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的途中,在婆娑柳色中,看到有夫妻在采摘楮穗。我不觉一惊,楮穗已经长出,这春天也要过半了。
楮穗对于一个喜食野生芽菜的人来说,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之一,几乎每年的春天,我都会食用一两次。今年只是发现它的到来比以往略早了些,故而在心里是觉得有些惊讶的。
陆玑在《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云:“幽州人谓之谷桑,荆扬人谓之谷,中州人谓之楮。”皖北地处中原,称楮穗为“楮树楸子”或“楮不楸子”。春天行至半途,正是“荠花繁处蝶争飞”的热闹时刻,荠菜开始老去,无味而难以下咽;而香椿刚刚绽出嫩芽,还不及可以食用的时候;至于槐花,更晚了,总要到初夏时节才好。楮树楸子的出现,正好丰富了寻常人家这段时间味蕾上的单调,也充实了空泛无味的时光。
我想起一位作家的一句话:“春天是最先闻到的”,“令你一阵惊喜,一阵激动”。是的,楮穗的诞出,确实是能让我闻到乡下的烟囱里,袅袅飘出的炊烟的味道。它完全可以代表着春天众多味道中,一种至真至纯的味道,浓而不失淡泊,艳而不入流俗。
入了三月下旬,楮树总是先长出一个个棒槌一样的果实,一寸来长,其身茸茸,又像一条绿色的毛毛虫,形极丑陋。而在丑陋的另一面,往往是我们意想不到的,无法拒绝的美。它本身并无什么味道,不像荠菜的清香,椿芽的浓香,以及槐花的甜香。它的味道,只是一种草木本身应有的朴素而自然的味道,不矫饰,不故炫,平平淡淡中任你自由想象。
小时候,我家的屋后就长有几株楮树,斜立在一条小沟的上沿,树冠将整个小沟的那一段罩得严严实实。当荠菜纷纷离开我们的舌尖,母亲这时会拿上一个大大的“罩头子”,再绑上一个钩子,到屋后的小沟旁摘些楮树楸子。楮树楸子的味道一年就那么几天可以品尝得到,错过了,必然会错过整个春天,再来的时候,又是另一个全新的春天。所以,把握时机很重要。母亲将采摘回来的楮树楸子放在水里冲洗几遍,拌上面蒸熟,再拌上盐、味精及蒜泥,原本朴素自然的楮树楸子,便以活色生香的形态,瞬间淋漓尽致地肆意在我们的生活里,平淡里蕴含着不凡。
今年的春天来得是早还是迟,实在是说不好。大自然的春天是不会迟滞的,该来的时候就会来。而我们心里的春天,因为疫情,总感觉还差些时日没有到来。整日隔离在四方的天空下,再美好的春光也无法走出去尽享。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些平素极为稀松平常的东西,突然会变得奢侈而难得,珍惜每一个拥有的日子,是我们必须要学会的,对于突然降临的变故,也一样要学会坦然。
疫情终归是要彻底地离开的。好在小院里的春天没有辜负内心的期盼,在这段不平常的日子里,本来就清香脱俗的荠菜,在母亲的手里不断融入到每一个隔离的日子,调剂着这段不平静的生活,也坚定着我们对这场战疫必胜的信念。
今年的楮树楸子一定是害怕我们等得太急吧,所以就早早地来到了人间。那还等什么呢?春色正好,春味正酣,哪怕是戴着口罩,也要走进春天里去,亲手采摘下一树的春色,如此,才不会辜负这个难忘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