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此时，我正行驶在川藏线的千里之外。

想着家乡，很老的茅草屋，超过母亲的年纪。慈祥微笑的母亲就站在茅草屋檐下，时不时地用枯干的右手，拨弄一下茅草一样霜白的头发，用一双朦胧的眼睛眺望着我从西藏归来的身影。

又是一年的三月告别母亲前往西藏高原。到了年底，西藏的工地飘飘瑞雪，我又匆忙赶回四川的老家，有我魂牵梦绕的老屋，还有我牵肠挂肚的母亲。我在川藏两地，就像一只为生活奔波的鸟，飞行在路途中，偶尔累了，就在路边的休息一会儿，然后继续朝家的方向飞行。

漫长的岁月，漫长的思念，又多么漫长的等待，不知道母亲是怎样度过？母亲反问我：“三儿，遥远的川藏线，还下着大雪，你是咋度过的？”

我一时不知道回答母亲，只看见母亲苍白的脸上飘过一丝微笑，这样的微笑，让我读懂了母亲一生的坚强，在艰难和困苦面前，母亲都是一笑而过，生我养我的母亲从来没有哀叹过岁月的沧桑和孤独，而是感激自然，感谢土地孕育了我们，给了我们美好的一切，母亲常常说，要懂得感恩多做善事。

说完了，母亲就会望着茅草屋一言不发。

是的，每当我沿着318国道行驶，只要有人需要搭顺风车，我都尽量满足，每当路上有从山上滚落的石头挡住来去的路面，我都要停车，移开石头，不慌不忙前行。

只要看见我安全归来，母亲走进灶间，开始生火做饭。顿时，柴火噼里啪啦地响声从灶间传出来，灶膛里的火焰映照在母亲消瘦的脸庞，母亲眼里总有一团火，希望之炊烟从茅草屋的烟囱里冒出来，家里就有了温暖。

儿行千里，母亲的心里牵挂着我。还是去年城里的二哥接母亲到县城去，可没住几天，母亲说，金窝银窝还不如自己的茅草窝，就一个人回到家里，守着家乡的老屋，享受一份孤独与自然。那段时间，母亲一个人在家里种菜，说等到我们回家里过年有新鲜的蔬菜吃。瘦小的母亲挖土，除草，种上油菜小苗，常常一个人挑着粪桶走在田坎小道，夕阳将母亲的身影缩短，拉长，拉长又缩短······

夜里的母亲，常常坐在床沿，在昏黄的灯光下，搓麻线，纳鞋底，中指戴上顶针，一颗钢针牵挂着一根细细的麻线，在母亲手里一点一线，从鞋底的正面穿过反面，又从反面扎过来，如此反复，腰痛了，用手背轻轻锤打几下，就这样伴随着寒冷的冬天，和夜色一起煎熬，心里默默数着我的归期。此时的我像一只归鸟，更像一只负重前行的蚂蚁，爬行在两千里之外的318国道线，穿越在茫茫林海，偶尔风雪交加，正是母亲手中的麻线一直牵着我，才不至于让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无论白天，黑夜，我都沿着公路中间的线，走过每一条河流，翻过一座又一座的雪山。母亲说，只要认准一条线，一条人生正确的路线，不管你走多远，就不至于走偏道路。因为有家，有母亲，还有母亲守着的老屋，还有母亲手心里长长的麻线一样的牵挂，牵引着我回家，回家。

春暖花开，连续几个下雨天。母亲七十六了，老了，像茅草屋一样经不住淋雨，感冒了，咳嗽不止。我开车，老婆搀着母亲到医院检查，没大病，拿了些药，母亲反而说，看嘛，我说没啥大不了的病，非得要花冤枉钱，还不如到远处去逛逛散散心。老婆说，那就等你感冒好了，到乐山大佛，到重庆去逛逛，正好送你孙子上大学，你看咋样。

那天多好的阳光，母亲不咳嗽了，一高兴，换了衣服，背上小包，说走嘛，今天天气好，正好出去走走。

我们一家人高高兴兴陪母亲到重庆，还到重庆的灵岩寺走了一圈，母亲走起路来格外轻松，一点都不觉得累，后来又到乐山大佛逛了一天，那段时间，母亲的脸上洋溢着春天般的微笑。

我要启程了，母亲再三叮嘱，三儿，开慢点，稳当点。

望着家乡的老屋，看着眼前的母亲，我抑制住眼中的泪水，母亲啊，你所做的一切，都是让孩子放心的走向千里之外的远方，却不让孩子过多的牵挂。

母亲，老屋一般的沉默，风里雨里，相依相伴几十年，甚至守候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