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迎来了可爱的二宝,母亲从老家赶来帮忙带孩子。在家里,经常出现一幕:母亲抱着孙子,我依偎在母亲旁边,祖孙三代,其乐融融。
母亲时常与我忆起小时候的事情,我幼儿期体弱多病,常在深更半夜发高烧而且抽搐,嘴唇发紫,母亲看着这种情形,心里既害怕又急躁,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20世纪80年代初,我们住在一个叫黄龙村的地方,山连着山,小山村被群山紧紧抱在怀中,全村靠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与外界相连。村里没有卫生室,如有发烧感冒,就得跑到五六公里外的大队(行政村)找“赤脚医生”看病。父亲在镇上国营药材站工作,很少回家。在家里,母亲顶起的是半边天,除了照顾爷爷奶奶和我们几个孩子,还要独耕十几亩田地。
随着我额头的温度越来越高,抽搐感越来越强烈,母亲毫不犹豫地找来背带,把我放在背上轻轻地扎好,左手拿起一个电筒,右手拿上一把砍柴刀,背着我就急匆匆地往山坳里走了出去。那时候,村里是一穷二白,基础建设很差,既没有水泥路,也没有石子路,大大小小的路都是泥土路;电也没有通,天一黑,父老乡亲就关门闭户睡觉;自行车也没有普及,出去都靠步行。
夜里的大山,和白天是完全不同面目的。山中格外的安静,也格外的多分凉意,如墨的黑暗中,山林似乎也没有了边界,灰暗的天空,墨黑的树影与乌云时隐时现,远处山涧中,鸟啼、虫鸣、蛙叫,风儿把树叶吹得沙沙作响。忽远忽近,带着回响,在山中飘荡。山路崎岖,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忽闪忽灭,时隐时现,荧光不断,将这寂静的夜渲染得热闹。
蜿蜒的山路漆黑一片,路上没有一个人,只有母亲急促的脚步声和一闪一闪的萤火虫。母亲背着我只顾赶路,靠着手电筒微弱的亮光在漆黑中前进。我不知母亲在五六公里这条漫长的路上,心理经历了些什么,克服了多大的障碍困难,才走到大队“赤脚医生”那里。一位母亲为了孩子的健康安全,无论前方的路有多远、有多艰险,她都能战胜自身的恐惧,不畏任何危险,到达最终目的地。
母亲是20世纪50年代出生的人,典型的农村女性,家里姐妹多,生活很苦,经常吃不饱、穿不暖,上完小学二年级就辍学了,早早地去挣工分养家糊口。
常年的贫困培育了母亲勤俭持家、节俭生活的美德,一年四季,任凭风吹雨打、日晒雨淋。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是十里八乡人人称赞的干活好手,做起农活来,那真是麻利,犁田耙地、插秧、割禾,一手能割十多兜禾,挑担子能挑一百几十斤。每天母亲起早贪黑地耕耘在那十几亩田地上,不是种禾稻就是种番薯、花生,不管春夏秋冬如何轮换,田地里都有郁郁葱葱的苗苗生长着。外面的农活在行,家里养猪、养狗、养鸡鸭,样样不落下。到了年底,我家的几个大瓷缸装满了稻谷、番薯、花生。日子虽然不富裕,但是过得有滋有味。
母亲还跟我回忆起,幼儿期的我很黏人,去哪里都要跟着她,实在没有办法,也只好用背带把我扎在背上,去小溪边挖沙子,上山下地种苦楝树、尤加利树、台湾相思树等,如今那些小树苗都长成十几米的参天大树,变成一片片树林。时光荏苒,弹指一挥间,有太多太多的回忆,就像满树美丽淡雅的苦楝花,寄托着春天的美好留恋。
看着岁月逐渐染白母亲鬓毛时,我长大了,而她老了。每当我孤独、无助时,我脑海里都会浮现一个场景,一个背着小孩走在荧荧夜路上的坚定身影,穿过五六公里漆黑的山路,只有一把手电筒发出的微弱光芒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