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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宪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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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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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砺

01

时间过得飞快。我还没确定我此身的职业应该是什么时,我发现自己当老师已经有三十年时间了。我不得不确信自己这辈子的职业就是教书。

在已经过去的三十年的教书生涯里,我有二十六年的时间是在教数学。我喜欢数学,我喜欢讲数学,我喜欢在数学课堂上演示自创的动态小操作。

有了多媒体后,我觉得上课是件特别开心的事。我几乎是每节课都用到多媒体设备。

只要是我的课,每次上课,我都是在课前5到10分钟进教室。一进教室就推上闸刀,插上电源线,启动电脑,打开投影仪,以便讲课中随时启用。

一天早晨,我和以往一样,开着电脑和投影仪,正在投影仪上评奖作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学生呵呵呵地说:“又来了!”

我正准备去把喇叭调整为静音,它不唱了。

“停了,停了。”学生开心得不得了。

像这样课堂上无缘无故地响起震耳的音乐,在我们班这是见多不怪的“旧闻”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听闻节目,断断续续地播放已经有一两个星期了。我也没太在意,继续上课。

没过几分钟,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音乐又想起来了。我估计和之前一样,几秒钟后它会自动停止的,站在讲台上等着。过了一两分钟,它还没停止我不耐烦了,去重起了电脑。

我继续上课。

正在讲课中,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它又想起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学生笑得前仰后合。我拿起电话,从信息技术中心到后勤总务处,咨询了一大圈人,除了“不可能吧?”没有一个可以用来操作的答案。

勉强上了一节课后 ,我走出教室又咨询了一圈人,还是没有得到正确的结论。我重新查看了电脑属性,把任务栏中不用的图标都删除。

下一次,我又去上课。和往常一样,我照样打开多媒体,它照样时不时地“即兴”唱首歌,这次居然唱出了学生熟悉的“企鹅舞”曲。

听到熟悉的音乐,学生情不自禁地走下座位企鹅舞。我莫名其妙地看着电脑屏幕,屏幕上仍然看不出任何异样。这节课,从上课开始,我也确实没动过电脑,没碰过鼠标,电脑桌面上也没有任何变化,就是平白无故地蹦出了声音。

我拿起鼠标,退出任务栏中的所有嫌疑程序,它照样自由自在地唱一唱,停一停,再唱一唱,停一停……

“老师,‘静音’啊!”学生又帮我出主意。

“我不想‘静音’,我想知道为什么?”

这次课上反复响起音乐,让我极想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就这样真实地回答了学生。

“我爸爸肯定知道”、“我哥肯定知道”、“我爸爸可能知道吧”,一堆学生毫无保守、毫无吝啬地向我推荐他们各自家中的电脑高手

“你们帮我问问吧。我问过了我们学校好多老师,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我无可奈何地求助我班级的小朋友们,希望他们能帮我。

第二天,一位同学的叔叔来到教室里,我喊来学校多媒体办公室的关老师,他们俩花了近一个小时,终于解决了这个非同寻常的问题。

02

暑假到了,我们开始了每年一次的暑假生活。到这个暑假,儿子在上海工作时间已经一年有余。

暑假长休,我和田宇峰来上海住了两个星期。期间,我们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去世博园看了一圈。

那天,我们三点多钟起床,收拾好随身物品,从儿子的住处出发时已经四点钟了。叫上的士,到白莲泾入口时是四点二十。

我们这么一大早就起床出发,就是想拿到中国馆的预约券。没料到,当我们进到入口排队时,已有四列二十几米长的队伍了。天啦,比我们还早的人有这么多呀!我们还能拿到中国馆的预约券吗?

一边担心,一边坐在自带的小凳上干等。大约坐等了三个小时,在七八点钟的时候,第一道门打开了。

人们全是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中国场馆预约券发放处。这儿也是排队,但不是直直的队列,而是八卦阵似的回形针队形。

又等到了九点多,开始进场安检、发预约券。还好,我们一行三人都领到了中国馆的预约券,进馆时间显示是下午三点半到四点半。

虽然这并不是规定的严格限制的进场参观的时间,但大致意思是我们属于能在当日参观中国馆的人群里的末尾一部分了。预计等我们前面的一部分人参观了出来,我们再进去至少要等到下午三点以后,所以我们想把这等待的时间用来参观其他馆。

为了很好地利用排队时间,合理安排活动项目,我们选择首先参观离中国馆较近的沙特馆。当然,沙特馆也需要排队,而且根本就没有不需要排队的场馆,只不过排队时间长短不同而已。

沙特馆前也是大大的回形针队伍,我们在这里又足足地等待了一个半小时才进入。进门之前,我往我们身后望了一眼,花花绿绿一大片排队的人群估计最后的人至少要排队等候三个小时才能进馆。我在心里说:那后面的人真傻,排得那么远,为什么不去人少的场馆去排队,为什么不把这大片排队等候的时间用来多看几个场馆呢?

也许有人是有目标,有特别的意向来定点参观的,我们不也是只想参观中国馆吗!

03

借世博会的机遇,李小昀他们大学同学组织了一个同学会。曾与李小昀交往过一段时间的那个男孩也在同学聚会之列。

那个男孩主动与李小昀叙旧,说自己已经结婚,老婆如何如何漂亮。说着说着就开始说老婆如何如何愚蠢,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光一个身材好,瘦得可怜,在一起睡觉像抱着一根树杈子。听得李小昀差点恶心到呕吐,赶紧去倒了一杯开水,挤到同学堆里和其他同学坐一起了。

同学会后,李小昀开始思考自己的婚姻问题。李小昀在北大当老师,她有一个学生徐劲松,东北人,高高大大的,很有男子汉气魄,对李小昀很好。

徐劲松几次向李小昀求婚,李小昀没答应,因为他比李小昀小九岁。现在,李小昀觉得,两个人是否合适在一起与年龄无关。肖琴比李双庆小两岁,两人在一起相处,仍然不和谐;郎菊香比李双庆大两岁,两人结婚后日子过得舒心愉快。

李小昀决定先了解一下徐劲松的家庭。

应徐劲松之约,李小昀与徐劲松去了一趟徐劲松的老家,东北的一个乡村。

徐劲松是独生子,家庭条件一般。徐劲松的父母对人很真诚。李小昀觉得徐劲松一家人除了东北人的豪爽、诚实、热心肠,还特别地宽厚、善良他们特别尊重李小昀,对李小昀的年龄没有丝毫的介意。

李小昀从心里认可了这个婆家桃媛姨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两年后,李小昀与徐劲松结为夫妻。他们分别在仙桃和东北徐劲松的老家都办了结婚宴席。

李小昀结婚的第二年,桃媛姨退休了。同年底,家兴叔辞掉了私立学校的工作,他们去了北京。

桃媛姨和家兴叔拿出了自己的积蓄,帮助李小昀小两口在北京买了一个一百多平方米的房子,和李小昀住一起。

他们在北京仅仅住了半年,家兴叔就要回来。

家兴叔和桃媛姨回到老家,在老家康家台包了几亩地种橘子。三年后有了收益,但收益并不大。桃媛姨和家兴叔又坚持了两年,觉得不挣钱,他们把果园转出去了,落了个保本。

家兴叔不甘心,又回到私立学校,桃媛姨又陪着家兴叔去仙桃住。

家兴叔这次回去,私立学校换了承包人。这个承包人聘用家兴叔为校长,桃媛姨为学校的会计。夫妻俩完完全全地以校为家啦!

我问桃媛姨:“您和家兴叔有这么喜欢当老师?”

桃媛姨说:“也不是喜欢。只是你家兴叔习惯了这种生活,离开了这种环境他觉得很无聊。我仅仅只是为了陪伴他。他这么大年纪了,还要担负那么重的工作量,我在那里多少可以分担一些。而且,万一他哪天身体不舒服,我在那里也有个照应。”

“桃媛姨,您太伟大了!作为女儿,对父母尽心尽孝;作为妻子,对丈夫尽心尽意;作为母亲,对子女更是尽心尽责。难怪人说‘一个好女人幸福三代人’,像您这么贤惠,何止幸福三代人!”

“我就是不讨学生喜欢。”

“这个难说。学生喜欢的老师不一定是好老师;学生不喜欢的老师不一定是坏老师。而且,有的学生懂感恩,知道良药苦口利于病;有的学生不懂感恩,觉得忠言逆耳,把老师的苦心全当作仇恨。”

“确实。我这个嘴巴就是喜欢说,无论什么样的孩子,只要在我班上,我都喜欢说他几句。但一般有出息的孩子他才懂得感恩,无出息的孩子他会一辈子只记仇。”

“嗯。有一些学生无论老师怎么批评他,他都不怪罪老师,觉得老师是为他好。有些学生相反,总认为老师就是瞧不起他,轻视他,故意打击他。不过,老师批评学生确实要讲究方式方法。但老师不是圣人,总有失误、连老师自己都觉得没有尽心尽意的地方,这就需要学生有悟性,能从老师平时的言行中判断老师的本意,理解老师的本心。

“再好的教育,学生不能接受甚至反感,那就是失败的教育。我自认为我当老师是不成功的。”

“您也不能对自己要求太高。我觉得您的工作效果很好。一般情况下,老师的工作是无法定量的,教学效果是无法衡量的。负责任的老师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因为人的潜能本来就是无上限的。只要不是把学生当赚钱的对象,把教学当作谋生的手段,能从学生的良好发展出发教育学生就是好老师了。

“好老师不一定有好的教学成绩。”

“所以,不要太看重教学成绩。教学成绩不能代表教学效果。教育学生成为一个积极向上的人更重要。我也不是一个好老师。冷静的时候还知道要体谅学生,要换位思考,要用学生乐于接受的态度、学生感觉舒心的情绪和学生能感受到关爱的言行去教育学生、去感化学生。而情绪上来的时候,把一切教育理念都抛到九霄云外,这一点我做得实在不好。有时候想一想,我真想提前退休,我觉得教师这个职业太需要教师有很强综合能力了,我的能力还不能很好地胜任教师这个工作。

“任何工作,要想做好都不容易。尽心尽力吧。”

04

2017年春节,我高中的同学们在微信群相约筹备于2017年的8月8日在仙桃办一个同学聚会,有意参加的同学每人出资两千元。通知一出来,我立马报名,并转账2000元。

2017年3月,我到了退休年龄。3月8日,学校召集本学年退休的老师开了个联欢会。学校工会送给刚退休的三位老师每人一束花和两百元购物券,感谢我们在教育工作中的付出,祝愿我们退休生活惬意舒心,天天快乐。

我被宣布退休的第二天就到上海,在照看孙娃的职位上岗了。我生日的那一天,田宇峰用微信给我发了一个红包。我心中窃喜,原来他一直没给过我生日礼物是因为在一起没必要用礼物“表达”,现在一分开,就想到红包“传情”了。我乐孜孜地点开,一看是1.20元,我瞪大眼睛看了两遍,确实是1.20元。“哈哈哈”,我刚一笑出声眼泪就出来了。

我不知他是不是在闹着玩,但看他给我发了短信说“一点爱意”祝我“生日快乐”。我哭笑不得——田宇峰一个月工资七八千,我过生日,他从来没给我半分钱的礼物;与他结婚三十几年了,好不容易潇洒一次,居然给我发个一元二角钱。一万二千元舍不得,一千二百元都不行啊?怎么想出一元二角来,是说要和我永远分居吗?

我没有给田宇峰回短信,因为我既不想说他侮辱人,也不想说他真浪漫;想起他一直以来对我的吝啬,既不想说他没格局,也不想说他真可怜。我就当没有出现过红包这件事一样,将“红包短信”直接选择“过”。

我也没跟任何人说田宇峰给我“微小红包”的事儿,因为没人会相信他小器到这种程度;如果有相信的,人家肯定以为是我把钱看得太紧,害得田宇峰手里钱包空荡荡的才只有这一点点儿钱。

其实,田宇峰的钱从来没有给过我。刚结婚时,工资低,他不仅没给我家用,还让我把结婚收的礼金钱送了二百元给他大姐,借了一百五十元给他二姐。我怀孕了,钱更紧张,他知道后不仅仍然不给我家用,还送了一瓶罐头给我说:“这是学生家长送给我的,我舍不得吃,给你了。我身体也不好,我准备从今天起每天吃一瓶罐头,四个鸡蛋。我的工资也只刚刚够用,也没有多的。”

我当时说:“行行行,可以。我又不是像人家怀相不好,吃不得东西要另外买吃的,你把你自己身体管好就行了。”

没想到他来一句:“哎呀,那些怀相不好的女的,一会儿想吃这,一会儿想吃那,其实都是自己想吃,都是养了自己的身体。那些老想东西吃的哪个不是长得胖胖的,哪里吃到吖儿身上了?”

我一听,这才明白,他不是工资没有多余的,他是不愿滋养我。我在心里冷笑一声,没有与他辩论过他应该给我家用钱的事。那时候,我的生活非常清苦,而他的工资自己留着从没给过我一分钱。我记得我每买一次菜都是管几天。如,一个拳头大的萝卜就是我一天的生活,把萝卜皮削下来用盐腌了晚上炒着吃,削过皮的萝卜弄一碗汤中午吃。左邻右舍看我这样的日子没有不说我傻的,都说我应该让田宇峰把工资给我做家用。但我觉得他不想给我家用钱,就是他把我这儿没有当他的家,随他去吧,大不了我就当没有丈夫的。

田宇峰不仅不给我钱,还老查我的账。有一次,他周末回家来又查我的账,对我说:“发工资了,你上个月的工资用完没有?”

我说:“早用完了。差点接不到这个月。我爸上次住院,我交了30元钱,搞得这几天买菜都没钱。”

田宇峰听我说到给了我父亲三十元钱,一个字都没说,转身出去,自行车一蹬就走了。我知道他又去给他妈妈汇报去了,我也没有问他干嘛去,什么时候回家。过了近一个小时,他回家了,笑嘻嘻地进门来。我看他想与我说话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就主动对他说:“在哪里坐磨子了的?”

“什么意思?”

“我看你像是一旋就走了,以为你今天不回来的,怎么又想转了,又回来了?”

“我又不是说你给钱给拐哒。我是说你没有商量我的。”

“呃,真的呢,我怎么没有去商量你了再把我父亲弄到医院去呀?我父亲生病住院了,你去看望过没有?我怎么商量你呀?”

“我不晓得你父亲住院了,你怎么不对我讲呀?”

“真的!我父亲也是的,要生病了都不通知你一声?我也是蛮憨,和你过了这么久都不知道你是个吃软饭的?”

此话一出,田宇峰立马涨红了脸生气地反问:“我像哪吃软饭啦?”

“你360元钱结婚。结婚酒席过后,你让我给200元钱你大姐,你说她遭业,我觉得她是蛮遭业,我亲自给她把200元送到她家里;没过一个月,你说你二姐跑手扶拖拉机没钱开张,要我借200元钱她,我又跑到银行取存折,把存折和我荷包里的钱都掏干了只有150元,你一分钱没掏出来,只对我说:‘那就150吧’,我又亲手把钱放到了你二姐夫的手上。从谈朋友到结婚再到现在,你在我这里白吃白喝也就算了,你还老查我的账。我以为你查我的账是关心我,会在我没钱的时候给我钱,可是从结婚到今天,除了给我360元钱结婚用,你再没给过我一分钱吧?从结婚开始,你每次来都查我的账,目的是什么?你又没有给我一分钱家用,你查我的账不就是想我的钱吗?你是不是觉得那360元钱里还有10元钱没要回去?你是不是想我帮你养家糊口?你没有养老婆的意识,连养孩子和家用都用老婆的这还不叫吃软饭?”

他一声不吭,下一个星期,他把工资给了三分之一我,却说:“你帮我存着吧。”然后,第二天不知是什么原因和我吵架,冲口就说:“把老子的工资拿来。”我立马把他工资退还给他了。

几十年过去了,他的钱从来没有交给我一次,我都不知道他的钱干什么用了,居然只有1.2元钱用来给我发红包?

05

2017年五一”休假,我从上海回到荆州田宇峰的同学,舒明义接我们吃饭。舒明义打电话给田宇峰说:“明天是我老婆50岁生日,你和万一恋一起来玩吧,来陪她吃个饭。”

第二天,我们买了一大束花,去舒明义家玩了一天。晚上,我们回学校时,舒明义亲自开车把我们送回来,还执意要给田宇峰一条烟。舒明义对田宇峰说:“女儿孝敬我两条烟。我今天心情好也有你的功劳,与你分享一条吧,谢谢你陪了我们一整天

田宇峰接过那条烟一看,是“1916”,特别感动地对舒明义说:“这烟太好了,不能要的。你等一下,等一下,我去对面铺子里拿点东西,你就在这里等一下。”然后,田宇峰又对我说:“你就在车上不下来,免得他(开车)走了。你等我拿点东西来了你再下来和我一起回去。”

我真的坐在车上与舒明义聊天,等待田宇峰从学校门口的小卖部拿东西出来。

过了大几分钟吧,田宇峰跑回到车上,把一包烟塞给舒明义。舒明义拿起那包烟一看,是几元钱一包的红金龙。张口就对田宇峰说:“你要我到这里等到等到,就等到这包烟唦?你还要你老婆到这里守到我,我把车停在这里,生怕交警来贴我的罚单,搞了半天你就买了这包烟?老子这半天提心吊胆的,精神损失费都不止这包烟的!”

感觉田宇峰红了脸,笑着说:“这烟十元钱一盒,我还跟他讲价了,九元钱买的。”

我一听,“扑哧”一声笑起来。我觉得这个田宇峰太搞笑了,人家给他一千多元钱的一条烟,他回给别人一包9元钱的烟。但我还是赶紧给他们解围说:“门口的小卖部,肯定是只有这烟,冇得好烟了。”

舒明义又笑着转向我说:“没的好烟,就这烟拿一条不行啊?还搞得作古正经要我等到,我说拿什么的,结果就拿一包这烟来。”

听到舒明义这么说田宇峰,我想起田宇峰给我的“一点”红包,笑得更厉害了。我呵呵呵地笑着对舒明义说:“田宇峰对你是够大方了。你今天陪他一天,他就花了九元钱给你买礼物;我陪了他几十年,他只花了一块二角钱给我了一个红包。”

“什么包一块二角钱?那地摊上的钥匙包?”舒明义没听懂。我补充说:“是用微信发的红包,送给我的生日惊喜。”

“你过生日,田宇峰用微信发给你一块二角钱的红包?”

“嗯。”

“那你还要啊?你把红包点开,花的流量钱都不止一块二(角钱)的!”

“呵呵呵,我开始以为是1.2万呢,我哪个晓得他给我的是1.2元呢!我们结婚有三十二年了,他从没给我任何生日礼物。今年,我退休了,在儿子那里带孙娃,生日那天,他发给我一个红包。我一惊,心想:几十年的工资没给我见面,原来是攒起来给我惊喜的。我点开,看到‘对方开启了延期到账’,你说我怎么会怀疑只有块把钱呢?”

“哈哈哈,田宇峰啊,你给万一恋一块二角钱的红包?还设置了‘延期到账’?”

田宇峰说:“‘延期到账’是最开始设置的,不是专为她设置的。她过散生么,又不是整生。她六十岁的时候,我给她六百六十六元的红包。”

舒明义仍然是带着笑脸反问田宇峰道:“如果你给万一恋六千六百元,你拿不出来呀?你知道什么叫做人都不大吗?万一恋是你孩子的母亲,她给你生了那么聪明的儿子,她过六十岁生日,你给她六万六才正常,你给她六十六万六都不算多。你的工资不交给她,又舍不得给她买礼物,你把钱留着干什么?”

“她跟我生了个儿子?她跟我生的儿子也是她的儿子呀!我哪里有钱啊?我田宇峰把自己卖了都没得六十万。我的那点工资放在那里还不是存着,我死了还不是都给她用。”田宇峰振振有词地回驳舒明义。

舒明义一听,像喝过酒了的,拉着田宇峰的胳膊并看着田宇峰的脸说:“是她的儿子,当初你为什么不让她的儿子跟她姓?你活到,她都用不上你的钱,你死了她需要用你的钱吗?再说,她又不是你的晚辈,你怎么知道你会死在她前面?你怎么能断定,你把钱留着,她就肯定可以等到你先死了,她去用你的钱?你这几十年的工资,一年五万有没有?一年五万,十年就是五十万,你在荆州这二十几年了,六十万块钱都没得?田宇峰啊,你是不值钱,像你这样的人是卖不到六十万!”说到这里,舒明义又转向我说:“这个田宇峰不是个东西。万一恋,你跟我到我家去,我就是你的娘家哥哥,我养你。这个田宇峰太轻视人了!”

舒明义的这一番话让我觉得田宇峰真是福气好,身边居然有这么明事理的一个同学,特别是那句“我就是你娘家哥哥”把我眼泪都说出来了。幸亏是晚上,要不,就被他们发现了我的窘态。

但是,我太了解田宇峰了,无论多么在情在理的话,只要不是从他母亲嘴里出来的,他都听不进去的,说再多都是白说。于是,我赶紧忽略脸上的泪水笑着对舒明义说:“关键是我这个人争不起那个气啦,离开田宇峰了,我活不成啊!今天就不去你家了,哪天他再欺负我,我就去你家啊。”然后,拉起田宇峰,一边跟舒明义说“再见”一边往学校大门回家去了。

06

第二天上午,舒明义的老婆电话约我去逛街。我估计,舒明义给她讲了先一天晚上的事,她是有意要陪我聊天解闷的。

果真,我们俩走在街道上时,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昨天晚上,舒明义和田宇峰吵架了?”

“没有啊。舒明义对你说他跟田宇峰吵架了?”

“他一回家就对我说:‘咧个田宇峰太小器了,对老婆都不大方。’怎么回事儿呀?他说田宇峰给你一块二角钱的红包是不是真的?”

“呵呵呵,是真的。田宇峰之前连一块二角钱都没有给过我。有一年春节,我们一家三口逛街,他荷包里装了一大摞新票子,有十元的也有一百元的。他把钱拿出来对我炫耀,我以为他想给我压岁钱,看我没开口不好意思给我,我就对他说:‘呀,这么多新钱,给我多少钱的红包?’他说:‘没得这事。我的钱干嘛给你?’我说‘过年呀,压岁钱呀。’他脑壳只摆说:‘不给。肯定不给。’我又说:‘你这么多钱,不给我就给儿子呀,过年咧!’他说:‘儿子还是可以给。’这句话说完了后才从一摞钱里面抽了一张十元的钱给儿子。你说他这人是不是很搞笑。”

“咧还是你惯的。他不给钱你,你为什么不生气呢?他的钱不给你干嘛拿出来给你看啊?”

“呵呵呵,这就是他与众不同的地方,这是他的原生家庭教给他的处事哲学。他的父母就是这样的。我们结婚时,他父亲还能自己挣钱,但他父亲一分钱的结婚费用都没给我们;我们结婚后,他父亲每天从湖里收两箩筐鸭蛋到食品去卖,然后到我学校吃中饭。每天来都是学校食堂已经关门了,我用一个煤油炉子煮米炒菜他父亲吃,他父亲没有给我一分钱的柴米钱,连卖不出去的破鸭蛋都没有给一个我。我也没计较。有一天,他父亲一边吃饭一边跟我聊天说:‘这卖不出去的鸭蛋用盐腌成咸蛋蛮好吃。上次,我拿了一坛子给老大了。’我一听,心想,他是不是说想送咸蛋我吃,怕我嫌弃是破损的蛋腌制的呀。我就说:‘呃,咸蛋是蛮好吃,这损壳蛋腌咸蛋是一样的。宇峰每天早晨过早都是几个光馒头,菜都没得,您也可以给宇峰送咸蛋啊。’你猜,田宇峰的父亲怎么说?”

“怎么说?”

“他父亲说:‘他没菜吃啊,家里有盐菜,炸胡椒也可以。’我说:‘盐菜炸胡椒没营养的。’他父亲又说:‘那就只有咸蛋了。一个星期七天,星期天不在学校,还有六天,不能送六个蛋啦,就五个蛋。’我说:‘可以。’等到下一个星期一,他父亲特意送了五个咸蛋到田宇峰的学校。他父亲没有送到我学校让田宇峰从我这里拿,你说他是不是怕那五个咸蛋被我吃了?而且,他父亲给他送去了还给我汇报,他父亲可能是看我没有给五个咸蛋的钱他,他送了一次就不送了。你看,我厚起脸找他父亲讨要了一番,他父亲就给了五个蛋。当时,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他父亲舍不得给咸蛋我为什么又要对我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父亲老找我要吃要喝要钱又从不愿给我丁点儿东西?”

“啊!不至于吧?”

“哎,你不晓得。他父亲和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有一次,我们在一起吃饭,田宇峰就玩味儿,要我给他盛饭,说要吃稀饭。我拿起田宇峰的碗给田宇峰去盛稀饭,他父亲以为我是为自己盛饭的,就对我说:‘这是给宇峰的,我特意留着给他吃的。’一边说一边跟在我后面恨不得把我手上的碗夺去。他父亲看我是给田宇峰了还说一句‘是给他的唦’。你说好不好笑?”

“你不生气啊?”

“我快气死。当时我什么都没说,就是从此,我每顿到餐馆吃饭。吃了两三天他父子俩才反应过来。到第四天中午,我回家时才看到他们把饭菜摆在桌上,还没有开始吃饭。我只当没看到的,放下书本就出门准备再去餐馆吃饭。田宇峰拦着我说:‘就在家里吃饭。我们都还没有吃,我们在等你回来吃饭。’我才在家里吃饭。”

“平常,他们吃饭不等你?”

“还等?菜都不留。他父亲给我带过一年孩子,每天中午我炒四个菜。锯沫子炉子做菜很慢,我一边炒,他父亲一边吃,等我菜炒好时,桌上的菜已经吃光了。后来,我把每样菜炒两碗,等到我把菜炒好,桌上的菜是还剩下一两碗,但已经到下午上班时间了,我没时间吃饭了。他父亲丝毫没感觉,从没说过‘你先来吃’吧。我也问过田宇峰,他说:‘我们家里等不好。我大哥当过赤脚医生,我二哥是会计,他们都不能按时吃饭。’我说:‘为什么不留菜呢?’他说:‘遭业的要死,哪里有菜啊?盐菜炸胡椒都只有一点点儿。’田宇峰说他父亲是只顾自己,他给我讲了我儿子十个月的时候,他父亲带我儿子到田宇峰的学校去隔奶时的一件事。有一次,厨房里做了鱼,田宇峰就买了一条鱼让他父亲先喂给儿子吃。结果,等田宇峰来吃饭时,只剩下一点儿鱼刺了。你说十个月的孩子能吃多少鱼?之前,他们姊妹饿得在地上躺着坐不起来,他父亲雷打不动每天早晨一个红糖鸡蛋花,中午一顿酒。田宇峰还说他妈妈蛮好,好吃的东西就先给他们吃,不好吃的东西就自己先吃,然后,过半个小时了就对他们说:‘这东西没问题,可以吃。’再端出来给他们吃。”

“他父母是这样的?”

“就是呀,我蛮不习惯。我父母都是互相谦让,对子女更是自己吃不成都先管儿女,他父母完全相反。平时,他母亲嘴巴上还说要谦让,他父亲一丁点儿这意识都没有。他父亲除了保证田宇峰的大哥不饿死,还把他大哥送到学校读书,其他五个孩子完全是自生自灭。我开始不知道,和他母亲聊天,我不好说他父亲没给我留菜,就对婆母说田宇峰父亲没给田宇峰留鱼的事。我婆婆说:‘过荒年的时候,有人还吃自己的儿子。不忍心下口就和别人换儿子吃。我们后头的张家的老头子,弄点粥吃,那吖儿要,他给吖儿吃了,自己又弄点糊糊吃,吖儿又要,他把一锅糊糊强迫那吖儿吃下去。吃得那吖儿翻白眼他还不依,还往那吖儿嘴里灌。我们在旁边都劝的劝拉的拉,才把那吖儿抱过来。他说那吖儿找他要了吃的,边骂边往那吖儿嘴里倒,差点把那吖儿灌死了。你说他拐不拐?我们屋的你公公,还特地把自己的粮食拿回家,吃不完的还让给我们一家人吃。当家人么,肯定是要自己先吃饱啦,自己不吃饱哪有力气管家管吖们呢?’你看,我婆婆是这种观点,你说田宇峰怎么会对我大方?田宇峰对儿子都不大方。我儿子读小学的时候,荆州最差的冰棒是五角钱一根,稍微好点的就是一元两元,田宇峰每天给我儿子四角钱的早餐费。我儿子说吃不饱,我就每次给五角钱,田宇峰知道了把我噘了一老餐,说我不该给儿子的早餐费涨价,我儿子就不敢要五角了。田宇峰自己每天早晨在早餐店吃多好,他父亲每天早晨的蛋花加面条,中午晚上两顿酒,就是不给儿子吃饱。你说这种人他会大大方方地给我什么?他的父母这种育儿观怎么能教育出一个仁义宽厚的儿子来?我不理解的就是田宇峰读过书,也算是在社会上混了这些年,他怎么就那么没见地?”

“你恨不恨他?”

“不恨。我只可怜他。他其实没有享受过真正的父爱和母爱,所以,他不相信人除了谋求衣食住行,大脑里还会有道德情义存在。他时刻担心他没钱了,大家都会看着他饿死而不会给他半粒米的救济。他最大的优点就是把自己的生命看得重,很怕死,不敢做害人的事。他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更长久地保自己的命,比那些不养家还败家的人强一篾片。他主要是不相信世上会有无私的爱。他知道我对他很好,他却很担心地对我说:‘别人说哪个对你很好就是做了亏心事。’我一听知道又是他母亲对他说的。我就问他:‘你有没有问你妈妈,今天能不能跟我睡瞌睡?’他又不做声了。第二天中午,他对我说:‘我又没有把我们的事讲给我妈听。’你看,你说一说你的看法,你说他有没有跟他妈妈讲?”

“没想到田宇峰还是个孝子,什么都听他妈妈的。就是有点儿‘愚孝’,不能选择性地听从。”

“这不是孝。从古到今该有多少孝子,谁像他这样听他妈妈这些话了?他是弱智,无能,起码的思维能力都没有。他妈妈给我讲过,田宇峰是他们家老幺,他妈妈觉得孩子多了养不活,怀他的时候就老在柜子边、床沿上勒自己的肚子,想把他弄流产,但他生命力强,没弄下来。我估计他是被他妈妈把脑子挤坏了,所以我不跟他讲什么,也不争他的东西,就当我是没有老公的。”

“这不可能。是你修养好。如果舒明义是这样的人我绝对受不了,至少要吵架。”

“那就是你没有碰到田宇峰这样的人,如果你碰到了,你就会发现吵架不顶用。跟他说什么他都听不懂。有一次,我对田宇峰说:‘我还是个处女’。我的意思是说从感情上讲,我是没有丈夫的人。他说:‘孙娃都要结婚了,还处女!’”

“呵呵呵,不是他不理解,我都不理解。你讲话太含蓄了。”

“含蓄一点,就是明知自己不能改变他,但想安慰一下自己!我这样就可以自己骗自己说:‘不是他对我无情,是我自己没有申明自己的立场’。”

“我理解你的心情。难怪舒明义那么伤感的。舒明义是蛮重情义的人,他觉得田宇峰对你太不讲情义了,他要我劝你想开一点。我没想到你过日子过得这么明白,你能这样淡然处之就好。夫妻也是各自走自己的人生路,能挽手并行是一种享受,不能挽手相扶持,各自独立,自己找到自己的平衡点也能稳步往前行。”

07

2017年8月1日,我从上海回到老,准备在老家陪父亲住几天后去仙桃参加同学会。

回家后才知道父亲已病了很久,最近的两个月常去医院,这个星期医生都不愿意给父亲用药了。我去请医生,医生说:“他郎(方言,意为:他老人家)已经不行了,所有器官都老化了,经不起用药。不是我们不肯用药,我们是怕他郎出意外,油尽灯枯了,我们不敢接

“那就让他在家里用药吧。麻烦您到我家里去一趟,给他注射一些营养药吧。”医生都是熟识的人,他们派人来家里给父亲注射了葡萄糖。

8月3号晚上,93岁的父亲离开了我们。父亲是听说自己器官老化无药可救了就偷吃了呋喃丹提前与我们分别的。

8月7号下午,高中同学打电话来说:“你怎么还没到?我们今天早晨就来了,他们几个昨天就来了,你到现在都还没来?”

我这才又想起我还有一个同学聚会。我不可能去参加同学聚会了,但我不想告诉他们实情,只说:“啊!我忘记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算了,算了,这次我就不来了。下次聚会我再参加。”

“来得及。明天的正式聚会,你坐飞机来。你现在就去坐飞机。”他们以为我人在上海。

我说:“不行的。我什么都没有准备,我儿子媳妇都不知道我要参加同学聚会,他们也没有准备,我来参加同学聚会,我孙女怎么办?”

同学生气了,连问我三句:“你不来?同学聚会说了那么久你忘了?我喊你来,你都不来?”

我只好说:“我真来不了。你去喊叶金枝吧,让叶金枝代替我参加聚会。”

叶金枝真的和她老公一起参加了由我们高二(1)班同学组织的聚会。事后,叶金枝给了我一张聚会时的合影,并告诉我聚会的细节。从叶金枝的讲述中我知道了当年带高中毕业年级的老师和同学们的近况。比较让人唏嘘的是教过物理课的邹老师和曾教过农机课的向老师,他们两位老师都没有去聚会现场。

除了邹老师和向老师,其他老师基本上都定居仙桃,也都去了现场。组委会给每位老师买了一套床上用品和一箱礼品糕点,没去现场的老师也准备了同样的礼物。

我也知道了这两位老师为什么没有去现场的缘由。

当年改革开放,邹老师、向老师和郭河中学后勤部的武主任三人承包了郭河中学的校办工厂,主要做无纺布生意。武主任主要搞管理,邹老师和向老师负责采购和销售。

开始几年都还可以,后来被人骗了一笔巨款,让工厂损失了近万元。校办工厂被迫闭,邹老师和向老师各分三千多元钱的债务,武主任分得几百元债务。

清算下来,向老师选择分期还款,每月从工资里扣除20元钱还给债主;武主任用自己的存款一次性还清了债务。

邹老师看着向老师一大家人每月用还款后剩下的三十几元工资,全家人每天吃咸菜,觉得这种日子太难熬了。邹老师觉得这种紧巴巴的日子自己一个月都受不了,要坚持十几年根本不可能。邹老师觉得自己读书时成绩那么好,做生意怎么会比不上他人呢?

邹老师坚信自己智商、情商在线,挣钱的事应该是难不倒自己的。邹老师找亲戚朋友借钱,也找他人贷款,不仅一次性还清了债务,还给自己的儿子买了一辆中巴车,让儿子经营郭河到仙桃的客车线路。

可是,儿子没跑几天就出了车祸,本钱都没赚回来,又倒赔了一把。儿子卖了车子勉强收回了个本钱,再不敢开车了,在家开了个小卖部。

小卖部的生意还可以糊口,就是没钱还债。亲戚朋友借的钱好说,贷款是有期限的,时间一到人家就上门来要钱。一次次找理由推延,次数多了,人家就不耐烦了,要把邹老师送派出所。

邹老师怕影响儿子的生意就躲到外面。洪湖、监利、天门等地,就是在沔阳周围的县镇,租个房子平常做戳戳生意(方言,比较随机的小本生意),逢年过节就画画、写对联卖。

偶尔回家来,一回来就被债主逮住被扭送到派出所去。后来邹老师就不敢回来了。偶尔会夜晚回来一趟,第二天清早就离家走了。儿子结婚、姑娘出嫁,老师都没有回家,只有一封信寄回来。

邹老师好不容易慢慢还清了欠下的债务,回到家里接手儿子的小卖部,他又没那个耐心,把小卖部给转出去了。

也许是那些年在外闲荡惯了,在家憋不住。邹老师自把小卖部转出去后,经常往外面跑,也不知他在忙一些什么。听说做过一笔煤生意,把一个曾教过的学生快害死。

邹老师有一个曾经教过的学生在开大型工厂,邹老师弄了一批煤卖给这个学生。结果,这批高价煤根本烧不燃。学生亏大了,又不好说邹老师的不是,这个学生的老婆气得要离婚。

我们同学聚会的一个月前,就是2017年的六月底,很少回家的邹老师中午回家了。邹师母问:“恁那么回来了?

“呃,我回来帮你办菜园子的。”

下午,邹老师还真的拿着一把锄头到自家门前的菜地里除草,干了一两个小时的庄稼活。

吃过晚饭,邹老师毫无异样地与邹师母聊天,就寝。

睡到下半夜,快天亮的时候,邹老师突然说自己人不行了。邹师母问:“不舒服,要去医院吗?”

“嗯,嗯嗯。”

“钱在哪里?你的钱放哪里在?去医院要钱啊,我拿了钱,我们就去医院。

“嗯嗯嗯,报报报……”邹老师努了努嘴,“嗯嗯嗯”地没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就出不来声了。

邹师母顺着邹老师眼睛望着的方向问:“钱是不是放在柜子里?”

“嗯嗯嗯”

邹师母打开柜子,没看到钱,上下翻看,没找到钱。放衣服的放杂物的抽屉都没看到钱或装钱的包包,只看到一摞报纸。

邹师母把报纸一张张抖开,终于找到了一千元钱。邹师母觉得邹老师的钱应该不止一千元,而且,一千元钱能不能够用也是问题。邹师母又把报纸扒拉了一遍,没找到另外的钱,只好作罢。然后,邹师母去喊隔壁左右的邻居帮忙。

等大家帮忙把邹老师送到医院时,医生说:“来晚了,人已经走了。”邹老师的儿子带了钱赶来,要医生再看看,医生还是抢救了一阵,没有效果。邹老师不治身亡

邹老师一生为钱,一生攒钱,一生攥在手里的钱从来不给邹师母保管。他应该没有想到,在自己急需用钱的时候,自己把自己给耽搁了!

08

向老师虽然没有出去挣钱,死守着工资还债、熬日子,但向老师的儿女都在学校安心读书,并且都考出去,谋得各自的饭碗。

其实,向老师一家人现在生活得很好,但向老师自己觉得,如果当初不是自己弃教从商,怎么会还圈在郭河?当年的老师一个接一个地调到仙桃,即使工作期间没调到仙桃,也在仙桃买了房,退休后搬到仙桃去住了。

向老师觉得,与自己身份地位差不多的同事,只有自己一个人守在郭河没有钱买仙桃城区的住房。向老师说自己不好意思见曾经的学生们,向老师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老师应有的形象。

“袁承宏老师都参加了聚会,向老师还不好意思去?”我问叶金枝。

“是啊。个人的性格嘛!袁承宏老师又找了一个婆婆子咧。”

“嗯?不是说他老婆摘菱角时淹死了吗?”

“是啊,就是他老婆淹死了他才又找一个呀。

“这么一个不顾家的人还有人愿意和他一起生活?”

“他还有退休工资啦。再个,他不顾家出名了人家都不理他,他到外面玩不好了,就不出去玩了,安心在家过日子了。农村妇女嘛,只要有口饭吃就行,袁老师的工资管两个人的吃喝还是没问题的。”

“现在年纪也大了,可能没精力出去玩了。”

“嗯,这几年还蛮好,没听说袁老师出去输钱了。”

“袁老师也在仙桃住?”

“不在。在张沟。袁老师是在张沟二中退休的。张沟二中就在张沟医院旁边;如果要到仙桃去办事,坐一路车也蛮方便,他没有到仙桃买屋。好像他的两个儿子也没有买房子,说两个儿子都过得满艰难。”

“哦!这人,真是太难说了。好坏对错一言难尽啊!你看那个向老师克勤克俭,养家糊口,把儿女拉扯大,个个安顿好了还觉得自己做得不好;袁老师偷懒耍钱,败家败业,老婆儿子都不管不顾,还一天到晚活得自在得很。”

“那个平成武好像说生病了,他这次没来。你们那个班在国内的同学有几个没,包括他一个。

“就是原来登报受表扬的平成武?”

“对。当年,毕业分配时他们一些人主动申请到西部去,还在中国青年报上登报表彰。他老婆和他是同班同学,同时到西部去的。刚开始几年他们两口子还过得蛮好后来,他们地质勘探所的工资不是国家发放了,谁有勘探成果谁有工资,他几年没有出成果,所以工资都没保障他老婆和他离婚了。离婚后,他就很悲观,可能有点儿抑郁吧。

“啊?我哪天回去了问问他哥哥,我们是一个村的。上次我碰到他大哥,他大哥说他过得蛮好么。可能只是短时间的情绪不佳吧。那个康志忠去了没有?

去了。我就是对康志忠比较熟,他是和我一届考出去的,但他没有与我打招呼。他去得晚,就和老师们招呼了一声,讲了个话,没吃饭就走了。总共没超过半个小时。他也没有和其他同学打招呼,估计他对你们那一届的同学也不熟。听说他比我们都大一些。他现在不在武汉大学了,他在省委。所以他只做了一个大会发言就走了。

“他不在武汉大学了?”

“嗯。现在是行政官员。”

“他可以算是我亲戚。但我不知道他转行政了,我只跟他一个姐姐有些来往。也没听她姐姐说到他。”

他像很忙的样子。我听同学们在对他说:2019我们再办一次同学会。要1979年的高二年级的所有同学都参加,国外的同学也把他们喊回来。

嗯,再次聚会,我争取参加

09

叶金枝走后我拨通了桃媛姨的电话。好久没有与桃媛姨联系了,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

桃媛姨,听说康志忠不在武汉大学了?

“嗯。转行政了,忙得很,前些天他到仙桃来都没有到我家里吃顿饭。我也忙,也没时间做饭他吃,他说不来我家我就没管他。”

“您那么忙,身体吃得消吗?”

“还好。就是有时候像胃疼。”

“那您还是要去医院检查一下,有病早治无病早防啊。”

两个星期后,家富叔找到我,说桃媛姨得了癌症。现在还没有告诉她的孩子们,就只有家兴叔几弟兄和康志忠知道,桃媛姨的父母和余奶奶都不知道。

我特意回了一趟仙桃,在桃媛姨那里坐了半天。桃媛姨说:“无所谓。我已经六十岁了,小昀他们家家都过得很好。原来,我还担心双昀,她读书读不进去。现在双昀最快活,她儿子读书蛮行,准备考少年大学。我这个病如果真像医生说的那样难治,我走了也无遗憾。能自己好,算是白捡了一条命。我不想住医院,就保守治疗,结果顺其自然。”

“也可以。双昀他们知道吗?”

“不知道。我不想告诉他们。我不想告诉任何人。家兴叔告诉了康志忠和他们家几弟兄,想劝我去住院。我不去。我不想一天到晚说自己是个病人。以前,医学不发达的时候,该有好多人有病没治疗。现在还可以保守治疗,我就先吃药试一下。正好是暑假,下学期我就不去家兴叔的学校了,我准备去学跳舞,练瑜伽。”

我赞同桃媛姨的观点。家兴叔也赞同桃媛姨的观点,并辞去了私立学校的一切职务,回家陪桃媛姨出入于公园、健身房、和家里的厨房。他们不仅作息时间大变,家里的饮食习惯也有了一些改变。

他们家里基本上是碱性食物。最常吃的是绿藻、带壳菱角汤,苹果更是像大米一样常年不断供。

桃媛姨吃的药都是康志忠帮她弄来的,她很少去医院买药,一般去医院只是检查。

我还听家富叔说,康志忠把桃媛姨的病情告诉了李小昀他们三姊妹。只是按桃媛姨的意思,他们三姊妹就假装不知道桃媛姨生病了,从来不在桃媛姨面前说相关的话。但,康志忠给桃媛姨的药都是李小昀和李双庆弄来的。

10

一年后的暑假,桃媛姨又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桃媛姨体内的肿瘤不但没有长大,反而呈萎缩状态。

听到这个消息,我知道桃媛姨在癌症面前平和淡定的表现让癌细胞自动往后退了。我也更加理解了桃媛姨与家人互相隐瞒病情的做法,对抗癌治病积极正面的影响。我在内心十分佩服桃媛姨一家人。

桃媛姨一如既往地从容面对生活的一切,善意地理解每个人的处境,尽心尽力地解答生活中的每一道考题。

桃媛姨把每一道考题都当做是提升自我的磨砺,认真对待,力求书写出一份非同寻常的完美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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