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汉平原的排湖之南滨,沔城风景名胜区之东北,仙桃市的西南部,通洲河畔,被张沟、沔城牵手贴于仙监公路上的郭河镇有一个郭家河街道,简称“郭河街”,那里就是表兄的老家所在地。
表兄是我姑妈的独子,姑妈是我父亲唯一的胞姐。姑妈的第一任丈夫因病去世,没留下子嗣,几年后,姑妈二婚嫁给伍姓人。我们称姑妈的第二任丈夫为“伍家姑父”。姑妈与伍家姑父婚后的第三年才生下表兄,取名望星,我称呼“望星哥”。望星哥与姑妈生活的家是表兄的第一个家。
表兄的第一个家落在通州河上的郭河桥南头张家大户旁边沿河路的边角处,坐西朝东,是借用了张家的一面墙搭起的一间抹角棚屋。棚屋的主人伍新南,是从抗美援朝战场上回来的,在距离郭河街两三公里的埠湾供销社上班。伍新南的老家是监利,家境贫寒,退役到郭河,安排在埠湾供销社。伍家姑父清贫如洗,他在与我姑妈结婚时,在我祖母的强烈要求和鼎力支持下,才造就了这个不足30平米的小棚屋。
表兄的这个家离我家一两百米的路程,它就在郭河桥的桥头,所有南来北往过桥的人,都从表兄门前过。我们家人上街、赶集也必须从表兄家门前过。平常的日子,我们经过表兄的家门时会和姑妈见面打招呼,姑妈也是三天两头或一天几趟往我们家去,在我们家与祖母聊天玩乐。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的一个秋天,这天天气很好,姑妈空闲时照例到我们家玩儿。这次,姑妈是抱着刚过周岁的表兄在我们家,坐在门前,姑妈与祖母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家常,姑妈说:“今天怎么有些头晕啊?”
祖母说:“许是带孩子累着了。多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们说话的时候门前树上有一只乌鸦“哇”地一声响叫,扑棱翅膀飞走了。祖母和姑妈都抬头望了一眼,也都没在意,说说讲讲中姑妈离开我们家,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清早,我们家收到噩耗,姑妈夜晚去世了。祖母呼天抢地,肝肠寸断;表兄行若无事地趴在姑妈身上,扯衣服、找乳头、寻奶吃;左邻右舍帮忙料理,看着刚满周岁懵懂无知的表兄心酸泪下。
祖母想到了那声乌鸦的叫喊,后悔不已:“我怎么那么大意啊?!昨天是有一只乌鸦在门前很响地叫唤了一声,我为什么没有向地上吐一口唾沫,用力踩两脚说两句狠话呢?我为什么不找一块红布条让你系在家里的门闩上呢?明明有兆头,我为什么不破解,让你丢了命啊?”
大家都劝慰祖母:“那是迷信咧,不要太自责了。再说,谁没有头疼脑热,只能说昨天头晕时应该去看医生的,但人死不能复生,好在她留下了一个念记,这望星长得多好啊,这么小,还要人照顾,您千万要保重身体,望星还要靠您的。”
从此,祖母把她所有的悲痛和愧疚都转化到精心照顾表兄,细心抚育表兄的日常里。
料理好姑妈的后事,祖母住到表兄家,全心全意照料表兄和伍家姑父的生活。眼看着表兄一天天长大,活泼乖巧,聪明可爱,祖母的心情逐渐好起来,张罗着给伍家姑父续弦。祖母给伍家姑父介绍了邻村的汪姓女子,上无老下无小,无牵无挂的一位寡妇。但伍家姑父不同意,伍家姑父喜欢另一位苏姓女子。
苏姓女子是埠湾苏杨人,她的丈夫病逝了,他们孩子中大女儿已经出嫁,最小的女儿比望星哥大两岁。苏姓女子平常以编制斗笠维持生计,她家的斗笠卖到供销社正好是伍家姑父负责收货,他们这样相识并互生好感,他们俩愿意组成新的家庭,一起过日子。祖母了解到这位苏姓女子和前夫有八个孩子时,老大不乐意,她极力劝说伍家姑父续娶汪姓女子进门。
伍家姑父对祖母的劝说置若罔闻,他很希望娶苏姓女子为妻。在祖母不同意的情况下,伍家姑父强行把苏姓女子带回家,并毫不留情地对祖母下了逐客令。从此,表兄在这个家里继失去亲生母亲之后又失去了外祖母的照料。
苏姓女子进到表兄家后,我们称呼她为“苏家姑妈”。苏家姑妈礼节上还是当我祖母的亲生女儿一样与我们家保持来往,平日里负责表兄的饮食起居。这期间,表兄常常一个人来我们家,在祖母的房间打牙祭。
我们家如果有了好吃的,祖母会暗自给表兄留一份;我们家没有好吃的食物时,祖母会不声不响地上街去买一些好吃的等待表兄的到来。每次表兄来,祖母准备给表兄食物的时候,她就把她的衣柜门打开当门帘,让表兄在这个特制的门帘里吃美食。我们家人都知道祖母是不愿让我们兄弟姊妹看到表兄独享“美食”,又不好意思直接关房门,才有这样遮掩的行为。每当这种时候,我们家人都当没看见的。
这样的日子也不是很长久,表兄十二三岁时,我祖母去世了。祖母去世后,表兄的日子更加困苦,他与苏家姑妈的关系变得极不和谐。
有一天,苏家姑妈来我家找我母亲吐苦水:“……舅娘,您看我以后怎么见人啊?我自己八个孩子,一个都没有带来,我从来都没有把他们带在身边照顾的想法。当初,最小的老幺拉着我的衣服要跟我来,我都是一把推开了她,一个人来的。他们到我这里来看我,我陪他们讲会儿话的时候都不多。我觉得望星小一些,应该多一些照顾,我来这家里这么多年管他吃管他喝,到头来他这样子对我?在家里他不尊重我,我都不计较,他跑到学校里去说,让他老师把我喊去,说我不给他吃饱饭,在全校大会上批斗我,千人百众,您说我这脸往哪里放啊!”
母亲尽力劝慰,安抚着苏家姑妈:“十几岁正是发犟的年龄,又像懂事儿又像不懂事,您不往心里去。您对他好不好,大家都看得到,您不着急。可能有一些误会,您可以找机会去跟老师解释一下,都是乡里乡亲,话都说得清楚的。望星来了,我也给他讲讲道理,生活本来就不容易,哪个家里又是柴米油盐堆着的呢?都不是谋柴谋米才有吃的。”
这样的谈话收效甚微。之后,表兄与苏家姑妈的关系还是不够和睦,表兄很不愿意呆在家里。
表兄初中刚毕业就跟随我父亲去做泥瓦工。有一天晚上,我听到父亲在与表兄训话:“你看你,哪个裤子的裤脚像你的这么大、一脑壳头发那么长、年纪轻轻还留胡子,你看你哪里像个搞事的人,就像街上打架闹事的混混、痞棍。在外面我不好说你,我忍到这时候才说你,你说你想做事,你这像做事的样子吗?”
表兄解释说:“您不晓得,像我这样单家独姓,又没兄弟姐妹护帮的,到外面总是被人欺负。我特意弄成这个样子,别人看我像混混,才不敢欺负我。我不是想当混混,不是想去和别人打架,我只是想出去挣钱,不被人欺负。”
“你还小,还可以读书,不必急着挣钱。你有文化,会办事,行得正坐得稳谁欺负你呀?”
“舅舅,文化有用吗?我没钱,没房,谈朋友都不成。我们隔壁的姣珍,她好喜欢我,我也特别喜欢她,但她家里人就是不同意。她爸妈嫌我们家穷,说我们家房子都没有。我说我用三年时间挣钱重新建房子,他们家还是不同意。他们还说,如果我有钱建房子也不能再在他们隔壁建房,那是他们家的土地,要我离他们家远远的。现在的土地都是国有了,他们还说是他们家的,您说这不是欺负人吗?”
“那个王木匠的女儿,王淑香说相中你的,是怎么回事儿?”
“那不行。王淑香是喜欢我,但我不愿意。她是独生女,肯定是要我到他们家做上门女婿的,我不愿意。我虽然穷,但我绝不做上门女婿。我就是要自己挣钱,凭自己的能力成家立业。”
“娃儿哟,凡事都讲究缘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有这份心,无论做什么事,就应该只尽力把事情做好,是不是挣钱是看机缘的。世上只有财赶人,没有人赶财的。财赶人财满盆,人赶财赶不来!婚姻更是讲究姻缘,它也讲究门当户对。当年,你们的房子确实是借用的张家土地,还借用了他们家的一面墙。人要知道感恩的。再说,你们两家家世确实不一样,他们不同意你和他们家女儿谈朋友也可以理解。你不要太置气,按自己的计划该做什么做什么,你把事做好,结果顺其自然。你如果有才有德,有能力有担当,人家自然会改变对你的看法。穷不可怕,不明白事理才可怕。世上没有穷死的人,只有蠢死的人。你一定要懂得,婚姻大事还是要随缘,他们家那么反对就说明你们俩没缘,世上女子千千万,说不定以后能遇上更合适的人,顺从自然吧。你只记住一条:无论接手什么事,把事情做好放在第一位,能不能挣钱放在第二位,切莫不可把钱财放在道德礼仪之上。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尽心竭力地做事,真诚友好地对人,老天不会亏待你的。”
表兄似乎听进去了我父亲的劝说,开学季,返回学校读高中去了。两年后,表兄因为有商品粮户口,被安排到郭河轴承厂上班。
在轴承厂,有一位白姓大姐对表兄特别好。白大姐比表兄年长几岁,她总像关爱自家兄弟一样关心表兄,表兄便亲切地称呼她“白姐”。白姐经常邀约表兄和同车间的同事们一起到她家吃饭,玩耍。
白姐结婚后调离了郭河轴承厂,有机会时还是会请表兄和同事们去她家玩。有一次,白姐又邀约表兄他们一起去她家吃酒玩乐,表兄喝多酒了,就在她家多休息了半天。表兄没有与大家一同回厂上班,又没有写书面请假条,被领导批评,说他无故旷工,要求写检讨。起先,表兄不肯写检讨,他认为自己喝多了,无法写请假条;而且同事帮他请假过了,他不算旷工。后来,在父亲的劝说下他写了一份检讨,没想到他的检讨书被领导欣赏,提拔他做了车间主任,后来晋升为厂长。
表兄在白姐家里认识了一位柳女士,两人很谈得来,后来发展成恋人。在表兄做车间主任时,与这位柳女士结婚成家,我称呼这位柳女士为“柳姐”。我第一次见到柳姐就发现她与张姣珍有一些相似。接触几次后,我感觉到柳姐的眼睛和脸型特像张姣珍,特别是说话时的眼神和微笑时的神态。柳姐与张姣珍区别最大的是皮肤和嘴巴,还有就是柳姐的身材是那种很能吃苦的骨相,柳姐对表兄的态度是那种非他不嫁的姿势。听表兄说,表兄第一次到柳姐家,柳姐的家人也是强烈反对,连一顿饭都不肯招待表兄。柳姐当场就对家人说:“你们不招待他,我也不在家里落住。你们轻视他就是轻视我。你们对我好,就必须对他好。”
表兄和柳姐的婚房是表兄在轴承厂内的宿舍,这个婚房就是表兄的第二个家。这个家在郭河轴承厂内,面朝民政街,是一个30多平米的单间隔成的三个区块,很雅致的温馨爱巢。参观表兄的第二个家,是表兄结婚后的第一个春节,大年初一的早晨。
由于表兄与继母的关系不是很好,表兄结婚没有在老宅办婚礼。表兄是在轴承厂的办公室办的婚礼,现场也没有“拜父母”这个环节。这年的春节到来,大年三十表兄和表嫂回老宅一趟,也没有与伍家姑父、苏家姑妈一起吃顿团圆饭。父母看表兄是新婚,便叫他带着表嫂到我家吃团年饭,并交代他俩第二天大年初一还是到我们家吃饭。
第二天早晨,表兄一个人来了。表兄说是与表嫂吵架了,表嫂生气不肯到我们家来了。表兄和我母亲商量让我去把表嫂请来。表兄告诉我他家的住地,并嘱咐我一定要把表嫂弄来。
我按表兄的描述找到了表兄的家,敲门进去,表嫂还躺在床上没起床。他们的婚床放在房间中部靠前,三层颜色深浅不同的绿色系帐帘,组成不同的图案特别典雅的感觉。我进门就说:“哇,好漂亮啊!我老说柳姐漂亮柳姐漂亮,没想到柳姐办事更漂亮。您的审美档次这么高啊,这帘子太漂亮了,不仅颜色雅,这式样,这布局,哎呀,我太喜欢了。又刚好把房间隔成了三段,前面是客厅,中间是卧室,后面是书房。难怪您躺在床上现在都不起床的,这是蛮舒服,这好享受啊!但,要吃饭呀,快起来到我们家过早去。望星哥都到了,他说您还在睡懒觉,我还以为是您在化妆,他等不得在撒谎呢,搞了半天您真的在睡懒觉。觉睡太多了人会变丑的,快快快,起床起床。”我一边说,一边掀开她的被子拉她胳膊。她笑着说:“你个一恋,像个鬼耶!”同时顺势起床了。
五年后,已是厂长的表兄在郭河正街靠东,仙监公路向南100米处的民房区修建了两间三层的楼房。
这个家是表兄的第三个家,是真正属于表兄的家。它是表兄自己挣钱,自己设计,自己请人修建的。这个家在郭河正街,离老街的老宅不少于300米。在这个家里表兄分别体面地办理了伍家姑父和苏家姑妈的丧事。在这个家里,表兄养育了两个儿子,夫妻和睦,孩子乖巧,表兄的事业蒸蒸日上。在这个家里,表兄的人生目标不断提升。
几年后,表兄买下仙桃轴承厂,柳姐从供销社退出,和表兄一起经营他们的轴承厂。表兄举家搬到了仙桃,安家厂内,以厂为家。那一年,我顺路去看表兄,他一个人在办公室,把我带到他家里,他的第四个家,三大间的两层楼。
在厂区内,我们俩从厂部办公楼到他的住家楼,一路上表兄给我介绍他的厂房构建,包括机械设备和人文建设都是表兄自己设计的;路旁标示牌上的铭言、警句、励志标语都是出自表兄的创意。我记得最不经意间触动我的一句标语是:“把简单的事情做好就不简单”。
当时的表兄作为民营企业家是仙桃市人大代表,厂里的职工有一部分是他招聘来的大学毕业生。
表兄的第四个家是我到访次数最多的一个家。它是表兄事业最辉煌的记录,也是表兄事业最受挫的见证。在这个家里,表兄的两个儿子分别结婚生子,开拓自己的事业;在这个家里,表兄的新产品问世,走向市场。也是在这个家里,表兄听到他们厂出售的机械因故障闹出人命;在这个家里表兄不断收到银行的还贷催款。
硬扛了几年后,表兄的资金实在周转不过来,只得忍痛卖掉了这个仙桃轴承厂厂部,包括厂部内他们自己的家。厂里的大部分职工都跳槽走了,表兄和表嫂带着少部分愿意留守在厂里的职工,把仙桃轴承厂搬迁到仙桃一路车的终点站,张沟。在这里安下表兄的第五个家。
这个家还是在厂部内,是占地百平米的平房,一半是厨房餐厅,一半是卧室和客厅。家里的陈设和之前的第三个家、第四个家是不能同日而语的,但仍然是有很温馨的感觉。
在这个家里,表兄依然以家为办公室,以厂部为自家,和搬迁来的职工一起勤扒苦做。只要有生意,无论订单大小,无论利润多少都兢兢业业对待,认认真真制作出货,几年的不懈努力终于还清了所有贷款。去年五月,表兄特意从张沟回到仙桃,告诉他的朋友们,他终于度过难关,一身轻松了;感谢他的朋友们这几年对他的关心和帮助。
也是去年五月,表兄开始和我隔屏联系。我们时不时地发个短信,问候一下对方。有时候,我和表兄也会聊到前几年因为资金的问题,他被银行拉黑的困境。那几年,他一年四季,一天到晚都在厂里,没心情与任何人聊天。
春节期间,我给他发去祝福短信,他没有回复我。我猜想是春节客情往来多,他没时间看手机。第二天我又发短信,还是没回复。之后,我隔三岔五地给表兄发信息他都没回复。我在心里犯嘀咕:难道他又遇到经济问题了,没心情与我聊天?我要不要找人打听一下呢?
考虑来考虑去,我还是像前些年一样,不找任何人打听,只是寻找机会准备回老家一趟,去看看他。
两个月前,我有机会回老家,顺道去看看表兄,才得知他生了一场大病,在我回去的前两天才出院回家。
表兄中风了,住院了半年,我都不知道。我见到他时,他还是和之前一样,尽给我说喜乐之事而免谈悲伤。可惜的是,这次,表兄说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清,幸亏有表嫂在旁边“翻译”,我才知道了大概:他进院的时候人还可以走,可以说话,住院治疗反而情况变得更糟糕,现在终于好转,右手可以拿至胸部。
看到表兄还能含糊不清地讲话,眼不斜,嘴不歪,我也笑呵呵地说:“情况蛮好,恢复得蛮好。好多中风后根本讲不来话,站都站不起来,您这情况蛮好。好好休养,蛮快就会康复的。我这难得回来一趟,我们照张合影吧。”
从不照相,结婚登记照都不愿意的表兄欣然接受了我的提议,很爽快地说:“好,照张相照张相。”
我要返程了,起身告辞时,表兄的眼泪陡然涌出来,说着我完全听不清的话。不需要听清,我知道他的意思。我没有流泪,很乐观地说:“没事的,您会很快恢复的。有时间我会再来看您的。现在的交通很方便的,我这回家几个小时的事,很方便,我会再来看您的。”
离开了表兄的家,表兄满眼的泪水仍在我眼前挥之不去。回到自家,表兄的泪眼婆娑仍然停留在我的脑海,让我无法专心做任何事情。表兄是多么坚强乐观的一个人,居然有伤悲落泪的时候!
今天有雨,望着我家门前的向日葵在雨中任风摇晃,我又想到表兄,我拨通了表兄的视频电话。虽然是表嫂接听的,但表兄在旁边说话比两个月前清楚多了,他们的长子接手了表兄的业务。和我视频时,表兄和表嫂的脸上又有了久违的笑容。我相信表兄一定能康复如初,在自己搭建的家里,好好享受来之不易的无欠债无忧虑的生活。
我的心情变得开朗些许,再大的风雨也阻挡不了太阳的能量,风雨过后必定有灿烂的晴天和如花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