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有参加四姐的婚礼,我高中毕业后的第一个寒假是在自责中开始的。我觉得自己应该给四姐赔个不是。
四姐的婆家就在我家西头约两百米的光辉一队,离我家很近。我准备立马去她家。我先去街上转了一圈,在郭河老街的百货柜买了一个小盆景,塑料制作的红色枫树。我觉得这盆景火红火红的很好看,而且价格适中,1.8元,我很喜欢。我把这个盆景端在手上向四姐家去。
四姐正好在她的新房里,她很开心地把“迷你枫树”放在她梳妆台上的时候,姐夫进房间了。看到这个小盆景,姐夫说:“蛮好看咧!这红颜色放在这儿蛮好的。我们幺姨就是有欣赏水平。”
四姐笑着对我说:“我和你去照相馆照张相吧。上次我结婚时,买了一条玫瑰色的红围巾,准备你送亲时打发你的。你没有回来,是爱群送的我,我就把围巾给爱群了。我去找爱群拿了给你,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
“呵呵,我听妈讲过的。”
我们俩又朝郭河街道的方向走着,说话间就来到了我们家。四姐从我房间的柜子里把那条红色的围巾拿出来,给我围上。正在端详这条围巾的效果时,侄女进屋了,冲着我嚷道:“这是我的围巾,这是四姨送给我的。”
“这本来是送给幺姨的。(结婚)那天幺姨没回来,我就让你帮她带回来的。你看,这围巾好大,好长,你长大了才能用。”四姐给侄女解释说。
“不大,我用正好。那天,你明明说是给我的,我还围过的。”侄女理直气壮地回怼四姐,毫不相让的架势。
我赶紧对侄女说:“这是送给你的,我只是借用一下。我围着它去照个相就还给你。”
“不行。我也要围着它照相。”八岁的侄女不听我忽悠。我们姐妹俩就带着侄女去了照相馆。
拍照结束后,我们姐妹带着侄女回家时碰到家兴叔。家兴叔看到我们三人,没问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就喜滋滋地对我们说:“桃媛姨生了个儿子,福珍在那里。我去学校她姨妈家去。”
“嗯嗯嗯,我们到医院看奶娃子去。”我们三人笑呵呵地答应着,直接去了医院。
01
我们来到住院部妇产科病房,刚走进病房的走廊,就听见我母亲的声音:“快快快,把她腰部抽起来,我帮她脱衣服。”
我们赶紧寻着声音发出的一间病房进去,里面有四个人,四张床。最里面一张床上有一位产妇躺着,旁边坐着她老公;隔着第三张空床,第二张床上躺着桃媛姨,床尾站着我母亲;进门第一张床也是空的无人住。我们进去时,第四张床上的大哥起身走过来抱起桃媛姨的腰,母亲麻利地给桃媛姨退下裤子,同时喊道:“是有一个娃”。
正在母亲惊呼的时候,福珍带着一名医生进来了。医生一边往病房里跨步一边赶紧对母亲说:“我来了,我来。”母亲赶紧让到一旁,福珍关上了病房门。
母亲退到桃媛姨床头,抱起桃媛姨身边已经出生的宝宝,把这个宝宝递给四姐抱着。那位大哥也退到他老婆身边,背朝病房门看着自己的老婆;四姐抱着奶娃子与我和侄女都站在第三张床旁的空地。看到医生拉出新生儿,然后倒挂着新生儿拍了拍背,听到新生儿“哇”地哭出来,医生说:“一个女孩儿。龙凤胎啊!”医生说着抬起头看到我们时又说:“哎,你们怎么没出去?”
大家都笑起来。
原来,桃媛姨怀的是双胞胎,本人、他人都不知道,包括医生。因为桃媛姨这胎是意外怀孕,平常又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一直没产检,唯一一次看医生,医生也没给出准确的受孕时间。今天,桃媛姨觉得自己有腰疼的感觉,又觉得自己应该有十个月了,就和家兴叔一起来医院。幸亏家兴叔说要带一些分娩用品,就喊了李福珍一起来。
进到医院,医生一检查就说:“要生了。”医生赶急赶忙准备,约半个小时的样子,桃媛姨顺利分娩出一男婴。家兴叔开心得了不得,把桃媛姨从产房转移到病房后对李福珍说:“你守着他们母子俩,我去郭河中学喊外婆去。”
家兴叔去郭河中学时,顺便到我家告诉我母亲说:“大姐,桃媛生了,生了个儿子。我去街上买点儿东西,顺便去告诉桃媛她姨妈。她妈妈今天也可能在她姨妈家里,我去看看。”
母亲听说桃媛姨生了个儿子,又听说家兴叔要去上街,所以她放下手中的家务活立马去了医院。
幸亏母亲及时去医院。桃媛姨被安置在病房的床上,躺了没两分钟时间就觉得还有一个孩子要出来的感觉。家兴叔已出去,桃媛姨就对福珍说:“你去问一问医生,我感觉像还有一个娃儿要出来的样子。你快去喊医生!”
李福珍出去后,桃媛姨感觉越来约明显,好像孩子已经出来了一样,她只好对同室的那位待产孕妇的丈夫说:“麻烦你帮我看看,快帮我把裤子解开,好像有娃儿要出来了。”
人家丈夫涨红了脸,很不好意思,不知道该不该来为桃媛姨解开衣服。那丈夫望着自己的老婆,躺着的孕妇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道该如何。正在这时母亲进病房了。桃媛姨说:“快快快,脱裤子,还有个娃儿要出来。”
母亲赶紧一边帮桃媛姨解裤带,一边对里间床位的陪护喊:“这位大哥,快来帮帮忙。”这时候,这位大哥才迅速走过来抱起桃媛姨的腰部,协助母亲退下桃媛姨的下装。母亲与四床的陪护,两人合力刚退下桃媛姨的裤子,福珍就带着还没来得及走出产房的医生来到了病房。
因为太紧急,医生只顾抢新生儿,别的都顾不上了,大家也是紧盯着医生,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医生处理好新生儿后才对母亲说:“幸亏这妈妈精明,还慢一点点儿,这娃儿就捡不起来了。也幸亏我还没走,我要是出去了,你们去哪里找医生啊!意外之喜,意外之喜,值得庆祝!”
等家兴叔再回到病房时,发现一个儿子变成了一对儿女,开心地大喊:“双喜双喜,值得庆贺。他们俩就一个叫双喜,一个叫双庆吧!”
桃媛姨说:“女孩嘛,就叫双昀,儿子叫双庆吧。”
“可以,可以。‘双昀’好听。”家兴叔首肯。
母亲弄好晚餐端到医院去,李福珍不肯吃饭,她要先回家。李福珍一个人回康家台给李爷爷和余奶奶报喜去了。
得到喜讯的余奶奶马上到桃媛姨的娘家,将喜讯告诉了外公外婆——康爷爷和庄奶奶。
两家人考虑到还有十多天过年,亲戚又都住得近,所以他们商量等桃媛姨出院回家来,在家住个把星期了,就在年前办满月宴。
02
腊月二十五,家兴叔来到我们家。进门就对我妈说:“姐,我来接您的。接您去吃满月酒。”
“好好好!年前吃满月酒好,免得隔年办。娃儿大人都好啦?奶水够不够?”
“奶水多,够吃。娃儿大人都好,就是忙得团团转。这几天还有家富、家旺他们在家里,过几天,他们都去上学了,可能更忙不过来了。”
“家旺叔去上学?”我好奇地插嘴。
“是啊。本来,他看我考了两次没考上,不准备参加高考的,后来他看家富考出去了,他就不肯到地里干活了,要去读书。我就把他带到红庙中学从高一读起。他想读嘛,就让他读,康志忠还不是在读。”
李家旺是李书记的第四个儿子,他是七六年高中毕业的。李家旺读书的那几年学校不重视文化课的学习,少量的文化学习,他的成绩很一般。特别是看到他的三哥李家兴,一个当老师的考了两次都没考上,他就没信心也没兴趣参加高考,连考场都没去过。现在看到自己的亲弟弟在师资缺乏的红庙中学都能考上大专,他心动了。新学期开学,他就跑到红庙中学插班读高中,住在他哥李家兴的寝室里。那家兴叔说的康志忠又是谁呢?
我又问:“哪个康志忠?家富叔考的是什么学校?”
“咸宁师专。毕业了也是当老师。康志忠就是你们高二(1)班报考文科没考上的。他是桃媛姨的哥哥。你又不知道?”
“康志忠没考上?康志忠是桃媛姨的哥哥?我不知道咧。”
“嗯。听说你们那个高二(1)班就只有康志忠一个人没考上,他是桃媛的亲哥哥。不过,他只比桃媛姨大几分钟,他们俩也是双胞胎。当初,因为他是男孩,就在学校一直读到高中毕业。他是75年毕业的,比家旺早一年,所以,恢复高考时他对自己没有信心就没有报考,但心里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去读书。特别是想到桃媛姨是大学文凭时,他就蛮想考出去。桃媛姨有一个姨父在郭河中学,就是你们的张校长。康志忠就说服他妈妈去找张校长,让他去郭河中学插班,复读高二,参加高考。1978年,他没有考好,1979年,他改报文科,他姨父帮忙让他到你们高二(1)班旁听。1979年他又没有考出去。他不服气,又留在郭河中学继续复读,还是插班在高二年级的教室里。现在,他和他们家的康志武一个年级,都是今年参加高考。”
我对我毕业时的高二(1)班那些同学高考后的去向知之甚少,对桃媛姨家里的事儿更是一点都不知道,打破砂锅“纹”到底的毛病又犯了。我问家兴叔:“桃媛姨家里除了桃媛姨,其他姊妹都没有考出去?”
“康志文考上了沔阳师范,78年在沔城中学考上的。康志全和康爱媛在读初中和小学。就只有康志孝,他还从来没有参加过高考。他高中毕业下学后就在家帮他父母做农活。”
这些事,我之前从没听人说过,可见我这个六亲不识的书呆子呆傻到何等程度!直到这时候,我才弄清楚桃媛姨她们家一共是八姊妹,五男三女。男孩子分别叫康志忠,康志孝,康志文,康志武,康志全;女孩子分别是康志媛,康桃媛,康爱媛。
家兴叔家里也是八姊妹,六男二女。分别是李家仁,李家义,李家兴,李家旺,李家富,李家贵和李福安,李福珍。李福安是老大,李福珍是老小,六弟兄排列居中。
他们两家不同的是,桃媛姨家女孩子都读过书,家兴叔家的李福安一字不识,李福珍也只读了个小学毕业。李福安嫁到邻村,她的大女儿也没怎么读书,在帮桃媛姨带李小昀。李福珍下学后在学裁缝,现在准备不去学裁缝了,先帮桃媛姨带两年双胞胎。
“李福珍为啥不读书?”看桃媛姨家里那么困难,他们弟兄姊妹都读书,家兴叔家条件还好一些,一个幺妹却不读书,我忍不住又问了家兴叔。
“我们家里的人都不是很喜欢读书。李福珍看她的一些玩伴都没有上学了,她就不想读书了。她去学裁缝,也觉得累。现在,她准备帮我们带一段时间的娃再说。我想让她帮我们带一段时间后,我把桃媛姨调到郭河小学了,再把李福珍弄到郭河哪个厂上班去。村里条件太差,带孩子、上班都不方便,将来孩子们上学也没郭河小学条件好。我已经托关系找郭河公社教育组的陶主任打过招呼了。陶主任还说,我可以参加民转公考试,考得好的不仅可以转商品粮户口,还可以脱产去师范学习两年,回来再重新分配工作。如果我们以后都在郭河街上上班多好啊。”
“嗯,一切皆有可能。平常多做准备,运气来了好事都会找上门的!”
想到家兴叔一家未来生活的美好,甚至想到,家兴叔的孩子们在条件优越的郭河读书,将来肯定都能考上大学,我也为家兴叔感到高兴。
03
我去参加了李双庆、李双昀的满月宴。这天,在家兴叔的家里,主宾是桃媛姨的娘家人。这次,我与桃媛姨的兄弟姐妹是第一次见面,打个招呼,认个脸熟。我发现他们家八姊妹没有到齐,我随口问:“咦,我好像没有看到康志忠和康志武啊?”
桃媛姨说:“他们两兄弟在我姨父家搞学习。”
“哦,您姨妈好像也没来?”
“是啊,他们都在我姨妈家,姨妈要给他们做饭吃呀。”
“这么用功?”
“我妈跟他们吵架了,他们不肯回来。除夕那天应该回来吧。”
“他们跟庄奶奶吵架?”
“放寒假时,我妈去郭河,顺便去学校姨妈家看康志忠的学习情况。结果,我妈去时只看到康志武,没看到康志忠,我姨父说康志忠可能和叶小琴在一起。我妈跑到教室里一看,教室里只有她们俩人。我妈才知道康志忠表面上在专心复习,其实他和叶小琴在谈朋友。我姨父早发现了,但没有阻止。我妈当场就与我姨父大吵一架,说我姨父没有尽到长辈的监管之责,然后给康志忠下了一跪。”
“庄奶奶给康志忠下跪?”
“我妈怕他不听我妈的话呀!”
原来,在桃媛姨到医院生双胞胎的前一天,庄奶奶去学校没有看到康志忠,就问张校长。张校长说:“他可能在教室里,和康志武班上的一个同学在一起。”
“和康志武班上的同学?”
“康志武班上的叶小琴,不知什么时候认识了康志忠,常找康志忠,还给康志忠写过一封信。我看到信后没作声,就当没看到一样没有批评他们两个。”
“叶小琴是个女娃?”
“嗯。也是今年参加高考。”
“他们的教室在哪里?我想去教室里看一看。”
康志忠的妈妈根据张校长的指点直接去了教室。她看到康志忠和一个女生坐在一起,两人面前放着书,却都没有看书,而是在讲话。
“康志忠。你跟我来。”
康志忠听到有人叫自己,抬头看向窗户,是自己的母亲站在窗口。他立马出教室,跟在母亲的后面回到张校长的家里。
他们一进张校长的家门,康志忠的母亲就对张校长说:“他和一个女生在一起,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不批评他们?你不批评他们你告诉我,我来说他呀!我把他交给你是要你管束他,督促他搞学习的呀?你倒好,帮他打掩护,让他谈朋友,他还有心思搞学习吗?你还是个校长!不说是你姨侄儿子,就是你学校的学生,读书时谈朋友你也要批评教育啊?”
康志忠的妈妈怎么吵,张校长再不说一个字,不发表任何观点。康志忠的妈妈就把康志忠拉到房间,当着张校长夫妇的面给康志忠下跪说:“我的儿啊,你是我的头郎长子,我和你爸巴望着你,你的弟弟妹妹们都看着你的。我们一家人都等着你有出息,都依靠着你呀!你怎么能只顾自己眼前的快活,不考虑自己的将来,不考虑一家人对你的厚望,去谈朋友呢?为你们几姊妹读书,我和你爸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多少累,难道你不知道吗?以前没条件好好学习不怪你,你基础不好前几次没考好妈妈也不怪你,但,你住在你姨父这里不能一心一意地看书学习,专心专意地准备考试,那我就不能容忍了。如果你觉得自己实在不行,怎么努力学习都考不上,我们现在就立马收拾铺盖回家去,像康志孝一样,一心一意务农也可以养活自己;如果你还想继续读书,想再试一次高考,就必须和那个女孩子断绝一切来往,一门心思搞学习。”
康志忠没料到自己的母亲会这样看待自己与叶小琴的交往,想到自己这几年的学习确实收效甚微,觉得自己实在对不起自己的母亲,对不起姨父姨妈给自己提供的学习环境,对不起一家人对他这些年毫无收获的包容。他赶紧扶起自己的母亲,让母亲坐在床沿,自己跪在母亲和姨父姨妈面前说:“从今天起,我除了姨父姨妈这里,就是教室和考场。不考上大学,我绝不去其他地方。”
“只要你想搞学习,再苦再累我也支持你。但,如果你再与那个女孩子有任何的联系,我只要发现立马死在你面前。”
康志忠又给母亲保证一番,去教室收拾好自己的书籍资料,就真的关在姨妈的房间里专心致志地看书学习,全身心地备战高考。他们的妈妈这才给他们的姨父姨妈又交代一番就回家了。
桃媛姨的妈妈因为心情不好,又考虑到桃媛姨怀身大肚,回家当天就在家里闷着做事,没跟任何人说到这件事。
家兴叔去姨妈家报喜时,康志忠正在专心学习。他对家兴叔说:“我这些天就在这里学习,免得回家环境不好,学习不安心。我到三十了回去吃团年饭。”
家兴叔说:“万一今年考不好怎么办?你就报考中专吧。”
“不行。我一定要考上大学。今年考不上,明年再考。”听康志忠说得这么有决心,家兴叔也就没再多说其他的了。
今天的满月宴,康志忠真的没有回来。康志武看他哥哥这么拼命学习,自己也就留下来,一来自己也想抓紧时间备考,二来也可以给康志忠做个伴。他们兄弟俩不回去,他们的姨妈也不好意思让姨父在家里做饭吃,就自己在家做饭,让他们的姨父去吃满月宴。张校长说自己一个爷们不想待在那样的场合,就去康家台打了个照面就回郭河了。
04
春节过后,大家都准备上班,我也准备返校。正月十二的上午,我的姨妈来了。姨妈和母亲在一起聊着,眼泪婆娑的。我这才知道,表弟高考比我考得好多了,在广州中山大学和我的同学王应新同校。表弟与王应新同在一个学校,虽然专业不同,但都是从湖北郭河去的,所以,两人相处得很亲密。这次,表弟因为没有路费,没有回来过春节,就留在广州的学校里,王应新就主动问他要不要带信给姨妈。
王应新让表弟写信告诉姨妈,如果想带点什么到学校,尽管准备好,在他返校之前拿到他家里去就行了。表弟在信中也告诉姨妈说自己在学校的一切都好。
接到表弟的信,姨妈真的准备了些许家里的年货熟食,用一个布袋装着,让我给她带路去王应新家。我们到王应新家里时,只有王应新的母亲郝医生在家里。姨妈和郝医生打声招呼,刚一开口就满眼泪水,说话哽咽!
郝医生不住地安慰姨妈:“不伤心,男孩子吃点苦更有出息!再说,他现在已经是大学生了,吃国家粮食,以后的吃穿住都不用愁了。这几年稍微艰苦一点,毕业后分配工作就好了。”
姨妈和郝医生坐在房间讲话,我就在旁边闲着,心里一直在嘀咕:“表弟平常成绩一般,虽然不差,但在我心里绝不是成绩特好的那种。备考时,全公社的分班考试他都没有进入前四十名,高考怎么能考得那么好啊?”
从王应新家出来,返回我家的时候我忍不住问姨妈说:“高二的时候,胡志远他怎么没到郭河来读书?他是哪个老师教的?”
姨妈说:“他没考上郭河的高中,他就在我们红庙读的。他能考出去,多亏了他们的张老师。”
“哪个张老师啊?”
“我也不认识。只听他说是教英语的。张老师让他住在张老师的寝室里,有不懂的问题,问张老师,张老师不会的,其他老师也都帮他讲解。要不是这个张老师,他哪里考得出去啊!我们想感谢张老师,连一句谢谢都没说过,只有等他毕业挣钱了,自己感谢人家老师去。我们实在没那个能力。”
“他是住读生?”
“不是。就是要高考了,那个张老师就让他不回家,就在学校吃住,就住在张老师的寝室里搞学习。”
我的脑海里立马浮现老师陪伴表弟燃灯夜读的场景;也浮现出我们学校那些住校生挤在郭河中学的学生寝室,缩在高低床上的情景。
那时候的住读生住宿条件特不好,卫生条件也不好,很多同学都患上疥疮,男生、女生都被传染。我们高二(1)班的老师也是在这种情况下,安排那些高考有希望的同学都搬出学校,安置在不同的老师或就近的同学家里的,这些同学也都因为老师的精心辅导考上了大学!
人的祸福机缘真的难以预料啊!
1979年的高考,先是说要考英语,后又说不考英语。实际是考了英语,英语成绩按10%计入总分。而在大学录取时,不是英语专业的就没算英语分。
当初,一说要考英语,各个学校到处谋英语老师,风风火火突击英语教学。一听说不考英语,学校马上把英语老师闲置起来。胡志远的英语老师就是在这种热望与冷漠的交替中,激发出舍身教学生的热情的。
这个张老师,名张武劲。被红庙中学的校长“三顾茅庐”请到红庙中学,和几个老师组成红庙中学的高考备战核心组,教学红庙中学的“尖子班”。后来,因为高考不考英语,学校把他的课给拿了,只给他班主任的工作。他正雄心勃勃管理着“尖子生”的班级事务时,郭河公社把各校的尖子聚集到郭河中学的高二(1)班后,张武劲老师不仅没有教学英语的机会、也没了热心教学的“工作伙伴”。班上的几个有希望的好学生以及和他搭班的两个优秀的任课老师一同到了郭河中学,把他这个光杆班主任晾在那里了。
张武劲老师很不服气,发誓努力备考。他要让那些丢下他们去投奔郭河中学的师生们看看他们剩下的人并不是朽木不可雕。
真的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张武劲老师的班级,在走掉一群尖子生后依然考取了一个大学,两个大专,一个中专生。表弟就是他们学校去郭河中学后剩下的学生中,老师最看好的一个学生。所有老师全力支持张武劲老师,六(六位老师)对一(一个学生)辅导表弟。表弟也不负众望,成为红庙中学考得最好的一个学生。
高考放榜的时候,红庙中学像放了一颗卫星,围观的老百姓都兴奋地喊道:“中榜了!中榜了!胡家公子中榜啦!”还有一些人特意去姨妈家恭喜姨父姨妈。
姨妈说到这些,开心地笑着,就在姨妈的笑容刚刚绽放的时刻,姨妈的眼泪突然涌出来泻满脸面,笑容瞬间被淹没。
望着姨妈,我真想从姨妈脸上的眼泪里把那张还没有完全展开的笑脸扒出来,让这个笑容绽放开来,然后镌刻,360度地呈现给世人!
05
这个寒假结束,返校后的开学之初,潜江市组织户外长跑赛,前20名取奖。我们班很多同学都报名了,我也报名了。
不巧的是,临跑那天我例假来了,考虑到这种比赛机会太少,我没有放弃比赛。
跑到中途,人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坚持着一步一步地往前踏。每一秒每一步都在做思想斗争:
不行了,放弃吧?
不行。开赛前没有放弃,半道上不能撤退。不能半途而废!不能开这个先例!
正在我体力不支思想煎熬的时候,左前方有人在喊:“加油!万一恋加油!”我抬头望去,是我们班的三个男生,我的心中立马有一片温馨掠过。我非常感激他们此时给予我的鼓励,我要回报给他们一个灿烂的笑容,表示我接收到了他们的鼓励,我正在加油。我望着他们,用了很大的力气挤出来一个笑脸,却听到他们说:“她怎么这样?”
听到跑道对面男生的议论,我知道我的笑容不到位,他们没有感觉到笑意,但我已经再没有气力回复他们了。
我在心里说:“坚持,坚持跑到终点了再给他们解释!”
终于到达终点,检录员对我喊:“二十名。”我循声看到,我的右前方有一张桌子,一个靠背椅上,一个检录员坐着,左右有两人站着。这个检录员手上有一张纸条,估计写的是“20”,但他没有把纸条递给我。他右边的一个人左手搭着他的肩,右手按在这个纸条上。
我前后左右看了一眼,除了我和这三个男生,再没有别的人了。我继续跑了五六米,又慢慢走了十几米后才转身往回走。
再次经过检录处,坐着的检录员对我说:“不好意思,你是第二十一名,有一个二十名她太累了,在休息,我忘记了。”说着的同时向跑道的方向扬了一下头。
顺着他的视线,我看到刚才站在检录员左右两边的两个男生搀扶着一个美女跑向终点。检录员又大声重复了一遍,“她是太累了,我们扶她休息了一圈才来,她是第二十名。”这话出口的同时,被人搀扶的美女望了我一眼,把头往右歪下来,嘴里有力无气的“唉--,唉--”地喘着,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她在“作”!但我无法判断她是“作”给男生看的撒娇,还是“作”给我看的舞弊。
我又一次望了望四周,现场只有我、她以及照顾她的两个男生和一个检录员,除了我们这五个人以外再没有第六个人在场了。我一个字没说就朝返回学校的路上走去。先前准备向我们班给我加油的三个男生表达谢意的想法也被眼前的场景挤到了九霄云外。
回校的路上,我听有人在私语:“她们玩假,半道上让别人用自行车带……”我就想,这种比赛玩假的目的是什么?体校的,不玩假不能拿毕业证?卫校的,玩假了拿奖励?反正我们师范没人说拿奖不拿奖对学业有何影响,没人说“一定要拿奖”这个话,我坚持跑下来只是想看看自己的实力究竟是个什么水平。能拿奖当然值得高兴,不能拿奖也绝不会想到去投机取巧谋个奖的。
而且我怎么都想不通,那个检录员能忘记一个运动员?在误以为我是第二十名之后又想起来还有一个运动员是在我之前的?
我也想不通那个美女在我之前到达终点,已经休息了一圈,还气喘吁吁,半死不活的样子?我都没有气喘了,她休息了一圈还没恢复元气?
已经冲到终点了的运动员休息一圈会圈到赛道上?会落在我身后两分钟的赛程处?
不管怎样,讲实力,二十名和二十一名没什么差别;论奖品,能激励自己上进的事物就是最好的奖品,名誉和奖证由他们去吧!
想开了,心情很好。接下来的“三八”妇女节正好是星期六,我回了一趟沔阳。
06
三月九号早晨,我正准备去乘车返校,桃媛姨来了。我一见桃媛姨就问:“您怎么这么早啊?”
“我想去仙桃人民医院,去上环。我不想在郭河上环。你怎么在家?是没有去上学还是又回来的?”
听桃媛姨这么说,我立马想到桃媛姨生双胞胎的尴尬,也觉得郭河医院的医生专业能力确实很有限。就对桃媛姨说:“嗯,还是仙桃保险一些。我是昨天回来的,现在就准备去的。”
“我想约你四姐一块儿去仙桃人民医院。”
“好,那您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喊她。她本来说要来送我搭车的,我去要她准备一下陪您去仙桃。”
我去四姐家时,四姐正准备出门来送我。她听说要陪桃媛姨去仙桃人民医院,就对姐夫讲了一声,又多带了一些钱出门来。四姐想自己也顺便检查一下自己有没有怀孕。
我们三人一起去仙桃,直接去了仙桃人民医院的妇产科。医生帮桃媛姨检查后看她产后恢复得很好,又细问了桃媛姨一些身体状况,觉得可以避孕了,就帮桃媛姨上环了。
07
经历了春季赛跑,又见识了桃媛姨的生娃、上环后,不知为什么,这次回学校后,我特别积极地投入到各科学习中,特别希望自己能拥有丰富的文化和科学知识。
我们的师范学校也很重视我们这些未来教师的知识储备。班主任老师在教室里宣布:期末考试各科成绩都不低于80分的同学,才有资格参评“三好学生”。那一学期的期末考试,我的各科成绩都在80分以上,我被学校评定为“三好学生”,获得二十元奖金。
散学典礼,我走到主席台,从校长手上接过奖状和红包,喜滋滋地攥在手里。典礼结束,我回到寝室,在自己的床上坐定后才打开红包。我看到红包里面的现金,高兴得了不得。不是因为我得到了比一个月的生活费还多几元的钱数,而是因为这个奖能够诠释只要努力定有回报的天道。我把钱放回红包弄成原样,和衣服一起装进行李箱。我另外拿出自己的零花钱买了一堆喜糖分发给寝室的同学们,希望她们能分享我的快乐。
我把这个红包带回家,让红包原封不动的样子给母亲看过后才收藏起来。它成为我心中永远的灯塔。
08
1981年元月下旬,我在师范读书期间的第二个寒假又去了一趟康家台,参加李双庆和李双昀的周岁生日宴,见证了他们的抓周仪式。
仪式开始前,堂屋正中央,拼接而成的大桌上铺着红色线毯,线毯上摆放了毛笔、钢笔、墨水瓶、砚台、算盘、笔记本、印章、杆秤、胭脂盒、积木、陀螺、拨浪鼓、还有勺子、酒杯、钱币和饮料瓶。他们没有摆上铲子、牛鞭之类的“农具”。
当兄妹俩坐在桌上时,只见李双昀屁股一挨线毯,她就俯下身子够着了左前方的一支钢笔和两张一元的纸币。然后将钢笔和纸币抓在手里。观看的亲属们都表扬李双昀说:“这是个握笔杆子赚钱的人。”
而李双庆不慌不忙地朝前爬了两下,他忽略了面前的文化用品,拿起了那把勺子和酒杯。周围观看的亲属都在心里想:这孩子将来是要成为烧火佬还是好吃佬?余奶奶有点儿哭笑不得的样子,桃媛姨没说话。
这时候,康志忠开口了。康志忠大声喊道:“有出息!李双庆将来肯定是个科学家。”
大家一听,又纷纷夸赞康志忠:“还是大舅有学问,懂得李双庆将来是个有学问、搞科研的人。”
这个时期的康志忠是武汉大学一年级的学生;康志武和康志忠同一年考出去,他考上的是厦门大学;康志文师范毕业被分配到张沟中学教高中一年级的数学课;康志孝看康志忠虽然复读几年,但考了这么好的大学,他也在家待不住了,去了张沟中学的高中部插班,准备参加1981年的高考,康志孝就住在康志文的寝室里。康志全在仙桃读高中,康爱媛在红庙读初中。
康志忠能考上武汉大学,不仅激发了康志孝的求学欲望,也激发了我哥哥的求知欲望。
我哥只有初中文化,虽然在我们村小教书,但恢复高考的这几年连进考场的勇气都不足,一直是在考场边徘徊。他看康志忠住校苦读终得圆满,于是,我哥也不教书了,到郭河中学插班。我哥想专心求学,他不住家里,住进了郭河中学的男生寝室。
09
1981年的毕业季,我师范毕业,也是我哥和康志孝高考的日子,这一年参加高考的还有康志文和李家旺。
康志孝在他哥哥复读几年的时间里,他的人在家务农,心却是在搞学习,他只是没声张。当他看到康志忠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时才把自己准备高考的想法说出口,康志文第一个支持他,他们的父母也很支持康志孝的想法。一家人都很支持康志孝参加高考,但他们都不知道康志文不满足于中师毕业,也在备考。
李家旺是在红庙中学,有他哥哥李家兴的支持,他是住在李家兴的寝室里的。
只有我哥在郭河中学,他又不愿住自己家,和那些学生住一起,在住宿生的寝室里住了一个多月就被传染上疥疮。
我哥从小到大是没吃过苦的,为备考在学校里吃住,他很不习惯。加上学习上的困难、被疥疮折磨的痛苦,没等到高考,他就休学回家了。
在我师范毕业考试的时候,我哥因没能参加高考而精神崩溃,他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母亲因着急当场晕倒在医院。
得知家中变故的我没有参加学校的毕业典礼,就回家了。这个暑假,我在家等待工作分配,我哥在住院,我妈在家养身体。
七月下旬,家兴叔来我们家了。
家兴叔来看我妈,顺便告诉我说:“李家旺拿到了湖北警校的通知书、康志文考上了浙江大学、康志孝考上了十堰大学。我的民转公考试也通过了,我现在在纠结要不要去读两年师范。我年龄大了,读书不一定读得进去;外加上双庆他们三姊妹都太小,桃媛姨一个人难得搞。我想问一下陶主任,能不能今年就把我和桃媛姨都调到郭河来教书。如果我能调到郭河,就没必要去脱产读书了。出去读书除了可以多学一些知识,主要是可以重新分配学校。像沔师毕业的一些人大部分是分配到乡片学校,并不是都分配到郭河街上,我看我读两年了也不一定能分配到郭河。”
“这个就看陶主任了。我们公社的应届中师生基本都分到下面乡中学教学初中毕业班,而分配到张沟公社的应届中师生,基本在张沟小学或者是张沟中学教非毕业班。张沟公社的毕业班都是老教师在代课,我们公社的毕业班都是有文凭的年轻教师在代课。感觉我们公社的陶主任比较相信有学历的人,您是属于有教学经验的,不知陶主任怎么估计您的教学能力?”
“我看我们红庙小学的一个曾佑兰老师,她民转公考试没考好,她都准备调到郭河小学的,我觉得我和桃媛姨调不到郭河中学,调到郭河小学应该是可以的。”
“您可以找桃媛姨的姨父啊?郭河中学的校长应该是有权的。”
“她姨父调走了。郭河中学的张校长调到毛嘴公社去了。”
“哦。那您有没有征询张校长的意见呢?”
“他说,调到郭河肯定方便多了。如果能调到郭河,不去读书也可以通过函授学习取得文凭。”
“对,可以通过函授学习拿文凭。像您这种情况,完全不需要住到师范脱产读书才拿个中师文凭。”
这么聊几句后,家兴叔打定主意不去读师范。他去找郭河教育组的陶主任争取尽快调到郭河来。而陶主任给的答复是,“你和康桃媛都在现在的学校坚持一年,明年把你们一起调过来。不论是小学还是中学,明年保证让你们俩都到郭河来。”
家兴叔考虑到再过一学年,李小昀就有三岁多,李双庆和李双昀两岁多,三姊妹都会走路了,那时候来郭河也蛮合适。家兴叔表示服从陶主任安排,感谢陶主任为他们考虑周全,便回了红庙中学。
红庙中学离康家台很近,家兴叔可以住在家里,上课早出晚归也不累。家兴叔觉得孩子们上学之前,自己在红庙中学教书也很方便;桃媛姨在康家台小学教书又很轻松;孩子们大一些了再去郭河生活会更好。
10
这个暑假,桃媛姨娘婆二家的人都很开心,最不开心的只有我们一家人,因为我哥哥在住院。
几天后,我接到一份电报,是潜江师范发来的,只有“速回学校”四个字。从来没接到过电报的我不知出了什么急事,看到“速回”两字,就什么都没有带,当即返回学校,到学校了才知道是分配工作。
我们班有我和另外5名同学被分配到潜江县王场公社。王场教育组的周主任把我们六个人分配到不同的学校,我被分配到王场公社五七中学。可是,我是准备回沔阳的,我到沔阳教育局说明我的家庭情况时,他们是同意让我回沔阳工作的。我把这些情况讲给周主任听,周主任当场就说:“还有这个情况啊?我知道了。你在这里安心工作,我来帮你向教育局反映。”
两个多月后的一天,周主任到五七中学检查工作时,他告诉我说:“本来在你们毕业分配时,沔阳县教育局与潜江教育局达成协议,各县的师范毕业生回各县工作。但潜江师范有英语班,沔阳没有,潜江教育局不愿意把英语班的沔阳籍学生放回去,沔阳教育局就不高兴了,就没有同意接受你们几个回沔阳。你的家庭是个特殊情况,我帮你去说,一定帮你争取,在一年之内让你回沔阳工作。”
周主任的答复让我很感动。他像我遇到的教育局的每一位领导一样,听完我的陈述立马给我明确表态,丝毫不见官爷的架子和不问民情的腔调。他们对我的态度,让我在远离家乡的五七中学生活得很愉快。
潜江王场的五七中学是潜江县王场公社的一个乡村中学,校址在几个自然村落围成的一片农田当中,方圆两公里左右才有村居农舍。学校只有两个教学班,十来个老师和两个炊事员。两个男性炊事员中的杨师傅接近退休年龄,烹饪手艺很好,还会做面食糕点;另一个年轻一些的大师傅以担水、劈柴、种蔬菜、搞采买为主。
老师们的饮食全部由两个炊事员打理,油盐酱醋柴米茶都来自于学校农场的一片庄稼地。这个被我叫作学校农场的庄稼地在学校东北角,面积约一公顷。农田的栽种和护理平常是由两个炊事员打理,在换季耕种时才叫老师们都去参加劳动。因为学校的教职工比较少,田亩比较多,为提高劳动效率,学校就把一块芝麻地分给老师们,由老师们各自护理,自行收割。我分得两厢田约一百个平方,收获的季节,我整理出了一大袋芝麻。
11
寒假,我回老家过春节,我带回去了一袋芝麻、学校食堂做的两盒酥饼、我买的两段布料和我积攒的两百元现金。
我把这些交给母亲时,母亲感叹不已:“你怎么有这么多钱?你才工作半年,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十几元,你吃的什么?娃儿啊,你没吃吗?”
“我们吃食堂,不要钱。”
“你平常也不用钱?”
“我基本不需要用钱。就是刚开始上班时买了一条裤子,花了8元钱。您看,我穿的这条涤纶裤子,八块钱;这条白色围巾四块钱;我这件鞔衣(方言,也称“鞔褂”,指罩在棉袄外面的上衣,)是我用两块钱买的一段布,我自己缝制的。”
“你又没缝纫机,你怎么做的?”
“我就用手缝的。星期天,老师们都回家了,我没事,就看书、睡觉,再就是逛街,看到这块布很好看,就买回来自己做了,穿着还可以。”
母亲这才认真打量了我一下,两条短麻花辫不见了,换成了齐耳的短发,一件浅酱色起牵牛花的罩衣上围着一条白色的毛线围巾,下身是一条米黄色的涤纶裤。母亲笑了,说:“还蛮好看咧。你去年做的一件紫色小花的鞔褂呢?”
“被金枝要去了。”我回答着母亲,同时从箱子里拿出相册,翻到一张照片给母亲看的同时接着说:“金枝去年一见到我就说我的鞔衣蛮好看,当场就和我对换了鞔衣。您看,这张照片上的我穿的这件绿色花衣服就是金枝的,领子上的这个小围脖也是金枝给我的,她自己用毛线织的专门配这件鞔衣的。”
“这么看,她的这件衣服也蛮好看。”
“我也觉得蛮好看,她比我高一些,她穿这件衣服有点儿短,我穿正好。我的那件衣服长一点儿,她穿上身也蛮好的。她是说我那紫色花好看,她不喜欢她的这种绿色,就要和我换去了。我估计她看到我身上这件衣服又会喜欢,可能又要和我换,我就照了一张照片,好留个纪念。”说着,我又拿出一张照片给母亲看。母亲正在看时,金枝来我家了。
我一见她就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昨天就回来了。今天上街来,听说你回来了,就跑你这儿来了。”
“我正在和我妈看照片。你看,这是我又手工做的一件鞔衣,估计你喜欢。我还买了一条围巾,就特意去照了一张照片。”说着,就把照片给金枝看。
她接过照片看了一会儿说:“好老成,这衣服我不要。这衣服花色、这头发、发型都显得年龄蛮大。”
“呵呵呵,你这么说我好开心。你知道我为什么剪这个发型吗?就是别人老说我小。我刚到学校不久,有一次,我跟校长讲,说‘我要请假’,我还没说请假了干什么,我们学校的一个老师就在旁边说:‘你是不是请假回去找你妈妈吃奶去的!’过了几天,一个卖椅子的到我们学校,就是用剥皮的柳枝育成的那种小靠背椅,我觉得蛮好玩,我寝室里也没有小椅子,我就想买四把小椅子。我说:‘如果买四把这椅子,你价格能不能便宜一点儿?’那个卖椅子的说:‘你叫你家大人来买啦!’他以为我是个学生,我烦死了。第二天我就跑到街上花了六角钱把头发剪短了。”
“你剪这个头发用了六角钱?”
“嗯。还是跑到他们油田生活区去剪的,王场街上还没有这样的理发店。我去剪个头发,还要走两三公里的路,先到王场街上,再去理发店。每次去,中午还在同学那里吃一顿饭再回来,一来一去走十几里路,我嫌麻烦,后来,头发长了我就自己剪。你是不是看我这发型不漂亮啊,这是我自己剪的。”
“到同学那里还可以和同学玩一下,多好的事啊,还自己剪头发!”
“你不晓得,她们王场街上的学校吃饭蛮贵的,不像我们乡村学校。我们乡村学校吃饭不要钱,又没有同学去玩。她们住街上,谁上街都去找她们,至少一顿饭,同学有好几个,你说她们生活费背得起吗?”
“你们吃饭不要钱?”
“不要钱。学校农田里收的粮食蔬菜我们老师还吃不完,多余的都分给我们带回家。”
“啊,那我去你学校玩几天。”
“好啊。”
“我们荆州师专正月十八开学。我和你正月十六就去你学校玩两天,正月十八我再去我学校。”叶金枝很果断地安排好了返校的时间和路径。
和叶金枝在一起,我很愉快。
叶金枝在家排行老大,照顾弟妹已经成为习惯,和我们同学在一起也是很能照顾人。平常遇到事情,她也很冷静,处理事情很周全。即使是突发事件,她也能从容面对,措置裕如。
这次,她主动要去我学校玩儿,我很开心,立马首肯说:“嗯嗯嗯,就这么说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