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战中考,除过学业,还要参加三项全能的运动测试,学校也组织学生每天早上参加长跑锻炼,下午为铅球和立定跳远的训练。这些对于我来说,不在话下,但班主任把这个重任全部交给我,让我组织大家每天的训练。所以我带领大家宣读完自己写的《告别热被窝》的宣言后,正准备带大家跑步时,班主任来到队伍前列,身后还跟着一个无论是长相还是着装,都与他们这些山野孩子不一样的女生。
班主任简单训示后,介绍了个新同学——张雪梅,说完,班主任就走了。我便带着大家,从学校出发,跑上河堤,再跑回学校。蜂拥而入,汗流浃背地坐在座位上,班主任也跟着进了教室,让张雪梅坐在我旁边,全班随即响起一片嘘声。
我这才仔细打量了下,绿色羽绒服,黑色健美裤,白色旅游鞋,崭新的双肩包,有种“硕人其颀,衣锦褧衣”的感觉;红色的皮筋扎着长发,自然下垂在后背,更是“鬓似乌云发委地”;皮肤白皙,却又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不是老师来上课,我不知道还能看到什么,想到什么,不好意思地说:真好看!张雪梅稳稳地坐着,毫无表情,跟没听见似的一样,擎着头颅,从双肩包里拿出崭新的课本和铅笔盒,自顾自地去听课。我也自感无趣,转头认真听课去了。但张雪梅却在我心里掀起层层涟漪,微波荡漾,好似失身于孕满春野里,暖暖的春风,溢满情致——
那个冬季,雪真多,好像害怕寒冷的冬天要把这麦子冻坏,狠劲地为她盖上厚厚的雪绒被。翻飞的雪花,铺天盖地,肆虐着扑向茫茫大地。我早起,翻箱倒柜在找雨伞,最终无果,万般无奈之下,盯上了木工棚一个化肥袋子,看看时间也来不及了,套上袋子就匆匆跑向学校,一个透明的圆柱体就在雪地里疯狂奔跑着。
等跑到学校,上课铃刚响,代课老师已经进入教室,我套这个透明袋子突然出现在眼前,老师顿时傻了,扶着眼镜呆呆的望着——我不好意思,害羞地把脑袋伸出来,朝老师笑着说:老师,对不起,我迟到了!
你迟到了!?噢---对,你怎么迟到了?老师半晌才回过神来。
找不到伞了?耽搁了一会!我很难为情地,低着头说,偷偷斜眼看着自己桌位旁的张雪梅,一只手有意去藏刚才的透明化肥袋子。
“好了,去吧!”老师略略有点生气。
随即教室便被一片笑声所控制,走到座位旁。看见张雪梅,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让我有些难为情,不愿意自己“光辉”、“高大”形象在她眼里被抹杀,可自己今天的狼狈相肯定会成为她的笑柄。
虽然这个“恍如隔世”的女孩,刚来时不怎么喜欢这个学校,和这些土里土气的同学,但在班主任的几次开导下,在和我及其“兄弟”们的相处下,她也慢慢地发现了山村学生的可爱之处——不攀比,不造作,阳光,积极向上,就像操场边的白杨树一样——那是力争上游的一种树,笔直的干,笔直的枝。它没有婆娑的姿态,没有屈曲盘旋的虬枝,也许你要说它不美丽,──如果美是专指“婆娑”或“横斜逸出”之类而言,那么白杨树算不得树中的好女子;但是它却是伟岸,正直,朴质,严肃,也不缺乏温和,更不用提它的坚强不屈与挺拔,它是树中的伟丈夫!当你在积雪初融的高原上走过,看见平坦的大地上傲然挺立这么一株或一排白杨树,难道你觉得树只是树,难道你就不想到它的朴质,严肃,坚强不屈……摘掉了有色眼镜的她,对我的“献媚”也少了排斥,也和我们一块上课,学习,山野里疯跑,泥地里摸爬滚打。
那天晚上,雪停了。晚自习下课后,张雪梅尾随上来,朝着我喊着:刘贵贤——我,你等等,我有东西给你!我站在雪地里,看着远处走来的张雪梅,还是那条黑色的健美裤,粉红色的带帽羽绒服,帽子扣在头上,边缘的绒毛把她的脸装点成白雪公主,向着自己跑过来。她就从身后的双肩包里取出一把蓝色的折叠伞,递给我。我没敢伸手去接,只是身体有意识地往后躲了躲,脚下的积雪跟着“咯吱——咯吱——”地响了两声。
一把蓝色折叠自动伞,这在他们这些农村孩子眼里都是少之又少的,他们用的都是长柄伞,多数是伞骨已经生锈,伞布是走街串巷的修伞人新换的,有些甚至感觉皱巴巴的,颜色搭配也显得粗俗。张雪梅看着我躲避的架势,又故意往前伸了伸,我还想本能地往后躲,一屁股就坐在雪地里,惹得张雪梅笑得前仰后合,“呵呵呵”地笑声响彻整个校园。我自感尴尬地准备爬起来,张雪梅就把手伸到我面前,纤细,白皙,如同刚出水的莲藕尖,娇滴滴的滴着水——我看见这只手,他更不敢靠前,想躲开;张雪梅一直伸着手,手指往回勾了勾,示意我。我低着头不敢看,嘴角挤出一丝坏笑,甚至是窃喜,抓住那只手,站起来,一种绵软,一股微热从她的手心直接沁入心脾。
拍拍身上的雪,我接过伞,说:等我找见我的伞,我就还给你!张雪梅看着他,笑着说:不用,你拿着吧,我还有把——我没再推辞,有些扭捏,有点惺惺作态地拿着,还想说什么又咽下去了。
张雪梅扭身把书包整理了下,转过身说:回去吧——以后就和你们不是同路人了!我有些纳闷地看着她,张雪梅这才反应上来,笑着说:哦——你回吧——我搬到老师宿舍住了,我们以后就不是同道中人了!我怏怏不乐地转过身,迎着雪光,一个人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回走去;张雪梅一直站在学校门口,看着远去地、决绝地身影,消失在茫茫雪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