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叶的风骨

荷叶的风骨

好友相邀，去白莲十里荷塘赏荷，我欣然前往。

从县城出发，到达目的地后，一下车，映入眼帘的是那连天的田田叶子，似层层绿浪，如片片翠玉。那片片荷叶，有的在荷塘之上亭亭玉立，有的浮于水面婀娜多姿，把整个荷塘盖得严严实实。

层层叠叠的碧绿中，点缀着色彩各异的花朵。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沁人心脾。很多人喜欢这些似娇羞少女满脸绯红的荷花，而我，却是喜欢荷叶的。

可能是觉得荷花太过妖艳，孤芳自赏，尽情显摆里有我不屑的姿态吧？它开在水的中央，雅致而又丰腴。可还是觉得它太招摇，太浓厚了。

只有那荷叶，无论是绿意葱浓，还是枯萎满地，都有着傲然的风骨和气象。

最喜欢嫩嫩的荷叶刚刚长出的样子，浮在水面上，小小的圆满，小小的欢喜。浅笑？倾心？或许，又好像是那迟来的爱情，正一点一点踏着暮春，踩着初夏纯净而又无知的季节赶来的吧？

整个夏天，你看那荷叶，就那样绿着，满着，即使是荷花炫耀着美，盛开着美，又怎能盖过满塘荷叶的风姿呢？满塘清幽里，只有那荷叶是打动我心的啊：不张扬，不妩媚，清凉的心灵里独自欢喜；不低迷，不跋扈，孤独的岁月里自在淡然。

一直记得小时候跟在父亲后面去荷塘挑水的情景。夏日的清晨，空气中流动着乡野新鲜泥土的气息，轻轻的风，潺潺的水，还有那满目安静的绿意，有着“采采卷耳”的微凉。有时候还会有薄薄的晨雾漫起，荷塘在薄雾里是干净的，温婉的，一如江南秀色的女子，一不小心滑落时翩然的风情。

父亲挑水时会把裤子卷得高高的，赤脚走到荷塘深一点的地方。他用木桶轻轻拨开水面舀满水，然后摘下两片荷叶，像盖子一样遮住木桶水面。“青荷盖绿水”，描写的就是这吧？圆圆的、翠绿的荷叶，在木桶的水面上因为有了水珠的滚动而显得盎然别样的韵味。当父亲把水挑到家，他就会拿起荷叶盖在我的头顶上当伞，让我欣喜地玩耍着。脉脉荷香，带着微苦，却有着令我沉醉的意味。又或许，我沉醉的是年少不识愁的滋味吧！

父亲因病去世离开我们已有三十多年了，可他当年勤劳朴实、疼爱我们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

日子总是快的。就如昨天还是肆意挥霍青春的我，转眼鬓角暗藏白发，咋眼，惊心，不忍回首。

看着眼前这一望无边的荷塘，凝望着绿茵茵的荷叶，我在想，最怕的，还是季节的更替吧。

过不了多久，秋就要渐渐深了。

那时，荷叶也会渐渐残了，它将没有夏天盛大的模样。衰残的荷叶上会有许多的小孔。秋风穿过，枯枝交错里，重复着，泼散着；秋露将是越来越寒，折断的荷梗依旧立着，相互拥抱着，它们将共同迎受着寒风，等待着冰雪融化的日子。荷叶下面，藕正悄然行走在水底，每一节藕上，都栖息着生生不息的梦。

那时，枯萎的残荷早已没有了往日圆润的英姿，余韵悠悠里，残荷将依旧彰显着自己生命的余力，抚摸它，就会立刻感到有一种柔韧劲道的生命力量。也许，这整个十里荷塘的自由、豪情与不屈都被这些残荷收藏其中了吧！

那些刻着人世风霜的残荷，蜷缩着往日的凌厉，在水的倒影中，它们会伤心吗？会回想吗？我是不知的，却又是想知的。大约我渴望知道的是，我苍老的人生会有怎样的一种姿态吧？

当我如残荷，在人生的暮秋，也会像当年的父亲一样有他淡然的风骨么？

当我如残荷，化为无形，落在寂静的水底，也会有来世深切的希望么？

一世清雅的荷叶啊，且许我一世的清欢，一生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