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影

记不清有多少个“五四青年节”没有人关注过我了，今年的“五月四日”，仍然是没人关注我。但四日那天，朋友圈的青春美照撩拨起了我的情思。我翻出自己的相册，浏览旧照——看到了一个曾经渴望留存“美颜”的我。

那一年，我读七年级，是一名应届初中毕业生。那一学期，学校安排了毕业照，班主任老师提前告知我们照毕业登记相与合影的时间。我在得到通知后，让父母给我做一件新衣服。母亲一改往日的吝啬，在供销社的布匹柜买来一段折价的零头布，吩咐二姐给我缝制一件衬衣。

衬衣缝制完成后，我一直舍不得穿，生怕穿在身上给弄破弄脏了，就一直放在衣柜里。到了照毕业相的日期，我拿出这件新衣，却发现这件花衣服前后都有几小块花纹不清晰。特别是领子上根本看不到花纹。我大失所望，问母亲，“这件新衣服怎么是这样的？”

母亲说：“这是零头布，就是一匹布的首尾段与织布机相连的部分，花色不完整，所以价格便宜。要不，你姐姐都没有新衣服，我怎么可能给你买布做新衣服呢？”

“可是，我要新衣服是为了穿去照相的。老师说：‘毕业照是放在档案里的，是要一直存放的’。穿这样子的新衣服照相，还不如不要。”

“瞎说。这衣服多好看。你人黑，这花布颜色浅，没花的地方是白色，特别是这领子是白色，正好可以把你的脸显白。”

听到母亲这样说，我就穿上了这件新衣服。

照相的时候，照相师傅来到学校，在一间学生寝室前放好照相机，照相机前放了一个凳子。同学们排队在这间寝室门前的操场上，先依次到照相师那儿拍登记照。预备登记照完成后再照班级合影。

我很紧张，因为我排在第一个。我问我旁边的好友：“我这样子行不行？”她说：“你辫子长了，登记照只能照齐胸，如果照不出辫梢的话就不好看，你把辫子解一节，把头发绳子往上移一点。”

我按建议把头发绳子往上移了一段，又把衣领整了整，只等老师喊我的名字。

当我拍好登记照从凳子上站起身走回队列时，我的好友告诉我说：“你的衣服颜色太浅了，和背景色基本上没区别。我觉得不是蛮好看。”

“啊，那怎么办？”

“你应该穿深色衣服，这样形成对比，那就好看。”

“我这是一件新衣服。为照相特意做的一件，我没有其他衣服了。我平常穿的衣服都是我姐姐的旧衣服。”

“找别人借。”

“找谁借呢？”

“就找别的班，今天不照相的班。你到别人班上去看看，有深色褂子你就找她借，跟她换衣服穿一下，照相完了你再还给她。”

我赶紧向教室走去，在几个教室前来回走动，寻找适合我穿的深色衣服。终于看到一件了，枣红与黑色相间的条纹，总体感觉是接近黑色的深灰，特别是那等宽的竖条纹显得很华贵，不像我那花色显得小家子气。我等在她的教室门口，听到她的老师宣布下课，我立马拉着她去上厕所。在去厕所的路上跟她讲了我的需求，她欣然同意。我们俩在厕所里交换了上衣。

可是，等我穿好这件深色衬衫回到照相场地时，登记照拍摄已经完毕，大家正在排队准备照合影。我还是心有不甘地找到照相师说：“师傅，我刚才穿的一件衣服不好看，我想换这件衣服照相。”

“那怎么能行呢？再照就要再用一张底片，又要花一张登记照的钱，你愿意交双份的钱吗？再说，大家都准备照合影了，也没时间了。你觉得这件衣服好看你就穿这件衣服照合影啦？”

“好吧。”

听说要交双份的钱，我就不想重拍登记照了。回到同学们中去拍合影了。

照片拿回家的时候，母亲说：“相由心生。哪有人照相像你这样这么在乎一件衣服的！你看，你的同学都是穿的浅色上衣，照相多好，你穿别人的这件衣服照相，反而显得皮肤黑黢哒。再说了，照相照相，是照相又不是照衣服，你看人家那看相的先生，人家都是看你这个人的面相、神态、气色。有谁看相是看衣服的？”

我也觉得合影上的那件衣服确实把我显得更黧黑，登记照上的衣服又把我显得更寒碜，觉得自己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效果适得其反，心中不快。但，听到母亲说看相不是看衣服，心中多少平复了些许。

母亲或许早已看透我的心思，她接着对我说：“人的相貌固然重要，但，人的品性、能力更为重要。无盐女长得丑，却可以当皇后；孟光长得丑，丈夫从不嫌弃她；穆桂英挂帅、花木兰从军，大家都赞扬她们有本领，从来没有人评论她们的穿戴。你要想变得好看，就多读书，多学本领，你人变聪明了，穿件麻布都好看。”

这次之后，我好像真的更加不在乎自己的穿着了。我不仅长期穿我姐姐的旧衣服，我哥穿不了的衣服我也穿。成年之后，我不用再穿姐姐的旧衣服了，但我很少专心专意为了给自己买衣服去逛街；确实需要添置衣服时，我从不以价格或品牌论好坏，只看它是否是我喜欢的风格。

现在，我也常常拍照留影，都是平常的穿着；又因为现在照相不需要消耗胶片了，更是随意抓拍日常。有一次，孙女要帮我修图，我说：“不需要，真实的才更具纪念意义。”

每次在一堆照片中选择保留的影像时，我都是选姿态更活泼、表情更丰富的，至于身材面相美不美都不在我的考虑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