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接受了

01

田米米刚上幼儿园时，第一个月每天三点钟放学，第二个月开始，每天的放学时间是四点一刻。放学时间调整到四点一刻后，田米米就在最开始的两天，连续两次尿裤子。

十月份的第一天回家，田米米小声对奶奶说：“奶奶，我裤子尿湿了。”

奶奶赶紧说：“啊，什么时候尿湿的？快去换衣服吧。”奶奶一边说，一边把田米米往卫生间弄。

田米米很难为情地说：“快放学的时候，我憋不住了。”

“为什么要憋呢？要上厕所直接去呀！”

“我以为可以憋住的。”

在卫生间，奶奶一边帮田米米洗身子，换衣服，一边对田米米说：“没关系。以后要提前上厕所，不要憋了。万一不小心尿裤子了要告诉老师，你有备用衣服的，免得穿湿衣服不舒服。”

第二天，奶奶去接田米米，生活老师提着一个塑料袋对奶奶说：“田米米今天把裤子弄脏了，我们给她换了一条，这一条洗过了，回去晾干就好了。”老师说着，把手上的塑料袋递给奶奶。

这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的是田米米换下来的那条裤子。奶奶接过老师递过来的衣服，连声对老师说：“谢谢老师，谢谢老师，麻烦老师了。”

02

回家的路上，奶奶对田米米说：“田米米，奶奶当老师的时候还代过体育课。奶奶给你讲一个体育课上发生的故事吧？”

田米米点了点头，奶奶便开始讲起来——

有一年，奶奶代了两节小学一年级的体育课。有一次，冬天很冷的一天，体育课上，奶奶正在整队，一个男生弯着腰对奶奶说：“老师，我要上厕所了。”

奶奶赶紧用手指着厕所的方向对他说：“快去，快去，厕所在那边，快往厕所跑。”

那个男生却捂着肚子喊：“我来不及了。我来不及了。”

“啊，那怎么办？”奶奶一边说一边朝四下观望。

奶奶看到同学们队列的前面，也就是奶奶的身后是一片树林，就赶紧对那个男生说：“就到这个树林去。”

那个男生一跑进树林，就蹲下了身子。奶奶就对其他同学说：“全体同学，向后转。”

这样，同学们就都背对着这个男生了。但，奶奶还是可以看得到这个男生的。

“多羞羞羞啊，还在老师面前，在树林里上厕所？”田米米对这个行为不可理解。

奶奶接着说：“人有三急。内急如果憋狠了可以憋出病来的。”

“您不是说，要保护好自己的隐私，上厕所也要讲文明吗？”田米米仍然不能理解。

奶奶耐心地对田米米说：“是呀。人和动物的区别就在于人是讲究文明的，人是懂得保护自己隐私的。但，有时候遇到特殊情况要根据具体环境灵活处理。奶奶读书的时候，经常到校办农场劳动，校办农场在很远的排湖。农场在一片农田中，农场周围是没有厕所的。同学们要上厕所时，老师就是让我们所有男生到农场的一头，女生到农场的另一头。一些男生围成一个圈，中间的空地就有一个男生在上厕所；女生也是这样，在农场的另一头，由一些人围成一个临时的厕所用。如果不这样，难道我们都憋住，整天不上厕所，等到晚上回家了再解决吗？那得有多少人尿裤子啊？奶奶班上的那个男生，他肯定是实在憋不住了，要不，谁能在操场边的树林中上厕所？为这个，奶奶还被校长批评了，但奶奶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处理。”

“校长怎么批评您的？”

“校长说：‘你怎么让学生在这儿上厕所？’奶奶就说：‘他实在憋不住了，大冬天的，总比拉在裤子里好吧？’”

“后来呢？”

“后来，奶奶就派班上的干部把树林弄干净了。并且，奶奶对全班同学讲：‘下课的第一件事儿就是上厕所。及时排便有利健康。’难道你们老师没说让你们上厕所吗？”

“说了。我不想在学校上厕所。”

“为什么？”

“老师说‘上厕所不能关门’。但，不关门就被别人看得到。”

“你们的厕所在哪里？”

“就在教室里。”

“在教室里？我怎么不知道？如果在教室里，不关门，那不是全班同学都看得见吗？”

“有格子。有板子分开成几段。”

“男厕所呢？男厕所在哪儿？”

“在一起。男生在一边，女生在一边。男生不跑过来就看不见我们。如果男生往板子那头走一下就看得见了。”

“啊？你们幼儿园的厕所不是在教室外面？也没把男生女生分开在两个屋子里？那不是进厕所的人或者站在厕所门口的人可以看到厕所里的每一个人吗？”

“对的。所以，我在学校厕所里拉不出来。”

“应该不会吧，既然是学校，肯定是科学规划的，怎么可能互相看得见，还开着门上厕所呢？”

“您不相信，您明天去看，您也不会在那儿上厕所的。”

“好吧。我明天去看看。”

03

第三天，奶奶比较晚地去接田米米时，看同学们都回家了，教室里只有几个老师。奶奶对老师说：“田米米说她在学校不会上厕所，我来看看。”

老师说：“她每天都上了厕所的呀。”

“我就是觉得奇怪呢！”

老师没说允许奶奶进去，也没说不允许奶奶进去。奶奶就一边笑着与老师搭话，一边跟着田米米往厕所里去。

厕所在进班级大门的右手边，紧挨着老师的办公室和学生午休室；进班级大门的左手边，也就是厕所的对面是餐厅和学生活动室。餐厅和学生活动室是没有门的，厕所、老师办公室和学生午休室都有门。

奶奶去的时候，只有老师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学生午休室和厕所都是开着门的。

走进厕所，迎门两长条洗手台，每一条洗手台上有六个水龙头和六个瓷水盆。进厕所门，在这条洗手台两边，靠墙，与洗手台平行的有两条厕所沟，每条厕所沟用五个隔板分成六个蹲位。

两长条洗手台中间夹着一块一米高的隔板将整个厕所分成男女两个区间，而这两个区间不仅在门口是公用一个空地进出厕所的，而且在两条洗手台夹着隔板的“矮隔墙”的尾部是相通的。学生在厕所里可以围着洗手台与隔板组合成的“矮隔墙”转圈圈玩儿。

我问田米米：“如果男生转过来怎么办？”

田米米说：“我们老师不让男生过来，也不许我们女生过去。”

“哦，那你还怕什么？男生不过来，确实看不见。你为什么还拉不出来？”

“您蹲着试一下呀，看您怎么拉？”

“好吧，我来试一试。”奶奶说着，就面朝洗手台蹲下去。

“这样不行。不能两只脚站在一边，老师说要一边站一只脚。”

“一边站一只脚也可以呀！不过，这样是有一些暴露，但也不至于拉不出来吧。”

“您是假装上厕所的，不行。要真的上厕所。您脱裤子呀！”

“好吧。”奶奶一边说，一边起身去关厕所门。

田米米赶紧阻止道：“不行。老师不让关厕所门的。”

奶奶把关厕所门的手缩了回来，把头伸出去看了一下，教室里及教室门口都没有其他人。只有田米米的三位老师在教室里交谈着。

奶奶一声不响地开始蹲坑，田米米在旁边喊：“拉呀，您拉呀，您怎么还是拉不出来？”

说巧不巧，正在这时，厕所门前出现一位家长。家长看到了奶奶，立马退出了教室。

正当奶奶准备起身时，厕所门前又出现了一位家长。

这位家长也是从教室门口进来，走到厕所门口与刚刚抬头的奶奶目光对视了半秒钟，然后，家长从厕所门前消失，转身出教室了。

田米米哈哈大笑：“怎么样？被人看见了吧？”

奶奶硬着头皮说：“看见就看见。谁不上厕所？”

04

回家的路上，田米米说：“奶奶，您不是说人的隐私不能曝光吗？您为什么曝光了还说‘看见就看见’？”

“这属于意外事故！虽然很难为情，但也必须勇敢面对。奶奶的老家是湖北，湖北的郭河南部有一条河叫东荆河，东荆河的河堤很高，我们本地人都称呼这段河堤为“洪堤”。有一年端午节，东荆河里赛龙舟，人们都去观看，有一位新媳妇也在观看赛龙舟的队伍中。新媳妇结婚不久，人们还称呼她为‘新姑娘’。这位新姑娘穿着很漂亮的新衣服，丝绸面料的衣服，跟着看龙舟赛的人们观看比赛。过了一会儿，下雨了，雨越下越大，大家都往家里跑，很多人的衣服都淋湿了。这位新媳妇也淋雨了，衣服也被淋湿了。新媳妇穿的丝绸衣服和别人穿的粗布衣服完全不一样，丝绸衣服是半透明的，淋湿后贴在身上，像没有穿衣服一样。新媳妇在洪堤上往家里跑，一些人看见了就喊：‘你们看啊，这个新姑娘没有穿衣服！’大家都看着洪堤上奔跑的新媳妇哈哈大笑。这个新媳妇听到人们的喊叫，看到人们都嘻嘻呵呵地看着她议论，她觉得太丢人了，就蹲在洪堤边把身子缩成一团，难过地流泪。有一位大婶看到了，这位大婶就撑着一把伞，把自家的床单拿了去给这个新媳妇披上，然后，把这个新媳妇送回家去了。你觉得是这个大婶做得对，还是那些嘻嘻呵呵喊叫的人做得对？”

“大婶做得对。”

“那你还喊起来说‘奶奶曝光了’？你应该赶紧到奶奶面前挡住奶奶的身子。还有，就是当作没看见奶奶被曝光一样，只字不提奶奶曝光的事儿。你看那个家长看到奶奶都像没看到一样，一声不响地走了。她有没有说‘哎呦，你们快来看呀，这个奶奶上厕所还不关门哟？’”

“没有。”

“对呀。这个家长就很有修养。奶奶还见过一个人，是个男生，他去洗手间，推开门看到一位女士在里面蹲着，他赶紧说：‘对不起，对不起。先生，对不起。’然后把门带好就退转来了。”

“您不是说是一位女士蹲在里面吗？为什么他喊‘先生，对不起？’”

“这就是他的高级之处。他这样表达的意思是：‘这位女士，您不必难为情，我都没有看清楚您是谁’。如果他直白地说‘这位小姐，没事儿的，我都没看清楚您，您不必难为情’，那会是什么效果？”

“呵呵。奶奶，您再讲一个这样的故事吧。”

“好吧，再讲一个给你听听吧！一个夏天，在学校的操场上，有两个班级的学生进行篮球比赛，其他的同学都在球场周围观看。比赛正激烈时，一个学生在接球蹦跳的时候裤腰带绷断了，裤子掉下来，所有人都‘哈哈哈’地笑起来。这个学生丢下球，提了裤子就跑进了厕所。大家望着他提着裤子跑向厕所的样子笑得更响了。但，等大家想看看他有没有穿好裤子时，他一个人在厕所里哭，他哭得很伤心，觉得自己无脸见人了。如果别人都不笑话他，当没看见一样的只说‘球’的事儿，就不会让他那么尴尬而难受了；或者他在别人笑的时候，也象一个旁观者一样跟着笑一下，也无所谓。因为大家都知道是意外事故，并没有在心里取笑他，只是觉得尴尬的场面来得太突然，太出乎意料而触动了人家的笑点而已。他没有这个心理承受能力，就为同学们笑话他就哭得伤心伤意，太没必要了。”

奶奶见田米米没说话，又接着讲：“还有一个暑假，仙桃市陈场中学的学生参加仙桃市中学生篮球比赛后坐中巴客车回去。中巴客车走到我们郭河路段的时候，突然起火了。车上的人一下子跑不出来，带队老师把车窗敲碎后，把一些学生从车窗里递出去了，有的人从门里挤出去了。最后有一个老师、一个学生、一个做生意的大妈没有逃出去，被烧成了灰烬。其他逃出车的人只是烧伤，没有伤命，但身上的衣服都被烧没了，没衣服遮体。赶来的好心人有的男士脱下自己的上衣给她们遮羞，有的女士没有多余的衣服脱下来，就用自己的身子挡住那些没衣服穿的人；附近的居民自发地拿出自己家里的衣服送过来给他们那些人穿。”

“就在公路上吗？”

“对呀，路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人笑他们被曝光了，只说他们‘好可怜’，都尽力帮助他们。”

“他们有没有一个人觉得很羞羞，去自杀想死的？”

“没有。他们只觉得自己很幸运，死里逃生了。他们还很感激那些帮助他们的人们；感激帮助同学逃生自己被烧死的那个老师和那个同学；也为那个大妈惋惜。那个大妈已经逃出去了，她说她的钱包在车上，硬闯进去拿钱包，结果把命弄没了。你说这个大妈傻不傻？所以，人时刻都要保持冷静，除了生命，其他一切都是小事儿。相对于失去生命，再多的物质损失，再尴尬的精神伤害都是不值一提的事儿。我们平常应尽量避免尴尬出现，万一出现了，要学会化解尴尬，化解不了就直接面对。人家笑，自己跟着笑一下；人家难受，自己跟着难过就行了，其实也没什么。”

“如果是曝光给一个坏人了呢？”

“那是比较危险。奶奶小时候在生产队玩儿，一个小妹妹在队屋旁边的谷草垛后上厕所，被一个坏人看到，坏人不仅不转身离开，还走到她跟前对她说：‘来，我帮你擦屁股。坏人还拿出一颗糖递给小妹妹，对小妹妹说：“你真乖，走，我带你洗手去吧。”幸亏这时候小妹妹的妈妈来了，把这个坏人骂了一顿。”

“后来呢？”

“后来，坏人就走了。小妹妹再也不敢随便到外面上厕所了。我们平常一定要注意安全，时刻检点自己的言行，不做伤害自己的事儿，也不做伤害他人的事儿。但是，当自己已经受到伤害时，一定要有承受的能力，并想办法减小被伤害的后果。”

05

“如果是自己做了错事，才被别人伤害的呢？”

“那更应该有直面错误的勇气，承受别人的‘自卫反击’呀。像有个男士上错厕所了，被女厕所的人追着打，他就不还手，只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厕所门在哪儿，我往哪儿出去呀？’人家以为他是个盲人，不小心走错了，就原谅他了。其实他知道自己错得太离谱了，只有假装是盲人，甘愿受罚的样子来化解这场尴尬。”

“那不是骗人吗？”

“这种‘骗’的出发点是向善的，人们把它叫技巧，叫机智应对。有个叔叔，名字叫古尔福。他上班常常迟到，老板很生气。有一次，他又迟到了，老板忍无可忍，很严肃地对他说：‘下次迟到，直接收拾东西走人，回家去吃你自己吧。我们这里养不起上班迟到的人。’听到老板的训斥，古尔福觉得自己确实做得不对，从此很努力地约束自己的作息时间，好长一段时间都是按时上班的。可是，有一天，古尔福不小心再次迟到。古尔福飞快地跑进公司时，大家都兢兢业业地工作者，里面很安静。有人用眼神示意他：老板正在生气。古尔福知道自己太让老板失望了，于是，他恭恭敬敬地走向老板。来到老板面前，古尔福突然笑容满面地用双手握住老板的手，很有礼貌地说:‘您好!我叫古尔福，我是来这里应聘工作的。我知道这里5分钟之后有一个职位空缺，我想我应该是来得最早的应聘者，希望我能捷足先登，为您效劳!’说完，古尔福满脸自责，而又充满期待地望着老板，就像个犯了错误正等着老师原谅的学生。看到他的样子，同事们都大笑起来。老板也憋不住了，笑着说:‘那就赶紧工作吧!’你看，从同事到老板，没有谁说古尔福‘睁着眼睛说瞎话’，大家都知道，古尔福是用这种幽默机智的方法承认自己的错误，化解老板对自己的不满。他的同事们和老板看到他真心知错勇于改错就都谅解他，让他保住了自己的工作。”

“可是，那个在厕所里哭的同学怎么办才好呢？”

“他可以迅速地提起裤子，然后说：‘幸亏穿了个内裤，不然就更惨啊！’他也确实在外短裤里面穿了一条三角内裤的。对男生来讲，那样的曝光根本不算什么，像游泳的人，穿的泳衣不都是那样的吗？再说，大家都知道这个学生是意外事故，根本没有鄙视他的意思，连取笑都算不上，就是觉得那个样子很滑稽，很好笑。哎，要是明天有人对你说：‘田米米，你奶奶上厕所不关门耶！’你怎么回答？”

“我就说，‘是老师不让关门的’。”

“田米米，我好像知道你们老师为什么不让你们关门了？”

“为什么？”

“老师怕你们在厕所里面疯赶打闹。厕所是方便的地方，上完厕所应该赶紧出来。厕所门开着，老师就可以及时知道你们在厕所里面的情况。老师每次让你们上厕所的时候，肯定是关好教室门了的。如果教室门是关着的，就不会有家长或者其他人进来看到厕所里面了。而老师不许男生越过洗手台，到女生这边来，那你们女生也是安全的。对不对？现在，你能接受学校的厕所吗？”

“好像可以接受了。”

“宝贝，你是个喜欢思考的孩子。奶奶爱你！”说着，奶奶抱起田米米，托着田米米的胳膊转了一个大圈才放下来，然后，牵着田米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