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是在乡村度过的。
乡村是充满诗情画意的田园, 也是我们的快乐的“归属地”。每当我回想起童年时代的趣事时,那往事就像潺潺的流水声在心中萦绕……
我家旁边有座小桥,每到夏天夜里,小桥上会有许多人乘凉。
小桥砌有两道栏杆,他们有的就坐在那栏杆上,拍拍芭蕉扇聊着天。有的没地方坐,就在旁边人家搬来椅子,也加入到聊天的队伍里来。天南地北,无所不至。
渐渐月上树梢,渐渐生起了露水,人声寂下去,只听得近处桥下流水声响,鱼儿跃动,远处田间地头青蛙在鸣,虫儿在叫。
小桥很老了。
村里老人去了,大都在去安葬的途中在那里停一停。黑漆漆的棺材上覆着红布,有小孙子在骑棺。那孩子这时也不闹了,一脸凄容,没了往日的调皮,贞静得很。乡下人没有丰功伟绩,在去的路上,也有管事的先生会说一说老去人的生前事,还有待村里人的好。
全村的人这时都聚在一起,也算是和去世的人作最后的告别吧。大家安静地听,站在最前面的举着扎好的白幡。那经幡高高的,在风里飘,颇有几分壮观的景象。麻雀从树枝上飞起,盘旋着掠过高高的经幡,又高高地飞过屋顶而去。
老人的女儿一直在嘤嘤地哭,小声地哭,而后大声地哭,叫着娘、叫着老子,拉长的声音,抑扬顿挫,还数着长辈一点一滴的好,或是自己在长辈生前尽了怎样的孝,或是含沙射影数落怠慢了娘老子的哥嫂弟妹。这时旁边的女人也开始抹眼泪了。人群里有人开始小声说话,说老去的人在世时的好,说去了不知几时可以托生?
似乎是怯怯的,有一两声锣鼓点子敲了起来,而后所有的锣鼓点子都动了起来,热闹了起来,只听得“起咯……”一声大吼,八大金刚一齐发声,同时抬起棺木,人群逶迤散开,一行人开始悠悠而行。
我那时是怕看老去的人在坟地下葬的,不敢跟在他们后面,只远远看着。道路漫漫,行人只管逐渐散去。
人群散去的小桥格外的寂静。我小小的心就有了深深的寂寥。也明白,此去是永不相见,此去是渐去渐远渐无音信了。
孩子们的忘性总是大的。第二天我们又在桥墩上爬来爬去了。有时,我们趴在桥上歪着脑袋看着水中的自己,也看水里面的游鱼、萍藻,还有倒映在水中的天、云、树影、野鸟……。微风掠过,水面上漾起微波。诸影诸物,无不解散,而且摇动,扩大,然后互相融合。
在离小桥不远的地方,有一棵大槐树。大槐树的树干高高耸入云霄,树干上伸出无数的枝杈,浓荫遮蔽里,整个小桥就笼在一片幽静里了。
春来槐树发新枝,嫩嫩的新绿衬得小桥亦有新气象。孩子们刚刚脱了厚重的棉衣,在小桥的石面上恨不能打滚。
夏天的时候,遍地骄阳蝉鸣,小桥却阴凉得很。
小孩子最爱钻到桥下面去玩了。我们打了赤脚,慢慢地把脚横着挨过小桥边的那道斜坡,就可以靠在桥墩边玩水了。有的孩子小,怕掉下河,抱着桥墩。有的干脆就在那里学狗爬式了。脚打在水里,发出啪啪的水声,那水溅得老高,溅在旁边小孩的身上、脸上,也不恼,只是笑。
水岸边,各种不知名的野花星星点点;小河中,各种小鱼明晰可辨。有人拿一根细竹条,在水面上拨来拨去,开心得很。
桥面上,会经常有人挑了东西在这里叫卖。
我那时最爱吃陈老汉的泡粑粑和棉花糖,泡粑粑软乎乎,香喷喷的。买一个拿着,热得烫人,也不怕,在手里颠来颠去,待到稍凉,在小伙伴羡慕的目光中再细细地咬一口,那滋味,没得比。棉花糖有些硬,我吃过女儿长牙时的磨牙棒,想起陈老汉做的棉花糖的味道,觉得比那还要好。
那时,泡粑粑五分钱一个。棉花糖四分钱一个。只是,五分钱,四分钱我们也是难得要到手的。那时穷,家里哪还有闲钱给我们零花?有时,趁着家里没人,偷偷地在鸡窝里拿一两个鸡蛋到陈老汉那里去换。那篮子里放的鸡蛋可不敢拿,奶奶都有数。常常是母鸡刚下窝,在门口自得地“咯咯------咯咯------哒……”地叫,趁着大人们不在家,我们就去拿了藏着。鸡窝里的蛋是刚下的,少一个两个大人们大约是不知道的。
有时,我们也找奶奶要钱。她吓我们,说陈老汉有肺结核。肺结核,我们是知道的,传染。从此,我们偷鸡蛋的次数少了下来。看见陈老汉,还会跟着说,他的东西吃不得,他有肺结核。陈老汉看我们一眼,笑笑,说一句:这些伢儿啊!就挑着他的担子慢悠悠去了,留下我们在那里呆呆望着。现在想起来,陈老汉挑着担子走路的模样是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
等到大了,问奶奶,陈老汉真的有肺结核吗?奶奶说,哪里有哟,那时穷,没钱,只好这样骗你们。唉...陈老汉,我们真的是冤枉你了,真正对不住了。
农闲时节,也有外村的老汉拉着板车在小桥边来爆米花。
穿灰色中山装的老汉通常坐在桥墩上,一边抽烟,一边喊几声爆米花啰,然后就等着我们围过来了。爆米花吃大人们一般都是同意的,一斤大米爆米花,一斤大米抵爆米花的钱。米是自家种的,孩子有时也出了些力,大人们还是舍得的。
那时,爆米花机黑乎乎的圆肚子最吸引我的目光了。我很奇怪,那个脏兮兮的圆肚子怎么可以把白净的大米变成蓬松的米花呢?不过,想归想,我的疑问很快就在爆米花“砰”的爆炸声和小伙伴们的嬉笑声中飞走了,只剩下浪漫的笑容与热闹闹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