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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宪凤的头像

万宪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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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3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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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牵

春秋冬夏当琴键,

喜怒悲欢做管弦。

弹唱吹拉观苍海,

诗歌词赋叙流年。

“谢谢挂牵。祝你全家安康!”是退休在家的刘老师与我微信聊天时的最后一句。这里的刘老师,是教过我高中语文课的刘隆基老师。

刘老师已退休多年,现在居住于老家的仙桃市。我长期在外地,从高中毕业那年起,到2019年5月止,我与刘老师几十年未曾见面,也从不曾联系。

我与刘老师从未联系,不仅仅是因为我与刘老师不曾有见面联系的机缘,更主要的是因为,在我的心里,刘老师根本不认识我。

教过我课程的语文老师,为什么我觉得他不认识我呢?这得从1973年的那个儿童节说起:

1973年的春季学期,我就读于郭河公社的光辉小学,刘老师任教于郭河公社的凤楼小学。两所学校隔着一条通州河,距离不足一千米。光辉小学的学生全是光辉村的人,只有极少数郭河街道的学生。凤楼小学的学生名义上应该全是凤楼村的人,但实际上绝大多数是郭河街道的学生。

光辉小学和凤楼小学是郭河公社下属的两个村小,分别在通州河的北岸和南岸。郭河街道的居民大多居住在通州河南岸,郭河中学也在通州河南岸,且凤楼小学有像刘老师这样的科班出身的专业教师,光辉小学没有一位科班出身的教师。所以,街道居民包括北岸居住的街坊,他们的孩子绝大多数都就读于南岸的凤楼小学。

两所学校属于同一个级别,师资力量悬殊却很大,在街道居民及两个村的村民内心里,是把凤楼小学看成公社直辖的,光辉小学才是实实在在的村办小学。对于两所学校的认知,我估计光辉小学的校长是最不认同人们的这种品评的。我感觉我们光辉小学的校长心里卯足了劲想提高学校的实力,无论郭河公社在教育战线举办什么活动,我们光辉小学的校长都是全力以赴争先进的。

这一年的儿童节,郭河公社要各村的小学准备一个节目,到郭河中学的操场上举办文艺汇演。我们光辉小学由一位扫盲出身的女老师带队,参演的是一个舞蹈。我这样的丑丫头也上场了。可见,光辉小学的女生多么的不够数!

凤楼小学参演的是刘老师导演的一个舞台剧,《草原英雄小姐妹》。刘老师在凤楼小学组建的文艺舞蹈队,百分之九十的演员都是街道的孩子,个个长得水灵。她们的服饰鞋袜以及衣帽道具与我们光辉小学的学生装扮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汇演结束,他们的舞台剧评了一等奖,我们的舞蹈榜上无名。更要命的是,有人指着我说:“那个娃,跳得好丑啊!”很显然,这一次的文艺汇演,我和刘老师互不认识,共同点就是我们都成了“名人”。

第二年,郭河公社教育组出面,分配了两个应届师范毕业生到我们光辉小学,又把凤楼小学与我们同年级的街道的学生分了一半到光辉小学,我们年级就由一个班级变成两个平行班了,舞台剧《草原英雄小姐妹》的部分演员也被分到了我们学校。

与《草原英雄小姐妹》的一些演员同班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听刘老师。他们给我介绍,说刘老师如何会唱歌、跳舞、拉二胡、弹琴……好像刘老师什么都会,我当时特别特别羡慕他们能做刘老师的学生。

我们上初中时,刘老师已经调到郭河中学。刘老师在郭河中学也组建了一个文艺宣传队,当年参演《草原英雄小姐妹》的演员都进了刘老师的文艺宣传队,还有其他的学生,吹笛子、拉二胡、弹扬琴的等组成的乐队。这支队伍很庞大,其中的队员,每天的早晚自习都出教室跟着刘老师练习各自的基本功。

在我的心里,这个文艺宣传队就是我们学校的“皇家乐队”,每次看到队员们去找刘老师时在教室里出出进进,就觉得他们这些文艺队的同学就是天之骄子。每次的文艺汇演,我都是羡慕到极致,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是一个极其忠实的观众。这时候的刘老师仍然不认识我。

进入高中,终于成了刘老师的学生。刘老师带我们的语文课,但不是班主任。第一次发现班主任可以不是语文老师,觉得好奇,上课时特别地多看了几眼这个语文老师,但刘老师根本不看我。

刘老师是郭河中学顶级文艺才子,我是郭河中学一个毫无文艺细胞的普通学生;刘老师是教语文课的,我是最不会写作文的。凡是刘老师擅长的,都是我的短板,我觉得刘老师不看我,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也没有多想。不过,时间长了,我发现刘老师不仅是不看我,他好像没有看任何一个学生。刘老师讲课是那种自我陶醉、自我欣赏型的。刘老师讲课,让我想起山中的小溪,让我想起溪水长流的景观。

刘老师讲课声音很轻,自言自语似的,就像山间的溪水,无论是否有游客驻足,是否有风雨侵袭,它都不改变步伐,旁若无人地按自己的节奏流淌着。印象中,刘老师从未点人课堂发言,至少没有指名我发言,一次都没有过。甚至,我在做刘老师学生的一年多时间里,从未与刘老师面对面说过一句话。

这期间,刘老师在班级念过我的一篇习作,是记叙文。整篇作文读完,刘老师好像也没看我一眼。并且,不知是我没听到,还是刘老师根本没讲,除了照读那篇作文,我没有听到刘老师的其他说词或者有关的评语。记得我当时的心里不知道刘老师念我的作文是表扬我还是批评我。

也许是我没听到吧!刘老师讲课一直都是声音很轻,教室里基本没人讲小话。大家都是张着耳朵听讲,不然,很有可能听不清刘老师讲的什么。我是个上课喜欢开小差的人,估计是我漏听了。反正,我当时就觉得很不好意思,心里在想:我大脑没有创意,又不善于文字抒情,我平常写读后感、观后感之类的作文,挤牙膏似的都挤不出几个词句来。这篇记叙文既没有创意,也没有抒情,仅仅是复制事情写实而已,老师是不是认为我这篇作文就是对生活的抄袭呢?

我当时是像挨批评一样听刘老师读完我的这篇作文的。读完之后,刘老师也没说什么。我一直不知道刘老师究竟是想夸奖我,表扬我;还是想指点我,提醒我。刘老师没对我说过什么,我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直到后来,我换了另外的语文老师,我好像一直都没有和刘老师说过一句话,当然也从没问过刘老师关于那篇记叙文的事。

2019年5月,我们高中同学举办毕业四十年的同学聚会。当我看到刘老师进门时,我立马迎上去,却冲口而出一句:“刘老师好!您应该不认识我吧?!”

刘老师真不认识我。他望了我一眼对我说:“这么一看,确实想不起来,你说名字吧!”

“万宪凤。”

“哦,对,万宪凤。我想起来了,那个脸上干干净净的一个女生。”

“脸上干干净净?”我心里想,这个刘老师把我当成谁了。

“是啊。我对同学们都说过的,我对下一届住校的女生都说过,你虽然个子不大,但做事非常认真,长期都是头发光光溜溜的,脸上干干净净的。”

“啊?”这时候,我大脑飞速运转,脑海里仍然没有出现任何时候刘老师注视过我的镜头。而且,我也没当过住校生。我就觉得是刘老师教过的学生太多了,没有对上号。

怕刘老师尴尬,我赶紧附和着说:“呵呵呵,您还记得那时候的事啊,您记性真好!”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脑海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场景。

我的头发发质很差,轻飘飘的像玉米须,又少,很不成型,稍有风吹,头发就乱糟糟的。有时,头发掉下来遮住眼睛,我喜欢用手指拢一下头发。有时候没事了,或者思考问题的时候,我也会不自觉地拢一下头发。高一的时候,有一次课间,我又在习惯性地拢头发,同学兼闺蜜来到我跟前对我说:“难怪你头发老是光光溜溜的,原来是你老在用手梳它。”

“我头发光光溜溜的?我头发就是乱糟糟的哟。”

“哪说,你头发老是光光溜溜的。老师都说了的。”

“老师?哪个老师?”

“语文老师啊。”

“语文老师?”我当时心里根本没想到是正给我们代课的刘老师,只是想是不是初中的语文老师啊?没等我继续问清楚就打上课铃了。一件小事,我也没放在心上,之后也没再想起这件事。

今天想来,当时,同学说的“语文老师”应该是刘老师!又想到记叙文的事,我便对刘老师说:“刘老师,您昨天发在群里的那首词,我蛮喜欢,我也想学习写诗作词。我也学着和了一首,感觉写得不好,根本没诗词的味道,像记叙文一样的!”

刘老师说:“写得好。就是要平铺直叙。你的那首和词写得蛮好的。”

听刘老师这么说,我知道刘老师压根就没想起当年念过我的那篇记叙文的事,同时,我也知道刘老师看过我的那首和词了。为避免尴尬,我换了问题,请教刘老师道:“刘老师,您的那一句用‘华年’正好押韵,您为什么用‘年华’而不用‘华年’?”

“诗词讲求韵律,但更主要的是内容的表达。有时候,为了确切地表达内容,个别字可以放宽要求。写诗作词不是玩文字游戏!再者,古韵和现在的新韵是有区别的。”

“啊,这好像太难了!”

“你想学的话,先买一本朱光潜的《诗论》读一读。”

我真的买了一本《诗论》,并和刘老师互加了微信好友。在读过一遍《诗论》后,我就开始诗词创作,主要是锅碗瓢盆之中的情感抒发,自由自在之时的心灵放飞。

开始创作后,我发现自己好像理解了刘老师做人的格调:不声不响,更不处心积虑地经营自己的存在感;不急不躁,更不费尽心机地谋求自己的关注度。对文学的热爱,只是自娱自乐,绝不哗众取宠,更不虚张声势;对功名的索取,只愿自给自足,毫不急功近利,更不卖友求荣。

这也是我追求的格局,我很喜欢刘老师的这种人生姿态和对生活的处置态度。从此,我与刘老师的联系多了一些,我常向刘老师讨教一些问题,时不时地会和刘老师聊上几句。

最近有些忙,疏于上网,等到新年来临时,陡然想起有一段时间没和刘老师聊天了,便用微信给刘老师发送了一条:“刘老师好!好久没看见您,您最近还在拉琴没?”

“……谢谢挂牵。祝你全家安康!”收到刘老师的回复,真心佩服刘老师的眼明心亮,一眼就望见了我发短信的真正意图。刘老师是耄耋老人,一段时间不在网上露面,我便胡思乱想,就想探问近况,考虑到过年要说吉利话,便婉转了一些。很显然,刘老师明白我的用心,详细介绍了自己的身体状况,让我不用挂念。由此,我感觉到刘老师是个心思细腻之人,他之前对我“脸上干干净净”的评价,并不是认错了人。

一直以来,我都有做事认真过头的毛病,长期被母亲和胞姐数落。母亲的口头禅就是“咧个幺丫头太掂滴(方言,要求过高、细致至极的意思)了。穿袜子都要两只扯得一样高。梳头发像一根根地在理,十几根头发每天要花几个小时。”胞姐数落我的出口标就是:“像玉苞须子的几根头发,混半天嘞,能梳出个花来!”连我婆母和妯娌都说我:“读书读迂了,滴哆(方言,这里指遇事太过计较,办事不利索,思维不迅速)得很。”

我从小听惯了这样的数落和抱怨,虽然知道这是我的劣势,但也习惯了,从不生气,也不放在心里,丝毫不影响我的办事节奏。

有一次,我老公也附和家人对我说:“你看我们好快呀?哪像你,慢腾腾的!”

这一次,我接口说:“呵呵,我为什么这么慢啊?你看,我跟你比,我说话比你快、吃饭比你快、读书比你快、写字比你快,为什么做家务事没你快呢?你晾的衣服,大夏天的太阳十二个小时干不了;你做一顿饭,厨房就像个厕所,灶台像茅厕板子;你炒个菜,锅周围撒落的不要了的可以捡半碗;你洗个碗,碗上面还有油盐味……我做事不像人家那么熟练,没有别人的动作麻利,但我绝不会像你这样偷工减程序,为追求数量而在质量上打折扣。我也不理解你,一天到晚慌慌忙忙,做什么事都紧张兮兮的,不知你为了追赶什么?”

我也知道,所有认识我的人都认为我做事太挑剔,但我改不了这个毛病。对于学习,它的好处就是,比如考试,只要是我会做的题,差不多都是百分之百答案正确,基本没有笔误、别字之类的出错。大概这也是我智商不高,考试却常常得满分的缘故。

“脸上干干净净”应该是源于我脸上没有疤痕。平常,偶尔也会听到有人对我说:“你脸上好干净啊,一点儿东西(痘痘、疹子之类的)都没有。”

……

想到这一些,我感觉到,全世界都认为我的“掂滴”“滴哆”这个缺点,在刘老师的眼里是长处,被冠以了“做事非常认真”的美名!

我也想起,我的母亲经常在亲朋好友面前介绍我:“咧个丫头,裤子从来没有穿歪过。头发,梳得抻妥(方言,顺眼、美好的意思)了。晾的衣服,四角四正,比别人浆过的衣服①还要平整,就是慢。我们这些人抢火她都不急,她总要把她的头发梳好了,衣服穿得周周正正的再出来。”

由此看来,我在做刘老师学生时期,刘老师和我的母亲一样在关注我的!

原来,刘老师看似“目中无人”的讲课,其实也是在细心地观察他的每一个学生的!

感激!感谢!感恩!

在这里,我祝刘老师及家人新年安康!万事呈祥!

并祝我遇见的所有老师,亲朋好友心情美好!兔年吉祥!

注释

浆衣:没有熨斗时,人们整理衣物的一种方式。把脏衣物洗净、漂洗后拧干,放入开水稀释后的米汤中浸泡约3-5分。取出浸泡好的衣物,再轻漂洗,然后抚平凉干。即使是皱巴巴的旧衣物,通过这样的浆洗,也可以变得很平展、挺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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