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 锁

老侯两口子渐渐适应了优哉游哉的退休生活。老侯原本就喜欢下棋打牌，如今又结识了一帮新哥们，就整天泡在一块，乐不思家了。

老侯的老婆喜欢逛街购物，跳跳广场舞。她多年来养成了购物砍价的习惯，现在退休了，反正有的是功夫，就更是乐此不疲了。

这天早上，太阳刚露脸，在小区的菜市场，她跟一位卖韭菜的瘦高个黑脸膛的中年汉子砍上价了。

你这韭菜咋卖啊？老侯的老婆蹲下身子，大圆球一般，堵了半个摊位。她抓起一把韭菜问。

一块五一斤，大姐。你看我这韭菜脆生生，绿油油。包水饺也好，炒豆腐也罢，那都满屋飘香啊。

人家都卖一块，你怎么卖得这么贵呢？

大姐别开玩笑了，这韭菜的批发价都一块多了。

说这话时，溜达过来一拨又一拨主顾，挤过来弯下腰开始挑选韭菜。选好了，过了称，付了钱，陆陆续续离开了。

别人是一绺一绺地选，甚至抓起一大把就装到了袋子里。老侯的老婆是老半天才拣出一根，上面有一丁点儿发黄的叶子也用指甲掐得干干净净。终于，她挑好了一把，却不往袋里装，而是继续东拉西扯，磨磨蹭蹭。

大姐，我们挣钱不容易啊，上有老，下有小的。卖完了菜，我还得去干别的营生养家糊口。你能不能稍快一点儿，好腾个地方。卖韭菜的汉子早就看不下去，忍了又忍，最终强装笑颜道。

我说，干脆一块钱一斤吧，反正也快晌午了，你这韭菜卖不了就烂掉了。

一块五一斤，这已经最便宜了。唉，你这大姐，看来你家比我家还困难，我干脆送你二斤得了。那汉子又急又气，半开玩笑说。

不，那哪行，我可从来不好占别人的便宜。

大姐，你在这里耽误我做买卖了。算了，那就赔钱卖给你，一块钱一斤。你麻利说，称几斤？

那咱可说好了，一块钱一斤！

好吧，我说话算数，赔钱卖给你。

卖的总比买的精，赔钱的买卖你们能干嘛，无非就是挣得少点罢了。来，过称，我就买半斤。老侯的老婆不紧不慢地说。

那汉子愣了一楞，干脆一言不发，给她称了半斤，收下了钱。

那天，老侯的老婆还买了半斤芹菜，半斤菠菜，半斤……最后，提着几兜菜屁颠屁颠回了家。

这天傍晚，她跳完广场舞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爬上五楼到了自家门口，全身上上下下摸了好几遍，糟了，钥匙找不到了！赶紧给老侯打电话。那边打牌正干得热火朝天，回话说，他出门没带钥匙。

这可咋办？这可咋办？她扭动着肥胖的身子在楼道打转，浑身上下冒着热汗。没别的好办法，只能找开锁公司了。在楼道里找到开锁公司的电话打了过去。

不多时，一辆旧摩托车突突突停在了楼下。一个瘦高个黑脸膛的中年汉子提着工具包上了楼。老侯的老婆瞅着这汉子有些面熟，但一时没想起来在哪见过。

到了近前，那汉子一抬头看到老侯的老婆，先是眉毛一皱，然后默默放下工具包，盯着那门锁上下左右瞅了一会儿，打开包，取出工具，开始干活。

三下五除二，那汉子一小阵忙活后，门啪的一声开了。

多少钱。老侯的老婆问。

一百元。瘦高个汉子低头收拾着工具，说。

你看，三拨弄两拨弄，你就把门打开了，比我用自家钥匙开门还要快，你这要价也忒高了吧。老侯的老婆扯着尖嗓子嚷叫起来，仿佛有人抢了她的东西似的。

这是公司的定价。那汉子憨憨一笑说。

我今天可真够倒霉了，出门忘了带钥匙。口袋里就只有五十块钱了。不行也得行，来，接着。

那汉子没有去接递过来的五十块钱。他懒得再说一句话，左手提着收拾好的工具包，伸出右手轻轻把老侯家的门又哐当一声带上，扭头转身就登登登走下楼去。一边下楼梯，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划弄起来。老侯的老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回过神来后她破口大骂。

你不就是个卖菜的小贩吗？你不就是个开锁的小匠人吗？有啥了不起的！

等她再拨打楼道里开锁公司的好几个电话，得到的答复是暂时没空。再打，根本就没人接听了。