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前,游泳时,我耳朵里灌进了脏水导致中耳炎;在海滩仰卧,脸上的皮肤被晒伤而退皮。
今早起床,发现晒伤的脸部已经好转。虽然中耳炎似乎没有痊愈,半边面部还有一些浮肿,但已无明显的疼痛之感。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发现昨晚的睡姿造就了一个新的发型。于是,拍照留影。
看着自己这个角度拍摄的这张照片,我突然想起了父亲。因为,我发现这张照片可以看出我与父亲是相像的。
我想起父亲曾经有过一次留影。我找出了父亲的这张照片,这也是父亲唯一的一次拍照。父亲留给我的这张照片,是1985年元月18日,阴历冬月二十八,我结婚当日拍下的。
当时,父亲从屋里走出,准备与门口的亲戚打招呼时,正好我同学拿着照相机来了。她让父亲走到路边的宽敞处,背景是亲戚们的自行车和郭河新桥。
冬腊月的天气,虽是晴天也没有特别亮爽的太阳光。那时的照相机功能很有限,或许是冲洗技术不过关吧,非专业摄影师的照片感觉有雾一般。但,父亲说“很好。就是我没有笑出来。”
我知道,父亲不是没有笑出来,而是笑不出来。
我的婚礼没有婚纱,没有婚车,当然没有像样的陪嫁。婶娘安慰我说:“有本领的人,谁靠嫁妆过一生啦?都不是用自己的双手挣来的!现在,爸爸妈妈要照顾哥哥,顾不上你,你也不要有想法,爸爸妈妈现在实在没能力。你也不消羡慕别人的,你结婚了自己慢慢挣钱了再给自己办一副家具。”
我当时觉得婶娘想多了,我就不是羡慕别人的人。我没有对婶娘说什么,但父母以为我不开心。特别是父亲,平常对我和几个姐姐特别好,他常说:“女娃在家里父母不疼爱,到婆家了,还有哪个疼你呀?”
父亲觉得他最应该辅助我的时候自己却没那个能力,他内心很自责,他极力想掩饰自己,给我一个开心的笑脸。但,当我凝视父亲的笑脸时,却发现了父亲眼中冰冻着的泪水。
半年前,母亲因脑溢血躺在床上半身不遂;我哥因病住院两年,刚刚出院不久还在坚持吃药,家里多年的积蓄都用作了医药费。父亲已经没有钱为我办嫁妆,他觉得亏对我了,但又不想我因此伤感。父亲的笑脸被“寒冬”的冷空气冰冻住,无法绽放,是这个笑脸让我很心酸。
看着父亲,我在心里想:父亲,您已经对我很好了。您没有重男轻女,很乐意地把我放进学堂供我十年长学;您没有居功邀赏,在我工作之后没有找我索要半分钱贴补您的日常开销;您没有以“抬头嫁姑娘”自居,找我婆家要半分钱的彩礼;您养女不为自己防老,只求女儿今后过得幸福,您从不当我诉说自己的困境。所有的家务,经济上的重负您都一人承担。父亲,您放心,困难是暂时的,我会努力把日子过好。总有一天,我会给自己挣一份体面的嫁妆,补拍一张被您牵着手的婚纱照,让您看着我的幸福,愉快地笑出声来。
可是,这个愿望直到我退休之年才实现。2017年,我拿到退休证的时候,才有精力和财力打造自己喜欢的家居,才有时间去给自己拍照。
我请专业摄影师帮我拍了一张照片——穿着婚纱与空气合影,因为父亲已经离世多年。
我揣着这张照片,去了北京,在人民大会堂顶层留下了我的足迹。
之所以要去人民大会堂,是因为父亲参与了人民大会堂的修建。工程结束后,父亲回家举办了哥哥的周岁生日宴。我的三个姐姐的婚礼都和哥哥的生日宴一样,特别隆重,场面壮观,方圆皆知。
那段年月是父亲最开心的日子。
而我的婚礼却是方圆难得一见的凄楚。父亲觉得委屈了我。我想告诉父亲,我没有受委屈的感觉,我能读书求学,自食其力都是父亲给予女儿的最大的恩赐。对父亲,女儿只有感激,只有没能为父亲分忧解难的愧疚。
现在,我已退休多年,今日的我与拍照时的父亲恰巧同龄。
我已儿孙满堂,而当时的父亲却独自照顾病中的母亲和我的哥哥,一个人操办所有事务,出面接待来来往往的亲友。
真想时间倒流,回到当年!
我会坚定地展开笑脸给父亲一个拥抱,大声告诉父亲:“做您的女儿,我很幸福。”
我会挽着父亲的胳膊拍一张亲密的“结婚照”!
陡然想起今天是父亲节。可是,我有资格过父亲节吗?父亲在世时,生活上我没有给予他丝毫的照顾,物质上没有给予他任何的帮助!
此时,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我的脸上绽放出他想看到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