫高二(3)班和高二(4)班;没有高二(5)班了。
那天,学校公布独立考试的成绩了回到教室后,从我们班跑出教室的除了班主任彭老师,还有我的闺蜜叶金枝。
叶金枝是我小学一年级到高中二年级的同班同学,成绩与我不相上下,但她综合实力比我强。叶金枝属于全面发展的那一类,标准的能文能武。就是跳绳、踢毽子这一类的玩乐项目,叶金枝也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独立考试,她没有考好,排在60名左右吧。虽然属于前90名之列,但没有进入郭河公社的前40名,她在家哭了三天没上学。我和我们班的杨新芝去她家接她上学时,她正和她奶奶在门前的禾场上翻晒铺晾的稻草。她一见到我们,扔下扬叉就躲进房间里去了。
叶金枝的奶奶对我和杨新芝说:“她不是对你们有意见,她是自己没考好心里难受。她这几天都不高兴,今天稍微好一点儿,我就喊她出来帮我翻柴禾。你们进去吧,劝一劝她。”
我们俩走进她家,看叶金枝又坐在房间的床上流泪。我说:“都考得不好,我只不过是机会好,有一道考题是我以前见过的题目。”
杨新芝也说:“我也没考好。我估计我考理科肯定考不上,我就报了文科。学校一个文科生都没有,也没有教文科的老师。张校长说让我自己想听课就听,不想听课就自己看书。我还不是不知道怎么搞,反正就坐在教室里,能听多少听多少。”
缓了一口气,杨新芝又接着说:“你有什么难过的?你比我小一岁,家庭条件比我好多了,如果考不上明年再复读。像我要是考不上,还不知道怎么办?”
我也接着说:“我们都不知道高考是什么样的,上届学生还不是都没有考上,没必要伤心。走吧,上学去。”
叶金枝说:“你们走吧,我今天肯定不去学校。明天再看吧。”
我们只好再劝她几句就回学校向彭老师汇报去。
06
我们离开叶金枝家后的第二天,叶金枝上学了,叶金枝和我、杨新芝一起都在彭老师的高二(2)班。
重新编班后,老师们的积极性被全数调动起来。尤其是我们的班主任彭老师,除了尽心竭力地教我们学数学,还很关注我们其他科目的学习。
有一天,彭老师作为班主任听我们班的物理课,在亲身体验到邹老师的讲课风格后,彭老师觉得这个自称数理化全能的邹老师,教学物理的水平还不如彭老师自己这个数学老师。于是,彭老师请示学校,主动要求彭老师自己带我们班的物理课,让邹老师少带一个班级的物理课程,学校同意了。
我们的班主任彭老师主动承担我们班物理课的教学,我在心里窃喜,我们班的同学也很开心。大家并不是嫌弃邹老师讲课的水平,而是不认同邹老师的处事风格或者说不喜欢邹老师处理事情的方式方法。
我们高中一年级的最初一段时间,邹老师是带我们班的化学课,彭老师既代我们班数学课又代我们班物理课。那时,刚恢复高考,最缺的是书,包括教材。邹老师给我们上第三节化学课时,他抱着一摞书进来。进班就说:“课本终于来了,但只有十几本书。我们全班有六十几个学生,还有老师要书,大概四个人共一本书。这一本书究竟怎么发下去?学习时间有限,要最大限度地利用这些书,你们说怎么办?”
邹老师说话的同时,把一摞书放在了讲桌上,然后看着大家。大家都不出声,我第一个说:“把书拆开,一本书分成四册。每人一册,看完了和另外三个学生交换。”
我是觉得化学知识应该不像数学知识那样,加法没学好无法学乘法,化学应该是可以任意选学某一章内容的。而邹老师认为我是不愿意只有部分同学讨好。
邹老师接着我的话对全班说:“这肯定不行。不能怕好示人(方言,表示怕他人讨好)就把书给撕毁掉。我们不能让大部分学生没书看,但也不能平均分给每个人,更不能拆开书。像你这样拆书,哪里还有同学之间的友爱之情啊?书是绝不能拆开的。”
我很想解释一下,说我“拆书并不是撕毁损坏,而是分册装钉来扩大书的阅读面。但想到老师怕损坏书的心情可以理解,就没纠结老师对我的否定。”
我当时太幼稚,根本不知老师的心意,继续说:“那就看谁作业做得快,就给谁。每节课,第一个做完作业的同学看完这节内容就传给另一个同学。这样,书被合理利用,不至于有书的同学没时间看,有时间看的同学又没得书。”
邹老师就说:“那快的同学就是成绩好的,他有书看成绩更好,作业慢的同学又没有书看,成绩不是更差了吗?”
我心里想:“这个老师怎么这样啊?作业做完了的同学没书看不是浪费时间吗?书放着不给人看不是浪费资源吗?作业做得快的第一个同学又不是把整本书看完了再传给下一位,只是看完相关的那一节就传给另外的三个人看呀。”
本想开口再说明一下我的这个想法的,邹老师又开口了:“这样吧,四个人一小组共一本书,这本书由这个小组的中等生保管。‘中等生’既可以学习优等生又可以照顾差等生。两头兼顾,全班同学可以共同进步。中等生只是保管这本书,其他同学想看就找这个保管员借,保管员酌情同意就可以了。”
老师说着的同时,拿起那一摞书,从第一组起,每四个座位发一本书。每发一本书,老师看都不看其他同学,直接放到四人中的其中一个同学的课桌上。并反复说:“中等生也只是保管这本书,其他学生可以找这个同学借阅。”
我当时也没多想,看着老师拿着书,一个小组一个小组地发到我们组,从我身旁经过给了我身后的邹彩秀。得到书的同学都很好奇地看着书,爱不释手的样子,只有我们这个小组的邹彩秀拿到书后看也没看直接放进了书包。我知道邹彩秀是邹老师的侄女,其他同学是否知道邹彩秀和邹老师的这层关系我就不晓得了。
当时,我坐四组第一排。那节课,我听讲特别认真,作业很快做完了。我们小组的另外三位同学都还在写作业。我转过身去对邹彩秀说:“我作业做完了,你把书先给我看一下,我现在正好有空。”邹彩秀递书给我时,邹老师抬头看到了,他立马对全班说:“这节课不能借阅。至少要让保管书的同学先看了以后,其他三位学生才能开始借阅。”听到邹老师这么说,邹彩秀连忙把已经递给我的书又要了回去,放进了书包。
到这时候听到邹老师这样的一句话,我才知道这个老师处事太滑稽。我估计班上其他同学或许还有班主任彭老师并不认可“课本只能发给中等生”的这种做法,但,我也没有听到有哪个人再说过这件事。我只知道从第五周开始,我们班的化学课又换成了一个刚刚调来的新老师。
所以,邹老师被我们班主任“辞退”后,我在心里暗暗佩服彭老师。彭老师一心只为学生,只希望学生在学业上能有更多更有效的收获,不辞辛苦,无私无畏啊!
07
对彭老师的好感不只是我一个人,我们班同学都对彭老师有很好的感觉。记得我们在高中一年级的那一学年,彭老师带我们班的数学和物理两门课。在沔阳县组织的学科竞赛中,我们班参加的数学、物理两科分别获得沔阳县第二名和第一名的成绩。
我们的数学成绩以微小差距屈居第二名完全是平常学习太大意,解答题目习惯了望文生义,不求甚解所至。
那次数学竞赛只有五道题,最后一道题是老师讲过的。那节课,彭老师刚刚把这道题板书出来,就到了下课时间。
题目是一个求极值的问题:
“如下图,A、B两地相距500米,B、C两地相距750米,且AB与BC垂直。有甲、乙两人分别从A、B两地同时出发,甲从A点走向B,乙从B点走向C。已知甲每分钟走100米,乙每分钟走150米。问甲、乙两人什么时候相距最近?”
看到老师板书在黑板上的题目时,我们都云里雾里,只有一个叶童欣说:“应该是甲、乙与B点的距离相等时,他们俩距离最短。”
老师可能是想到周长相等的长方形和正方形比较,正方形的对角线最短,就肯定叶童欣的想法“说得有道理”。老师忘了,甲乙两人在运动的过程中,他们与B点的距离之和是一个变化值;也可能是老师太相信叶童欣了,又临近下课没时间细讲,这道题没有讲透就这么过去了。碰巧的是这道题出现在竞赛题里面。
考试时,我在草稿上演算,假设t分钟后,甲从A点走到E点,乙从B点走到F点,他们的距离为EF的长度,可以表示为
如下图,t为多少时EF的长度值最小呢?
我不会做,这道题我空着没写。
叶童欣按自己的想法解答,得到t=2时,甲乙相距约424.3米。他认为出发两分钟时甲乙两人相距最近。他把这个答案写在试卷上了。
叶童欣把全部试题做完后再检查时,觉得最后这一题好像解答得不正确。他估计离考试结束还有一二十分钟时间,他想再算算,想用极值方程重做一次。但他没有把握,又找不到空余的地方,草稿纸没了,试卷的空白处也不够重做这道题,他就直接交卷了。
交卷后再重新思考,仔细计算,才知道t=20/13分钟(约1.54分钟)的时候,甲乙两人的距离最短,约416.0米。
这次数学竞赛,邻近的张沟公社取得了数学竞赛第一名的成绩。虽然他们老师也教错了一道题,但他们班有一个学生把最后这道题做对了,这样他们班以微小优势赢得了第一名。
为此,彭老师在有些许遗憾的同时也觉得很骄傲,他更加喜欢我们这一届学生,对我们这些学生特别尽心尽力。我们也一直觉得彭老师是最求真求实,最值得敬重的老师。
08
彭老师对我们这批学生确实是爱之深,教之切。记得那时候的周末还没有实施双休制,我们周一至周六都要到校上课,还有晚自习。晚自习从七点到九点,老师每次都要来教室里查看情况。每个星期唯一的周日休假时间,彭老师就拿出他以前的数学、物理习题集,选一些题目,用毛笔把选中的习题抄到白纸上贴到教室的墙上,供我们一些有兴趣的同学练习。
我们一些学生也是积极热情。每到周日,大家就自发地背着书包到教室里,三五成排地坐在“墙板”前,选自己觉得该做的题。
我一般只选做数学题。本来,我对数理化是同样的感兴趣,因为邹老师的发书政策让我远离了化学;又因为邹老师教了我们一段时间的物理,让我对物理也减少了兴致;只剩下数学课比较感兴趣。我并不是特聪明的那类学生,所以学习成绩不如从前了!
成绩下滑,人觉得累,整天打瞌睡。有一次,管教学的校长来我们班听课,就坐在我座位旁。我想,这节课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打瞌睡的。眼睛想眯起来时就找事儿混场子。结果,老师宣布下课的声音惊醒我时,我的手停留在鞋子的款带上;脑袋歪在书上。
我完全不能跟上老师的教学步伐,整天都在想:我怎么有这么多的瞌睡,我怎么能赶跑这些瞌睡?
这样的学习模式也只坚持了两个多月,学校又重新分班了。
这次分班是按最先陶主任组织校长们商量的方案,高二(1)班里从下面所有学校筛选出的前二十名学生留在班级不动,把原郭河中学送进去的二十名复读生退出来。这退回来的20名学生回到原郭河中学的高二年级,学校还是按开学初独立考试的成绩排名,把前20名学生编进高二(1)班。这个高二(1)班里包括两个文科考生,一个是女生杨新芝,一个是男生康志忠,共42人。重新优选剩下的70名学生和高二(3)班,高二(4)班的学生一起重新洗牌分为三个班,还是分别编号为高二(2)班、高二(3)班和高二(4)班。各班代课老师不变,只是学生变动了。
这次分班,我的闺蜜叶金枝分到了高二(4)班。彭老师不代高二(4)班的课程,邹老师教他们高二(4)班的物理课。
09
重新组建的高二(1)班里,四十二名学生中只有四个女生。我、杨新芝,还有两个是来自于郭河公社兰州中学的张才秀和王爱珍。杨新芝是文科考生,张才秀和王爱珍是住读生,只有我一个走读的女生进出教室,我很不习惯。
这个班级的代课老师是两个多月前组建的那班优秀老师。对我而言,这些老师都是新面孔,包括班级里绝大多数的男生我都不认识。在这个教室里除了杨新芝与我同桌,张才秀和王爱珍与我的座位并排外,其他男生我基本没对过面。与我同时从高二(2)班编入到现在高二(1)班的叶童欣他们几个男生,也整天埋头于书本,从没与我照面过。我在这个新的高二(1)班里完全不能进入学习状态。
在这个班里,我唯一的收获就是了解到这几位优秀老师,个个都有丰富的经历。我觉得自己太无福,遇到这么优秀的老师却无能力接受其教诲、得益其教导。我整天在想,我要如何才能把这些老师的讲课都听进大脑里去?我心里是觉得这些老师是真正有学问的文化人!
语文老师吴秋文,老籍沔城。武汉大学中文系毕业,字写得非常漂亮;会拉二胡,喜欢画画。后来,吴老师被划为右派,下放到沔阳排湖岸边的姚河村,安排到郭河公社红庙片的姚河小学教数学,再后来调到红庙中学教语文。这次被调到郭河中学,教高二(1)班的语文课,并担任班主任工作。
数学老师张传普,老三届高中生。虽然没有读大学,但中学时期是沔城中学的“三才子”之一,数理化全才。郭河本土人。会烹饪、缝纫及修电器等男工、女工活。家就在郭河中学南面,与郭河中学仅隔一条张河。张老师的家与学校相距几十米,路程不足一百米。张老师一直在郭河中学工作,校办工厂、校办农场都由他负责。恢复高考后,张老师带我们上一届两个毕业班的数学课,这次继续留任高二年级带高二(1)班的数学课。
物理老师陈世立,郭河公社玉带村人,武汉水利学校的肄业生。陈老师特喜欢看书,眼睛高度近视。听说当年的陈老师,家里经济条件差,同父异母的弟妹多,继母没钱供陈老师念大学。陈老师一边读书,一边自己谋学费。挖藕卖、赶脚力等辛苦活都做过,但还是没有坚持到毕业。因学费欠缺而没能坚持读完大学,没拿到大学毕业证,学校发给他一个肄业证。在家乡建立村小时,陈老师就被安排到玉带村的玉带小学教书。语文、数学都教。村小有了初中,陈老师又教初中数学和物理。恢复高考后,陈老师调到埠湾片的埠湾中学教高中物理课,现在被调到郭河中学教高二(1)班的物理课。
化学老师袁承宏,郭河扬州村人,工农兵大学生。在排湖,发现我们学校农场附近有一种黑褐色的泥土可以制成农作物肥料,取名“腐植酸氨肥”,生产销售都是袁老师负责。我在郭河中学学习四年,两年的初中阶段,隔一段时间就会和同学们一起被派去排湖运“腐植土”到学校。每个学生用箢箕挑一担黑土,十多里路回来,堆到学校操场旁的空地上,是腐植酸氨肥的原材料。学校附近的墙壁上到处都是“制造土化肥 气死帝修反”之类的标语。袁老师因此还带薪进修过几个月,专业学习化学知识。恢复高考后,袁老师教郭河中学整个高二年级的化学课。有了特意编排的这个高二(1)班后,现在的袁承宏老师只教高二(1)班这个重点班的化学课。
政治老师王弘武,郭河公社唯一的正牌大学毕业的专业政治老师。王老师是语文吴秋文老师的校友,比语文老师低两届,是推荐去的,属于工农兵大学生。王老师也是从郭河公社的红庙中学调到郭河高中的。他的身材长相和名字一样,像个武将,性格却像个文弱书生。王老师处事很低调;讲课从没有高八度,政治课上从不讲时事,平常更不聊天评论时事,备战高考也不讲时事政治。我们班的政治备考题,关于时事政治这一部分都是班主任吴秋文老师整理、编写的。
王弘武老师还有个特点,就是和数学张传普老师一样,对自己的妻子很好。王老师和张老师的妻子都是一字不识的农村妇女,但他们两位老师都很体贴、很关心自己的老婆。从他们俩平常的言行中,周围的人都可以看出来,他们俩对自己的老婆丝毫没有一般夫妻文化差异大而产生的嫌弃之心。
英语老师蓝天运,也是工农兵大学生,和李先念的女儿是大学校友。蓝老师特地从郭河公社的兰州中学调到我们郭河中学教整个高二年级的英语。为应对高考而突击教学,两个月时间教了广东教材全八册。后来说英语考试不计总分,学校立马停了英语课。
蓝老师教我们的时间很短,但给大家的印象很深刻。特别是我,有一次在英语课上打瞌睡,被蓝老师看到,他对同学们说:“你们看万一恋,人家花鼓戏《割麻》里面的人站着睡觉,她坐着睡觉。你们看她坐得端端正正的,睡得好香,你们哪个有她这个本领!”同学们的笑声吵醒了我,我确实闭着双眼端端正正地靠在后排课桌上。我也觉得好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多瞌睡。但那次后,我唯独英语课上不打瞌睡,其他课上照样赶不走瞌睡。
在吴秋文老师的第一节语文课上,我又坐着睡着了。吴老师一边讲着课文,一边走到我课桌旁,轻轻敲一下我课桌说:“睡着了?”
我睁开眼,想到英语课上打瞌睡被老师、同学们笑话的尴尬场面就犟嘴说:“我没有睡着。”
吴老师笑着说:“我再不说了。哈哈!”之后,我课堂上打瞌睡时就再没人提醒我了。
我完全进入无人管束状态,学习抓不到方向,更谈不上重点了。
10
一个周日的下午,在上晚自习前,我应高二(4)的叶金枝同学之约,和她一起来到学校旁边的芝麻地里。她问我一些题目和政治的背诵内容。
叶金枝的独立考试没有进入前四十名,大概是六十名左右吧。第一次分班,她和我都进入彭老师的高二(2)班学习。
第二次分班,我和杨新芝进了吴秋文老师的高二(1)班,叶金枝被分到高二(4)班。这个高二(4)班的班主任是一个年轻老师,带他们班的语文和政治;邹老师代他们班的物理课。
叶金枝今天特意找我,我毫不迟疑地跟了她出来。听到她找我的本意,我对她说:“唉,我现在完全不是学习的状态。我什么都不会,听课听不懂,作业都不知道怎么写。如果不进这个高二(1)班,兴许我还能努力学习,现在想努力也不知从哪里下手。我现在的这个班上,那些同学好像什么都知道,我就不明白他们是什么时候学到的那些知识?”
叶金枝说:“你再怎么不会学,起码有个学习的环境。像我现在,上课听讲都没有保障。我们现在的班级,没有哪一位老师像之前的彭老师那样用心教,我们都不满意。特别是那个邹老师的课,每次课上就总有同学找机会捣蛋,老师就用课堂时间整风。我很想学习,但老师很少完完整整地讲一节课。数理化还可以自己看看书,做一下作业,语文和政治,老师不讲,我一个题目都不会做。你把你们班的语文和政治资料给我看看。”
“邹老师的课堂上有人捣蛋?邹老师在教室里没法上课?”我不大相信,那么狠(方言,做事狠心,下手重)的邹老师会治不了几个学生?
“别人不听,他有什么法?有一次物理课上,邹老师一边讲课一边在教室里来回走动。走到三四组之间的走廊后面转过身来往讲台走时,有人把墨水洒到了老师的后背。先是洒到上衣背面一长条,接着是从头顶到腰更长的一条。落在脖子处的几滴让邹老师感觉到了,用手一摸,知道了是墨水。邹老师当时就很生气,但大家都不承认。邹老师说:‘从这个方向来的,就是你们这几个。’有人说:‘不是我’、有人说:‘不知道’。有四个同学不仅不作声,看都不看邹老师。邹老师就说:‘是你们四个人中哪个洒的墨水,是哪个洒的?’无论邹老师怎么说,他们四个就是不作声,像没有听到一样。邹老师就指着最边上的一个学生说:‘肯定是你,是不是你?’不等这个学生开腔,另外三个学生立马同时站起来异口同声地说‘是我’。邹老师就把他们三个同学带到办公室。这时候,第一个同学就说:‘不是他们三个,不能带他们三个去办公室,要带就带我去。’说着就跟去了办公室。在办公室里他们四个要么都承认是自己,要么都说不是自己。邹老师有办法?”
“甩两次?那么大的动作会没人看到?”
“看到又怎么样,没人承认,没人告诉老师。班主任老师去调查,也没有同学告诉老师是谁甩的墨水。最后,班主任老师把他们四个人赶出教室写检讨。邹老师让他们四个人把桌子放到教室后面的窗户底下,要他们一边听讲一边写检讨。他们四个在教室外的窗户底下坐了一节课,就把桌子搬到水渠那边,离教室百把米远的农田里,在农田当中玩成一团。邹老师被气得在寝室里哭,班主任老师也很气,把他们四个交给了学校校长。你说我们班的老师能安心教学吗?”
“邹老师在寝室里哭?哎,我想起来了,有一次邹老师在班上要我们订购资料,你订没?我订了一套《数理化自学丛书》,不知来没有?”
“不知道咧。我没有订。应该没来吧,我像没看见哪个同学用资料。你订的是书?你可以去问一下邹老师呀?”
我真的去邹老师寝室,邹老师正好在寝室里的办公桌前看书。我不知道邹老师看的是什么书,也没去关注,直接对邹老师说:“邹老师,我上次订的《数理化自学丛书》来没有?我想看。”
“没有。就只来了一本数学,我先看一看再给你。”邹老师说着,拿起他正在看的一本书,扬起来给我看了一眼封面。淡绿色封面上的黑色字很大,是“数理化自学丛书 数学”。邹老师扬起书对我讲话的同时,头偏向办公桌旁的书柜,扫描一眼书柜里的一排书接着对我说,“没来。物理、化学都没来。就只来了这本《数学》。我还是把这本《数学》给你吧。”邹老师说着,把手上正在看的书合起来递给了我。
我接过这本数学书,说了一句:“怎么还不来啊?马上就要高考了。”却忘记了说“谢谢老师”就回高二(1)班的教室了。
11
与叶金枝的这次聊天,不仅让我想起了我的几本交了钱而没有得到的《数理化自学丛书》这套读本;也让我感觉到了重新分班后的这段时间,我在学习上的实际收获比叶金枝的收获还要少。我意识到自己进入高二(1)班这段时间的虚度光阴,准备在剩下的时间里努力听课,认真完成作业。
当天晚上,我一回家就上好闹钟,准备每天早晨五点钟起床。计划让自己每天上学之前先在家里看书、写作业、背政治。
调整闹钟的第一天,我及时起床完成了物理作业,然后吃好早餐去上学。晚上放学后在屋后的菜地背诵政治题,再吃好晚餐去学校上晚自习。感觉效率特别高。
调整闹钟的第二天,我没有听到闹钟响。等我七点多钟醒来时急得大哭,大声质问道:“谁把我闹钟关了?”
父母赶紧跑到我房间,听我说明情况后对我说:“没有谁动你的闹钟。是你太辛苦了,没有听到闹钟。闹钟闹了的,你没有被闹醒。”
我当时将信将疑,但没时间深究。已经迟到了,也没法做作业了。下午放学要赶物理化学作业,回来吃晚餐的空挡也没时间背诵政治了。
调整闹钟的第三天,可能是闹钟响起时父母又发现我没有被闹醒。父亲来到我房间,像喊渡船一样好不容易叫醒我,我衣服还没穿好又迷迷糊糊地躺下了。父亲只好又叫醒我,让我起床。等我起床后,父亲没有回他的房间,他就躺在我床上准备监督我。
我终于穿戴好,坐在桌前开始写作业。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一种很奇怪的声音,我满屋寻找才发现是父亲的鼾声。父亲随意躺下的睡姿不对,鼾声很奇怪;又因为他是来监督我的,结果自己却睡着了,所以我觉得特别好笑。我这个人笑点特低,笑起来很难刹住,不停地笑着,直到把父亲笑醒了。
“你笑什么?”父亲问我。
“没没没,没笑什么。”
“你明明在笑么,怎么没笑什么?”
“我说出来怕您骂我。”
“你说吧,笑什么?”
“我写作业的时候,听到像有小狗的声音。我到处找,找不到小狗,发现这声音是您在打鼾。”
“你这个憨丫头。”
被父亲骂了一句,我才又开始写作业。写着的时候,父亲又睡着了,又发出鼾声,我又笑起来。
这样的早晨,写作业的效率肯定是不高的。
调整闹钟的第四天,父母觉得我瞌睡太多,起早床学习得不偿失,到清早我再次没有被闹钟叫醒时,父亲就不来叫醒我了。我和以往一样,慢吞吞起床,在听到学校的上课铃声响起时才慌慌忙忙地往学校跑去。
我的“清晨写作业”的行动就这样终止了。
12
在学校,我和邻座张才秀讲到这件事时,她笑着说:“你还那么努力学习,我都不想学了,反正不能上大学。”
她旁边的王爱珍也附和着说:“老师都不指望我们了,我们还学个啥?”
“什么意思?老师不指望你们?”她们俩说得我云里雾里,追问道。
“你还不知道?前两天,叶童欣他们在老师办公室开小灶时,翻开了老师的备课本,看到上面有‘大学’名单和‘中专’名单,我们俩是‘中专’。‘大学’是叶童欣他们几个男生。”
“你们还能考个中专还不满足?我争取明年复读了考上个中专。”
“我们俩是复读生,去年没考好,今年还只能定个中专,万一考砸了不是连中专都上不了?”
“你们应该没问题,我确实不行。我反正今年考不上,不需要学习了,我等明年了再认真学习。”
我看张才秀和王爱珍对高考都没把握,我更是想都不去想高考这件事了。
我高中毕业后才听老师们讲道:高二(1)班刚组建时,他们复读生的成绩稳在前面,高二(1)班重新组建后的下学期,有几个新生成绩往上冲。特别是一个叫缪学才的同学,他和我一样,一天到晚打瞌睡,但他考试还得高分。老师们把缪学才安排到办公室单独考,仍然是考高分。还有像叶童欣他们几个应届生虽然不像缪学才那样神奇,但考试成绩也是像芝麻开花——节节高。老师们就觉得可能高考成绩主要是由学生智力决定的,便把辅导重点逐渐向几个特优的应届生偏移。老师们制定了一个备考的大致计划,其中包括对学生考试成绩的预估,按大学、大专、中专、技校的培训方向因材施教,有目标、有重点地包生到每个老师。拟定考大学的名单中多是成绩优秀的应届生,像张才秀和王爱珍这样成绩的复读生就在中专生之列。我的成绩在这个高二(1)班是甩尾的,又不是商品粮户口,自然不在老师的预录榜上。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那个高二(1)班的班级里绝大多数同学都是复读生;而且老师觉得有可能考上的几个同学,备考期间都不住校内,是住在老师或者成绩同等好的离校近的同学家里,每天中午都在各科老师的办公室补课。我也知道了张才秀、王爱珍她们俩也从学校的女生寝室里搬出来,住在教我们数学的张传普老师家里,每天晚上学习到深夜,有问题随时问老师。
这些同学甚至周末都不回家,没米吃了才回去拿米后立马又回学校来。
记得有一个周末,通州河涨水厉害,放学时间,采购站的排水闸被突涨的大水冲坏了闸门。通州河的水汹涌至张河,一会儿张河的水位快平岸了。
张才秀回到家里看到门前的张河水逐渐升高,但她还是坚持要来学校。她奶奶抱着她哭,一直把她送到仙监公路上。她当着她奶奶说“没事,不会有事的。”到达学校时,眼睛却哭肿了。她也很担心张河的水会淹没她的家,但她还是把复习备考放在了首位。
那天放学,我走到闸口看到险情,就一直看别人抢险。我站在丁字街口,那些大叔大哥们先是分别用整袋的泥土、石子、粮食往闸口放,都不管用。一扔下去就被水冲走了,没法堵住闸口。他们又去锯树。就近的两棵大树齐根锯断后,整个地往闸门前扔下去。
第一棵比较小的树也被冲走了,但它是浮在水面上的,又有枝丫,被冲过闸口的速度比较慢;第二棵大树的树干长一些,又有更多的枝丫,横着放下去时终于挡在了闸门口,没被水冲走。大家赶紧往横在闸口的树上丢整袋的石子、泥土,石子、泥土不够用就用整袋的粮食。最后,终于挡住了涌向张河的水流。
我这才放心地回家去。我准备回家时,看到张才秀和王爱珍她们俩已经从家返校了。
张才秀、王爱珍他们是发誓一定要考出去的。她们俩为老师给她们预估的中专不服、不甘而又有些自我安慰,至少老师是寄希望于她们的。
我没被老师寄予任何希望,当时心中没有丝毫的不服气,也没有丝毫的不快乐,甚至幼稚到在心里发誓:今年不学了!明年一定要复读,像她们一样被老师重点辅导。今年的高考就当是我正式参加高考前的预考吧!
估计当时的高二(1)班全体同学中,只有我是混混沌沌合着书本期盼复读的。其他41个同学全都是书不释手、埋头苦读,日夜奋战在备考第一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