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给我做键盘

记得那是90年代末的暑假，我把一学期省吃俭用在新华书店买的书，从箱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出来，铺满桌子，按照自己的分类放入书架，从发白的满是油垢的书包里拿出单放机，插上电源，插上音箱，放进“beyond”的磁带，躺在床上看着丰满的书柜，悠然自得、沾沾自喜地欣赏着“一柜”的富裕。听着律动的音乐，感觉甚是完美，躺在母亲刚晾晒过的被褥上，嗯哼着就迷瞪过去。直到父亲来喊我吃午饭的时候，才神魂颠倒的醒来，朦胧中还以为在学校宿舍，坐在床边清醒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好长时间没有吃过家里的饭，味觉顿时打开，一口气吃下两大碗，看得父母亲瞠目结舌，也心疼不已。吃罢饭，我本想着去把锅碗瓢盆洗涮干净，却被母亲强行拦下。走出厨房，父亲正躺在自己做的躺椅上打盹，晒了一天的鸟雀也安静在蹲在院里的柿子树上打盹，晒蔫的花园和菜园一众耷拉的脑袋，无神地看着阴面墙根的无名草。我就晃悠到木工棚，看了看父亲摆放的一堆图纸，心里不由得啧啧称叹——全是父亲自己亲手画的图纸，一榫一卯，尺寸角度标的清清楚楚，旁边还有红笔标注，一丝不苟的态度无不让我自惭形秽，才发现父亲还是个如此缜密，心细如丝的人。

我看了会也顿觉无聊，便走回卧室，在几本电脑书籍游弋，“硬件”和“软件”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硬件系统都包含主板、CPU、声卡等等，至于应用软件这是需要在操作中来学习；逐渐在他脑子里形成了一个初步认识，电脑就像个初生的婴儿，父母作为操作者可以尽情在这张白纸上描绘；而网络的接入，就像求学阶段的孩子，各种知识储备逐渐完善，成为百科全书式的强者；而随着强大，这个孩子便可以与任何人进行不同层次、等级的沟通，并服务于他们。

在学习基础操作的时候，总是感觉没有实物操作，便闭上眼，想象面前摆放着一台电脑，臆想着两只手就在桌子上去按键。我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办法，再次钻进父亲的木工棚——铅笔、墨斗、尺子、厚纸板，一应物件摆上，卷起袖子，摆开架势，俯身在案上——父亲醒来后看见，走到到母亲跟前前，拍了拍她肩膀，指了指木工棚方向。两人纳闷地看着专注地我，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就鬼鬼祟祟，蹑手蹑脚地走到跟前，无声地看着我在纸板上画下一个长方形，上面有整齐的画上一堆的正方形小方格和长方形格子，每个格子里又边想边揣摩，小心翼翼，工工整整地标上数字和英文字母，以及英文单词——父亲看了看母亲，轻声问道：贵贤，你画的这是不是电脑上那个叫什么？父亲说完就摸着脑袋，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

我埋头画着，头也没抬地说：键盘——父亲笑着说：哦——对对对，键盘！母亲看着刘建设，嘴角上扬的说：没看出来，你还认识这么多！我也附和道，埋头说：就是啊，爸，我这没在家，发现你——新鲜事物知道的不少啊？父亲略显自豪地说：不是知道，是亲眼见过，不然你那电脑桌是我凭空想出来的吗？母亲就拿起台案上的角尺，在父亲头上轻轻敲了下。

父亲也俯身爬过去看了下我画的，说：前段时间跟着原来镇上那家南方的家具公司去他们那边转悠了一趟，参观学习了一趟，看了不少的新家具，也见了不少这半辈子没见过的东西，包括电脑等！我轻轻点了点头，说：哦——原来如此！母亲思忖了一会，说：儿子，别画了，要不给你买一台！我赶紧停下笔，抬头看了下父母亲微笑的面容，埋头说：不用，我还不会用呢，再说应该挺贵的，至少得我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以后吧！父亲笑着说：也行，以后这是个趋势，我看南方那边干啥都在上面敲打，等你学会了也教教我，搞不好做家具还能用得上！

我基本描画完，拿起来看了一下，很满意地笑了，等墨迹晾干，就用小锯子沿着框线整整齐齐的锯下来，拍了拍碎屑，就准备拿去用了。父亲惊讶地看着我，母亲也怀疑似的问道：好——了——吗——这就好了！我自信地放到两人面前，让他们欣赏，自己就去收拾台案上的东西。

父亲看了下，确定似的说了句：这就好了？我趾高气扬地说：是啊——好了啊！父母亲对视了一下，两人就哈哈哈地笑了。笑得我感觉莫名其妙的，疑惑地看着两人，父亲就虚心说道：还以为你画好之后，像刻章那样，刻个木制的呢——你这纸板两天还不就模糊了，就被你敲烂了！

我刚想说什么，父亲就找了几块木板，拿过我做的纸”键盘“，整体尺寸，按键尺寸，个数全部用尺子测量完毕，写在木板上。把纸”键盘“递给我，说：你先拿着这个去玩吧！我拿着纸”键盘“怏怏地走到院子里，坐在石墩上，看着手上的大作，纳闷地看着木工棚里的父亲。

就见父亲爬在案台上，摆开架势。木板规划好，用锯子锯出雏形，用墨斗弹拉好按键位置，就从台案下拿出一个崭新的工具箱。我没看清是什么，跑过去看着父亲打开——里面全是一些缩小版的小凿子、小锉刀、小榔头等，抛光小打磨工具，小刻刀，小电钻，小砖头等，泛着亮光。父亲首先用小榔头和小凿子把每个按键间的间隔区凿出来，就形成一堆小方格，和一个镂空的长方形；小锉刀和小打磨工具，把每个小方格和长方形的边边角角打磨、抛光平整；又在每个小方格用小钻头钻出一个口小内大的小洞，类似卯样；再用小钻头把数字和英文字母、英文单词轻轻刻上去，再用毛笔在刻痕上灌入墨迹；拿来一块薄木板，做成和键盘尺寸同样大小，标注好每个键盘的位置；做出和键盘个数相同，尺寸相等的小榫头，每个小榫头上方固定一个小弹簧；再按照薄板上键盘位置，把每一个小榫头粘好，再把晾干的小方格一一套上小榫头，再调整完高低尺寸，把长方形的边框粘上——

我高兴地看着，俨然和真的一摸一样，用手指敲了敲，手感颇像，甚至还有点回弹感。我惊讶地看着父亲，笑得合不拢嘴地说：爸——厉害啊，当个木匠屈才了！

父亲这才诡秘地笑着说：这是前几天一个电脑培训班，要做的，人家叫什么键盘指法练习器，我感觉这成本太高了，再说量也小，没答应他们，趁你今天需要，我就做个试试，不过，还不是很完美，如果他们真要，我还得调整——

哦——我就说嘛，不过我感觉挺完美的！我高兴地捧在手里，爱不释手。母亲也附和道：就是，虽然我没见过真正的键盘，但我感觉挺漂亮的！

在没有真实电脑的日子里，父亲亲手打造的木制键盘，曾经陪我度过了很长时日，也成了很多同学或羡慕、或取悦的东西。院子里的工棚已经没有了，父亲也不再在木屑里走动，但那个已经掉了几个按键的木制键盘，依然被我摆在旧书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